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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新朋友的滋味不错?”伊安笑。
“还凑合。”莱昂哼了哼,“父亲也要我发誓,这次无论如何得在花都读到毕业,不然他会真的打断我的腿。”
“令尊接下来会有许多事操劳和烦恼,你最好乖乖念书,别给他添麻烦的好。”
“我知道。”莱昂说,又问,“伊安,皇帝真的觉得我父亲是威胁吗?”
伊安坐回少年身边,揽着他的肩,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胸膛带给他一点安全感。
“每一场权力的交接,都伴随着血腥杀戮。有时候并不是我们无心去争夺就能幸免。而是我们已经被推上了那个擂台,就必须去战斗,去杀死对方,才能存活下来。”
“那我父亲会有危险吗?”
伊安紧紧搂了楼莱昂:“公爵是个谨慎而聪明的人。我也会尽其所能地帮助他。而你,莱昂,我也会不惜一切保护你的。”
可我宁愿不要。少年在心中默默地说。
有时候,我宁愿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看这星空,美得就像梦境。”伊安眺望天空,微笑轻柔,“今夜映在我们眼中的星光,也许来自百万年前。甚至有一道光,就来自我们的母星地球。这多么难得。也许在这一道光折射的瞬间,古人类还在地球上安详平静地生活着,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迁徙离去。而弗莱尔星折射出的星光,也会在某一个夜晚,照亮某颗星球上,某个人的眼睛。”
伊安看着莱昂,眼中星光闪耀:“所以,不要太纠结于眼前的困苦,你的未来正在前方闪着光。”
莱昂把伊安送回了宿舍,看着他房间的灯亮起来了,才驾驶着飞梭返回庄园。
飞梭驶上高地,莱昂停了下来,转身回望,金发被猎猎海风吹起,露出方正饱满的额头。
海湾的浪花如一钩银月,神父宿舍就像月尖上的一颗星子。那一扇亮着灯的窗户,是苍茫夜色中,能穿透迷离的海雾,为他指引方向的光。
“你真的不能放弃你的神吗?”莱昂呢喃,俊美的五官痛苦地细微抽搐,“可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你对我失望呢……”
几日前,在莱昂完成了Alpha的觉醒,并且恢复了体力后,奥兰公爵便将他带到了帕特农庄园的地下最底层——他私人的训练室里。
莱昂在庄园里住了数年,早就知道有这么一间房间,却从来没能成功溜进来过。
训练室足足占据整整一层,分隔成数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不同的功能。公爵不能拥有高智能机甲,但是他可以有热兵器。
所以,其中还有一个大房间里,装满了公爵的独家收藏。从刀到枪到小型手持冲击炮,从化学弹药到能量夹,应有尽有。枪支的型号甚至并不落伍。
莱昂当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家中消防措施那么严密了。因为一旦火势蔓延,这间屋子爆炸,那整个帕特农庄园都会被炸上天。
而公爵没有因为他拉了警报而把他揍死,显然还是念着他到底是亲生的……
“我知道你一直对这里好奇。”公爵说,“从现在起,你有权限可以进入这里了。也从今天起,你要开始接受更严格的训练。我会给你请更专业的教练,并且会严格要求你。如果你觉得你接受不了,可以提前告诉我。”
“我能行,父亲!”莱昂立刻道。
公爵点了点头:“你已经知道了很多有关皇家的事,但是有一个事,你还需要知道。”
公爵扯开墙上一块红布,露出一把巨大的古剑。
那竟然是一把机甲用的重剑,足有两米长。残破的剑柄和布满缺口剑刃,昭示着它曾经历过的烽火。荣光属于过去的日子,可杀气浸透了它的剑魂,度过岁月的长河,依旧扑面而来。
莱昂同巨剑对视片刻,便觉得肌肤上寒毛竖起,忍不住想呲牙,本能生出对抗之意。
“这是我们科尔曼先祖的遗物。”奥兰公爵拿着软帕,仔细地擦拭着古剑,“它由历代科尔曼帝王继承,是皇权的象征之一。但是如今摆放在香榭宫珍品馆里的古剑,是个赝品。你眼前的这个,才是真货。”
“……”莱昂好一阵无语,“我为您的胆量鼓掌,父亲。”
公爵说:“我向你展示它,是让你看清它上面的格言。”
斑驳的剑身上果真还烙着一句格言。
那是一句古语,词的拼写和句子语法都同现代语稍有不同。但是受过伊安神父的地狱培训,莱昂能很轻松地辨认出这句话的意思。
“科尔曼的勇士,去迎回失落的光明,以铁与血捍卫自由。”
“这话我听过。”莱昂说。
“是的。”公爵点头,“皇家里流传了千年的一句口号。知道的人很多,但是却没有人明白里面的含义——科尔曼家族真正的使命。”
“不是开疆辟土,不是统治这个国家。而是我们家族创始之初,就被赋予的使命,是一个等着我们的勇士去完成的任务。”
公爵从下方的刀架上,取下一把带有倒钩锋利弯刀,挽了一个刀花,将之递到儿子手上。
莱昂捧着沉甸甸的宝刀,问:“是什么?”
公爵说:“弑神。”
第30章
弗莱尔中心城的秋天, 在经历了两场秋风暴的阵痛后, 终于呱呱落地。
一夜之间,夏花凋零殆尽, 秋花夺取了枝头的阵地,抖开了胜利的旌旗。
甜腻的木樨花香充盈着大街小巷, 将全球同一纬度的所有区域划分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风掠过山崖与森林, 掠过荒野与城镇, 吹奏着秋之交响曲。
所有的人都在这首轻快悠扬的乐曲中,有条不紊地继续生活和工作的轨迹。
帕特农庄园里,莱昂站在穿衣镜前,重新穿上了花都公学墨绿色的制服, 矫健的身姿挺拔如白杨。修剪过的金发柔软地搭在额前,替少年掩盖了不少夺目的锋芒。
奥兰公爵暂时把新闻调为静音,走到窗前,目送长子登车而去。这孩子将前往学校寄宿,开始他全新的求学之路。
悬浮车绕了远路, 有意从教堂门口经过。
教堂依旧人满为患,信徒们挤满了空地。法袍一丝不苟的年轻神父正耐心地接见每一位到访者,白皙清俊的脸上带着永不疲惫的微笑。
莱昂摇下车窗, 抿着手指,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伊安起身望去, 捕捉到了远处顽皮的身影。
莱昂抛了一个飞吻,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流光,欢乐的笑声被疾驰的悬浮车带向了远方。
在蓝贝湾距离帕特农庄园极远的一端的海滩, 士兵们正在严密地布设着封锁线,拉起了电网,将一大片海滩封锁,机甲兵驻守在每一个哨岗。
军舰悬停在近海的海面上方,无人机接二连三地被投放进了海浪中。
它们入水后马力全开,朝着一处光线幽暗的深海洞穴急驰而去,红外锁定了洞内的生物,将洞口包围,开始射击。
一瞬间,洞内沸腾。数十只躲藏在里面的海偶惨叫着冲向洞外,挣扎逃生。
无人机啪啪地打开了紫外线灯,密集的光子弹束射进海偶群中。
水怪们被灯光晒得皮开肉烂,再被光子弹炸得支离破碎。连勉强逃出洞的海偶都未能逃过追踪,被一束光自后背洞穿,炸成一团血雾。
不过数十秒,洞穴里已再无生命迹象,乌紫的血染透了海水,海鱼开始涌过来吞噬海偶们的残肢。
“D336洞穴清扫完毕。”
“无人机准备前往C078地点,继续清扫作业。”军舰里的指挥官发出指令。
“海洋监测部的说,它们在往南半球迁徙,是吗?”
“是的,长官。而且都是族群中最年轻健壮的。”副官说,“科学家估计,他们如果成功抵达温暖水域,就会进入繁殖期。而且它们对紫外线的抵抗力在增强。这意味着,它们的活动区域会越来越靠近水面……”
指挥官低声骂了一句粗话,而后在胸前划着圣光符。
“我的圣主,我们的守护者。请你再度降下圣光,保佑你的子民,让我们免于被恶魔侵袭。愿我们这一次能守卫好自己的家园。”
军舰掉头,朝下一处海域飞去。
风自海上来,吹过戒备森严的海滩,从富有田园气息的庄园,掠向繁忙的现代化都市。
它乘着呼啸的悬浮电车,穿梭在一栋栋高耸着的写字楼之间,亲吻着每一个匆忙行走的路人的脸颊和发梢。
中心城的光辉广场上,琳琅满目的悬浮全息屏令人眼花缭乱。而今日,它们中许多屏幕都在播放着相似的新闻。
“教廷军同亚特兰联邦军于今日凌晨,当地时间中午十三点二十分,正式开始交火……”
“在对峙了半个月,数次和谈失败后,教廷军终于对亚特兰军发起进攻——”
画面里,远程拍摄的太空战场,光束交织,雄伟壮观的军舰一艘艘爆炸成碎片。
“教廷军先发制人,攻势凶猛……圣主亲祝圣光,赐降全军战士……据悉,教廷军这次运用在战场的所有作战武器都为最新款式,是西林教廷武器研发部自行研发。有关专家估计,教廷军的军备比各国现役的军备至少先进十年……”
越来越多的行人在屏幕前驻足,心惊胆战地观看着战场的实况转播。
两军的战斗机在太空中飞行穿梭,中弹的机甲化作一团团烟云。庞大的军舰在眼前被炮弹穿透,炸裂成两半,再逐渐被爆炸吞没。
太空中没有空气,所有爆炸的火光都只是一瞬闪光,剩余的全是灰蒙蒙的,由粉碎的尘埃组成的气团,如翻滚的乌云。
这一场发生在距离弗莱尔数十光年,即使搭乘星际快舰也需要十来日才能到达的战争,并未在这颗星球的民众心中留下太深的印象。
拜伦帝国表示出了对教廷的支持,捐赠了钱和武器,但是并未参战。于是帝国的人民也只当这场仗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
当神的教诲不再起作用,那就只能用惩罚来管教迷路的子民。一开战,教廷军就展现出了他强大无敌军事力量,在前线全面压制住了亚特兰军。
所有观看过战场实况转播的人,都被教廷军凶猛的攻势,严厉的姿态,以及,出乎意料的先进军备而震撼。
教廷军甚至不给亚特兰军喘息,或者投降的机会,一路轰隆隆地碾压过去,留下满空域破碎的军舰残骸,和战士们的尸体。
“神罚。”卡罗尔和伊安观看战场实况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说出了这个词。
“这一次,是来真的了。”卡罗尔对伊安说。
伊安神色凝重:“一旦交火,教廷军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
“我们会胜利的。”卡罗尔得意。
“可是,神也在杀戮……”
“他杀戮的是背叛者!”卡罗尔激动道,“那些胆敢置疑圣主的异端,早就该被处决!如果没有圣主在天灾中拯救他们,赐予他们文明科技,他们早就灭绝了。”
“他们依旧信仰圣主。”伊安说,“他们只是不再归顺教廷统治。”
“这就是背叛!”卡罗尔喝道,“伊安,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当然是教廷这边,师兄。”伊安平和地说,“我只是……”
“那你该去祷告教廷军取得胜利。”卡罗尔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因为召唤了一次圣光,就真把自己当成圣主的代言人了。”
伊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嘴。
“这是神对叛徒的惩罚。是神的愤怒!”卡罗尔在布告的时候,对信徒道,“圣主终于不能再放纵背叛者。他将通以最极端的方式,重塑自己神圣的威信,向对他抱有置疑的信徒展示自己无所不能的神威!他的圣光,不仅可以救赎苦难,也依旧能成为利箭,穿透敌人的胸膛!”
信徒们的狂热达到顶峰。
伊安站在主教座堂的角落,看着人们欢呼呐喊,声嘶力竭地大叫,面孔扭曲,几近疯癫。
伊安并没有让沉浸在这欢乐之中,而是安静地离去了。
亚特兰军在前线节节败退的消息并未影响到弗莱尔人民的生活。
莱昂的生日宴会在一个晴朗的周末举办。
这确实是一个小型的亲友聚会,客人们都是公爵的朋友和莱昂的同学。
“许多人我根本不认识。”莱昂对伊安说,“有些人是为了来拍父亲的马屁的,有些则是来凑热闹的。肯特还带了一群男生来,以为宴会上会有酒——他们可要失望了。”
伊安只是注视着莱昂笑。
“怎么?”莱昂问。
伊安说:“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西装。”
“哦……”莱昂低头,别扭地扯了扯衣摆。
“很帅气呢,少爷。”伊安拍了拍少年肩上的碎木樨花瓣,“你好像又长高了许多?”
“有吗?”莱昂哼哼,“我没注意呢。”
事实上,距两人初次相遇,莱昂已长高了近十公分。之前还需仰视神父的少年,很快就可以平视他了。
觉醒后,莱昂的生长速度更加快。他经常在睡梦中因为手脚抽筋而醒来,肚子总是饥饿难耐,给他一头牛都能一口生吞了。有时候他都觉得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像竹子抽节一样,发出咔咔声。
花都公学的低年级部是走读形式的。莱昂每天回到家里,除了完成繁重的功课,还要在地下训练室里,接受专业教练的训练。
“我知道你很想玩枪,想驾驶机甲。”公爵对儿子说,“但是你现在连走路都还没有学会,就不要妄想着飞。”
莱昂被教练打得满地打滚,对父亲的话十分困惑。
奥兰公爵浑厚的嗓音在莱昂耳边震荡:“人类依托于机械科技已太久。从生活电器,到代步工具,再到作战武器。我们越发将肉体闲置,而将机械视作了身体的一部分。”
“但是!”公爵接过教练手中的长棍,站在了莱昂的对面,攻击姿态悍然,“机械,终究永远都不是人类!”
莱昂嘶吼着,如发狂的少狼,扑向头狼,手中长棍朝父亲狠狠劈砍而去。
公爵双手推举,砰地挡下一击,随即起身反攻而上。
“我们Alpha的祖先,是哨兵,是一群人类中体能最卓绝,可以被称做‘神的战士’的人种!”公爵的攻击比教练更加凶猛,毫不留情。
而莱昂也在强压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双目赤红,冰蓝双眸迸射刺冷杀意。
“而我们科尔曼的先祖,开创了这个姓氏的男人,更是哨兵之中最卓越的勇士!”公爵轰然一棍将莱昂扫倒在地,“他是一名,黑暗哨兵!”
第31章
莱昂就地一滚, 抓着长棍重新冲回去。
“注意你的脚步!”公爵大喝,见招拆招, “他的五感和体能无法用数据估量, 矢量超出了常规。他是百年才出一位, 数千万哨兵中才能诞生一个的战士。他是神最忠诚,最强大的侍卫,是神最亲密的同伴!”
莱昂再度被父亲打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滚落地板上的垫子里。
公爵粗重喘息着, 走到儿子身前, 用棍子挑起他的脸。莱昂鼻青脸肿, 嘴角渗血, 看着父亲的目光依旧不屈地闪烁。
“我们是黑暗哨兵的后代, 儿子。我们生来就拥有强大的肉体基因,这是常人永远无法企及的, 是血统赋予我们的优势。”公爵转着棍花,再度陈势, “而我们要艰苦地磨练我们的身躯,锻造我们的筋骨, 将我们的灵魂中先祖的力量唤醒。”
“永远, 永远不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那些金属机械上。当你在战斗, 你始终是以你的血肉之躯,以你的精神和意志在和对方拼搏。机甲只是一把刀,一只长棍。而它也终将……折损——”
随着公爵势如千钧的一记重劈, 莱昂手中长棍被硬生生敲断成了两半。如果不是他闪躲及时,也会被父亲的棍子打个半死。
“大人!”教练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
“它们都将折损……”公爵喘着,反复呢喃,再度以长棍指着手中已没有了兵器的儿子,“而到那个时候,你就只有自己。如果你像那些人一样,过度依赖机甲,就只有陪着机甲殉葬的命运。”
莱昂丢掉了手中的断棍,重新站了起来,胸膛急促起伏,双目中燃烧着蓝色的炽焰。
“我不会死!”少年嘶吼,“我不会死——”
他冲向公爵,然后被父亲一棍子撂飞,撞翻了兵器架,跌在一片狼藉里。
“够了!”教练大喊,“公爵大人,我想今日的训练可以到此为止了。莱昂少爷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今天学到的东西。”
公爵把棍子丢还给了教练,英俊硬朗的面孔布满热汗。
莱昂躺在地上,半晌不能动弹。他折断了一只胳膊,浑身都是被兵器划出来的伤,鲜血渗透练武服,惨不忍睹。
“你生活在温室里,儿子。”公爵站在莱昂面前,俯瞰着他,背着光的面容表情模糊,“我能大言不惭地向你保证,弗莱尔被我治理成了一座绿洲。这里的富庶、宁静,没有纷争,这些在其他地方都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你迟早会走到外面的世界,到时候你就会深刻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助教把莱昂扶去接受治疗。
离开训练室前,莱昂又唤住了公爵。
“父亲,既然先祖是神最亲密的伙伴,那为什么我们要……”
“等你足够强大了,我会告诉你。”公爵如是回答。
次日,治疗好了身上所有伤的莱昂,穿着笔挺的新西装,打着领带,头发也梳理地一丝不苟,精神抖擞地随父亲站在帕特农庄园的门口,笑容满面地迎接着前来参加他生日宴会的宾客。
奥兰公爵这位一贯不起眼的长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如此俊美夺目、风度翩翩的年轻绅士,也让不少宾客大跌眼镜。
“听说公爵打算为他求个爵位?”
“我听说公爵打算给他划分大笔遗产。为此和夫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难怪公爵夫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说起来,他还真是个俊朗的小伙子……”
“露莎和亚瑟都在问我,你是不是我的男朋友?”桑夏笑眯眯道,“他们都想知道,如果你还单身,他们是否有机会?”
莱昂漫不经心:“我功课很重,没功夫谈恋爱。”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们。”桑夏跳上窗台,晃着双脚,“所以我和他们说我们俩是一对,让他们滚一边去!”
女孩儿今天穿着一身粉紫色的纱裙,蓬松的头发里插着花朵,漂亮得就像一个花仙子。不少男孩和家中有儿子的客人都在打量她。
“莱昂,你喜欢男孩子更多一点,是?你更喜欢男Omega。”
莱昂警觉地瞥了桑夏一眼:“我没什么偏好。”
“我什么都知道,你瞒不住我。”女孩儿得意地抬起下巴,笑容狡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们的真实想法,全都写在他们的眼睛里。嘴巴会说谎,但眼睛从来不会。而我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妈妈说,这是我是天赋。”
莱昂听着有点好奇:“那你看出我什么来着?”
“你在恋爱,我最亲爱的朋友!”桑夏笃定道,笑容加深,“你看着那个人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但是你的眼睛在呐喊:‘我好喜欢他呀!’。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闪光的事物。除他之外的一切,全部都不存在。”
桑夏露出少女怀春式的憧憬和感动:“就像妈妈和我说的。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时,你看他的眼睛里,会有星光。别否定,莱昂。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越欲盖弥彰。(注)”
莱昂听着,顿时觉得嗓子心一阵痒,忍不住咳了咳。
桑夏哈哈大笑起来。
莱昂靠着窗台,和好友一起沐浴着暖洋洋的秋阳。窗外的草地上,宴会正在进行。肯特正在对一群Omega们大吹特吹他在沉船里杀海偶的经历。那群小O们崇拜得几乎要去抱他的大腿。
“我还小。”莱昂忽而低声说。
桑夏正侧耳听她大哥夸夸其谈,猛地回过神:“什么?”
“我说,在他眼里,我还是个小孩子。”
“但是你会长大,不是么?”桑夏说,“除非你现在就夭折——圣主原谅我——那你会不断成长的,莱昂。”
莱昂俊朗的侧面有着雕塑家最眷恋的弧度,和少年人特有的忧愁。
“反正,继续长大,朋友。”桑夏伸手,亲昵地勾着莱昂的脖子,“不断地成长,直到有一天,他无法再把你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莱昂扭头朝窗外望,却没有寻找到伊安的身影。他不禁皱眉。
伊安又去哪里了?
年轻的神父正向管家欠身致谢,走进了位于书房隔壁的一间私密的小会客沙龙里。
奥兰公爵已在里面,正大咧咧地坐在沙发里,看着光子电视里播放的前线战况播报。
亚特兰军第二阵线已在昨日全线溃败。教廷军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无情地向前碾压。画面里的登陆战,炮火攻击着地面军事设施。战火弥漫,硝烟滚滚,一颗空中军事要塞星满目疮痍。
“……亚特兰军的作战指挥频频失策,电子系统漏洞百出,几度奔溃……被教廷军的黑客轻易攻占篡改……亚特兰军使用的是自行研发的‘诺亚’系统,曾宣称能同其圣主赐下的‘圣光’系统匹敌。然而实战效果并不如人意……”
战俘营里,俘虏们跪在前来传教的神职人员的脚下嚎啕大哭。神父给战俘和亚特兰居民重新洗礼,接受他们回到圣光之下。
“圣主以他绝对强大的力量,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神圣不容背叛。”新闻播音员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憧憬,也有着恐惧,“他是神,他同时也最尖端的科技、和最先进的文明。他的智慧远超凡人……”
“教廷军已再一次以圣主的名义向亚特兰联邦发出警告,命其归顺……”
“亚特兰支持不了多久。”奥兰公爵说,“我虽然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是我知道,你的圣主有多强大。”
“我每天都在祈祷这一场战争能尽早结束。”伊安低声说。
“你不觉得那些叛教的异端应该受点教训,神父?”
“我是觉得,我们应该给那些迷失了自我的人,多一点耐心和时间。”
公爵淡漠地笑了笑:“你们这些温和派在这个时候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而他,就要顺应民意许多。”
新闻里,朗宁大主教正代替教皇发表电视演讲,疯狂鼓吹着圣主的伟大。
“圣光永不熄灭!”他夸张的表情好似一个糟糕的话剧演员。
“跳梁小丑。”奥兰公爵嘟囔着,“一条圣主手下的狗。”
伊安轻声说:“教皇进入弥留了,公爵大人。”
公爵将电视调成了静音,转身望了过来。
“我想您这些日子里应该已经去查证了我说的那件事,认为它有足够的可信度。”伊安说,“不然,我们今天不会有这一次密会。”
公爵不置可否。
伊安知道,他是默认了。
一个十二岁就失去双亲,在多疑的叔父手下活到成年,并且将封地经营得如此繁荣的男人。他曾被当做帝国继承人培养,他的心性,智慧,手段,都远超常人。他不动声色地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布置着自己的暗线。他远在边境,但是肯定有一支须根,一直深扎在帝都的土地里。
“我们还剩多少时间?”公爵问。
伊安说:“就教皇本人的意愿,在陷入弥留昏迷后,七十二小时内必须停止生命维持器,让他安息。所有枢机主教都已接到召唤,回西林待命。三名候选大主教也正日夜守在教皇卧室外面,为他祷告。”
“圣主呢?”公爵讥笑,“他从圣灵塔上下来,看望这个为他效劳了几十年的老忠仆了吗?”
伊安说:“圣主从不离开圣灵塔,您是知道的。”
“神从不亲自接触凡人,这才能维持他的神格。”公爵嘲道,“好,等我们最后一位朋友到了,会议就可以开始了。”
“我不知道我们还在等人,大人。”伊安有些意外。
就这时,会客厅的门打开,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
“抱歉来晚了,大人。啊,米切尔神父,见到您总是这么高兴。”
儒雅考究的外表,翩翩的绅士风度和标准的帝都口音,有些过分热情的亲昵,看着实在不大像一名统帅着四十万边防军的总司令官,而更像一名社交场上的花花公子。
弗莱尔星的驻地总司令官,一贯同奥兰公爵鼻子不对眼的Alpha男人,平日里也几乎从无往来的军方领导人。
“修斯将军。”伊安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这真是……惊喜呀。”
伊安先前才宴会上看到他,还以为他只是因为莱昂救过他的儿子,他的出席是出于礼节。而如果修斯将军是奥兰公爵在弗莱尔的盟友,那么许多费解的疑问在这一瞬间都迎刃而解。
“有关将军的疑问,可以在会后再一一解释。”公爵道,“老弗朗西斯随时都会咽气。现在,让我们开始?”
这一刻,伊安忽然意识到,在这一间小小的会客室里,有一位该星球最高政治领袖兼皇室成员,有一位是最高军事领袖,还有一位声名鹊起的宗教人士。
这是一场会让他们都被判处叛国罪的会议,也会是一场改变许许多多人命运的会议。
第32章
夜色渐浓, 少年们在饱餐了烤肉,砸完了蛋糕后,终于尽兴, 告辞归家。
莱昂擦着头发上的奶油,一边在大宅里寻找着。
“叮……”
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叮咚……”
清幽的乐声像泉水在空旷寂静的山洞里滴落,在潭水中荡起层层清波。
少年推开了书房半掩着的门, 轻轻走了进去。
书房里只点着几盏昏黄的台灯。那个他寻找了小半日的清癯身影正坐在钢琴前。
古董钢琴的盖子完全掀开了, 露出音板和琴弦。神父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白皙如星云石,缓慢而反复地按着琴键,一边拿着一个小调音扳手, 转动着琴弦轴销。
莱昂没有打搅伊安。他在一旁的沙发脚凳上坐下,神态乖巧, 专注地看着伊安给钢琴调律。
“我问公爵可以给钢琴调个音吗,他同意了。”伊安朝莱昂笑了笑, 一边侧耳倾听, 捕捉着细小的音调差, “玩得开心吗,我的少爷?”
“我觉得客人比我开心多了。”莱昂意兴阑珊, “所谓过生日, 不过是找个借口举办一个派对罢了。而我对派对没啥兴趣。”
伊安笑:“十三年前的今天, 你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像一颗星星亮了起来。有你的存在,许多人的生命将有所不同,会变得更加美好和精彩。我觉得这值得举办一个派对庆祝一下。”
“可我也有可能给别人带去痛苦呢。”莱昂说, “你总看到我美好的一面,伊安。”
“除了光本身,所有事物都有暗面。”伊安说,“只要我们努力向着光明去生长就好。”
莱昂凝视着神父清俊如画的面容,看着他半合着眼,专注倾听,调整的音律。
“这是我爸爸的钢琴。”
伊安惊讶,朝莱昂看去。
莱昂说:“这其实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钢琴,他有一位曾曾祖母是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爸爸走了后,把它留给了我。听说是非常值钱的古董呢。”
“这是一架大师手造的维纳斯钢琴。全世界只有八台,价值不菲呢。”伊安问,“你会弹吗?”
“爸爸教过我一点,但是很久没弹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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