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何意？”阿黛尔望向杨恒。
    杨恒没有直接回答，他思索片刻之后，转头问杨若熙道：“熙熙，从这两具尸体上，你感应到了什么？”
    杨恒没有问杨若熙看到了什么，而是问她感应到了什么！
    杨若熙前段时间刚满九岁，换做其他人，还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龄，然而她现在已经可以用一种很淡定、很从容的眼神在看着这两具尸体了。终南山下，胖丫的死，对她造成的冲击与磨炼，就如同重生一般。
    “妖气！”杨若熙的眼神从两具尸体上掠过，笃定地回答道。此刻，她的声音听上去完全不象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女孩。
    杨恒听罢，眼睛里涌起欣慰的笑意。
    这时，他才对阿黛尔道：“是的，妖气。这两个孩子是被妖魔所杀！”
    阿黛尔沉默。
    在场的另一名符师则连连摇头道：“不可能。院墙四周以及宅子内部都布满了能够感应妖气的符纹，妖魔绝不可能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形之下潜入宅邸杀人。”
    “不，杨掌门说的是对的。”阿黛尔忽地正色道。
    这名符师一脸愕然地看着阿黛尔。
    宅子内所有符纹都是阿黛尔亲手布置的，做为一名六品符师以及烨阳城符院的领袖，亲口承认自己的符阵察觉不到妖气，无异于承认自己的彻底失败。
    “宅子内潜入了妖魔，并不等于说符阵失效，在我看来，这名杀死两个孩子的妖魔，还是被屋子内的符纹伤着了的，你们看这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阿黛尔走至床边，指着床褥上一道淡淡的白色痕印说道。
    这道白纹极细极淡，如果不仔细地看，象极了被褥上的一条折痕。
    “这间屋子内所布符阵，乃是名叫白兰碎梦符的五品符纹，即使妖气细碎如梦，亦能灵敏感应，符纹发动之时，白色灵石会粘附在妖魔身上，造成腐蚀性的杀伤。床褥上的白色痕迹便是妖魔被符纹杀伤后的痕迹。”阿黛尔道。
    “如果杀伤的是妖魔，那为何我们完全感应不到符纹发动的力场？”这名符师在确认了被褥上的淡白色细纹确是白兰碎梦符的杀伤痕迹之后，一脸疑惑地问道。
    阿黛尔皱眉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发生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只妖魔隐藏妖气的本事太强了，碎梦符只有在它发动妖器猎杀之时，才侦测到了它妖气的存在，从而启动，纵然如此，因为妖气发散得太细微，因而符纹所造成的杀伤效应亦低得几乎可以忽略。我与你当时都不在这个房间中，察觉不到很正常。”
    这名四品符师此时站在屋内，也是唯一一个察觉不到妖气存在的人，听了阿黛尔的解释之后，他依然感应不到妖气，不禁有些赧赧然。
    听罢阿黛尔的一席话，杨恒对她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阿黛尔之所以被人所钦佩，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符术，更是因为她的胸襟与认识。做为一名现象级的符师，她能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就不是一般的高手所能做到的。
    “那这个妖魔此次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杨若熙在屋中踱了一圈之后，忽然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两个孩子都是孤儿，无身份无地位，却在禁卫森严的玉府中突遭毒手？妖魔的目的何在？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会不会是误杀？妖魔原本的目标是玉夫人母子，后来却误杀了这两名孩子？”那名四品符师审慎地问道。
    “这两个女孩与玉夫人母子的形象相差甚远，误伤的可能性极小。而且，从她们的死状来看，这更象是妖魔的一次猎食行动。”杨恒道。
    “猎食？！”
    “对。因为如果仅仅是刺杀的话，根本不需要吸干她们的尸体。”
    “但如果是猎食，为何会挑防守如此森严的玉府来下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杨恒眉眼间尽是凝重。
    沉默了一阵。
    阿黛尔叹息一声道：“不管如何，玉摇花母子是众矢之的，我们的护卫任务依然没变。”
    杨恒问道：“玉夫人母子现在的护卫级别提升到哪一个程度了？”
    阿黛尔道：“最高级别！侍卫全天候贴身保护！刚才我又从符院调了两名四品女符师过来，即使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们也会呆在玉摇花卧房中保护她们母子俩。我与熙熙则会住在外围，有什么异动，随时可以增援。”
    阿黛尔的安排可以说是很严密了，但杨恒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爹爹，你觉得这个猎食的妖魔还会在府中吗？”杨若熙拉着杨恒的手，问道。
    “你是怀疑府中就潜藏着幻化成人形的妖魔？”杨恒眉头一凝，反问道。
    “嗯。”杨若熙道：“如果是猎食，那肯定会按照就近原则，选择最方便以及最安全的地点下手，我不认为一只妖魔会蠢到专门从别的地方来到这满布灭妖符纹的玉府下手。”
    此时，阿黛尔亦不禁问道：“你是认为那只妖魔本来就在这府中，此次是为了进食才不得不现身杀人？”
    “嗯，我是这样觉得的。”杨若熙迎着阿黛尔惊讶而炽烈的质问眼神，淡定地答道。
    阿黛尔深吸一口气，望向杨恒。
    杨恒亦点头道：“很有可能。我觉得应该立即彻查府中所有人的妖气感应。”
    “嗯。”阿黛尔低头思索着，不一会，她抬起头，眼神熠熠地道：“好，事不宜迟。立即施行。”
    “彻查范围是玉府的所有人！”
    妖气检测是符院的老本行了，每道城门，每个进出关卡，都有符院提供的妖气检测晶石，特别是在一些烈日大明咒符碑威力范围之外的地方，这种妖气检测晶石更是大量配备。
    不过考虑到这个妖魔的伪装本领极高，此次检测所用并非普通的妖气检测晶石，而是流程更复杂的穿刺式检测。
    所谓穿刺式检测，便是用妖气感应晶石制成的符针，深扎入穴道来进行检测。
    这种检测法，精准度极高。
    当天晚上，阿黛尔在玉府亲自主持了此次检测，所有相关人等，都要接受检测，包括玉摇花以及她未满一周岁的儿子原星！
    对于阿黛尔的此次安排，玉摇花少有地没有唱反调，反而非常配合。那两个孩子的死，看上去让她极受打击，只见她眼神黯淡，容颜憔悴，但还是强装笑颜，帮着仆妇们尽力安抚着府中其他孩子的情绪。
    要在全身几十处大穴上扎满符针，那种痛楚，那种视觉冲击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成年人们倒还好说，孩子们则是被吓坏了，拼命地挣扎和哭闹。到了最后，负责检测的符师不得不采取了一些激烈手段——以点穴法让他们昏迷之后，才将检测做完。
    在一旁看着整个检测过程的杨恒一言不发，但每个人在检测之时的细微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结果并无异常，所有人都通过了妖气检测！
    杨恒的眉头拧了起来，其实以妖气感应的精准度来说，他的魂术感应比起这种穿刺法更靠谱，但要以魂力探入每个人的心脉中，会对一些心智尚未成熟的人（例如孩童）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严重者甚至会造成痴呆，而且这样大规模的探入式侦测，消耗魂力也太过巨大，可行性太低。
    忙了一天，一无所获。
    杨恒想起了任狂风。
    “任狂风与府中的妖魔吃人事件是否有关联？”
    “如果有关联，只要用追魂引便可深查其记忆，一探便知！即使没有关联，任狂风也是意图刺杀玉摇花之人，将他的同党挖出来也很有必要。”
    想到这里，杨恒找到阿黛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将魂术说成了幻术而已。
    “幻术可以让任狂风说出实话？”阿黛尔有些怀疑。
    任狂风不同于普通人，他是接近宗师境的武者，意志坚定，神思防御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这种人，是对幻术免疫的！
    阿黛尔的怀疑不无道理。
    “只要他没死，我确定能让他说实话。”
    面对阿黛尔的质疑眼神，杨恒语气笃定地道。
    第一次在刑房中拷打任狂风之时，如果说杨恒还不想太早在左车与冷无情面前暴露实力的话，现在的情形则是完全不同了，妖魔的出现让这一局棋充满了变数，要想扭转局面，就必须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