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空气被凝滞,被冻结。
两个人盯着地上静静躺着的文件夹缄默不言,顾落缓缓坐回沙发上,过了许久才平静的说道:“给我开点药,什么药都行。”
……
……
dr.j送她走的那天,顾落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怀孕了,孩子——”
“不建议卢伽雷氏症患者怀孕,生育风险很大,必须剖腹产,没有人能够保证怀孕期间和手术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你目前的身体状况,而且——”
“而且还会遗传。”顾落摆摆手,故作不在意,这个问题她早有答案。“我都知道,还有个问题。”
是怎样的问题让顾落难以启齿,dr.j心里已经有数。
“你觉得……我还有多少时间?”
“顾落,积极乐观的情绪和态度对任何病人都有好处。”
“五年?”
“……”
“三年?”
“……”
他的无言以对,反衬着顾落嘴角淡如风清的笑纹。
原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的时间竟已不足三年。
……
……
几个小时后,顾落下了飞机,再次踏上温哥华的土地。等待检查结果的日子里她把这段时间施家的情况了解了大概,果然如a所说那两个兄弟的关系前所未有的紧张,她决定先去和施夜焰碰个面,若她先见了施夜朝,恐怕很难有机会把话问清楚。
施夜焰接到她的电话自然很意外,顾落没让他去接她,以免动静太大惹出更大的是非。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顾落,施夜焰暗暗吃惊,她整个人的变化太大,这种变化并非因消瘦和头发长度的不同,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顾落关上门后没有任何寒暄的质问施夜焰:“你脑子坏了吗?为什么承认这件事和你有关?”
施夜焰自嘲一笑:“我否认就行了?没那么简单,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这件事肯定和姓施的有关,不是我,就是他,我们两个之间必然有一个,你会不知道?”
的确,这是顾落早已分析出的结果,施夜朝对她确有利用之意,但她更确定施夜朝不会放任她不管。
施夜焰把顾落拉近,仔仔细细的看她,摸了摸她的短发:“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太多的事,顾落别开眼,无意中看到对面那片墙上挂着的无数小茶叶的照片。她的目光定在其中一张上面,那还是小茶叶在稚嫩婴儿时期的照片,白白嫩嫩的小手被她含在嘴里,大眼儿琉璃一般璀璨迷人,她看着镜头,又仿佛在看着看照片的人。
顾落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表情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施夜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张婴儿照,思绪几变,不敢置信。“你怀孕了?”
不对,若是这样,顾落至少怀孕四月有余,她穿了紧身衣裙,腹部怎会如此平坦?
莫非……施夜焰心下一惊,再看顾落,嘴角倔强的抿着,眼中的悲伤随时都会倾泻而出。“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或许……都喜欢。”
施夜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从没见过这么这样的顾落,仿佛脆弱得一触即碎。她隐忍的模样看得他难受,几乎要抬手碰触她时,忽然听到敲门声。
当施夜朝从天而降以那样的姿态出现时,顾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是否病情让她的反应速度都变得不如从前,竟这么呆呆的楞在当场注视着那个让她日思夜想得发疯的人,连眼泪流下来都不自知。
而她的眼泪彻底击碎了施夜朝残存的理智,回身抡起一拳向施夜焰挥了过去。
这一拳来得太突然,施夜焰毫无防备,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嘴里顿时弥漫了一股血腥味道。72刚要上前就被施夜朝喝住,他摘了墨镜丢了过去,解开西装扣子,拉下领带,一副遇佛杀佛的气势。“把门给我关上!不许插手,这是我和他的事。”
施夜焰揉着被险些被打掉的下颚吐了口血水,同样解开衬衫领口,挽起袖子。“没错,早该有这一天。”
说罢迎拳回击,两个男人就这样打到一起,下手不见留情,不多时屋内被毁得一片狼藉,72心急却毫无办法。
砰砰的破碎声中,顾落闭了闭眼睛,这才发觉到自己哭了,她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自己都记不得。
徐璈曾告诉过她,眼泪和疼痛都是弱者的标志,妥协与绝望时会哭,不够强大时会痛,还有……爱时。
两个男人,两张样貌相似的却气质不同的脸,带给她两种感情,在她不长的人生里,有关于爱情的一切都给了这两个势如水火的人。
在这最激烈的对峙中,先败下来的是她。
顾落抹了抹脸,看都不再看他们,转身开了后门出去。
“顾小姐!”72故意大声叫了一声,果然这两个男人同时停手。施夜焰追出去,施夜朝却不知为什么收住了脚步。
别墅的后面是小茶叶的小天地,顾落坐在秋千上像在等施夜焰出来。他脸上还有打斗中的伤,顾落用手指一点一点认真的擦拭。她这般心无旁骛,倒让施夜焰生出一丝内疚。“或许,我不应该对你说刚才的话。”
“为什么?”
“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有时明知道事实但只要没被拆穿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是讽刺还是无奈:“我忘了你也是个女人。”
“我自己没忘就行。”
施夜焰皱皱眉:“你都知道什么?”
顾落表情不变。“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除了他之外没人能要我,没人要的起我,哪怕是假装。”
“你脑子才是坏掉了。”施夜焰气极,一把拨开她的手。顾落并不反驳,脸上依旧表情从容淡定。施夜焰眯眼,不得不再度细细打量她,这个女人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而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你在想什么?”
顾落抬手在他脸侧划了一圈,眼底闪着某种回忆的温暖,而后才悠悠开口:“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不到十七岁,你是第一个让我爱得手足无措的男人。你一定不知道以前每次面对你有多手足无措,怕你看不出我爱你,又怕你看得出我爱你,不知道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又想为你做很多事,任何事,哪怕只是煮杯咖啡。不用你回报,不用你说谢谢,只想靠近你一些,朋友,哥们,同伴,以什么身份都可以,只要站在一个能够看得见你的位置,碰得到你的位置我就满足了。”
这是两人相识这许多以来顾落第一次清醒着正面提及对他的感情,就在他面前。
施夜焰不是不动容,但是也仅此而已,对她所有的感情里独独缺少了她最想要的那一种。
拐角后,一字不落把顾落的话收入耳中的施夜朝面沉如水目光如冰,自己都没发现紧攥的拳骨节已绷得狰狞。
如此想杀一个人,对于施夜朝来说前所未有。
但最终,他只是轻轻一旋脚跟,离开了……
顾落余光瞥见他一晃而过的身影,咽下喉咙里的哽咽继续说道:“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一切在施夜朝那里完全不一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直直望着施夜焰,眼中却是另一个人的脸:“我想留在他身边而不只是靠近他,不只是能够看见他……我想嫁给他,eric,我只想用施太太这唯一一个身份留在他身边,除此之外任何身份我都不要。也许你很难理解,但你不需要理解,我只是……只是……”
在顾落的眼里,施夜焰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然后将要从她的眼底缓缓流出,像方才施夜朝出现时她的眼泪。
她在疼,在哭,在呐喊,却至始至终都是安静的,这样的顾落几乎让施夜焰无法直视。“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落需要一个拥抱一点勇气才能吐露心底最真实的欲望,施夜焰不可能拒绝,大掌轻抚她的头,放低了语气像安慰孩子一样的问:“落落,告诉我。”
他问了许久许久,才听到顾落继续刚才的话: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天荒地老的那种在一起。”
那些在我们心底最真实的梦想,往往是最最奢侈的梦想,又因为太过奢侈,才不敢相信它会实现。
……
作者有话要说:又想起最初的名字,差点相信天荒地老
☆、第83章 刻之入 骨
第八十一章。
顾落从施夜焰家出来,只有72在车边等她,施夜朝已不见踪影。
72不用她指示,直接带她去找施夜朝,是他原来的住所。
车子停进院里,顾落并未立即下车,72也一样。两人的沉默,为得同一个男人。
“顾小姐。”
“我知道,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让他树敌。”施家目前正经历着最艰难的阶段,全由施夜朝一人背负着,她们不知道一个人还能承受多少。
72的担忧顾虑顾落清楚,这也正是她所想。
顾落在一楼没有找到他,回到楼上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她推门进去,施夜朝正在洗澡,背对着她站在花洒下。袅袅雾气环绕在他周身,虚化了他的轮廓。
一间浴室,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两颗因克制而在疯狂边缘的心。
顾落脱了鞋子,赤着脚踏上台阶。施夜朝知道她在靠近,顾落看得到他绷紧的背部肌肉。她先是探出手,手心贴在他的背上,然后双臂自后环住他,深吸一口气唤出他的名字:“evan……”
是谁说过,这世上最短的咒语是一个人的名字。
这一声低低的呼唤,让施夜朝终于忍不住有所动作,反手一伸一把将她扯到身前抵在墙上。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水帘碰撞在一起,他目光如炬,像要吃了她一般的眼神。“在我前一刻还在想着问他要人时,让我看到这一幕,你不认为应该给我个解释?”
“不管你在想什么怀疑什么,这件事都和eric无关。”
“我所了解的可并非如此。”
“你了解的并非都是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
“……”顾落噎住,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热水升腾而起的淡淡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施夜朝身上的伤暴露在她面前,那是几个月前去救她留下的新伤,是她认为他对自己感情最直接的鉴证。顾落双眼潮湿,嗓音哽咽:“你现在只有这些话要和我说吗?”
施夜朝唇线紧抿,双手蓦地一扯,她的衬衫被撕开,只剩下贴身内衣。他的视线从她很久之前的肩伤滑落到她侧腹部那一处已愈合的伤口处,在k国丛林的那一幕幕浮现眼前。他浓眉蹙着,手指轻触她平坦的小腹,喉咙涩涩的胀痛,眼中的火光越发灼亮。
两人共同经历过的那些事像毒药刺激着彼此的神经与心智,越想压抑却越是压抑不住。他手指的温度像烙铁,灌输到她身上,侵蚀着她灵魂。
“抱抱我,证明我还……活着。”顾落的嗓音恍惚中带着哭腔,故意忽略那个已经失去的小生命。
劫后余生,原本应该是此刻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事。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施夜朝猛然把她拉进怀里,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吻似吻非吻,更像是撕扯啃咬的吞噬,顾落疼,但疼的心甘情愿。
只要是他带给她的感觉,不管是疼是苦还是幸福,顾落都认真的感受着,承受着,甚至索取着。
她紧紧搂住他的颈子,踮着脚努力的回应他的吻,唇舌交织,呼吸相闻,相濡以沫。仿佛那些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未来远远抵不过此刻他一个真实而热烈的怀抱。
那才是属于她的世界,她唯一想留下的地方。
欲望汹涌而至,击溃了所有的理智和耐心。施夜朝捞起她一条腿,没有任何前奏,直闯而入,顶得顾落全身骤然一紧。但施夜朝却不肯给她半点时间适应,疯狂的动着,强势的进占,不遗余力,不留余地。顾落的声音从浅吟到断续的啜泣,听在施夜朝耳里像针刺一般清晰而尖锐的刺激着他的心。
两个人的战场从浴室转移到床上,几乎没有第二个姿势,整个过程中施夜朝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看不到她的脸,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被尽收眼底。因他的力道而疼痛,因他的深入而难耐,她所有的反应都因他而起,这样一个柔软脆弱的顾落,让施夜朝不知如何是好,是拥有还是占有,完全不知所措。
他抱着她,一遍一遍的或吻或咬,呢喃着那两个已然深刻在他心里的字:“落落……落落……”
绞缠着的两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只言片语,只有激烈的接吻和做爱,压抑住矛盾,抵抗住现实,心照不宣的选择忘记最不该忘掉的事——谁也没有提起有关于孩子的半个字。他的眼神足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眼底盛满了复杂的情绪,而凌驾于那之上的是却是巨大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