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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逃难的人没那功夫。
    郡主才转眼珠子,伍家兄弟挺起胸膛,不甘示弱地把慧娘围在中间。马明武满面笑容唤人:“送郡主回去安歇。”
    寿昌郡主大发雷霆:“你管得起我!”马明武就势垂袖:“既然郡主还要逗留少帅大帐,容晚生们先告辞了。”
    将军们也随着抱拳躬身:“末将们先告辞了!”
    一行行人走出去,寿昌郡主干瞪眼看着没有办法。本来贵人们不先行,别人也不能先行。被马明武钻了空子,郡主又输了一筹。
    才理清自己思绪的袁为才,觉得自己还是再糊涂的比较好。眼睁睁看着这一行人先于郡主离去,不管不顾。
    这可恨的玄武军中,除了萧护外全不是好人!寿昌郡主几乎咬碎银牙,想想临来前舅舅的交待:“务必紧盯萧护诸人,不可怠慢!”
    当时以为舅舅最好,舅舅知道自己爱恋萧护。现在郡主才想到自己肩头使命,不是白来的!
    她随便多想了一点儿,脸色“唰”地灰白。哆嗦着嘴唇问侍女们:“今天我是不是,”牙缝里挤出来最后几个字:“丢足了人?”
    能辨的袁为才都无言以对。
    费心许多心思,就会暗算不相干的人。有这许多功夫,倒是暗算暗算那些阳奉阴违的人才好。或者赢了,也还扯得出些许光彩来。
    居然半点儿不赢。
    侍女们战战兢兢回话,争着想话来讨好:“少帅十分怜惜,扣下了那人不是?郡主想想,只要他在这里,教训他有的是机会。”
    袁为才苦笑兼冷笑,纨绔,就是这样练成的!
    郡主一行走出帐篷,寿昌郡主又斜起眼睛:“他们一定在说我不好,去个人听听。”袁为才拦阻下来。他本来对寿昌郡主捣乱并不放心上,只想借着郡主捣乱到鸡犬不宁时拉拢人,刺探萧护军情。
    郡主是圣旨上的监军,真正负起监军责任的人,却是袁为才。
    可今天,袁为才大感丢脸,不想寿昌郡主再出什么洋相。他语重心长:“来日方长,何必再惊动少帅不欢喜。”
    寿昌郡主这才作罢,怏怏踩着一轮明月光回帐篷。
    萧西,从暗处走出来,回去禀萧护:“袁为才劝住郡主,如今回帐篷,见送水,只怕睡了。”生气而回内帐的萧护并没有睡,坐在灯下看一卷书。
    听报,放下书,只有萧西一个人跟着,来找伍林儿。
    伍林儿帐篷里还在热闹。原因无二,丁婆婆号啕大哭。
    伍思德咧嘴笑:“二婶儿,十三有我们照应。”
    “好好的孩子,怎么给当犯人扣下来。”丁婆婆继续大哭。
    伍林儿搔头,憋出来一句:“横竖有我们兄弟在,只放心就是!”
    封慧娘分一半心思劝干娘,一半心思颦起眉头,心还在萧护身上。她细细推敲萧护今晚对郡主的仪容仪表,又含酸又含悲又有痛。想上几下提醒自己不想,可接着再想求助于萧护,就必得把郡主想上。
    萧护心中要没有了自己,他怎么还能援手?
    父亲,母亲,萧护在心中转,最后一个总是横着出现的,是骄横的寿昌郡主。郡主的美貌、富贵,珠光宝气,自己的寒酸、落魄、家人尽失……
    怎么办?慧娘心乱如麻,有如刀绞。
    伍林儿的亲兵进来,声音不高不低:“少帅到!”
    这一下子,帐篷里没了声音。萧护进来的时候,伍林儿正拼命对母亲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让自己回家的话,也不要再为十三哭泣。丁婆婆才在大帐里见过少帅威风,多少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是不能得罪的人。见儿子听一声少帅到,少帅没来已经不敢说话,丁婆婆也不敢再哭,只瞪眼儿子,瞪一眼,再瞪一眼。同时嘴里无声动着,骂的什么,伍林儿估计知道。
    萧护扫一眼帐篷里的人,清清嗓子:“伍思德伍林儿和老人家留下,别人出去。”
    这个别人,也包括慧娘。她也出去了。
    帐篷里,萧护走上一步,忽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一撩衣角,对着丁婆婆跪了下来。
    “啊!”
    “啊啊!”
    “啊,少帅!”
    三声惊呼传出帐篷。
    丁婆婆抖个不停,连扶萧护都忘了,只是颤抖:“这这,如何当得起?”伍林儿一起拉开母亲,不让她受少帅这个礼。伍思德对着萧护跪下,自以为明白萧护心思的他叩头到底:“少帅如此恩重,请您放心,二婶儿不是糊涂人。”
    萧护眸中闪一闪,再次起身,重新跪到丁婆婆面前,并斥责伍林儿:“不要惊吓老人家。”另外三个人都没有想到,现在惊吓老人家的,正是少帅自己。
    “老伯母,请听我一言。人人有父母,父母都挂念。可没人守边关,战火流离,家又何在?”萧护一脸诚恳:“这一拜,代我的父母亲拜谢老伯母,有您的儿子在,才有我在。”他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丁婆婆呆住,他的父母,是了,他也有父母。是了,他是好人家里出来的,烛火下离得这么近,见他年青得还跟哥儿似的,也出来打仗。
    “你的父母怎生舍得?”丁婆婆伸出手,想要扶萧护面庞,又缩回去。
    伍思德,和伍林儿早跪在一旁,“砰砰砰”叩着头。
    而外面,贫嘴萧西又贫上了。
    这一回贫的是慧娘,萧西笑嘻嘻:“小兄弟,你多大了?瞪什么!我一定比你大。别偷看,少帅在里面,不会有什么。来来,告诉我,你什么地方的人,从哪里来……。”
    ☆、第十四章,三拜惊人
    对于萧西,慧娘很不耐烦。帐篷里明明有尖叫声,这小厮不让人过去看。她怒眸而视:“你忒贫嘴!”
    “贫嘴?”萧西嗤之以鼻:“我叫萧西,人人叫我消息,我知道的最多。小兄弟,你以后少得罪我。”
    消息?慧娘觉得改叫碎嘴最好。
    帐篷里,萧护又对丁婆婆下了第二拜。丁婆婆已经惊得不能言语,伍氏兄弟只会对着萧护磕头:“少帅折杀我等。”
    “再拜老伯母,您多多原谅,我不能放伍将军还乡。”萧护郑重地道:“国有国法,将军临阵脱逃是死罪。就是我不追究,国法也必追究!”
    丁婆婆从他跪下来就大脑一片空白,她脑子里只有官跪民于理不当,听不清萧护在说什么,只下意识的点着头。
    心里盼着萧护赶快起来,话到嘴边嗫嚅着,因过于惊奇变成嘟囔,自己都没听到。
    更惊人的在后面。
    少帅萧护对着一个乡下民妇,又下了第三拜。
    他眸中微光,不知何故有了几点泪水,微哑嗓子带上求恳:“三拜老伯母,请您放心。我不敢说执法严明,也无黑白颠倒之事。伍林儿将军,我必照看。您的义子伍十三,只要他守法遵纪,来年还乡,让他去看您!”
    伍氏兄弟听到这话,膝行到萧护身后,对着丁婆婆跪下来,齐声道:“请母亲(二婶儿)放心还乡吧,十三兄弟在这里,我们会照看他。”
    伍思德大声道:“二婶儿,万一遇险,宁可我亡,也要保全林儿兄弟!”伍林儿对母亲泪涟涟,他知道母亲是关切自己的一切心。可还没忘玩笑:“十三有一身功夫,跟母亲回去,只是个种田的。留在这里,谋个一官半职,不枉他救了母亲一场。”
    丁婆婆总算有语言能力,指着儿子骂:“十三救我,不是为了当官!”见母亲又多心,伍林儿赶快拿话岔开。这边,伍思德恭敬请起萧护来。俯身为少帅拉跪皱的衣角,想到少帅刚才的三拜,换了别人军中哪一家肯这样,伍思德又羞又惭,战战兢兢道:“少帅放心,我兄弟们定当用心侍奉,用心杀敌!”
    萧护走出帐篷的时候,已经负手直颈,目不曾斜视旁人一眼。又有萧西作怪,慧娘硬是没弄明白帐篷里尖叫发生了什么。
    她最知道的,却还是萧护说了什么打动老人家。当晚睡下,丁婆婆幽幽道:“你就留下来吧,别惹少帅生气,有事,多问你堂哥,他比你哥哥精明呐。”
    第二天一早,伍家兄弟们带着伍十三,送丁婆婆离去。来时是慧娘赶着马车,去时伍林儿安排每日采买军需的车坐上,并交待赶车的人安全送过关城,又安排一个亲兵送自己母亲到家中。
    一旦决定离去,丁婆婆反而开朗起来。在车上不时叮嘱伍十三:“不要惹少帅生气,”又唤自己儿子:“升官不升官的没什么,好生着才要紧。”又寻伍思德等人,拍拍怀中包袱:“你们的家信我亲手交到你们爹娘手上。”
    再不就是几句闲话:“二狗子,别想你媳妇儿,你三个孩子我闲时也帮着抱呢。”小名二狗子的就嘿嘿笑:“二婶儿,你真好。”
    长风万里,走上高空。碧蓝的天,火烧般焦黄的草,总让人心旷神怡。饶是慧娘满腹心事的人,也有浅浅笑容。
    抬眼看前面山丘时,慧娘笑容凝结住。
    山丘后,转出一行人。为首的,玄色披风灰色单衣,只有头上金簪子宝石闪光。少帅萧护候在这里。
    问候过丁婆婆,萧护回身唤人:“你们送伍老夫人到家中再回。”一小队士兵足有十几人,身上是行衣,马上驮着包袱,是长行路程的准备。
    再送上一个包袱,萧护含笑:“一千两银子,给老伯母壮行装。”
    伍思德从昨天晚上的疑心又浮上心头。
    少帅不是没主意人,他想让二婶儿走,就以伍思德来想,也是各种方法。可少帅,他连拜了三拜。拜得伍家兄弟心底酸酸,拜动丁婆婆心底柔肠,拜得伍思德昨晚回去后,思前想后最后只得一个主意。
    少帅最近要重用自己和兄弟们,所以才下此大礼!
    既有三拜在前,赏赐在后不必过于丰厚。斜一眼见伍林儿喜欢得手舞足蹈,伍思德扪心自问自己可值这些赏赐这些情意?
    再来一个疑点,少帅只赏赐了二婶儿,并没有提一言这赏赐是给伍家的!伍思德的官可比伍林儿要大。
    他父母健在,少帅只字未提。
    还没疑心完,见少帅送行已毕,丁婆婆马车离去。伍思德忙随着众人招手,暂把疑心压下心底。
    萧护先行回营,伍家兄弟后面慢慢行来,和伍十三开着玩笑,亲昵地交待他些忌讳。因他现在还是待罪看押的“犯人”,少帅对他正眼儿也不看,大家只道:“少出来,帐篷里呆着。”
    为躲郡主,伍林儿让慧娘住自己帐篷里:“做哥哥的照应你。”慧娘怎么会肯,这一条上他犟着:“从来爱自己睡,帐篷里多只耗子都睡不着。”伍林儿大乐:“你拿我比耗子?”慧娘对他歉意。伍林儿不依不饶:“那你和母亲睡一处,怎么不见不行?”问得慧娘垂下头,带着黯然:“想到我自己母亲。”
    伍林儿不忍再说什么,以他军需官的身份,安排个帐篷不在话下。伍十三还睡在原来那个帐篷里,得了一身盔甲,又有一把钢刀一把长枪,备了水壶等物,然后继续帐篷里被“看押”。
    也没人认真看管他,不过是做给郡主看。伍林儿只要求伍十三离郡主远而又远,告诉他:“看多了长针眼。”
    慧娘答应着,看上去老实巴交。
    郡主一天不生事,坐都坐不住。又有伍十三得罪她在前,郡主要东要西就更厉害。伍林儿应付过她,再去安置全军事情,一天没有回来。看着日落西山,伍林儿依然不见人影。
    繁星满空时,慧娘便衣紧扎,袖中只放原来的随身小刀,悄悄出了帐篷。
    直奔郡主帐篷而去。
    她怎么肯离郡主远远?
    郡主心意是个人就明白,萧护心思又如何?郡主分明娇纵,怎么能为监军?郡主此时对慧娘来说,是她救爹娘的阻挠,醋心的根源,仇恨暂出的出口……。
    再说慧娘其人,虽然女子,却是个诸事求明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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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乍逢惊耗
    封慧娘身负重任,无一刻敢不经心。她已经留意到萧护有查营的习惯,是萧西那个贫嘴说出来的。
    帐篷里传出尖叫声那一晚,慧娘问萧西:“少帅特意过来?”萧西白眼睛:“少帅是查营偶然经过,”
    慧娘随意:“哦,原来天天查营。”萧西没异议,想来哪一家统帅不查营?他不知道对面这位是纸上谈兵的,并不知道。
    伍十三顶个伍字,萧西并不疑有他。
    慧娘下面还有一句话,他左看右看,多嘴萧西忍不住问:“找什么?”慧娘胆战心惊地道:“郡主不来查营?”萧西失声而笑,把伍十三好一通贬低:“看你吓的!郡主要来,也不往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