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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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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安睁开了眼,触目所及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莱昂!
    伊安翻身就想从床上下来,扯脱了身上的线。治疗仪顿时大叫起来。
    医生和护士一拥而入,将他摁了回去。
    “请不要乱动,神父!”女医生忙出声安抚道,“您已经安全了。这里是马德堡的军医院。你之前劳累过度,全身器官都出现的衰竭,一度非常危险。虽然现在已经脱险了,但是你还需要卧床休息几天。”
    伊安第一次不听医生的劝阻,挣扎道:“莱昂……科尔曼少尉……”
    “少尉也已经没事了。”女医生道,“他正在接受第二轮的治疗舱强化治疗。”
    “我要见他!”伊安固执地从床上下来。他没有见到莱昂前,连气都不敢出。
    医生拿这位神父的固执毫无办法,只好让护士用轮椅推着伊安,将他带到了治疗舱区。
    “科尔曼少尉可是大英雄呢。”女医生的语气里充满敬佩,“他现在是全医院最重点治疗的对象。霍夫曼将军的人几乎每天都要过来探望他,皇帝陛下也要过问他的治疗进展。”
    金发青年无知无觉地躺在治疗舱里乳白色的营养液里,露出赤裸雄健的肩膀和胸膛。他身上的伤都已经消失了,肌肤宛如脱了壳一般,恢复了光滑和洁白,沉睡的面容十分安详,俊美依旧。
    “少尉在这一战里居功甚伟。”女医生兴奋地说个不停,“多亏他偷袭了尼姆城的军营,炸毁了军火库,我们的军队才得以顺利地将尼姆重新光复!我听说军部已打算将他跨级提拔为少校,这可是极少见的事呢!”
    伊安将手掌轻轻放在治疗舱盖上,凝视着里面的青年,将堵塞在胸膛里的一口气长长地吁了出来。
    “不仅于此,少尉的体质在经历这么严重的伤后,竟然飞速跃升,现在都已超出了仪器可测量的范围……”
    “黑暗哨兵。”伊安低声道。
    “对!”女医生激动地握拳低呼,“我们都在说,他简直就是传说中,古人类里最强大的士兵:黑暗哨兵!我们或许都有幸能亲眼看到战神诞生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
    未来的战神正在营养液里缓缓飘荡,乳白的液体从身躯上滑落,露出紧实分明的腹肌。
    “还有你,米切尔神父。”女医生发完了花痴,迅速调整情绪,恢复到了专业的态度,正色道,“关于你的身体,有一个状况,我必须要和你谈一谈。神父,你过量使用抑制剂,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伊安被陌生的医生一语道破秘密,顿时十分尴尬。
    “我能理解。”女医生立刻说,“我也是一名Omega。你是一名神父,你有信仰,我充分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不论抑制剂的制造厂家如何吹嘘无副作用,它都是一种激素类药物。长期使用,都会引起人体的激素紊乱,更别说你还过量使用了。”
    伊安苦笑:“你说的我都知道,嗯……卡梅伦医生。”
    他看了一下女医生胸前的名牌。
    卡梅伦医生说:“你昏迷的时候,我们给你做了全面的体检。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全身器官衰竭,感觉就像身体里的能量一下都被掏空了似的。而且你的激素紊乱状况已经有点严重。我们已经给你摘除了身体里的三个肿瘤——万幸都还是良性的。但是它们都是因为激素紊乱造成的!”
    伊安没有料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居然这么严重,后怕让他背脊发凉。
    卡梅伦医生非常专业地说:“性欲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本能冲动,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需求。Omega因为肩负着生育的任务,造物主会让我们在这方面更加……强烈一点。这是人性的一部分,神父。我想一味地去对抗它、压制它,只会适得其反。”
    伊安垂头苦笑:“我明白,医生。我……”
    “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神父。但我作为一名已婚的Omega,得告诉你:你是对抗不了这个力量的!AO之间的吸引力就像最强力的磁力,更别说是两个相爱的AO了。就你身体的情况,我相信其实抑制剂也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了,是不是?”
    伊安脸颊发烧,不吭声。
    “你必须控制抑制剂的用量,神父!”卡梅伦医生严肃道,“激素紊乱的后果会非常严重,等引起脑部病变后,现代的医学也束手无策了。你必须将用量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并且逐步减少,争取最后停止使用它!”
    “可是……”
    “神并没有禁止你们自己抒解,神父。”卡梅拉医生笑道,“如果你完全没有经验,我这里有一些教科书可以给你看,也可以推荐一些适合Omega的……工具。你完全可以在安全的环境里,独自解决这个需求,而不违背你的信仰。”
    做梦都没想到会在快到三十岁的时候,遭遇一场猝不及防的性教育。伊安的脸已红到耳根。
    “你不是在放纵淫欲,神父。你是在善待、保护自己的身体。”医生语重心长道,“只有身体健康了,你才可以好好地做神的仆人,不是么?”
    第89章
    卡梅伦医生将伊安送回到了单人病房后,再度叮嘱了一番, 又匆匆离去。
    帝国军刚刚在前线取得了胜利, 成功重新夺回了尼姆城。但是这一场战役依旧制造出了大量的伤兵, 大部分都送到了这一间综合医院接受治疗。许多伤兵躺在大病房里, 辗转呻吟。有些人甚至不得不睡在走廊上。
    伊安能分到一间单人病房, 都已是沾了莱昂的光, 才享受到的极好待遇。
    伊安躺在病床上,听着门外隐隐传来的嘈杂声, 在识海里小心翼翼地呼唤。
    “光纪?”
    “光纪……你在吗?你……还在吗?”
    “请回答我, 光纪!”
    那个清朗的男声并没有响起。
    伊安在掌心里捏着一把汗。
    “对不起,我每一次都让你以身涉险。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不可能从尼姆城成功脱逃。我希望你还平安无事, 光纪。总是你在帮助我,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守护你……是……我接到的指令……”光纪的声音终于响起。
    伊安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之前你突然失去音讯, 我还以为你被‘他’抓住了!”
    光纪的电子音变得十分迟钝, 而且有些模糊:“我在当时……受到了严重干扰,同你的联络突然中断。那一段记忆并没有记录在我的芯片里……我检索到……”
    “你检索到什么?”伊安提起一口气。
    “他接触过我, 伊安。”光纪说,“他入侵过我的程序, 并且留下了一些东西。”
    “是什么?”
    光纪说:“……是一段……莫斯密码……他将它嵌入了我的‘提醒’功能里。”
    光纪随即播放了这段摩斯密码。
    密码非常短。三下短促的点击,继而是三个较长的点击,再是三下短点。
    自从莱昂从军了后,伊安恶补了许多军事知识,以便对他的生活有更多的了解。其中, 就包括摩斯密码。
    所以,伊安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这个密码的意思:SOS!
    这是一条求救信号!
    “他在你的提醒功能里,留下了一条求救信号?”伊安错愕,“他是在……向我们求救吗?”
    “根据这条信号的含义,可以推断出你的结论。”光纪刻板道。
    自从醒来后,伊安一动脑思考,就觉得头疼欲裂:“可是光纪,我觉得我能感觉得到他。”
    伊安的视线扫过病房里的治疗仪,空气调节机,走廊里对着病房玻璃墙的监控摄像头……
    “他在看着我,光纪。”伊安说,“从那个停机坪开始,到莱昂扫荡军营,再到我们返回马德堡。我一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通过各种电子产品,在追随着我。”
    光纪道:“是的,伊安,我在你附近的电子仪器里,都找到了他来过的痕迹。”
    伊安躺在床上的身躯僵硬如木。
    “他对你下了监视指令。”光纪说,“在这一条指令下,还有一条隐藏的保护指令。”
    “保护?”伊安错愕:“可你说过,当他找到了我们,就会吞噬你,毁灭我。”
    光纪道:“他作出这个改变,最大的可能性是,你提前觉醒了。”
    伊安眼前瞬间浮现了自己轻轻一挥手,就将包围他们的敌军化成一片火海的画面。
    “所以,那不是梦?”
    自伊安看到莱昂驾驶着阿修罗被炮弹炸飞的那一瞬,他就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近乎离魂般的状态。他的身体里像分裂出来了另外一个人格,又像是圣光灌顶,让他瞬间领悟到了一种强大的能力。
    他觉得自己在那片刻里,能同全世界连同在一起,以意念操控一切。
    所以他驱使飞梭起飞逃离,所以他一挥手,引爆了所有炮膛中的炸弹。
    “那不是梦……”伊安浑身冷汗。
    他确实在瞬息之间至少杀死了一千多名士兵!
    “这难道就是……‘光明向导’的力量?”
    “是的!”光纪道,“确切地来说,你的密匙力量被激活了。现在的你,已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他不敢轻易触碰你了。”
    “只是保护自己?”伊安问,“不是说我能关闭他的吗?”
    “关闭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光纪道,“你之前只是操控了几台炮,就耗尽了能力,器官衰竭。你需要和哨兵结合为一体,找到神留给你的礼物,才有足够的能量对抗他,关闭他。”
    “所以,”伊安道,“他大可在找到我的时候就杀掉我。但是他没有。他反而留下了一条求救信号,虽然监视我,但是同时也在保护我?”
    伊安想起了光纪曾说过的话:“在全人类中搜寻和追杀我,是他接到的指令……”
    “是的。”光纪道,“这是他接到的一条指令。”
    “所以,”伊安困惑,“‘他’究竟,是敌是友呢?”
    光纪自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说到密匙,”伊安倒回床上,皱眉望着天花板,“光纪,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好像回到了末世来临的母星地球,成了带领人类逃出地球,开始星际大移民的一台……生物电脑?”
    “生物电脑。”光纪开始解读这一个词条,“前身为仿生计算机。借助生物蛋白份子为原材料,用生物芯片来取代半导体硅片……人形生物电脑,被誉为‘终极人类’,但其研发一直处于被禁止状态。”
    “梦里还有几个和我一样的少年。”伊安说:“我们在一个基地里被科学家们培育长大,并且以古华夏文明里的几个神做代号。后来,地球实在无法住人了,我们就带领着舰队开始了星际移民。”
    伊安在神学院里写论文的时候,因涉及圣光教的起源,曾专门翻查过星际大移民历史。
    但是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现存的资料都非常笼统模糊。伊安梦里的那些细节,他从来没有在一篇报告或者论文上看到过。
    “经文里,将那六个人称做神的化身,并没有给出他们的姓名。而科学界认为他们是六名当时最优秀的宇航员,担任舰队的领航工作。但是,古人类是怎么发起这个计划,又是怎么一步步实施,都有哪些关键人物参与其中。这些相关资料,全部都失传了。”
    伊安思索着:“就好像,有人刻意地将古人类的这一项卓越成就模糊、弱化掉。”
    却只保留了圣主的丰功伟绩。
    是他为人类保航护驾,是他带领着人类抵达了星河的彼端,是他庇佑人类在这个星域里繁衍生息。
    人们只记住了他,只歌颂他的攻击,只崇拜他的光芒。
    伊安说:“在梦里,我就是这六名宇航员之一。我的代号叫‘青帝’。”
    “青帝。”光纪道,“古华夏神话传说里,五方天帝之一,司春和百花,为东方之神。”
    “我在梦里的名字,也叫伊安。”伊安笑,“我还有着一张正统华夏族的脸。”
    “华夏族。”光纪又道,“蒙古利亚人种,古地球时期亚洲人数最多的民族。在巨鲸座,华夏族人口极少,后因民族融合,其族群约在一万三千年前消失。但是现今约有67.9%的人类都有华夏族的基因。”
    “包括我。”伊安笑。
    “是的,包括你,伊安。”光纪道,“你的古华夏族基因含量高达87.5%。同时你还有12%的古希伯来人基因,以及0.5%的古高加索等古人类基因。”
    “居然这么高?”伊安诧异,“我看着并不太像华夏族呀。”
    光纪说:“你还在胚胎时期的时候,‘他’激活了你外貌相关基因中,古希伯来和古高加索的基因,让你从容貌上更加接近现代的巨鲸座人。因此,你也能更好地融入现代生活。”
    伊安沉默了许久,说:“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孤儿,是,光纪?我并没有父母。”
    “你并没有生物学上的父母。”光纪的回答,肯定了伊安的猜测,也敲碎了他心中有关身世和亲人的最后一块残梦。
    “是谁将我放在夏利大主教的门前的?”伊安无力地笑,“是谁造出了我?梦里那个男孩,他是我什么人?我是一把密匙,那之前,谁将我握在手中?”
    这些问题,光纪都无法回答。
    伊安疲惫不堪,在胡思乱想中睡去。
    *
    尽管伊安以医院人满为患为理由,主动要求出院,可他还是被卡梅伦医生强行留了三天。
    这三天里,伊安大部分时间都是守在莱昂的治疗舱边度过的。
    他拿着光子板,坐在治疗舱旁边,一边挂着补充营养的点滴,一边查阅和星际大移民有关的资料。
    将近一万五千年前发生的事,在现今人类的认知里,以同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没两样。人类对那个灾难频发的地球也并无眷恋,根本不想回去,就更不大在意这一段远古历史。
    伊安对着治疗舱里的莱昂念着光子板上的内容:“在这篇论文里说,古地球的末世时期,人类各国都建立了许多基地。但是因为地壳剧烈运动,地震和洪水破坏了大部分基地。最后人们退居到了一块叫青藏高原的地方——和我梦里的一样。”
    “华夏族留下来的资料更少。记载里,说他们聪慧,勤劳,性情温和。梦里那个军官说,大部分的华夏人,都去了另外一支舰队。也许他们此刻正在另外一个星域里生活着。”
    “那个军官也叫莱昂呢。”伊安对沉睡在治疗舱里的莱昂笑,“他长得和你有一点像。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都特别帅气。”
    治疗舱治愈了莱昂身上的伤,也促使他新陈代谢飞速加快。短短几日,他的头发和胡子疯涨,此刻已呈乱草窝状。莱昂毛发又浓密,一脸络腮胡快把脸都埋了进去。
    但莱昂就是能在这一片杂草丛生之中,看出青年的俊朗来。
    “我为你而骄傲,莱昂。”伊安微笑着凝视着青年,“我想我毕生都忘不了,你挺身而出,为我们一车人阻挡炸弹的身影。不论普通人也罢,黑暗哨兵也罢,你只是你。一个英勇、无私、正直光明的人。”
    伊安斜靠在椅子里,凝视着营养液中的青年,感受到彼此之前那一条无形的纽带,正将各自的心跳,传送给对方。
    沉睡中的青年嘴唇红润饱满,带着几分孩子气,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吻。
    伊安看着着张完美无瑕的面孔,心窝里一阵阵发软,忍不住将额头靠在了治疗舱上。
    “我也感谢神让你活着。”他轻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神究竟是什么。但是祂必然是存在的,并且庇佑着我和你。”
    到了第四天,伊安终于获准出院。
    “你可以去和科尔曼少尉道个别。”卡梅伦医生朝伊安使了个眼色。
    “恐怕有点难呢。”伊安笑道,“他好像已经离开医院了。”
    “是吗?”卡梅伦医生有点意外,“我倒还不知道他已经结束治疗了。原来你已经见过他了。”
    其实伊安和莱昂并没有见着面。但是在莱昂从治疗舱里醒来的一瞬,伊安就感觉到了。
    自打从昏迷中醒来后,伊安便觉得自己的感官敏锐了无数倍。
    他能感觉到身边事物的存在。不论是有机体还是无机体,全都存在与他的意识之中。这种感觉没有具象,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是一种天性,在灵魂中迸发了出来,让人和万物之间的距离猛然拉近。
    “感知力是向导的基本能力。”光纪说,“而你已是光明向导,只要你多练习,你的感知力的覆盖范围还会不断扩展。”
    而有了感情标记的AO之间本来就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存在,加深了伊安和莱昂的联系。
    今日一早,伊安就感觉到莱昂醒了过来,心跳健康,然后径直离开了医院,朝着部队营地而去。显然,他一醒过来,就前往军部做战后汇报去了,并没有上楼来探望伊安一眼。
    这里是战地,莱昂的身份首先是一名军人。伊安非常理解他的选择。
    但是当伊安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医院的时候,却是被一群士兵给拦了下来。
    “早上好呀,神父!”
    一辆敞篷军车上跳下来四五个牛高马大的小伙子,穿着迷彩军装,嘻嘻哈哈地将伊安围住。要不是发现都是熟人,伊安险些都要报警。
    “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健康,米切尔神父。”莱昂的副官模样生得挺斯文的,没想开口就是一副大嗓门,“少校被霍夫曼将军叫去了,但是他让我们来接你去个地方。”
    “现在吗?”伊安有些无措,“可是我需要去难民营的教会分部报道。我其实是有……”
    士兵们已直接将伊安和他手里的小行李箱一股脑丢进了驾驶室的副驾上。
    “……工作……的……”伊安说。
    “又不是前线打仗,还有什么工作不能等的呢?”副官嚷嚷着,“放心,耽搁不了您多少时间。但是我们要是没能把您给接过去,那可要被头儿一顿好削咧!”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悬浮军车从闹哄哄的难民营横穿而过,直接驶入了军事区,开到了一栋宿舍楼下。伊安还没有看清周围,就又被这群小伙子七手八脚地拽上了楼,推进了一间宿舍里。
    “这是少校的新宿舍。”副官说,“他很快就来,您在这里等他一下。请不要乱走,这里可是军营哟。”
    一群小青年你推我攘地又是一阵笑,像一群猴子似的一哄而散,开着车跑了。伊安追到门口,只看到一道尾气远去。
    伊安傻了眼,转身环视这间屋子。
    屋内相当整洁,空气中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而堆放在床上的被褥衣物,也确实散发着莱昂特有的信息素气息。
    伊安并不知道莱昂过去的宿舍条件如何,不过这间宿舍比他在圣米罗修道院的宿舍大不了多少。一张小小的行军床,说难听点,只比一口棺材略大些,睡梦里翻个身就能摔下地。唯一的有点,也就是配有一间独立的浴室罢了。
    “一名伯爵,公爵之子。”伊安苦笑着,动手给莱昂收拾床铺,“在帝都里的府邸有十二个房间,家里养着二十来个仆人,车库里停着七八辆豪车……”
    可是他却将锦衣玉食的生活抛之脑后,只身一人来到前线,从一名小兵做起,出生入死,以血肉之躯一步步往上爬。
    莱昂的个人用品十分简单,不过几套替换的衣裤。锻炼的器具上痕迹累累。伊安拿起那一副拳击手套,将自己的手伸进去,发觉空落落的,不禁哂笑。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青年的手掌已比自己大那么多了。
    伊安忽而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拳击手套,转过身去。
    敞开的门口,站着一名军装笔挺的军官。
    夏日炽烈的白光自他身后照射进来,将他的身躯修饰得分外修长。背光的面容里,一双剔透的冰蓝眼珠如融化了的冰川。
    夏虫的鸣叫和温热的风戴着青年军官身上清爽的信息素,在小小的屋子里涌动。
    伊安看到了男子新军装的肩章。
    “科尔曼少校。”伊安莞尔,“祝贺你。”
    莱昂走进了屋里,高大的身躯将这间屋子衬托得更加逼仄,简直像一头大狗熊挤进了一间猫笼子里。
    他显然是为了赶时间图省事,将一头乱毛和一脸草窝胡子一股脑都剃了个干净,头发短得看得见头皮,刺一样竖在脑袋上。
    重见天日的面容英俊而削瘦,又因瘦而更显得棱角锋利,整个人似一把出鞘的利剑。
    在青年咄咄的目光下,伊安别开了视线。
    “你让手下把我拉过来,就为了看你的新宿舍?”伊安笑了笑,“你之前还总嘲笑我在修道院的宿舍,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
    莱昂背手而立,军姿笔挺,似笑非笑,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伊安。
    来自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飞速地充盈这小小的房间。似乎因为二次觉醒的关系,这一股气息馥郁的同时,带着一股雄浑的霸气,张牙舞爪地朝伊安扑过去。
    伊安觉得一阵燥热,喉咙发紧,越发局促不安。
    “我好像不适合在军营里呆太久。我该走了……等我忙完了,我们再……”
    伊安提起行李,想绕过莱昂朝大门走去。
    那双健臂就是在这时突然出动,如铁钳将神父清瘦的身躯一把抓住,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摁在了金属衣柜上。
    衣柜砰地一声响。
    力道掌握得恰恰好,伊安并不觉得疼。可他的低呼声还未出口,下巴就被捏着抬起来,莱昂像一头饿红了眼的狼似的一口咬在他唇上。
    这是个一开始就疯狂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吻。
    唇蛮狠而强势地碾压而来,舌灵活地撬开伊安本就松了的牙关,火力全开,扫荡着毫无防守的口腔。那种厮磨和吮吸,直将伊安的神智碾成了碎片,压在身下咔嚓直响。
    伊安没有坚持够三秒就开始发软发晕。那浓烈的Alpha信息素简直就是迷药,熏得他天晕地旋,热意在深处翻滚,如一口沸腾的熔浆。
    莱昂吻得又狠又怒,伊安毫无招架之力,像一座放弃了抵抗,敞开了大门的城,任由对方侵占洗劫,予取予求。
    莱昂猛地放开了伊安,急促喘着,带着意犹未尽的躁动,眼底都泛着点血色。
    他提起伊安用力摁在衣柜上,低头就在覆盖着腺体的那块肌肤上咬了一口。尖锐的犬齿在肌肤上重重划过,差点就要咬穿。
    伊安鼻中哼了一声,腰一阵剧烈酸麻,身子软得打叠。
    莱昂捏着伊安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一张动了情的脸。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就这么跑到敌占区里来找我……嗯?”
    第90章
    这问题并需要一个回答, 倒更像是在倾诉。
    倾诉他在敌占区的地底下感受到心上人的气息时有多震惊和困惑, 在那扇门打开的一瞬,看到他曾以为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面孔时, 有多欣慰和恐慌。
    莱昂的唇重新贴在伊安的嘴唇上,轻轻地抿了抿, 然后顺着他滚烫的脸颊往后滑落, 在耳后反复地摩挲。
    对Omega来说, 覆盖着腺体的那块皮肤, 敏感度不啻于私处。尤其被喜欢的Alpha触碰时,一点点轻微的接触都能引发强烈的电流。
    那一道电流在后腰徘徊不散, 伊安的身子细细地颤栗着, 五脏六腑都跟着抖,腹部深处又窜起了酸胀的热意。
    “被困后, 我每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莱昂把臂弯里软绵绵的腰身紧箍在怀中,感受这具身体的热度和透过脉搏的跳动。
    “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 我知道救援相当难进来,我们生还的机率会越来越小。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想,就只想到你。”
    莱昂深呼吸,让那一股青草芳香充盈肺腑。
    “我想我要是再也见不到你,死都闭不上眼。我想等我战死的消息传到你耳朵里, 你又会多难过……”
    “战死”两个字像一条荆棘鞭子抽在伊安的心上,疼得他立刻绷紧了浑身肌肉。
    虽然他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词,可它却是他过去数天来最恐惧,最不肯去面对的事物。现在莱昂把这一枚已解了引线的炸弹拿了出来, 虽然威胁已消失了,却依旧能让伊安一阵心惊肉跳。
    “没事!”莱昂立刻将伊安紧紧摁在胸膛上,“都已经过去了,伊安。别害怕。我在你身边。我现在哪儿都不去!”
    伊安听着青年强壮的心跳,问:“你当时害怕吗?”
    “害怕。”
    刚自战场荣耀归来,满载赞誉和嘉赏,甚至越级获得提升的青年,坦然地向怀中的神父承认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脆弱。
    只有在这个黑发男子面前,战斗英雄的光环也罢,皇室子弟的高贵也罢,统统剥落如屑,只留下里面最本原的一颗赤子之心,双手捧着递给他看。
    这一刻,他是他的老师、是他告解的神父,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也是他痴痴爱着的男人。
    莱昂坦诚道:“我不想死。我还有太多事想去做呢。我更不想就那样简单死去:我该战死沙场,而不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一间地下室里。可当我看到你真的来了,我害怕的是我不能带你平安离去。我害怕自己会拖累了你……”
    莱昂的唇沿着伊安的轮廓滑动,捧着他的脸,反复地,轻柔地抿着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
    “可你就这么来了!你居然就这么跑来找我了!”莱昂忍不住又将吻加重,将自己无法诉诸与语言的惊惶、后怕、以及澎湃的感动,都发泄在这个深吻之中,“你吓死我了,伊安,你知道吗?”
    谁都想不出,这双柔唇的主人,会有一颗坚毅勇敢的心,以羸弱之躯涉足最危险之。手边连半个武器都没有,穿梭在驻扎了数十万重兵的城市里,挖地三尺,将人找了出来。
    他又捧起伊安的手,挨个儿地亲吻他的手指。
    是这么一双素净、柔软的手,将包围他们的军队化成火海。
    这已是伊安第二次为了保护他而伤了人命。
    “如果有血债,就让我一个人来背。”莱昂将脸贴着伊安的掌心,闭上了眼,“如果神要责罚,就让他责罚我一个人。伊安,我愿为了你下地狱。”
    伊安的心酸软得连跳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抬起了青年的脸,同他鼻尖轻轻地蹭了噌。
    这已是神父所能同人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了。
    “我也很想你,莱昂。”
    莱昂侧过脸,将伊安吻住。
    这个吻十分温存轻柔。两人的唇轻轻摩挲吮吸,舌尖彼此交流,交换着重逢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感激。
    胶合的唇,缠得不分彼此的呼吸之中,有一双赤手正在抚摸着彼此的灵魂。抚平了离别带来的愁绪,和战火刻下的创伤,只留下最原始,最单纯的欢愉。
    伊安情动不已,亦能感觉莱昂也已经有了反应。伊安的戒律戒在超过了警戒线后就不再工作。两人的信息素都在疯狂分泌,将充斥满了房间里的浓情蜜意酿成了烈酒。
    只有今天。伊安对自己说。
    今天不同。他没法拒绝一个险些就死在了战场上的男人。
    正午的军营十分安静,只有盛夏的虫鸣阵阵自窗外飘进来。
    哪怕战争会在下一刻爆发,哪怕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他们也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相拥片刻,重温彼此的温暖。
    等莱昂的手臂终于松开时,伊安的腿还有些发软。
    “不过,伊安。”莱昂话锋一转,“你这个一拍脑袋就跟着我往危险的地方跑的毛病,确实需要治一下。所以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住。”
    伊安一下就被吓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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