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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牛之讼

      县衙外不远处的茶楼里,苏全和刘掌柜靠窗而坐,等着看戏。
    “东家,既然要告,为何不告到府衙去?有向知府坐镇,把握不是更大一些吗?”
    刘掌柜不解地问道。
    “杀鸡焉用宰牛刀,而且,走向喻舟那老狗的路子,又要花不少银子!闻怀远不是自命清高吗?那我就送他一件案子,好好看看他是怎么公正为民的。老百姓的耕牛都被人偷走杀了,不正好对了咱闻大人的口味?”
    “嘿嘿,还是东家懂人心啊!”刘掌柜谄笑着,把苏全面前的茶杯斟满。
    “行了行了,马屁少拍点。我再问你一次,你找的这个什么王四,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东家放心,糊涂蛋一个!雇人吹了几句风,就真以为他家的牛是被林屠夫偷去宰了!只要他在堂上一口咬定,指着一块牛肉说是他家的牛,谁还能证明不是?”
    “嗯,不错,就要这种又傻又犟的才好。我再问你,吹风的人呢?”
    “拿了银子回老家了。”
    “王四的牛呢?”
    “昨天就全进了人肚子了!”
    “好!我倒看看慧眼如炬的闻县令打算怎么查?就算不给那林屠夫定罪,光扯上几天皮,东云楼就得先趴下!”
    “就是趴下,也得先给东家掏出两千两银子来!”
    “哈哈哈哈——”
    两个人放肆地大笑,引得其他茶纷纷侧目。
    就在这个时候,林屠夫被衙役带到了县衙公堂上。
    林屠夫生得虎背熊腰,面相凶煞,浑身油光,满是血腥之气。与其他被带到公堂上的嫌犯不同,他腰杆挺直,脑袋上扬,大摇大摆地走到堂上,可就显得有些桀骜不驯了。
    但其实,林屠夫是个外强中干的主。他也是个良善之人,守律法讲道义,只是因为天天屠宰牲畜,身上才总带着一股凌厉杀气。
    说到底,林屠夫也不过是个平头小民,一样的怕见官怕上堂,但今天这一出,早就有人料到了。东云楼的东家托人告诉过他,只要做足准备,不但可以毫发无损,还能反手给背后害人的阴险鼠辈来上一下子!
    一想到这里,林屠夫就不害怕了,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堂下何人?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闻怀远用力一拍惊堂木,整个公堂上都泛起了回声。
    就这一下,林屠夫就给吓出了原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草民……林大有,见……给县令老爷请安啦!”
    闻县令哼了一声,不知是轻蔑还是满足,他偏过头去,转而问道:
    “原告王四,你且看清楚,确是此人偷走了你的耕牛?”
    “对!就是他偷的!”
    “冤枉啊大人……”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闻怀远喝道:
    “林大有,你莫要插话!公堂之上,本官问到你你再作答。念你初犯,暂且免去责罚。若还有下次,便要重重掌嘴!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大人,明白了。”林大有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不止。
    “王四,你再将耕牛丢失的过程详细复述一遍。”
    “是!大人。草民王四,家住城外榕树村。家里就草民一人,守着两亩地,靠一头耕牛过活。前天晚上,有邻居拉草民去村头吃酒,吃完酒回家,正撞见一个人影牵了草民的牛走。草民当时就追,可酒吃多了摔了个跟头,等爬起来再看,那人已经不见了。第二天,草民四处寻找贼人,最后找到城里,看到林大有在屠牛贩肉,草民就把他认出来了!草民本想找他理论,可见那厮凶悍健壮,手里还有刀,就没敢上前。但草民怎能放过偷牛杀牛的贼人?于是就在城中栈住了一宿,今天一早,就来县衙告状,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这已经是王四第二次陈述了,闻怀远有意如此,也是想看他前后说辞是否一致。现在看来,两次叙述并没有太大出入。所以,要么是王四所言属实,要么,就是他的谎言经过了精心准备。
    可王四相貌憨直,倒真不像个会说谎诬告的。相比之下,林大有自上堂之后就不太自然,先是桀骜,而后惊惧,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此时,闻怀远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判断。不过这案子,还是要继续审下去的。
    “林大有,你自称冤枉,那本官问你,前天晚上,你人在何处啊?”
    “回大人,草民忙了一天,乏力得很,就早早回家睡觉了。”
    “回家睡觉?可有人能证明啊?”
    “草民是光棍一条,没人能证明……但草民这有一样东西,可以自证清白!”
    “哦?什么东西?”
    林大有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的衣衫,从怀中掏出一本帐册来。
    “草民有……屠牛日志一本,请大人……那个……过目!”
    屠牛日志,那是是什么东西?闻怀远有些好奇,连忙让衙役把那账册承了上来。
    初一入眼,闻怀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一笔狗爬的字啊!账本也是黏糊糊的,不知粘上的是油是血还是汗。
    强忍着恶心翻开来看,里面的内容,竟是一篇篇详细到极致的流水账。
    哪月哪日什么时辰,去城外养牛场,提了几头什么样的牛,多少分量,毛色如何,角是什么形状,尾巴有多长……养牛场的牛倌签字画押按手印;
    牵着牛进城时,什么时辰,守门的兵丁是谁,对牛做了检查,确实和前面所写的特征一致,签字画押按手印;
    回到作坊中,把牛宰杀,切分成多少块,各是什么部位,卖了多少银钱,前来取货的东云楼伙计,签字画押按手印;
    剩下的杂肉碎肉,各多少分量,什么时辰,拿到集市上去卖,卖了多少银钱,想让买主都签字画押按手印来着,但没人搭理他,还骂他有病,真是世风日下……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也太详细了吧!
    闻怀远陷入了沉思。
    这看似胡闹的屠牛日志,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那股子古灵精怪,与众不同的劲头……是啊!林大有的最大买家是东云楼,那么此事,肯定和沈其音脱不开干系!
    看来这个案子,并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