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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刘和比起是在陪她玩,不如说是她在带着刘和玩。
    宁宁已经六岁了,按照宫中规定,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接下来,她就要开始上学。
    这时候还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说法,不过公主也没有特定要学什么,但皇后和皇帝对她是很有冀望的,大约觉得她聪慧,就想让她成就一代才名,不要浪费了。
    宁宁听了一遍皇后的安排,她不仅要学习最简单的识字和女则女书等,还要学习经史子集,声律诗词,琴棋书画不用说了,还有礼仪德行这些……
    总之,宁宁觉得皇后是希望她成为全才。
    也许也不一定是要成才,总之是要什么都知道,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
    宁宁倒没在心里哀嚎,只是觉得皇家公主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学业也得抓紧,不由在还能自由自在玩的时候抓紧时间玩。
    她即使到了六岁,依然不能随意走出慈元宫的宫门,最多能在院子里和小宫女们一起玩一玩丢沙包和踢毽子。
    生活要有多单调有多单调。
    此时已经八月了,刚过中秋,天气已经凉快下来了,趁着太阳还在西天边,宁宁练完字就带着刘和到院子里踢毽子。
    两人都还小,但小女孩子手脚已经非常灵活,在数位小宫女的簇拥下,她将那用漂亮的野鸡毛做成的毽子踢到刘和面前去,刘和赶紧踢了回来,两人这般玩了几个月了,早就配合默契,能够连一刻钟不断,断掉也是因为小女孩子耐力差。
    小宫女们在旁边加油,又不断拍着马屁,“公主殿下真厉害,太厉害了!”
    宁宁对这种话已经听得麻木了,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她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头,身上穿着高腰襦裙,裙子被她捞在手里,随着她每一次踢毽子,乳黄色的裙裾便不断抖动,她长得白白嫩嫩,眼睛又大又亮,十分漂亮,只是眼尾上翘,有人认为这是带着狐媚的,不过皇帝认为自己的女儿将来会艳冠群芳,所以谁在背后说小公主是不会安分的勾人的狐狸眼,这消息传到皇后皇帝耳中,此人最后肯定会糟糕。所以渐渐地宫中无人再敢议论公主那深邃又勾人的大眼睛了。
    宁宁每每会将毽子踢到刘和的面前去,刘和可不敢把公主殿下踢到自己面前的毽子踢歪掉,所以总能够近乎完美地踢到宁宁跟前。
    宁宁正想着自己和刘和长大了,说不得可以去申请配合踢毽子世界吉尼斯纪录,就有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宫门口来,一叠声地道:“出事了,奴婢求见皇后娘娘。”
    宁宁和刘和停下了动作,一位女官上前去,问道:“什么事?”
    那小宫女说:“奴婢是大公主身边当差的阿七,嬷嬷让奴婢求见皇后娘娘。”
    因皇帝陛下提倡节俭,宫里的宫人的编制是有限的,即使是皇后这里,伺候的宫人也不是特别多,大公主那里的宫人就更是有限了,两边又相隔非常近,所以这些宫人,几乎都互相认识。
    已经有认识她的宫人过去了,说:“娘娘在休息呢。”
    皇后因为最近天气变化,身体就不大好,多数时候都是在休息的。
    宁宁也走了过去,她看那小宫女一脸着急,就说:“到底是什么事,你对我说说吧。”
    她示意其他人到一边去,既然这是大公主处的宫女,肯定就是大公主处出什么事了,这个阿七不愿意说出来,想来便是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宁宁体贴地凑上了前去,还让别人不要偷听。
    那小宫女已经在宁宁跟前跪下了,见过公主之后,就小声和她说道:“大公主要用剪刀划破脸,所幸柳嬷嬷发现及时,只是戳了一条很小的口子,要是让皇上知道……”
    宁宁没想到大公主居然这么想不开,要是脸被毁容了,要嫁到西梁国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事一出,就是欺君之罪,此罪可不小,她自己跑不掉,恐怕她身边的所有宫人也都要跟着接受惩处。
    其实她之前有想帮大公主求求情的,毕竟西梁国力整体并不能和大周国相比,只是他们君臣合力,又有良将,才一直和大周国旗鼓相当,这次也是他们首先提出联姻结盟,但是他们居然要大周国嫁女儿过去联姻,这简直有大周国处在劣势地位,送公主求和一样。
    有这种考量,皇帝估计并不会轻易送女儿去联姻。
    但之后据宁宁了解,梁国皇帝的女儿都已经嫁人了,从宗室里选适龄女儿嫁过来并不合适,所以是想求大公主过去做太子妃,因为太子之前的太子妃过世了,大公主过去正好就填了这个位置。
    太子妃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由此可见,西梁国是挺有诚意的。
    所以宁宁便没有去皇帝跟前帮大公主说好话。
    因为知道说了也不会有用。
    只是没想到大公主是个死心眼,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干傻事。
    ☆、第 7 章
    第七章
    宁宁是没法对大公主这事做什么决定的,当即就说:“你起来吧,我去找母后说。”
    宁宁说完,就往皇后所在的房间里跑去。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西天边染着漫天红霞,宛若大火在燃烧,这时候,宫殿里已经点上了宫灯,宁宁穿梭在宫灯的昏黄光晕和明黄色的幔帐之间,闯入了最里间。
    宫人们是不会拦小公主的,秋元娘看她进屋,便小声问道:“公主殿下,玩好了?一会儿就用晚膳了。”
    宁宁看了看一边的帷帐,皇后还在闭目养神,她便说道:“我找母后有事。”
    秋元娘可不会认为宁宁会有什么大事,就问:“公主殿下,是什么事,可以先同奴婢说说。”
    秋元娘跟了皇后二十多年了,而且她还会继续伺候下去,是皇后身边最忠诚的人了。
    宁宁便说:“是长姐的事。她身边的小宫女儿阿七过来了,刚才同我说,长姐拿剪刀划自己的脸,所幸被嬷嬷发现及时制止住了,但脸上还是戳上了一条小口子。”
    此事非同小可,如秋元娘这般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也惊了一跳,说:“大公主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宁宁倒是非常镇定的模样,说:“同母后商量一下怎么办吧。要瞒着父皇吗,也许根本就瞒不住父皇。”
    宁宁觉得即使皇帝知道这件事,也不能拿大公主怎么样,毕竟大公主马上就要嫁人了,再过几天,迎亲的队伍就会到了,送亲的人员和嫁妆甚至早就安排好了,大公主会在一个月之后到达西梁国都湘州府然后完婚。
    但皇帝不能拿大公主怎么样,却可以把她的身边人都狠狠教训一顿,要和她一起去和亲的亲近女官,估计可以保全,但如阿七这种小宫女,随便打死,也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宁宁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拯救天下苍生的能力,但是,大公主身边的那些宫人们,她有时候会见到,现在可以帮一把,她觉得还是可以尽点力。
    秋元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皇后就已经醒了。
    慈元宫正殿外面几间房都点上了宫灯,里间因皇后在休息却还没有点灯。
    房里光线昏暗,西边天空的红霞映在窗户上,是一片如红绸的红色,让房间里也被蒙上了一层红色,如血色一般。
    皇后从榻上慢慢坐起了身,秋元娘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上了几个靠枕。
    宁宁已经上前去了,说:“母后,吵醒您了吗?”
    皇后对她伸了手,宁宁就握住了她的手,站在榻边依着她,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本也没有睡熟,不过是闭了闭眼休息一阵罢了。”
    她随即对秋元娘说:“去叫那个阿七进来回话。”
    看来刚才宁宁对秋元娘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不过作为皇后,她早就不知见惯多少事,所以语气里丝毫没有起伏。
    秋元娘应了一声,先去点上了房间里的宫灯,这才出去让人叫阿七了。
    皇后摸了摸宁宁的后颈子,摸到一层薄汗,就叹了一声,“你看你,玩得出了汗,赶紧去让嬷嬷给你擦擦换身衣裳。”
    宁宁却腻在皇后身边没有走,黑亮的大眼睛带着期待地看着皇后,说:“母后,长姐不会有事吧。”
    皇后笑了一下,说:“能有什么事,没事的。”
    宁宁又抓着她的手摇了摇:“那她身边的阿七他们呢。”
    皇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表情,她没想到小女儿这般聪慧,已经明白了事情最后的走向,但她哄小女儿道:“快去找嬷嬷换衣裳,要是病了,你是要让母后伤心吗?”
    宁宁赶紧说:“母后不要伤心。不过,阿七他们挺好的,我挺喜欢他们。”
    这时候,隔着帘子已经传来了秋元娘的声音:“娘娘,阿七求见。”
    皇后还没说,宁宁便替她大声道:“进来。”
    皇后拿她没办法地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低声轻叱,“你呀。”
    宁宁就仰着头对她傻笑。
    笑得皇后都要没脾气了。
    秋元娘带着阿七进来了。
    阿七甚至没有多看什么,进来后走到房间中央就扑通地跪下了,“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公主殿下。”
    皇后声音淡淡的:“说吧,怎么回事?”
    阿七是公主身边比较得用的宫女,虽然不是女官,但品级比起一般小宫女也要高点,算是贴身的宫女了。
    既然能够做到贴身宫女这个位置,她当然不会太蠢笨。
    她对皇后复述事情时候的有条有理,就可知道,她是个说话条理清楚,且心理素质比较好不会慌乱过头的人。
    才十四五岁,就有这份定力,即使是在这人才辈出的皇宫里,也是非常不错的。
    大概事情就正如她对宁宁所说的那般,不过对着皇后,她就把事情说得更详细了些。
    说大公主自从得知非得嫁到西梁不可,她想到要远离故土,去到他国,以后再无亲人在身边,便心情郁结,虽然不能说终日以泪洗面,但也从此没了笑容。
    因要出嫁,皇后便为她安排了嬷嬷为她讲出嫁后需要用到的那些知识,大公主在嬷嬷们为她上课时倒是非常配合的,只是晚上不易入睡,而且时常哭醒,这让她精神越来越差,到最近,因距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精神就越发恍惚。
    因皇后免了她晨昏定省,所以皇后也不知道她状况有多差。
    阿七应当是想为大公主脱罪,便说她是因为精神恍惚,所以才拿着剪刀要划伤脸颊,要是她精神清楚,明白厉害,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于是又对着皇后不断磕头,说:“请娘娘怜惜怜惜大公主,她实在是因出嫁在即,生了故土之思,一时想不开,才那般做的。”
    宁宁瞥了瞥阿七,又看向皇后,皇后没让一直匍匐在冰冷的地上的阿七起身,说道:“之前她哭泣,睡不着觉,你们怎么没有上报。”
    阿七身体为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说道:“请娘娘息怒,公主殿下说不想因这种小事来烦扰皇后娘娘,奴婢们便没有上报。”
    皇后哼了一声,说:“那她脸上的伤,到底如何?”
    她知道,那伤肯定必得叫太医,而且瞒不住,所以才不得不来告诉她的,不然他们这些奴才,定然又是瞒过去了。
    阿七说道:“只约摸小指甲盖宽,并不深,出了些血,奴婢前来时,已经止血了,只是在右边脸颊上,难以掩盖。”
    皇后对秋元娘说:“你跟着去看看到底如何,马上就要出嫁了,出这种事……”皇后的语气里带着疲惫,又说:“让看外伤最好的李太医过去为她看看,注意吩咐他不要乱说。让他好好用药,最好能够不留疤。”
    李太医也算是和皇后关系不错的太医,且家中数代为太医,深知做太医保命的法则,皇后点名请他,就是不想此事传出去,反正此事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秋元娘应了之后,就要带着阿七告退了,宁宁这时候看着皇后说:“母后,儿臣想跟着去看看长姐。”
    皇后便有些生气了,说:“不要胡闹。”
    又吩咐秋元娘,“叫阿姜来带小公主去换衣裳。”
    宁宁只好趴着皇后的腿不放,皇后又好笑又好气,轻轻拍了她的背两巴掌。
    秋元娘也是无奈,不过已经带着阿七行了告退礼出去了。
    皇后教训宁宁道:“小小年纪,就这般胡乱掺合事。”
    宁宁却有些伤心地说:“母后,惹您生气,是儿臣的错。不过我真想去看看长姐,她以前送过我那般多好玩的物件,她就要远嫁了,我心里也是舍不得她的,想最后陪陪她。再说,儿臣以后说不得也会远嫁呢……”
    宁宁是有些感概的,作为公主,享受尊崇的地位和宫里的富贵繁华,便有义务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些事情,当然,她们能做的很有限,如果要她去和亲的话,她想,她是会去的,因为这是她应该做的。
    但是想到长平公主只是一个实岁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就要远离故国,去一个曾经一直是敌人的国家,从此就要在那人生地不熟,全是陌生人的地方生活,她怎么可能不生出同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