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无尽_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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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晟挡在白羽恒身前,怒道:“你疯了吗?”
“我没有。”素素的神色的确平静如水,提剑指着苏晟,“按规矩,若我此时伤了灵师,我就失了做常随的资格,御神就不能选我了。”
“你疯得还不轻!”苏晟更加愤怒,用灵犀和白羽恒交待一句“我来解决,你别添乱,听话。”后弹剑在手直接向着素素扑了过去。
白羽恒看着两人越战越远的身影,傻在当场。
虽说素素是半妖,力量、速度都优于常人,但终归本身是个女子。而苏晟可是灵师中武技第一人,招式间又夹杂了灵术,最后一路压制着素素进了神见之森。
苏晟一剑挑开素素斜里刺过来的剑,回手一掌劈在素素肩上,素素吃疼后退半步,苏晟紧跟着近身,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一棵粗壮的云杉上,惊落了一树的雪花。
“真疯了?”苏晟凑到素素脸前,恶狠狠的问,“还想找死?”
素素硬着脖子瞪着苏晟,不搭腔。
“真是笑话。”苏晟冷哼一声,鄙夷道,“百媚幻生的白狐竟然也能动了真情?”
“不许你侮辱我对殿下的一片真心!”素素咬牙切齿的说。
“真心?”苏晟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若有真心,又何须血契言灵?他们一边哄着你的真心,一边又给你套上了一辈子挣不脱的枷锁。人类的谎话,你就这么爱听吗?”
“别人我不知道。”素素坚信不疑,“殿下一定不会负我!”
“哈哈哈哈!”苏晟彻底笑了出来,问,“不会负你?那我问你,你有多久没见到他的雀鹰了?”
素素微不可见的愣了一下,苏晟敏锐的捕捉到,轻笑着说:“若我没有记错,自从御神说选你做慎王的半妖常随开始,他的雀鹰就没来过。”
“他忙于战事,一是顾不上而已。”
“是吗?”苏晟的语气是玩世不恭,“你知道的,这界灵殿发生的任何事都瞒不过御神,包括你和奕王的事,而御神可是奕王的亲舅父,若他知道奕王对你的一片真心,还会选你给慎王吗?”
素素不说话,抿着嘴看着苏晟,苏晟继续说:“先是御神选了你给慎王,紧接着奕王的雀鹰就不再来了。小狐狸,你可是承继了百媚幻生的白狐,你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原由吗?”
素素紧咬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 苏晟凑到素素耳边,低声说,“我还告诉你一件事,选你的不是御神,是皇帝。在你和天威之间,奕王的选择如此明确。这就是你所谓的……”苏晟一字一顿的说,“一片真心。”
素素的眼中仿若刮起一阵千叶落,苏晟看着她双眸里的璀璨星河变成了刀光剑影,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说:“权谋算计,人心衡量,你都看到了,回去好好想想还要不要疯。”说完转身离开。
素素看着苏晟消失在神见之森的背影,又抬起头看看神见之森的天空,一只雀鹰扇着翅膀飞过,素素知道,那不是来找她的。
“是啊,我只是千落庄一个小小的半妖,胸怀江山的奕王怎么可能选我而弃皇权呢?若有朝一日他能登极,只要他想要,不管是这千落庄的半妖还是七杀军,都是他的。我,实在不算什么。”素素一边想着,一边向千落庄走去。三年来万里雀鹰传的情,都如这晴日的雪花,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只余一心凉寒。
晴日晒化了神见之森的冬雪,却晒不走川西隘的寒冬。
周佶带着七杀军进山四月有余,严寒困苦自不必说了,只雪崩就遇到两次,若不是锐儿凭借妖法百物私语提前得了山中黑鹰的预警,七杀军全军埋骨川西隘都不足为奇。
周佶坐在背风的山脚下,一阵风来,不由自主的又紧了紧自己的羔裘。锐儿见状,道了声“殿下赎罪”伸手将周佶裹进自己的外氅里,轻声劝道:“今日就在这扎营吧,让他们早些生火熬点热汤。”
“不必了。”周佶轻轻摇了摇头,说,“现在已经三月初了,若我们不能尽快绕到敌后,奉川就要融冰了,到那时,赵绥清的大军就没有办法渡川了,所以我们现在要抓紧一切时间。锐儿,还有多远?”
“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你确定?”
“是,北蛮大军的确如殿下所料,溯奉川向川西隘迁徙了,王帐和族人也随行。”锐儿指了指在天空盘旋的黑鹰说,“它说它看到了好多牛和羊。”
“真有你的。”听到锐儿如此说,周佶笑了起来,随后又正色道,“吩咐下去,加快行军速度,我们要在三天内翻过这座山,另外还要叮嘱他们,马上就要到达敌军后方,一定要注意行踪,这几天都不能生火。”
“殿下……”锐儿听闻担忧的说,“我们都是半妖不怕,不生火不热食的话,殿下如何受得了?”
“没事。”周佶站起身,裹了裹自己的羔裘,看着眼前的高山说,“只几天而已,一咬牙就过去了,等得胜归朝,我再大吃三天补回来。”
武兴十八年三月初九,周佶率七杀军绕川西隘直插敌蛮后方,是夜突袭,火烧粮草,驱散牛羊,敌蛮大乱。赵绥清接探报,立即压境奉川郡,先夺兴威、北良。敌蛮苦等援军不至,仓促后撤,赵绥清乘胜追击,与廾州驻军会师川西隘,冰渡奉川,直插王帐。
周佶率七杀军自川西隘以北朔风口顺风而下,借风势火袭,敌蛮淬不及手,仓促应战。七杀军奋勇相搏,四千人歼敌一万,逐渐将敌蛮压向奉川岸。谁知敌蛮败退后遇到赵绥清大军,权衡下,集合全军冲击七杀军,欲向北退守。
“传本王军令!”周佶紧握手中佩剑,朗声说道,“七杀军誓死不退,定要拖住敌蛮北撤脚步!”
“殿下小心!”锐儿身影如飞,挥剑挡开一个蛮人钢刀的同时,已将周佶护在身后。
“我没事。”周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问锐儿,“你怎样?”
“还能再杀一千个。”锐儿嘴上说着,手里的剑又斩落一个敌人。
“好!”周佶笑道,“你我并肩而战,所向披靡!”
激战两日两夜,七杀军以血肉之躯在茫茫冰原上筑起一道屏障,阻住了敌蛮北撤的脚步。七杀军伤亡惨重自不必说,锐儿都已觉力竭,何况周佶,已经是全靠最后的信念在支撑。
正当七杀军准备以死想抗敌蛮的再一次冲锋之时,忽见敌蛮后方大乱,紧接着就传来数不尽的呐喊声和万马奔腾声。
“殿下!”锐儿眼尖,看清了军旗上的“幽”字,兴奋的大叫,“是赵将军来了。”
周佶听闻,呼出一口气,只说了一句“终于赶上了。”随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锐儿怀里。
武兴十八年三月卅,赵绥清率大军与周佶七杀军于川西隘合围北蛮,歼敌三万,射杀漠族大族长,驱七残部至阿拿山。至此,历时三年的奉川大战终以周幽大胜落下帷幕,称之“奉川大捷”。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周佶:终于打完了,累死本王了。
锐儿: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帝都?
周佶:立刻马上!我想死素素了!
锐儿:殿下,请关爱单身狗。
第14章 14. 物是人非
“殿下?”锐儿轻轻摇着周佶的手,柔声唤道,“殿下?”
“嗯?”周佶不情愿的睁开眼,入眼就是一双仿若能滴出水的碧眸,周佶痴迷的盯着这双眼睛好一会儿才突然魂魄回身,惊问,“又要出发了吗?”
锐儿笑了起来,伸手替周佶整了整睡乱的外袍,说:“殿下,仗已经打完了。”
周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糊涂了,尴尬的问:“我们到哪了?”
“快进帝都了。”锐儿拉起车帘,“前面就是军署,今晚大军要宿在这,请旨进都。”
“终于回来了。”周佶撑着锐儿手坐起来,但依然靠在锐儿身上,看着窗外河里的荷尖,感慨道,“记得离开帝都的时候神见之森正是桃花灼灼的时节,如今归来时却是夏荷初现,仿若这三年从未有过冬日一般。”提到神见之森,周佶心里最软的那块儿暖了起来,三年的相思之情越发满溢,眉梢眼角都是春色。
“殿下。”锐儿知道周佶心里在想什么,笑说,“可否后悔当初没让雀鹰飞回来啊?殿下若是心焦肝痛,索性就让信雕传一封信吧。”
“放肆!”周佶面色红了一瞬,随后又板起脸,嗔道,“你胆子越发大了,连本王都敢调侃了?!”
“锐儿不敢。”锐儿装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我这不是怕殿下着急么。”
周佶没有理他,只丢给他一个眼刀,锐儿见状,忍笑说道:“大军要在此修整几日,可前面就快到神见之森了,殿下要不要……”锐儿凑到周佶耳边,压低声音说,“我知道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神见之森。”
“算了吧。”周佶听闻摇了摇头,轻咳几声后说,“三年都等了,何在乎这几日?何况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她看见,免得担心。”
边疆苦寒三年的耗损,几番大战的积伤,再加上长途奔波的辛苦,周佶自出了风州就染上了风寒,一路拖到现在仍未痊愈。
“那殿下这几日好生休息。”锐儿为周佶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进城那日可是要骑马的。”
周佶点点头,看着窗外隐约可见的都城城垣,在心内默念:“素素,我回来了。”
入城是夜,武兴帝于四象殿犒赏功将。素素跟着周俍一同赴宴,远远的就看到了正从宫门走进来的周佶。
三年未见,周佶早已退去少年风华,人长高了许多,也结实了不少,虽然边塞苦寒让周佶略有消瘦,但却另有一番傲骨英姿。即使身后的半妖常随英俊夺目,也未能掩盖周佶丝毫的锐气。
周俍也见到了周佶,忙迎上去,一拜到底:“长兄安好。”
“俍儿?”周佶伸手将周俍扶起,欣喜的上下打量着他,好久才说,“一别三年,俍儿也是少年郎了。”
“长兄谬赞了。周俍和长兄比起来相去千里,长兄保家国安康之时,周俍却只会惹父皇生气。”
“俍儿莫要着急。”周佶拉着周俍的手,笑哄道,“既行过束发礼就是大人了,早晚也是让父皇刮目相看的英雄郎。”
“谢长兄吉言。”
“说起你的束发礼,为兄也是惭愧,竟然什么都没给你准备,待日后回府,一定补一份大礼。”
“长兄说笑了,长兄胸怀家国天下,哪能记得住这些细微。”
“话不可如此说,我周幽朝皇子的束发之礼非同小可。”周佶说着向周俍身后的素素瞟了一眼,问,“这位就是你的半妖常随吧?”
素素一直敛身颔首,听闻周佶如此说,忙跪下行礼:“百奈见过奕王。”
“百奈?”周佶哭笑不得的问周俍,“如此翩翩佳人,你怎么给人家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百般无奈么。”周俍叹声而答,见周佶不解,又道,“听闻七杀军损失过半,我周俍别无他力,只想舍半妖常随以充七杀军,也算为国效力了,只可惜父皇不屑于我的这点绵力。”
周佶听闻,更加哭笑不得,轻点了周俍额头一下,嗔道:“你呀!”
周俍摸着自己的额头,向着周佶委屈一笑,周佶携过他的手,一起走进四象殿。
锐儿跟在周佶身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周佶和周俍携手相谈,又转过头瞪着素素,用灵犀问道:“怎么回事?”
素素并不理会,也看着周佶的背影,直到锐儿问到第四遍,素素才嗤笑一声,答:“我现在叫百奈。”
入殿分座,酒过三巡,锐儿跪坐在周佶身后,心内如波涛翻涌。锐儿知道,三年前周佶之所以请缨出征,都是为了素素,今日大捷归来,一定会向皇帝讨赏,可是……锐儿看向对面周俍身后的百奈,又看看坐在武兴帝近前的御神。界灵殿和皇权,半妖和皇子,一股寒凉和恐慌突然自锐儿心底而起,锐儿忙悄悄凑到周佶身后,低声说:“殿下,一会儿可是要向皇帝讨赏?”
“是啊。”周佶脸上是掩饰不住兴奋,“怎么了?”
“锐儿斗胆求殿下,能不能……”锐儿深吸一口气,说,“不向皇帝要半妖?”
疑问和不解立刻写在周佶脸上。周佶看着锐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一下,笑说:“你怎么了?你知道我和素素的情,虽然同是半妖常随,但她和你不一样。你我出生入死三年,无人可比,你又担心什么?”
“殿下误会了,锐儿不是争宠,锐儿只是……”锐儿看着周佶,却不敢在此时说出真相,只得拜伏在地,哀求道,“求殿下听锐儿一次,不要向皇帝要半妖,我们……我们以后……再说。”
“为什么?”周佶更加不解,刚要发问,就听上座武兴帝开了口。
“北蛮袭扰我北疆多年,无恶不作,边疆百姓苦不堪言。这一次,我周幽大军退其七残部至阿拿山,收奉川以北大片牧场,日后边疆百姓生活可期啊。”
底下一片的附和之声,一夸皇帝仁厚、昊天垂佑,二夸奕王英勇、帝王骨血。武兴帝心内大悦,说:“今日朝议,已定于奉川北岸设川北道,纳风州辖。赵绥清,此役你为首功,吾封你为万安侯,赐黄金千两。”
赵绥清忙拜谢圣恩。
武兴帝又转向周佶,笑问:“吾儿想要些什么赏赐?”
周佶听闻,按耐住心内的狂喜,起身向着皇帝行礼,随后刚要开口,突然听闻一声“不可”在耳边炸响。周佶愣了一下,正要再开口,又是一声“不可”。
“怎么了?”武兴帝笑看着周佶,“吾儿此番出征,军功硕硕,当为众皇子表率,吾心甚慰,吾儿想要什么,尽可向吾说。”
武兴帝如此说,周佶心内却犹豫了。他看到了坐在皇帝近前的杨煊向他微微摇了摇头,嘴唇微动,却是清晰的两个字——“不可”,正与锐儿刚刚的请求印证在一起,周佶心内犹豫更甚,余光扫到了周俍,突然记起进殿前周俍的话:“……我周俍别无他力,只想舍半妖常随以充七杀军,也算为国效力了……”
如醍醐灌顶,周佶突然惊醒,迅速抬眼扫向杨煊,电光火石间与杨煊对了一个眼色,随后,周佶躬身下拜,朗声说道:“保家国安康乃儿臣应尽之责,儿臣不敢贪功。”
“佶儿何必如此自谦。”武兴帝心内更喜,慈声说道,“少年志气,国之大幸,当奖。佶儿戍边御敌,自己的大事竟耽搁至此,吾今日就为你择一佳偶可好?”不等周佶答话,武兴帝看向赵绥清,“万安侯,吾听闻令爱将门虎女,飒爽英姿,不知吾这儿子可否相配啊?”
赵绥清听闻大惊,忙跪下行礼谢恩。
武兴帝又看向周佶,问:“佶儿意下如何呢?”
“儿臣……”周佶伏身在地,深吸一口气,“叩谢圣恩。”
周佶语毕,贺声即起。梁司徒第一个起身恭喜,武兴帝笑意更浓。
杨煊的目光从周佶拜伏在地的身上溜过去,溜到了周俍身后的百奈身上。素素眼内的璀璨华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百奈如深潭般不可测的墨瞳。如白宣可泄绮丽的银发也已消失不见,直垂至腰的乌发厚重得似乎要压弯百奈纤细的腰肢。百奈颔首跪坐,目光未曾落在任何一人的身上,双耳也似乎不再闻这宴席的喧闹,她双手交叠而握,弱肩微颤。
锐儿一度以为百奈是在伤心落泪,但好一会儿后才发现,百奈只是在低笑,直笑到曲终人散。
锐儿满脑子都是百奈低眉浅笑的柔媚,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周佶整场宴席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依稀记得席散,御神拉着周佶说了好久。他还记得,周佶如同失了三魂七魄般被他领回了家。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周佶从未有过的酩酊大醉,拉着他的手,一整夜,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为什么?”
锐儿无法回答他。
武兴十八年六月,周佶积伤旧病加新愁,大病三个月。
武兴十九年五月,周佶奉旨迎娶万安侯长女赵氏入府,次年七月诞女,武兴帝大悦,念及奉川大捷,赐封奉川翁主,周佶为女儿取乳名“惜缘”。赵氏十分喜爱女儿的乳名,可是锐儿却从这个乳名中听出了无尽的叹息。
第15章 15. 听者有心
“蕙儿妹妹。”泽生等着侍婢退下,指着满屋子的锦盒,笑问,“可还满意界灵殿的重阳礼?”
“按例按份的东西,四哥哥也好意思巴巴的显摆?”梁昭仪不屑的说。
“那这个呢?”泽生拿出一个小食盒,打开,一股浓浓的桂花香满溢而出。
“这是母亲做的桂花糕?”梁昭仪眼前一亮,伸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满足的说,“宫里再好的厨娘也做不出母亲的味道。”
“怕不是宫里的桂花树比不上家里那棵吧?”泽生调侃道。
梁昭仪冷哼一声算作回答,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桂花糕。泽生见状,自顾自的坐下来,一边把玩着自己佩剑上的剑穗一边好似不经意的说:“父亲让我给蕙儿妹妹带句话。”
“什么?”梁昭仪有些意外,但终归是自家父亲的传话,不敢怠慢,忙放下手里的桂花糕,正色道,“父亲有何吩咐?”
“莫要着急。”泽生没头没脑的说了四个字。
“嘁!”梁昭仪听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说,“你们都不着急,我又能怎样?也只能自己生生闷气了。”
“气从何来啊?”
“那个喜得让皇帝大赦天下的小子今年刚满十二,皇帝就赐府了,封号‘恂’。”不知怎么,梁昭仪突然就有了火气,“嫡长子封号‘奕’,小嫡子封号‘恂’,到我的俍儿这呢?‘慎’?!慎什么?有什么好慎的?慎他自己的庶子身份,莫要逾越吗?”
一个封号都能多想至如此,泽生哭笑不得,无语道:“蕙儿妹妹,你真是……”
“我怎么了?”梁昭仪的火气越发大,“好,就算这个不气,那赵绥清封了万安侯,又嫁女于皇室还不气吗?四哥哥莫要忘了,那赵绥清的正妻可是寿昌殿的胞妹。现如今,这杨氏又多了一位封疆大公,你们还不急?”
“急什么?”泽生不以为然,“俍儿束发礼后也开始入朝议政了,听父亲说,与那嫡长子不差毫厘。再说,俍儿也该成亲了么。”
“这倒是一件要紧事。”说到周俍的婚事,梁昭仪正色道,“前几日皇帝说要给俍儿指婚,俍儿虽未明说却对几个人选都不甚满意,皇帝还让我私下问问俍儿的心思。”
“你看。”泽生哂笑,“皇帝还是很疼俍儿的,你没事别老吃飞醋!”
梁昭仪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死瞪了泽生一眼,赌气转过身不再理他。泽生笑呵呵的将桂花糕送到梁昭仪面前,哄道:“是哥哥嘴贱了,蕙儿妹妹莫生气。快来,我们说正事,皇帝的人选都有哪几个?”
“总不过是重臣之女。”梁昭仪倒也没真生气,想了一下,凑近泽生,压低声音说,“倒是想问父亲的意思,更钟意哪个,我去跟皇帝吹枕边风。”
“蕙儿妹妹说的有道理。”泽生点点头,“此事待我回去和父亲商议好了再告诉你。”
正闲话间,有侍婢通传慎王到,泽生忙站起身,等着周俍走进来,敛身行礼。
周俍先问了梁昭仪的安,又笑扶起泽生,说:“没想到舅父也在。”
“泽生奉御神之命来给梁昭仪送重阳礼。”泽生说着瞟了一眼颔首站在周俍身后的百奈,笑着问,“不知殿下那里是否收到?”
“多谢舅父挂念,已经收到了。”
“无外人在,你们就不要这样生分了。”梁昭仪招呼周俍,“俍儿快来,我和你舅父正在商议你的婚事。”
周俍听闻愣了一下,随后转头吩咐百奈:“你出去等我吧。”
百奈没有任何疑问,向着众人行礼后退了出来,随手还关上了殿门。
“怎么突然说起此事?”周俍等着百奈彻底走出去,才说,“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亲。”
“俍儿。”梁昭仪早料到周俍的反应,柔声说道,“母亲知道你的心思,既不满意你父皇选的人,必是有自己钟意的女子,你告诉母亲,母亲替你去说。”
“没有。”周俍断然拒绝,严肃道,“身为皇子当以社稷为重,事业未立前,不谈儿女私情。”
梁昭仪见到周俍信誓旦旦的样子笑了起来,刚要张口再劝,泽生却突然开口:“殿下可知,半妖因易元诅咒是无法繁衍的?”
泽生的话看似没头没脑,周俍却懂了,脸一下子就红了,抿着嘴不再开口。梁昭仪看着周俍的样子,想到刚才一说要谈婚事,周俍就让半妖常随回避,再想想半妖常随退出去时,那弱风扶柳的背影,梁昭仪突然就明白了,有些恼怒道:“俍儿!你莫不是被小妖精迷住了魂?”
“没有!”周俍面露不悦,但脸色更红。
“殿下。”泽生忙打着圆场说,“半妖常随侍奉主人乃是本职,规制上也没说侍奉里还分可与不可的。不过,殿下既然说了要以社稷为重,那泽生就多嘴一次,软玉温香只可怡情,殿下莫要因小失大。”
“舅父多虑了,虽然百奈确有妍姿艳质,但周俍有分寸。”周俍微不可见的轻叹一声,道,“何况,百奈也无此心。”
“那最好。”梁昭仪语气略重,“还算她懂事。”
可是泽生却不这样认为。百媚幻生的白狐竟不会以此事主人,怎么听都像是界灵殿灵师不会灵术一样好笑。再加上周俍那极力掩饰的遗憾和挫败,都让泽生在心内画了大大的问号。
泽生顶着这个问号,先是回了趟家见了自己的父亲梁司徒,又到千落庄找了御庄包有才。包家原本就是梁家的门客,包有才更是泽生的伴读,自和泽生被拣选成为灵师后,更借着梁家直升到了御庄。先不说包家上下如何,只包有才,从小就对这位四公子言听计从,恨不得天天抱着大腿不撒手。此时包有才只听泽生提了一句“千落庄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就献宝一般急忙将他亲身经历的、道听途说的,甚至还有那自己胡乱猜测的,全部添油加醋的倒了个底掉,直听得泽生头大了两圈。
泽生顶着硕大的头在神见之森里晕头转向,险些走错路,狼狈之余还不免庆幸,幸亏不是雪日,不然天地一色,更加容易迷路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泽生的天启天赋无人能及一般,神见之森格外给面子,刚一入冬就下了一场大雪。果如泽生所料,神见之森天地一色,唯有一团金黄,跑得飞快。
洛洛轻巧的在枝桠间纵跃,间或躲开自身后飞来的石子,难得的是,竟未惊落一片雪花。周偈循着洛洛的身影,在林间树下疾驰,时不时的抬手甩出一颗石子,精度和力道都拿捏得很好。可惜洛洛的身影太过诡异,周偈几次都未能得手,边追边想出一条妙计。先用右手弹出一颗石子,未等劲力用老,左手紧跟着将剩余的石子全部甩出。
前面的洛洛躲开先至的石子,未想后面紧跟着一堆的石子,躲闪已来不及,但洛洛却丝毫不慌,抽出双刀,只用了三招,就将石子全部格挡,还抽空打了一颗回去。
周偈见状,刚要出声大赞,就见有颗石子冲着自己飞回来了。周偈也未见慌乱,甩出佩剑弹开石子,随后就和跟着石子一起而至的洛洛战到一处。
宝剑对双刀,少年战半妖,那是绝对没有胜算的。洛洛左劈右挑,周偈的剑就莫名其妙飞了出去,只剩周偈捂着自己的手腕叫疼。
“没事吧?”洛洛忙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捧起周偈的手腕,左看右看,自责的说,“怪我,没掌握好力度。”
“我要告诉苏讲席!”周偈撅着嘴道,“师兄仗着自己大欺负小师弟。”
“我可没有!”洛洛听闻大惊,忙辩解道,“只是切磋,切磋而已。”
“那我要告诉御神!”周偈的嘴撅得更高,“半妖欺负皇子了!”
“没有啊!”洛洛有些急了,原本就微垂的丹凤眼一着急显得更加委屈巴巴,不知所措的摇着周偈的手,小声哀求道,“秋阳,你千万别跟御神告我的状啊!”
“嗯?”周偈立起了眼睛,“你叫我什么?”
“啊?”洛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躬身行礼道,“公子恕罪。”
“叫的不对!”周偈怒道,“本王有封号!”
洛洛彻底傻了,又惊又恐,一张脸更加愁苦。周偈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终于撑不住笑了起来。
“你……哈哈……你怎么……哈哈!”周偈笑了半天才止住,给了洛洛一拳,说,“我在逗你呢!”
洛洛想了想,才明白周偈的意思,方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抚着自己的胸口说:“吓死我了。”
见到洛洛的神色,周偈忍不住又偷笑起来,边向千落庄走边问:“我问你,虽然我又输了,但你觉得我较上次是不是有了长进?”
“是。”说起周偈的武技,洛洛总是十分严肃认真,“准头和时机都好了很多,假以时日,一定能打赢我的。”
“为什么要打赢你啊?”周偈不解的问。
“若是你能打赢我,起码在这界灵殿就能位列上乘了。”洛洛的表情认真得一塌糊涂,仿佛在说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这样的话,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有你在我还会被别人欺负?!”周偈反问道,“那要你这个半妖常随何用?”
“可我又不是你的半妖常随。”洛洛满脑子问号,“又不能天天跟着你,万一……”
“万一你个鬼啊!”周偈对于洛洛的不开窍十分无语,丢下一句“将来会是的”先跑回了千落庄。
庄口,周偈的侍人看到周偈回来,如久旱之人盼到甘露般差点哭了出来,急急的说:“殿下可回来了。”
“怎么了?”周偈看着侍人急出的一脑门汗,纳闷的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懿旨,召殿下速速进宫。”
第16章 16. 欲加之罪
白日里还晴空万里,午后却开始转阴,风也越来越大,待到落日时分,黑云已经压住了半边天。
锐儿伏在紫微宫正殿的地上,心里压的黑云比窗外的还要阴郁,可即使如此,也阴郁不过武兴帝的脸色。
“说吧。”武兴帝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怒,“你这三年拥兵风州,却和界灵殿书信过甚,所为何由啊?”
周佶同样伏在地上,冷汗已经浸湿中衣,听到武兴帝问,又伏低了一些。
“吾在问你,怎么不答?”
周佶没有办法回答。
“殿下实在是胡闹!竟然和一介半妖有了私情!”
“殿下可知通启年间发生的事?若不知,那殿下可听说过,先彰王是如何死的?”
“殿下不懂这其中的厉害,那就怪杨煊,放任了殿下。今日既已如此,就请殿下快刀斩麻,免得徒留祸端。”
“皇帝心重,殿下务必要警醒啊!”
“殿下,听杨煊一劝,就当大梦一场,全忘了吧。”
杨煊的警告和规劝声声在耳,周佶实在无法回答武兴帝的问题。难道要告诉皇帝,这三年来自己一直和界灵殿的半妖雀鹰传情,难道要将这三年来素素回的每一封信都呈给皇帝吗?那岂不是无端又牵连了素素?绝对不行!
周佶稳了稳神,打定主意,开口道:“儿臣不知父皇言下所指,戍卫风州三年,儿臣只用七杀军的信雕传过军报,未曾与界灵殿有过任何往来,还望父皇明察。”
“你这是不认?”武兴帝冷哼一声,丢给周佶一沓信纸,“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周佶捡起一张,只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又忙捡起另外几张,张张都让周佶大惊。
“佶儿真是勤勉啊,忙于战事还有心挂念帝都。”武兴帝的话一丝温度都没有,“几乎每个月都要写信询问杨煊朝堂内外的大事小情,还要关心吾的身体是否康健,连吾每日吃了什么,是否睡得安稳都要过问啊。”
“父皇!儿臣没有!”周佶伏身在地,“这些信,不是出自儿臣之手。”
“难道吾还认不出你的字迹吗?”武兴帝大怒,“你当吾瞎了吗?”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除了苍白的否认,周佶别无他法,“儿臣是被冤枉的!”
“住口!”武兴帝猛拍几案,“传信的雀鹰也在,你如何能赖?雀鹰乃神见之森灵物,非灵力者不可驯养,若你与界灵殿没有往来,又何须用到此物?”
殿外,积压半日的黑云终于耐受不住,片片雪花乘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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