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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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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门。现在他很苦恼,他也需要自报一下家门以表示礼貌吗?可是他真的不想谈论自己的私事呀。
    伊安跑到哪里去了。这都是他给自己惹来的麻烦!
    “嘿,快看!”一群半大的小孩路过,打头的一个矮胖的男孩尖声嘲笑起来,“野种正在和野种跳舞呢!”
    孩子们都哄笑了起来。
    莱昂停了下来,低垂着眼睫,面容冷峻。
    “卢克哥哥,”桑夏依旧甜甜笑着,“你这样对莱昂少爷太失礼了。”
    “闭嘴,野种!”卢克·修斯,修斯司令官的次子,朝着才刚认回家的庶妹唾骂。
    “你就只够和野种配成一对,倒是替父亲省了给你找男人的麻烦。你们俩结婚后,生下一群小野种。然后你就像你那个表子妈一样,不穿底裤荡秋千给男人看。”
    孩子们开始起哄。他们是修斯派的,大多是军官子女,也是莱昂的死对头。他们把莱昂和桑夏团团围住,不住推搡,嘻嘻哈哈地调侃他们俩。
    “结婚!结婚!”孩子们唱着婚礼进行曲,并且扯烂了宴席上的白色小牡丹花,撒在他们头上。
    莱昂俊美的面容如冰雕,眸子半掩在浓长的睫毛下。而桑夏那一脸乖巧甜美的笑简直就像纹在脸上似的,竟丝毫未变。
    “怎么不说话,莱昂?”卢克垫着脚逼视着莱昂,推了他一把,“你的护身符神父不在身边,你不用装乖乖狗了。”
    莱昂突然一把扣着卢克的肥手。
    众人一静。
    而莱昂只是淡漠地将卢克推开,说:“神父不喜欢我打架。”
    “嘁!”卢克嗤道,“米切尔神父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风骚Omega。”
    莱昂低垂着的眼帘掀了起来,长睫上挑,冰蓝的眸中,寒意迸射。
    卢克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反而更高兴了:“我刚才在棋牌室里。公爵和我父亲在打扑克。一个女仆进来对公爵说,神父想见他。然后公爵就跟着那女仆走了。”
    莱昂剑眉轻挑了一下,意思是你这番废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卢克大笑起来,脸颊的肥肉随着肩膀颤抖,“哦对,你还没有觉醒呢。我告诉你,你的神父是要找公爵偷情呀!”
    “闭嘴,卢克!”莱昂低沉的喝声已初具成年人的威严,“少用你吃屎的嘴来污蔑米切尔神父!”
    “我说的可没错。”卢克耸着鼻翼,“他们俩早看对眼啦。你觉得为什么米切尔神父对你这么热心?他就是为了讨好公爵呀!他通过你,可创造了不少和公爵见面的机会吧?那些八卦早就传开了。要不然,他何必那么热情地为你补课?”
    “你就是条被鞋底子碾过的鼻涕虫,卢克。”莱昂咬着牙,犬齿在唇角若隐若现,“少用你阴沟里的思想去揣摩神父的品格!”
    卢克气鼓鼓道:“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证实。我看公爵朝着一楼东厢的尽头去了,你现在过去,也许正好可以把他们俩逮个正着儿,见识一下Alpha和Omega是怎么办事的,你将来还用的着呢。哈哈哈……”
    卢克大笑着转身离去。一直安静如小兔子的桑夏就在这时冷不丁地自长裙里伸出了脚。
    卢克的笑声飞在半空,人却如一枚鸡蛋砸在了草地上,摔得险些散了黄。
    “啊!不——”桑夏紧接着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犹如防空警报,霎时吸引得四周的宾客望过来。
    “对不起,卢克哥哥!”桑夏双手捂胸,悲怆地大喊,“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相信我!求你不要告诉修斯夫人,我不想被鞭打!”
    宾客们惊悚。
    这都什么年代了,修斯夫人居然还会鞭打庶女?哪怕是弗莱尔星的军队首领的妻子,也不至于如此残暴吧?
    莱昂:“……”
    “求求你!我不想饿肚子,不想被赶去马厩。我再也不敢了……”桑夏的哭诉声情并茂,配上她蓬松的卷发和梨花带雨的脸蛋,令人无法不心生怜悯。
    卢克愣愣地坐在地上,零件摔松了的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宾客们已开始窃窃私语。有年长的女性看不过去,走过来搂住了桑夏,柔声安慰她。
    桑夏在那夫人怀里啜泣着,如一直受惊的小鸟,不忘朝莱昂偷偷挤了一下眼。
    莱昂紧绷的嘴角微微松了些,朝她点了点头,趁乱离开了凉棚。
    男孩近乎莽撞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甚至撞翻了机械侍手中的酒水托盘。
    “公爵呢?”他抓住了管家。
    “公爵正在和一名要客谈事。”管家永远喜怒不形于色,比机械侍还像一名机械侍,“他吩咐过不要被打搅。”
    “他在哪里谈事?”莱昂问,“我在门口等他。”
    管家道:“抱歉,您不在公爵允许的可以透露行踪的列表里。也许我可以替你转达……”
    莱昂不耐烦地推开了管家,朝大宅奔去。
    漆黑之中,突然万籁俱静,如一根神的手指摁下了静音键。
    伊安捕捉不到公爵的呼吸,只能听到自己激烈得失控的心跳。而这死一般的寂静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即将降临。
    伊安当机立断,朝沙发另一头爬过去。
    可是刚刚动身,一阵阴风袭来。双脚被一双大掌抓住,身体随之被往后狠狠拽去。
    “不——”伊安奋力踢打。
    可公爵已压了下来,膝盖跪在他后腰,手摁在了伊安脱臼的肩膀。那股剧痛让伊安眼前一阵发白,惨叫起来。
    而男人湿热粗重的呼吸已逼近后颈。
    Omega一旦被标记,会在发情期里失去对标记他的Alpha的抵抗能力,丧失自我,任其为所欲为。所以标记后的结合都会顺理成章地进行。
    伊安脸朝下被摁在地毯里,鼻子剧痛,几乎窒息。可在这至关紧要的一刻,他爆发出了最后,也是最大的求生动力,疯狂挣扎。
    “你……”伊安奋力抬起头,嘶声大喊,“你想永远和皇位失之交臂吗殿下?”
    浑浊的气息就在颈后,冲得肌肤炸起成片的鸡皮疙瘩。但是数秒过去,尖牙穿刺肌肤的痛觉并没有发生。
    公爵定住了。
    伊安在黑暗中窥见了一丝光,飞快道:“这是个陷阱,大人!我被下药了,而你是被骗来的。我知道你现在能听得进我的话了。求你尽力控制住自己,不然幕后之人就得逞了!”
    奥兰公爵粗喘如一头野兽,大滴大滴的汗水低在伊安的后颈和脸颊上,每一滴汗水都让伊安惊恐颤栗一次。
    他在同自己的本能战斗,伊安知道。
    而奥兰公爵展现出了他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他喉咙里还因本能而发出不爽的低哮,但是缓缓地松开了手。
    伊安飞快地爬开,手脚并用地爬到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奥兰公爵一身冲动无处发泄,狂躁地吼着。他不知怎么操作了一下,屋内亮起了柔和的壁灯。
    公爵在那堆不成形的家具里刨了刨,翻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雪茄盒,竟然从里面拿出了两支抑制剂,抛了一支给缩在墙角的神父。
    伊安感激涕零地接过,正要注射,忽然想起了戒律戒的事,猛地顿住。
    “等等!”伊安叫,“有可能……”
    奥兰公爵已把针扎在了脖子上,药水自动注射了进去。
    伊安紧张地盯着他。
    公爵涨红狰狞的面色逐渐舒缓了下来,长长吐了一口气,从半兽化的状态变会了人。
    “药没事。快注射!”公爵喝道,“我快被你的骚气给熏死了!”
    伊安忍气吞声,也给自己注射了一针。
    体内的躁动和酸麻被一场大雨淋灭了。伊安放下了心来,才发觉自己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痛,法袍里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
    公爵又从废墟中扒拉出了一个小型的掌上治疗仪。
    “需要我抱你过来吗?”
    “不敢劳烦……”伊安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第20章
    公爵把治疗仪丢给了伊安,让他自己操作。他则坐在了旁边的单人老虎椅里,双腿搁在茶几上。他双手双臂上都是打砸时的划伤,左眼更是惨不忍睹,肿得就像一个烂葡萄。
    “你胆子很大。”奥兰公爵斜睨着神父,“就冲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现在就可以拧断你的脖子。”
    伊安低垂着眼帘,治疗着掌心的烫伤:“请原谅我在非常时期口不择言,公爵大人。但是我真的是您绝对不可以触碰的人。”
    公爵冷笑:“你不是第一个被卡罗尔送到我床上的神父了。这些年来,他一直代替我在床笫间对公爵夫人尽着一个丈夫的义务,我十分感激他。大概他觉得应该礼尚往来,这一次居然把可爱的小师弟都双手奉上。”
    “我是戒律士。”伊安再度强调,“哪怕我邀请您,我们俩都触犯了最严厉的教条。”
    公爵嗤之以鼻:“教廷的那些教条形同垃圾。从教皇到主教们,各个有情人,私生子……”
    “但是如果严格执行宗教法,我们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伊安打断了公爵,“我会被教廷流放。而您,公爵大人,严重的话,您会被夺爵。”
    奥兰公爵沉下了脸:“谁敢……”
    他停住。
    “您想明白了吧,大人?”伊安将伤口勉强愈和的手拿开,把治疗仪抛回给了公爵,“您的眼睛需要立刻处理。”
    “我或许是被主教骗过来的,但是我绝对不止于被他祭献给你的羔羊,大人。”热潮褪去,伊安低哑的声音里渗着刺人的寒气,“你,才是真正的目标。”
    治疗仪的嗡嗡声中,奥兰公爵板着脸沉思着。
    “我是皇位第十二位继承人了。”半晌后,公爵才开了口,“拉斐尔太子有三个孩子,路易斯鸡下蛋似的生了六个,后面还有两个公主和她们的儿女,大部分都成年了。我觉得他们突然全死光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看向伊安:“我从小就远离了帝都政治中心,没有自己的势力。当年曾支持我的人不是老了,就是已被我叔叔赶出了权利的中心。我离帝国的皇位非常遥远,米切尔神父。我不认为自己对香榭宫的那一家人会有什么大威胁。所以,大张旗鼓地引我上了你,也许仅仅就是卡罗尔神父的示好。你不要想太多了,神父。”
    伊安整理着衣衫,发现法袍至少崩落了四五颗扣子,只好用拉了拉领口,把米字架握在了掌心里。
    “夏利大主教,一直想取得您的好感和信任,大人,您是知道的。”伊安说。
    公爵道:“我对他没兴趣,你可以明确地把我这话转达给你的恩师,神父。他对我的示好动机也并不纯。作为皇室成员,教皇换届时,确实,我手中有一张可以占十个席位的票。但是我上一次就把票作废了,这一次也没别的打算。”
    “大主教最初确实是希望得到你手里的票。”伊安说,“但是情况很快就变了。圣主下旨教廷派军讨伐亚特兰联邦的事,让大主教在下一届教皇竞争中处于劣势。”
    “我很替他遗憾。”公爵讥笑,“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我手里的票,不惜把你……”
    “不,大人。”伊安面色冷峻,注视着公爵,“他不要你的票,他要的是你的人!”
    公爵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有可以自如地发射他充满戾气和戒备的目光。他又把治疗仪丢给了伊安。
    伊安沉声道:“他用我来引你犯戒,然后再大张旗鼓地将我们捉奸在场。相信我,对我们的审判会是最严厉,也会是最轰动的。我们俩都会被钉死在奸淫的耻辱柱上,声名扫地。你会被顺理成章地夺走爵位,大人。你就此永远和皇位无缘了!”
    “再说一次。”公爵不耐烦,“我本来就离皇位远着呢!”
    “假如不是呢?”伊安问。
    公爵眼中一时凶光乍现。
    他魁梧的身躯猛地扑向神父,拽着他的领子,将他用力掼在了沙发上。
    脱臼的肩膀传来剧痛,伊安面色惨白,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
    “米切尔!”公爵喉咙里仿佛吞了一块碳,喷着硝烟和火气,“不要跟我玩这些阴阳怪气的把戏。不要试图套我的话!凭你这几下就想怂恿我做出会因为叛国罪被流放的事,那你是在做梦?”
    伊安的目光锁定着公爵的双眼,自被压制着的喉咙中挤出沙哑的声音。
    “您以为为什么夏利大主教要害您,大人?因为毁掉您,让您彻底失去皇位的竞争资格,是他向皇帝和皇太子投诚,取得他们的支持的最好的投名状!”
    “闭嘴!”公爵狠狠地掐着神父的脖子,“我对叔父效忠,支持他的统治。根本就不会……”
    伊安面色微微发紫,艰难道:“如果亚当陛下和尤金妮皇后的死是非正常的呢?”
    公爵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力道在放松。
    年轻的,一贯温柔随和,甚至感觉有些软弱内向的神父,此刻神情冷峻,目光尖锐,有着一股超脱年龄的成熟。
    那种如匕首出鞘的锋利气质,不声不响地刺了过来,令公爵下意识掀起了上唇,露出尖锐的犬齿——这是人类从野兽先祖那里遗传到的习性,也是Alpha感觉到杀意时的本能反应。
    “这又是你什么拙劣的伎俩吗,神父?”公爵沉声道,“我的父皇和母后死于巡视途中感染的恶性传染病毒‘潘多拉’。一个带病的皇家果蔬供应商传染给了一个后勤人员。然后在皇家旗舰里大爆发。而旗舰正好在进行为期三天的虫洞穿越,让他们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期。”
    当时正当壮年的亚当二世和尤金妮皇后虽然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但是依旧被传染,在船上就陷入了重度昏迷。他们下了舰后立刻被送往帝都皇家医院抢救,但还是在三天后因大脑枯萎而去世。
    这是一宗震惊整个巨鲸座的惨剧。当时全舰有两千零八人,只有十七个人活了下来,而且还伴有严重的后遗症——大脑损伤。
    一国之君和皇后,就这么轻易地惨死而去。这个病毒随后又在各国不同区域蔓延了大概一年左右,吞噬了近三百万条生命。然后有一天,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人知道它为什么消失了,科学家也不能给出解释。也没人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大开杀戒。
    “如果我说,”伊安扣着公爵的手腕,将他的手自衣领上扯开,“这本就是针对先帝和先后的一场自杀式袭击呢?”
    公爵眼色沉了下去:“你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刚离开神学院的小神父。你能接触到什么机密?看了几篇网上捏造臆测的文章,就还真有信心来忽悠我了?”
    “我不是没有依据的。”伊安平静地说,“我在过去一年里,都在夏利大主教的官邸实习,为他的枢机秘书做助理执事。那位秘书是大主教的首席心腹,跟随着他从修道院里出来,一直到现在。”
    伊安不适地动了动。公爵终于挪开了身子。
    “谢谢,大人。”伊安揉着疼痛的胸口,继续说,“当然,作为一个新人,我接触不了什么机密文件。我做一些杂活,还兼顾跑腿。我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替那位秘书管理大主教私人慈善基金的账务。”
    公爵的浓眉无意思地微微一挑,知道一旦涉及财务,就有好戏发生了。
    “基金的账务……不算太乱。”伊安蹙眉,眼中掠过厌恶,“我当时为了给大主教留下良好印象,自己加班清点账务。擅自挪用基本是不可避免的……”
    “你却没有去举报夏利?”公爵哂笑。
    “我的正直还不能经受住考验,大人。”伊安脸颊抽搐着,显然还是很为自己当时的妥协愧疚,“我当时只想让会计尽量把账面做周全,让基金能通过年终的审核。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处异样。”
    莱昂在大宅里横冲直撞,见门就闯,却是一无所获。
    反而倒是有好几对藏起来寻欢的情侣被他惊动。一个正箭在弦上的Alpha险些冲过来和他撕打。
    伊安的手环并没有对莱昂开放定位授权。莱昂只好不住拨打着手环。但是忙音拉长了嗓子哼哼了半天,对方始终没有接起来。
    大宅一楼就这么大,神父这么大一个人,能藏到哪里去?
    男孩站在走廊里,抽动鼻子嗅着空气中残留着的气息。他发觉自己这几天来,嗅觉比过去要灵敏了不少,捕捉神父的气息比以往容易很多了。
    伊安的气息淡而清甜,是他在走廊里经过留下的一抹踪迹。莱昂闭上眼,努力嗅着,去寻找神父行走的路线。
    他好像……是朝对面去了!
    “是一份捐款。数额不大,按月支出的。这有点少见,但也正常。但是,”伊安看着公爵,“对那个帐号的捐赠持续了将近八十年!从新历14660年的七月,一直持续到现在。”
    新历14660年的七月,是亚当帝后病逝后的第二个月。同时也是议会通过投票,将拜伦帝国的皇冠送到了菲利克斯四世头上的当月!
    伊安说:“最初每个月两千镑,而后随着物价提升,逐渐增加,到现在是每月八千五百镑了。大人可以计算一下,积沙成塔,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公爵道:“也许夏利大主教虽然热衷权力,但也是个真心热衷慈善的人。”
    “有可能。”伊安说,“这一笔钱,一直都由夏利大主教私人指名捐赠呢。”
    公爵眯起了眼:“对方是个什么机构?”
    伊安在沙发里挪了挪,靠着扶手坐着。公爵就坐在外侧,靠得他极近。他觉得两人的距离还是太近了,不过暂时还不敢提醒这一头刚刚才息怒的狮子。
    “不是机构。”伊安说,“是一个人,大人。是一名执业证都已经过期很多年了的护工。”
    第21章
    莱昂顺着气息来到了中庭,辨别了一下方向,又有点拿不准伊安是朝是西厢,还是朝前门去了。
    通往后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肯特在愤怒地嚷嚷:“你确定他进屋子了?”
    “没错。”他弟弟卢克哭唧唧地说。
    “给我找!”肯特喝道。
    “请容我提醒你一声,肯特哥哥。”桑夏嗓音依旧甜美乖巧,“这里可是帕特农庄园,而不是咱们家呢。你们这样大肆地霸凌公爵的长子,恐怕不大好吧。”
    “谁和你‘咱们家’了,杂种!”卢克骂,“他和你一样,只不过是个杂种!”
    “闭嘴,卢克!”肯特喝道,“你还嫌今天不够丢脸的吗?”
    莱昂冷笑着,躲进了楼梯旁的一个小准备间里,听着那群人像受惊的耗子一样满大楼乱窜。
    准备间里很闷。莱昂扯开了领结,摘下了帽子,刘海已被汗水打湿。
    怎么还不滚?莱昂心想。
    他烦得简直想一脚把门踹开,然后扑上去和肯特打一架。可是伊安神父肯定会不高兴吧。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和别人打架,连多说几句挑衅话都会让他皱眉头。
    伊安希望自己能做个冷静和圆滑的人,尽量不去使用简单的暴力,而用更加高端灵敏的手段去解决纠纷。
    这可挺考验一个还不到十三岁,而且一直没得到过什么这方面教导的男孩。
    莱昂吐出了一口灼热的闷气,擦了一把额角的汗,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仿佛要从胸腔内蹦出来。可是看手环上的心律记录,一切数值都很正常。
    “到底在哪里?”肯特在外面抱怨。
    “到底在哪里呢?”莱昂也在小房间里嘀咕,“神父……伊安……”
    “也许这个护工是夏利的朋友。他不过借着基金会在资助朋友。”奥兰公爵翘起了腿,满不在乎,“你因为持续给了八十多年的钱,就起疑了?”
    “不。”伊安说,“我当然知道这种私人慈善基金里会有很多秘不可宣的隐私,我并不想去打听。”
    “为什么?”公爵问,“因为对夏利忠诚?”
    “因为责任和权力,大人。”伊安抬眼朝公爵看过去,“我只被他授予了很少的权力,所以并不想承担打探他隐私后要尽到的责任。而且,我们都有不可见人的原罪,是我们自己要克服的弱点。我还想保留自己心中对大主教的尊敬和爱戴,选择同他的隐私保持一点距离。”
    “不蠢。”公爵噗哧笑,对神父的智商给予了肯定,“可你还是打探下去了,不是么?”
    年轻的神父还半靠在沙发里,背脊挺直,一只胳膊依旧不正常垂着。还可以从他细细颤抖的手指看出,他虽然面色镇定,可身体还沉浸在惊恐的余韵和疼痛之中。
    “是的,但是并不是有意。”伊安又低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双眸,“那个月,打给这个账户的汇款很意外地被退了回来,标注理由是对方去世销户。我本来想将此事汇报给大主教的。而那位秘书——其实他并不喜欢我,以为我要去拍马屁——他拦下了我,随口打发我代大主教前去慰问对方。”
    “于是你奉公之命上门了?”公爵。
    伊安点头:“当我登门拜访时,对方的儿子看到我的法袍就知道我是夏利大主教的人了。他非常殷情,满口感谢大主教,并且立刻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谁?”
    “一名……”一声尖锐的消防警报响彻大宅。
    房间里的警报灯开始闪烁。更糟糕的是,消防喷头滋地一声响,开始喷洒灭火剂。
    灭火剂是一种透明但是带有劣质化学芳香剂的液体。又因为帕特农庄园里到处都是古董和木质家具,简直是火灾重隐患地,所以消防喷头安装得就像撒豆子,满天花板都是。
    小小的房间瞬间变成了一间淋浴房,灭火剂哗啦啦当头淋下,浇得伊安和公爵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艹!”公爵大骂,暴跳如雷,“老子一定要掐死这个龟儿子!”
    两分钟前。
    莱昂趁着后厅里无人,轻轻溜出了准备间。
    父亲对这个男孩的严厉训练展现出了效果。金发男孩身材高挑,却灵巧如一只豹猫。他步伐稳重,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在行走,气息放得绵长而轻软,不惊动一根羽毛,将自己和四周融合在了一起。
    他从两个正在聊天的肯特跟班身后走过,甚至无需躲躲藏藏。对方丝毫没有发现异样。
    “他肯定是躲起来了,懦夫!”肯特咬牙切齿,“明天我和他还有一场较量。恐怕他会不敢来呢。”
    孩子们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取笑莱昂。
    “咣——”一声异常从一间小沙龙里传来。
    肯特立刻示意噤声,悄声道:“我闻到那小子的臭味了。他躲在那里!”
    他又随即大声道:“那房间搜过了,没人!”
    一边朝同伴招手,悄悄地接近小沙龙。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有气无力。
    Alpha的敏锐听觉让肯特捕捉到了那后面一点点细微的动静。他朝长沙发后指了指,做了个包抄的手势。
    孩子们兵分两路,绕向沙发后。
    “啊哈——”肯特带着泄愤的狂喜扑了过去,却没想扑了个空。
    沙发后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小女孩玩的人偶娃娃摆成坐姿靠着沙发脚。人偶的脸很怪异,鼻子极其大,几乎占据了一半脸。
    “搞什么?”肯特一把将那人偶抓起来。
    门外的角落里,莱昂对着手环轻声说:“我很喜欢肯特。”
    人偶的鼻子嗽地一声弹出来,正好戳进了肯特的鼻孔里。
    “噗——”孩子们的笑声倒是最真实最坦白的。大伙儿都被肯特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莱昂也在这一刻跃起,砰地一声将小沙龙的门关上。随即长腿一勾,将旁边一只高脚几挑过来,抵住了门把手。
    伴随着眼中乍露的凶光,他将手掌摁在了消防警报的触摸屏上。
    警报辨识了他的身份信息,在没有检测到火灾威胁的情况下,拉响了警报。敏感的消防喷头一支支开启,铺天盖地地喷洒灭火剂,将整座庄园大宅浇成了一处水乡。
    除了被莱昂抵住的门,所有门都自动打开,方便人们逃生。
    棋牌室里的客人气急败坏地离开了牌桌,情侣们也衣衫不整地从阴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而莱昂在劣质香水般的灭火剂中,终于闻到了他寻找已久的气息,迅速锁定了方向。
    奥兰公爵骂骂咧咧地冲出房间,扶起一名跌倒的女客,顺便一脚把抢道的男客踹开。
    “让女士先走,你这坨牛粪!都朝前走,大厅右侧就是大门。放心,朋友们,这屋子已经一百多年没有死过人了,你们都会平安离开它的。罗德,到底哪里起火了?”
    “是有人故意启动了消防……”管家低声道。
    “那赶快把这玩意儿给我关了!”公爵吼道。
    伊安扶着脱臼的手臂也走了出来,正好混在慌乱撤离的人群里。公爵百忙之中扭头看了看他,叮嘱了管家一句,转身朝他走过来。
    “过来。”公爵说着,手却已经抓着伊安的另外一只胳膊,把人拽到了跟前。
    伊安还没弄明白,受伤的手臂已被公爵扣住。
    “等等!”伊安疼得弯腰,又不敢挣扎。
    公爵却是毫不惜香怜玉,抓着他的手动了动,猛地朝一个方向掰过去。
    关节复位的咔嚓声和伊安的呼痛声,被宾客的惊叫覆盖。
    伊安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止不住颤抖,额头抵着公爵的肩。他今天可真是吃尽了苦头。
    “我的手艺一直备受赞誉,神父。”公爵得意地拍了拍伊安的胳膊,轻描淡写,“你回去只需要治疗一下软组织的挫伤就好。”
    莱昂逆着人群而上,粗暴地推开两名男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猛地站住。
    “我为刚才的粗暴抱歉,神父。”但公爵的语气听起来要给这个歉意打个七折,“你刚才说到……”
    警报骤然停息,消防喷头也随之关闭。
    “安东尼,我的天呀!”公爵夫人尖锐的叫声一秒不差地接替警报响起,“克里斯还在楼上!”
    公爵朝伊安深深看了一眼:“我们的对话还没有结束,神父。”
    “是的,大人。”伊安温和地点头。
    公爵带着几名仆从朝楼上奔去。
    伊安把目光从公爵的背影转移开,落在了呆呆站在走廊中间的金发男孩身上。
    “莱昂?”伊安下意识抓住了被扯开的法袍领子,脸色僵住。
    莱昂一言不发,盯着神父松脱的袖口下露出来的手腕,上面有几道清晰的指痕。
    “火警已经取消了。”伊安惴惴不安,朝莱昂缓缓走过去,“听说是一场虚惊。你被吓着了?”
    莱昂的目光顺着神父光秃秃的手指,又落在他凌乱的衣领里。印在雪白肌肤上的红印,如雪地里的花瓣般刺目。
    还有随着伊安走近,扑面而来的甜腻的信息素。仿佛发酵过一般浓烈,钻如鼻孔,直冲天灵盖,令人神魂一阵晕眩。
    这是伊安先前因发情出汗后,残留在衣服上的气味。
    莱昂虽然还不满十三岁,但是他对人事已有一定了解。他知道这是Omega发情后的气息,更别提走廊中还飘荡着奥兰公爵残留的如烈酒一般强劲的信息素。他的父亲也发过情了!
    男孩原本因躁动和剧烈运动充血的脸颊飞速褪色,而胸膛里那一只躁动了数日的猛兽却疯狂地撞着樊笼,终于将头从变形的笼子里挤出来,朝着外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你怎么了?”伊安越发不安,端详着莱昂的脸色,“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手伸向男孩的额头。
    指尖将要碰到莱昂湿漉漉的金发时,被对方啪地一声打开。
    “不要脸。”
    第22章
    有那么片刻的恍惚,伊安觉得自己听错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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