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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跟我说话!_57

      本书总字数为:1609356个
    的手指修长干净,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手臂偶尔交错,指尖掠过手背,又在各自的键位上重新落定。
    两个人已经练过很多次,每个音都熟稔于心,不会出什么错误。
    靳林琨弹过自己的两个小节,正要落在下一个的和弦上,于笙的手却已经拦过来,提前按响了那个和弦。
    靳林琨微怔,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谱子,轻声问他:“不是这儿?我――”
    他剩下的话都没能发得出声音,喉咙动了动,凭着惯性弹完了剩下的几个小节。
    观众席看不到的钢琴前,于笙空出的右手抬起来,补全了最后几个和弦。
    少年依然显得冷清,眸光落在琴键上,肩背板正,被光芒勾勒得干净利落。
    手指透过指缝,牢牢握住了靳林琨无处安放的那只手。
    第五十六章
    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靳林琨其实都没有太清晰的印象。
    好像是一起谢幕,评委们对节目进行点评, 下台,询问编号, 又让填了些什么东西。
    两个人的手只在钢琴前短短攥了那一会儿,可他掌心到现在好像还是烫,虚虚拢着手掌, 连握实都不舍得。
    表演结束的同学要作为观众一直留到整场演出结束, 其他人都被引导着摸黑过去落座,于笙一下场就被拦在了后台。
    有人来询问他们的钢琴曲目,甚至还有几个央音的教授特意过来, 询问于笙的报考意愿。
    听说他没有走艺术的意向,老教授们异常惋惜, 但还是坚持保留了邀请名额, 给他留下了联系电话。
    靳林琨努力找回心神, 跟他低声讨论:“我觉得我弹得也挺好的,怎么没人来找我?”
    “你的洋娃娃和小熊和肖邦跳舞?”于笙很不给他面子,“那是夜曲, 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靳林琨摸摸鼻尖,试图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也不一定每个晚上都是忧伤的,说不定肖邦弹着弹着琴忽然就恋爱了。”
    “……”
    于笙居然莫名有点服气,点点头, 转身进了洗手间。
    上台再怎么都要简单带妆,于笙很不喜欢脸上有东西, 只勉强让打了点粉,抹了两把发胶,一下台就立刻要去洗干净。
    靳林琨下意识跟着他,也站在洗手池边,接了两捧水扑在脸上。
    凉水顺着脸颊淋漓滑下来,稍微浇灭了一点灼烫的无名火焰。
    于笙顺便冲了发胶,甩了两下发尾的水珠:“刚才是不是有人过来?”
    “……有。”
    靳林琨笑笑,从口袋里变出条干的小方巾,把人拉过来替他好好擦头发:“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汇演的节目单有电子版,靳林琨顺手留意了下,那个曾经跳出来找茬的宋什么鸣单独出了他们组的钢琴独奏,就在他们前几个节目,纯熟的技巧也引来了不少掌声。
    这个人从他们下场就在附近徘徊,大概是从前面的热烈掌声里获得了不少自信,听见他们这个改编的初级难度四手联弹,忍不住又要过来示一示威。
    ……
    结果还没来得及过来,于笙就先被央音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给堵住了。
    小朋友牛逼起来都不用装。靳林琨忍不住扬扬嘴角,没跟于笙细说,帮他把头发擦干,一块儿回了观众席。
    两个人的学号挨着,座位也和每次一样安排到了一块儿。
    场下的灯暗得漆黑一片,靳林琨靠在座位里,听着身边的人平稳微缓的呼吸,坐了一阵,刻意回避的念头还是难以克制地转了回去。
    他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轻轻攥了下,又一点点放开。
    ……
    不是第一次拉手了,可这一次又明明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小朋友主动拉着他,十指扣在一块儿,没有一点儿要把他扔开的意思,攥得又牢又紧。
    念头都鼓鼓囊囊堵在胸口,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看向于笙,忍不住想问问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尝试了几次,都没能问得出口。
    于笙安安静静靠在座椅里,目光落在重新热闹起来的主席台上。
    少年眸色清明,衬得眼底显得格外的纯净漆黑,清晰地映落着台上投下的五光十色。
    靳林琨闭了会儿眼睛,又一次把手伸过去,摸索着找于笙的手。
    场下实在太黑,他摸了几次都没摸到,只有心跳越来越快,轰鸣得像是想要惊彻什么始终不敢点明的心事。
    “琨神?”
    丁争佼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弯着腰,挨排通知消息:“一会儿结束了有篝火晚会,大家都先别走,各组自己集合……”
    靳林琨微怔,始终被忽略的念头冒出来,右手下意识虚攥了下。
    不及回应,边上的岑瑞已经忍不住出声:“怎么这么快就――不是还有两天才结束吗?”
    丁争佼也已经参加了好几届夏令营,知道流程,低声给他解释:“那几天是给保送办手续的同学准备的,差不多明天就有人走了。”
    篝火晚会,基本就到了一个夏令营准备结束的时候。
    有些学校开学早,等篝火晚会结束第二天就要收拾东西准备返校。有保送和特招需求的学生会额外多留几天,完成签约的手续再离开。
    传统夏令营里,文艺汇演和篝火晚会向来会作为最后的告别仪式。为了不影响汇演效果,篝火晚会总会保留到汇演后通知。
    有不少人其实早都知道,只是谁都没舍得提起来。
    “老万请咱们吃饭,说了,这回不喝奶茶,给大家吃好的……”
    丁争佼蹲在座位边上,低声说了几句,就突兀地安静下来。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现在表演的是个小品,埋了好几个不错的包袱,台下时不时响起阵阵笑声。
    夏俊华有点无所适从,张了张嘴,试探着问:“所以……等一会儿就去吗?去完了夏令营就算结束了?”
    没人回答他,丁争佼沉默一阵,轻轻点了两下头。
    “别啊,我还没弄明白C语言到底怎么玩儿呢,老岑还说教我怎么把自己手机连到学校教室投影屏呢――”
    夏俊华来回看了看,话头停住,半晌才又低低出声:“……别啊。”
    坐在前排的女生原本还在回头听他们说话,忽然没忍住,抬手仓促捂住嘴,眼泪一眨就跟着掉下来。
    “没事没事,也不是夏令营结束就见不着了啊――”
    岑瑞手忙脚乱地哄,递纸巾过去,小心翼翼地低声哄:“别哭了小仙女们,妆还没卸呢,你们这眼影都是七彩的……”
    几个女生原本都在难受,听见他的话,没忍住,还是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梁一凡抹了把眼睛,怼他一拳:“老岑,你能稍微尊重一点咱们现在伤感的气氛吗。”
    “我这还不尊重吗?”
    岑瑞实在没思路了,绞尽脑汁:“要不我现在帮你们把大屏幕黑了,写个时光不老我们不散?但是这个可能有点难,在利用黑客技术的同时,我可能还得把他们主控的电脑暂时偷过来……”
    有人耍宝,众人难受的心思都淡了点儿,笑声轻轻响起来。
    丁争佼揉揉眼睛,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深吸口气:“行了行了,别胡闹,说正事。”
    他们一下台就被拉到观众席填空,大多数人妆都还没来得及卸,服装也还穿着,得趁现在陆续去卸妆换衣服,免得一会儿仓促来不及。
    篝火晚会的场地不远,汇演结束了直接过去,等结束再回来拿东西也来得及。
    丁争佼操心惯了,一个接一个地拍着肩膀,保证都通知到了,又拉了几个男生一块儿去还衣服。
    几个坐南瓜车的小姑娘七彩眼影都糊了,被先安排去卸妆,丁争佼弯腰过去坐下帮忙填空,回头问靳林琨:“琨神,我听说你们学校也要提前返校……你也明天走吗?”
    靳林琨的手续都有专人负责处理,什么时候想上课拎着书包就能去,用不着提前回去返校办升学。原本打算的是看于笙什么时候走,就也跟着一块儿安排行程的。
    他稍微撑着坐起来,正要说话,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已经再一次被忽然牢牢攥住。
    靳林琨转过头。
    于笙依然看着台上,唇角抿起来,纹丝不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那时候都没来得及注意,现在才发现,小朋友的手还是很凉,手指贴在手背上,力道紧得人生疼。
    靳林琨动了动手掌,试着反握回去。
    于笙始终在看节目,没参与众人的交流,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没因为夏令营要结束的事受到什么影响。
    要不是靳林琨觉得自己的手都快散架了,说不定真会以为,于笙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
    靳林琨忽然想起,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于笙商量,于笙还不知道他往后一年是怎么打算的。
    攥了一会儿那只手,却一直暖和不起来。靳林琨动动胳膊,试着往自己这边拉了两下,想再帮他焐一焐。
    于笙没松开手,可也没跟着他的力道,手臂紧绷着,靳林琨试着牵了两下,居然一点儿都没能牵得动。
    少年的神色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冷一点儿,眉宇显得淡漠平静,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台上,衬衫勾勒出的鲜明线条隐没在黑暗里,显得有点锋利。
    靳林琨忽然想起了于笙的那个“家”。
    空荡荡的,样板房一样一点儿人气都没有的,好像从刚买来装修完就再没改动任何地方的那间房子。
    于笙跟他很简略地说过几次,都不是刻意提起来的,但他依然能差不多拼凑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坐在那架钢琴前,靳林琨心里就一直装着那个穿着燕尾服,一身白衬衫打着小红领结的,坐在钢琴琴凳上的男孩子。
    这么倔又这么乖,连句软话都不会说。
    再不舍得了,也只知道紧绷着硬邦邦地拽着不松手。
    当初离开他的人,是怎么舍得把这只手掰开的。
    “于笙……”
    靳林琨朝丁争佼打了个手势,示意一会儿再说,侧过身轻声叫他,“于笙。”
    台上的音响效果太好,靳林琨叫了几声,压得有点哑的嗓音才终于透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被身边的人听见。
    于笙静了一会儿,转过头看他。
    靳林琨胸口微微疼了下。
    夏令营快结束了,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办,可于笙还不知道。
    对于笙来说,夏令营结束,就意味着要重新回到那件冷清的房子里,一个人整宿地睡不着,坐在床边,一页一页翻新华字典,一个词条一个词条地背。
    这件事到底在他的小朋友心里待了多久。
    靳林琨抿了下唇角,轻吸口气,慢慢握了下他的手:“你想过――高三找个家教吗?”
    ……
    于笙看着他,忍不住皱起眉:“我成绩不好到已经让你这么担心了吗?”
    靳林琨:“……”
    问题不出在他舍友,出在他表达得太隐晦容易引起歧义。
    “重来。”
    靳林琨心跳得厉害,吸了口气,尽力换了个简洁明了的表达方式:“我高三想去你家住。”
    ……
    迎着于笙越来越复杂的眼神,靳林琨也堪堪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仿佛太过强盗,忍不住抬手揉了下鼻尖:“朋友,我是说――”
    才要解释,于笙已经先出了声:“所以你不走?”
    “……对。”
    他问得太简略,靳林琨却依然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点头:“我不走。”
    于笙撑着胳膊坐直,仔细看了他一阵,在确认了靳林琨没开玩笑耍他之后,顺手就把他的手扔了回去。
    靳林琨:???
    第五十七章
    小朋友居然这么果断。
    靳林琨对着被扔回来的手愣了半天, 忍不住伤感了一会儿,就又被他舍友塞过来的一把糖重新调整好了心情, 高高兴兴剥开一颗塞进了嘴里。
    篝火晚会的场地就在校区边缘的大操场,已经陆续到了不少人。
    “我靠, 现在已经这么环保了吗?”
    夏俊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着被电动吹风机吹得熊熊飘舞的一地红布,“篝火――晚会?”
    “理解一下, N大不让点明火, 他们校舍有文保建筑。”
    丁争佼之前来踩点的时候已经惊讶过了,反过来安慰同学们:“仿真度还挺高,我们围着坐成一圈, 效果是一样的……”
    岑瑞举着摄像机一路跟拍,异常心痛:“一点也不一样啊, 我都计划好大家一起烤肉了!”
    “篝火晚会烤肉, 大家一边举着肉串一边相互拥抱告别吗?”
    梁一凡在摄像机前晃了两下手, 拍拍他的肩:“成熟一点,暗夜精灵,这是我参加的最开心的一届夏令营, 我还不想让它也变成我记忆里最沙雕的一届。”
    一群人一块儿往篝火晚会的场地走,老万已经在七组的“火堆”边上等着,看起来有点失落。
    地上空荡荡的,一点儿都没看见好吃的食物的影子。
    在一群人的极力鼓动下, 岑瑞凑过去问副组长孔嘉禾:“老孔,好吃的呢?”
    万老师没说不能讲, 孔嘉禾如实汇报:“老师以为咱们是真的篝火晚会,特意定了生的肉类和蔬菜烤串,还有酱料……”
    梁一凡:“……”
    丁争佼:“……”
    岑瑞和成熟的万老师很有共同语言,忍不住站起来:“对啊!要不我们偷偷点一堆火――”
    话说到一半,N大的副校长正好从身后经过,丁争佼夏俊华眼疾手快,捂着他的嘴把人按了下去。
    烤着肉串唱着歌的梦想没能实现,七组同学为了安慰老万,特意凑钱定了烧烤,几个男生自告奋勇翻墙出去,把送到墙根的外卖接了回来。
    一大兜烧烤,一大兜各式饮料,还附赠了冰镇的可乐和啤酒。刚放在塑料布上,七组就兴奋得炸了锅。
    一群人都饿得不行,抢着狼吞虎咽,原本以为会异常伤感的气氛也被冲淡了大半。
    梁一凡作为最不希望这届夏令营歪掉画风的同学,抢得最积极,一手举着一串烤牛筋,矫健地藏到了两位大佬身后。
    靳林琨身高臂长,在抢串的活动里很有优势,一边见缝插针捞出两串金针菇塞进舍友手里,一边继续瞄准下一个目标:“朋友,还要什么?”
    于笙坐在早铺好的塑料布上,看着他热热闹闹跟一群人抢吃的,忍不住牵了下嘴角:“啤酒。”
    “……”
    为了报复舍友这种幼稚的行为,靳林琨决定给他抢两瓶画着卡通小狗的爽歪歪。
    众人抢得热热闹闹,在异常开胃肉香和调料辛香里,七组的画风被从整个夏令营里泾渭分明地区分了出去。
    “这个描述不恰当。”夏俊华托着下巴,一针见血,“严格来说,我们应该是被孤立了。”
    原本均匀分布的各组位置发生了鲜明的变化,七组附近的火堆被整齐地挪走了一批,方圆五米内见不到一个其他组的成员。
    文艺汇演三个小时,加上之前彩排的一下午,大部分人都从午饭后就一直饿着肚子到了现在。现在被诱人的香气勾着,每个人准备互相道别的心情都彻底没了,肚子都在疯狂地叫个不停。
    ……
    “说真的,我觉得别的组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对劲。”
    岑瑞叼着肉串,举着摄影机远程观察:“咱们得提防一点,保护我方肉串,说不定一会儿就被人抢了。”
    “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我方已经没有肉串了。”
    梁一凡最先吃饱喝足,瘫在草地上,满足地揉着肚子:“这是我最喜欢的夏令营……”
    夏俊华对他的出尔反尔有点错愕:“你不是觉得这样沙雕吗?”
    “不重要。”梁一凡打了个饱嗝,枕着胳膊仰头看星星:“说实话吧,我现在除了想赖在这儿不走,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的声音不高,边上的人却都听清楚了。
    岑瑞一直嘻嘻哈哈地耍宝闹腾,举着摄像机这录一段那拍一会儿,听见他的这句话,脚步停了停,眼眶忽然红了一圈。
    丁争佼攥着一罐果啤,怔怔坐了半天,忽然扯住边上的孔嘉禾,眼泪噼里啪啦就往下掉。
    老万一手一个揉着脑袋安慰,孔嘉禾反应向来比别人慢半拍,被揉了半天脑袋,才忽然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张了张嘴,红着眼圈抬头:“万老师,明天咱们就走了吗?”
    老万和他一个学校,慈爱地拍拍他的脑袋:“对,然后后天我就回学校检查你们的暑假作业了。”
    “……”
    学霸孔嘉禾同学的伤感暂停了一会儿,立刻低头,翻起了这次的暑假作业目录。
    眼看气氛还是难以避免的压抑下来,老万放下手里的烤韭菜,轻轻拍了两下手。
    其他组都快饿疯了,已经非常简洁利落地完成了道别仪式,一股脑涌到夜市上觅食,只剩下三两组的篝火还亮着。
    操场上比之前安静了不少,月色把夜幕洗得微凉。
    梁一凡用力抹了把眼睛,坐起来,跟着认真听。
    摄像机的镜头里,一张张脸庞都还干净青涩,坐得异常紧凑。
    老万认真坐直:“大家差不多也都知道了,咱们这次的夏令营就要告一段落,你们即将回到各自的学校,去迎来你们最后的一年高中生活。”
    他说完了官方致辞,看着一圈学生红通通的眼睛,神色温和下来:“其实这次夏令营开始的时候,我还在反复考虑,究竟要给你们带来什么样的一个月。”
    “营里说,要督促大家提前体会到高三的紧张氛围,提前调动起冲刺的积极性,为一年后的高考做好充足的准备。”
    老万笑了笑:“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们组的这些都是好孩子,除了学起习来有点吓人,都用不着督促。”
    夏令营开营伊始的台灯事件广为流传,到现在所有人的印象还都异常清晰。听见老万说的,不少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其实我们后来就猜到了。”丁争佼用力揉了揉眼睛,“当时琨神说的什么劳逸结合,肯定是您的主意……”
    “都知道了吗?”靳林琨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舍友,“那为什么当时我还是看谁都想打我?”
    于笙言简意赅:“因为和劳逸结合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大家就是都想打你。”
    “……”
    眼看着学生们又都东倒西歪笑成一团,老万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点了点头:“所以后来我在想,或许你们需要的不光是学习。”
    “你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可能都会很辛苦。保送自招的同学要面试考试,竞赛的同学要尽力拼搏,准备高考的同学也要开始做好冲刺复习的准备。”
    “我想,或许这一个月,能给你们很辛苦很艰难的这一年里,加上点不同的东西。”
    老万摸摸旁边两个男生的脑袋,一笑:“这种东西可能对成绩没有太明显的帮助――但接下来的时间里,在你们觉得太辛苦太疲惫,或者迷茫失去方向,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你们可能会忍不住想起它。”
    “你们都是好孩子,越是好孩子,越要承担更大的压力,付出更多的辛苦。”
    “不论任何时候,只要你们需要,就能回来找它。”
    夜风微凉,安安静静地盈着星光。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先忍不住哽咽出声,原本还很要面子、一定要偷偷抹眼泪擦眼睛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也都先后肆无忌惮地哭出来。
    一直以来无形的压力,即将面临高三的迷茫和紧张,维持名次更进一步要付出的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努力,家长老师的期望,自己的理想和不甘心。
    所有的压抑和不安,紧张和迷茫,都变成眼泪,一股脑地尽情宣泄出来。
    好好地、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然后回去还要继续努力,要继续一步一步咬牙走下去。
    翻过这座山,看到想要看到的风景,长成想要成为的样子
    这天晚上,七组是整个操场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老万送着同学们到了宿舍门口,笑着挨个拍过肩膀:“好了,回去就都不准再哭了。别看现在难,等你们上了大学,开始以后的人生,再回头看高考就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还在抹眼泪的女孩子吸吸鼻子,抬头:“老师,以后的人生跟现在不一样吗?”
    “不一样啊。”
    老万很耐心,笑了笑:“人生要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学习只是其中的一站。”
    他的声音很轻,却显得格外认真:“你们要一直往前走,可能会遇到一些新的烦恼,收获一些新的快乐,可能会找到你们真正想落脚的地方,遇上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他说得不急不缓,目光照众人身上一落,又笑起来:“好了,现在为了你们以后的人生里能有茂密的头发,快回去睡觉吧。”
    一群眼圈通红的男生女生目光重新亮起来,忍不住笑成一片,争先恐后跟老万挥手,结伴上楼回了宿舍。
    两位并列第二的门口已经守了不少等着写同学录的人。
    靳林琨拖着于笙一块儿写同学录,这人字写得好看也一定要秀,龙飞凤舞潇洒地拿行草写着祝愿。
    每个捧着学神亲笔的人都又找到于笙这边一次,求笙哥添了行译文。
    于笙写烦了,踹他凳子:“你能不能好好写字?”
    “不好看吗?”
    靳林琨还在聚精会神运笔,被他一踹,琨字的一提就写出去不少:“这是张旭的草书体,我练了很久的。”
    于笙直接把手里那张同学录递过去:“这个字是什么?”
    “……”
    靳林琨摸摸鼻尖:“朋友,除了这个字你都认识?”
    草书讲究笔画连绵、随心所欲,于笙已经看习惯了这个人意识流的插画,基本能猜出个大概:“鹏程万里,前什么无量?程还是途?”
    靳林琨:“途。”
    于笙皱了皱眉:“走之旁呢?”
    靳林琨圈着他的肩膀,探过去,在下面屏息凝神描了一笔。
    ……
    接下来蹭学神之气的同学们都获得了琨神峻拔好认的行楷赠语。
    七组的同学录压在最后,两个人都写得认认真真,靳林琨给每个人都写了不少,有几个居然还附了纸。
    于笙这边写完半天了,冲了个澡出来,看着他还在埋头奋战,忍不住过去看:“你在写情书?”
    “哪有。”靳林琨哑然,顺手划了个错字,“要写情书也是给你写。”
    七组朝夕相处,几乎每个人都来问过题,他对其他人擅长不擅长的方向大都有数。多少建议些接下来几个月想要提高成绩最适合的努力方向,也能省下不少走歪路浪费的时间。
    靳林琨正对着人名回忆对号,思维再一次先于理智跳出了答案,等反应过来宿舍里好像格外安静的时候,已经很顺当地说完了。
    他的笔不自觉地顿了下,喉咙轻轻动了动,心跳忽然快得几如擂鼓。
    于笙就站在他身后,离的很近,影子就投落在他的书桌上,甚至能察觉到少年身上尤其干净的气息。
    靳林琨攥着笔,张了张嘴,没能立刻说得出话。
    其实不难解释,开玩笑,打趣,不管说什么,怎么都能随口岔过去。
    但他又好像无论怎么都做不到。
    无数次被压制下去的念头,每一次按下去,再反扑的时候都会比上一次更加汹涌,更加难以自控。
    靳林琨低着头,看着于笙在桌上的影子,一声一声数着自己的心跳。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喘不上气。
    ……
    也不知道要是喘不上气,他舍友能不能愿意给他做人工呼吸。
    越紧张思绪就越活跃,脱缰的念头一瞬又不知道飞向了什么地方。靳林琨尽力收拢思维,肩膀艰难地绷了绷,想要转过来,又莫名怎么都动弹不了。
    只有临进宿舍门之前,老万那句“找到真正想落脚的地方,遇上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一遍遍在脑海里重复,一遍比一遍更清晰。
    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论承不承认,想没想清楚,后果是什么,总归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宿舍里安静的时间太长,靳林琨张了张嘴,想逼着自己说出点什么话来,投落在桌面上的影子却忽然动了动。
    于笙转身回了自己的床铺。
    靳林琨慢慢攥紧手里的笔,闭了下眼睛,忽然开始后悔。
    万一于笙不愿意怎么办?
    靳林琨清楚于笙的性格,如果于笙不愿意,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可小朋友家里那么冷清,一个人的话,接下来的一年要怎么过?
    要是不说破,不论以什么理由,都能想办法摸到门口,哪怕蹲在门口守着人也能跟着蹭进去。
    可现在已经没这个缓和的机会了。
    他不说破,他的小朋友再怎么都还能有人陪。
    现在这个选择成了于笙的。
    靳林琨越想越坐不住,深吸口气,正想努力开个什么玩笑打岔过去,于笙已经匆匆大步转回来,把一张白纸拍在他面前。
    靳林琨怔了怔,犹豫半晌,轻轻抬头。
    “……你写。”
    于笙耳朵红透了,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字,紧攥着的拳头一松,把一把钥匙扔在他桌上。
    “你那破字我看不懂,写完了……念给我听。”
    第五十八章
    于笙说完要走, 才转身,就被靳林琨一把攥住了手腕。
    门外有人走动打闹, 也有人忙碌着收拾东西。
    最后一天的夏令营,谁都没心思早睡, 清晰热闹的人声透过门板传进来。
    听力忽然就比平时敏锐了不少,秒针一格接一格地往前挪,呼吸声有点急促, 混着不知道是谁的激烈心跳。
    靳林琨抬头, 定定看着他。
    小朋友整个耳朵都红了,唇角紧抿着,眉峰用力蹙起来, 看起来随时能动手把他揍一顿。
    可被他攥着的那只手却一点儿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甚至没使什么力道,手指松松拢下来, 腕骨微凸, 贴着他的掌心。
    有点……乖。
    靳林琨拉着他, 喉结轻轻滚了滚:“于笙。”
    于笙绷着唇角:“你这就写完了?”
    “……这就写。”
    视线转回桌上那张白纸,靳林琨倏地回身,抄起笔就要开头, 笔尖顿了顿,又弯下腰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于笙忍不住问他:“找什么?”
    “铅笔。”靳林琨把抽屉翻了个遍,匆匆起身,在书架上一层一层地找, “你等一会儿,我画个横线, 得打草稿,你稍微――稍微等我一下……”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不自觉地念叨个没完,团团转着找了两圈,细汗都在额头泛了一层。
    于笙看了他一阵,垂了眼睫,嘴角无可奈何地抿了抿。
    靳林琨埋头找了半天,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支断了头的木头铅笔,抄起把小刀要削,才抬手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于笙没说话,随手扯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削铅笔。
    修长手指稳定有力,木花在刀锋上绽开,混着一点点细细的石墨粉末,扑簇落下来。
    少年稍微弯下腰,还没换下来的衬衫收束起利落劲窄的腰线,眼睫垂下来,视线安安静静地落在铅笔上。
    靳林琨轻声叫他:“于笙。”
    他的语气和平时都不一样,于笙忍不住轻蹙了下眉,手里的小刀顿了下,继续一下下削着铅笔尖:“干嘛?”
    “我――”
    靳林琨有点突兀地停顿下来,隔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你能教我做饭吗?”
    于笙有点莫名其妙:“学这个干什么。”
    靳林琨轻轻笑了笑,神色难得局促:“我家――我家可能要有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胃不好,一不吃饭就容易饿得疼,自己又不愿意做。”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继续说下去:“我能陪他睡觉,陪他学习,能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烦他。能帮他打架,能跟他一块儿翻墙,一块儿练琴,还能四手联弹。”
    “但是我还不会做饭。”
    靳林琨垂着视线,空着的右手轻攥了下:“我想,要是他哪天想睡懒觉了……我得亲亲他,把他塞回被子里接着睡,起床做好吃的给他吃。”
    他说完话,屋子里就又安静下来。
    这回连呼吸声都停了,只有砰砰的心跳争先恐后交叠着,雷鸣似的响。
    靳林琨有点紧张,本能地话痨:“我切土豆丝都切不好,怕我做的不好,他忍不住揍我――”
    “可以了。”于笙打断他,“你要是停在刚才那句,其实挺感人的。”
    “……是吗?”
    靳林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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