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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那这小煞星会不会再发一遍疯把他这宅子也给拆了啊!
    朱大人深深觉着自己也快要抓狂了。
    还好这时候刘定邦赶了过来,三天前他把一身是血的三皇子和一个坏消息给带回了顺阳,在这儿待了三天,遥州的战报天天往这儿送,洪大将军节节败退。
    对方这次好像成了我军肚子里的蛔虫,总能先一步知道我军的战术战略,每一次冲锋总能尽得先机。
    他今天是务必要赶回战场去了,临走想想不放心,还是过来瞧瞧齐大这个二愣子。
    看他一脸胡子眼窝凹陷死气沉沉的样子,刘定邦心里对这厮的厌恶还真是少了几分。
    虽然人还是那么个粗糙人,可对云琛的心应该还算不假吧。
    好好儿的任谁遇上这事儿也受不住啊,别说是他这个当丈夫的,就是他作为朋友,云琛就这么走了,还死得那样惨,他也伤心得哭了好几回。
    这齐大不愿意接受现实也是情理之中的。
    于是只好缓言劝他,“兄弟,人已经走了,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得好好活。”
    齐慕安茫然地抬起头迎上他沉痛的眼神,几天前的记忆忽然潮水般涌上心头。
    傅修被人用担架给抬了回来,跟着的还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傅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泣不成声言语凌乱,总结出来也没几句话:祁国的习作认出了他的身份,大战当天趁我军营地空虚派出敢死队前来暗杀,简云琛带着一小队人马回援,为了保护他被对方那种箭头上包满火油的暗箭齐齐射中,活生生烧成了一具焦尸。
    据说就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一位。
    他那个长得比潘安美脾气比李逵爆拳脚比叶问狠的老婆会就这么死了?
    哈哈哈哈哈——
    齐慕安抬起头来想放声大笑,可不知怎么脸上徒有夸张的笑容,喉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响,脸上冷冰冰的,竟有没出息的泪水糊满了一脸。
    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凑上来问了一句,小侯爷可要见见小简将军最后一面?
    齐慕安漠然地睁大了眼,不,那根本不是他,见什么见。
    众人只当他伤心过度谁去真跟他计较,最后还是傅仁主持了大局,派人将齐慕安和简云琛的尸骨先行护送回京,而身受重伤的三皇子傅修却坚持留在了顺阳,称只要他在那儿,起码能安民心。
    而齐慕安回到京城没几天,洪将军大败的消息也传了回来,而祁国领兵的四皇子郭瑞带领大军在半个月之内就拿下了包括遥州、顺阳在内的六座城池,与天朝遥遥对峙。
    洪将军发誓与遥州城共存亡,已经以身殉国,三皇子傅修被左右拿绳子捆住方才阻止其一同自尽殉国,后来和襄王傅仁一起由刘定邦带领残部护送回京。
    这场战死的死,伤的伤,谁都落了不是,唯有三皇子傅修,得了个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的美名,且令皇帝对他真正地刮目相看,并加以重用起来。
    一时之间风头竟直逼太子殿下傅仲。
    此事自然令傅仲十分恼恨,有时忍不住当众给傅修难堪,傅修却都佯装不知地忍下了,傅仲的怒气如此这般就跟打在了棉花上的拳头一样徒劳无功,而有些话传到了皇帝耳朵了,便有了些三皇子比太子爷更加贤德的意思。
    傅仁在一旁冷眼旁观倒比傅仲看得透彻,深怕他中了傅修的计做出什么蠢事来,到时候越发要获罪,因此少不得劝他耐一耐性子,就让他风光一时又如何,趁机韬光养晦暂避锋芒也未为不可。
    可傅仲天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这太子当得久了,也养成了一丝一毫委屈也受不得的脾气,见傅仁总劝他一些“丧气话”,心里便老大不乐意,渐渐地傅仁那边派人来请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躲了开去。
    可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种郁郁不得志的时候身边总希望有个聊得上话的解语之人,如今与傅仁嫌隙已生,却更显出另一个人的温存体贴和可亲可爱来。
    那便是新入府的侧君——秦鸿。
    秦鸿今年刚满十六岁,生得清雅白皙,举止温文,很有几分傅仁少年时的风范。
    第88章
    也可以说,他就是照着少年傅仁的样子叫人给打造出来的。
    傅仁与傅仲这对皇家兄弟之间的情感纠葛,自以为对外瞒得跟个铁桶似的无人知晓,可须知这天底下的事情若要人不知,就除非己莫为。
    你来我往这么多年,孩子都生出来一对儿了,又怎么可能真的裹得密不透风呢?
    秦氏一族作为傅家王朝最大的经济支持与智囊团队,又怎么可能对傅仲这位未来的新皇毫不了解呢?
    夸张一点儿说,他们可能连傅仲穿鞋的时候习惯先穿左脚还是先穿右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想想当今圣上身边有出自他们家的瑜妃,如今既定下了太子,那太子身边自然也要有他们家的人。
    太子既然喜欢襄王,那秦家就送他一个更鲜嫩更会讨人喜欢的襄王又有何难?
    都说自古嫦娥爱少年,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因此便有了这位一入太子府便受到无边宠爱的秦侧君。
    秦鸿并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以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因此他在秦家是如何被tiao教的,到了傅仲面前便如何投其所好地乖乖服侍他。
    他的想法简单直接,就是霸占太子的宠爱,早日生下太子的血脉。
    傅仲自小仰慕他大哥傅仁,进入青涩少年期后跌跌撞撞互相试探暧昧了好几年,其中有多少惊惶就有多少甜蜜,可以说十三四岁的时候是他俩最好的几年。
    而如今的秦鸿不仅有少年傅仁的清俊文美,而且他身上所带的乖巧小意又正是傅仁从来没有而傅仲一向向往的,因此这还不一下子天雷勾动了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吗?
    傅仁在被傅仲冷过一两次之后便迅速明白了形势,其实他心知肚明傅仲宠秦鸿不过是爱一个影子,只需他稍稍低一低头便能打散这一切阴影,但他毕竟是个皇子,虽然身上并没有皇家血脉,可从小养成的骄傲却是放不下的。
    因此竟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憋上了一肚子的气,因遥州已失一时也无处可去,便禀过皇帝自带了几名亲随前往八十里外的一所皇家猎场休养。
    与太子府就这么断了联系,此为后话。
    齐慕安一路上并未如众人所料的歇斯底里打人骂狗,反而安静得出奇。
    待车队抵达京城,早有齐家、薛家、简家的人乌压压一片等在了城门口,简老将军更是亲自出来,身边搀扶着他的是他的得意门生薛淮。
    距离齐慕安离京也不过就个把月的功夫,老人家看上去就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头发全白了,眼窝深陷,腰背也佝偻了起来。
    几位有军衔的将领忙上前以军礼相见,老人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口扎眼的大棺材上。
    归来的队伍中有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闪烁了一下,薛淮却认出了他来,是齐慕安的心腹林霄。
    不由心中疑惑:那小子并未随军去啊,这会子怎么混进去了?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啊——小婿无能,没能保护好云琛呐!他为了保护三爷跟蛮子拼了,死得好惨呐!岳父大人啊,云琛就这么走了,咱们可怎么办呐——呜呜呜呜呜——”
    那夸张的哭丧声有点夸张,有点无赖,有点……熟悉?
    看着一头扑到简老将军脚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魏国公府小侯爷,人群中有人一脸同情,也有人暗暗嗤笑,心说这小侯爷也忒怂了,这大庭广众地就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简家的小将军跟了他真是白瞎了。
    简老将军垂着头怔怔地看着眼前哀哀恸哭的儿婿,枯灯般的眼里闪过一抹与薛淮将军一样转瞬即逝的华彩。
    而薛淮更红着眼眶把自家外甥用力一扶,“慕安啊,有话咱家去说吧,千里迢迢的,云琛也要回家啊。”
    说完又抬起眼悲戚地看了一眼棺材,这话可又算捅了马蜂窝了,才刚停止哭泣的小侯爷顿时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嘴里含含混混颠来倒去的不过是云琛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云云。
    一同等在此地的齐慕和本来身负齐老爷的交代,把他大哥接回国公府去,可齐慕安却坚持要回他跟简云琛的小家,齐慕和看他哭得伤心也不好再劝,心想父亲若真父子情深,好歹体谅大哥丧偶凄凉也该亲自来接他才是,派自己来算什么?
    不过全是做给外人看看的虚情假意,这会儿他正带着许三郎在外头风流快活呢,都已经好几天没着家了。
    可简大哥的尸首都抬回来了,总得赶紧把丧事给办了吧,老爷子竟也不管。
    因此只好向薛淮抱拳道:“有劳薛将军看顾我大哥,属下先回去向郡主复命,再带些人手过去帮忙。”
    薛淮点点头,心说好歹这齐家老三还算有点样子,并没有随了他那个荒唐的老子。
    一行人护送灵柩到了家,林霄便开始清场。
    “主子需要静一静,大伙儿都下去吧,这里头不用人伺候。”
    众人心领神会地一一退下,毕竟自家两位主子平日里如何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是大伙儿看在眼里的,如今少君子说没就没了,大爷心里当然不好受。
    可怜还留下个吃奶的娃娃呢,今后还不知怎么的呢。
    于是方才还站了一屋子下人的房里很快便只剩下简老将军、薛淮、林霄和齐慕安。
    齐慕安一见没外人了,立时便收起了方才的一幅新丧脸,神神秘秘凑到简老将军面前,一脸的我有话要说的样子。
    “爹,我跟你说……”
    而简老将军此时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笑容,可比方才站在城门口等灵车的时候明显放松了。
    而且老人家显然没打算给他这么一个发挥的机会,直接当没他这人似的侧过脸向薛淮道:“上回叫你拿来的老君眉还有没有?这是什么茶,全是浮沫子,一点儿香气也没。”
    薛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似乎真全神贯注在研究手里那碗茶。
    “林霄,快把你家主子那点儿私货都起出来,看把你们小气的,拿这玩意儿招待我们,自己也不嫌寒碜!”
    “二舅,我跟你说……”
    “老师,要不要我去把姐儿抱来?”
    “甚好,你轻声些,要是睡着就别闹腾娃娃了。”
    “诶,学生知道。”
    师徒两个有板有眼地讨论着,把个齐慕安给急得呀,眼看薛淮迈开步子又要走了,这才无可奈何地大吼了一声:“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啊!人家都这样了你们也不安慰安慰我!”
    薛淮咧开唇角无声地笑了,和简老将军交换过一个默契的眼神后方笑道:“我们没有人性?那舅舅倒要问问你,你又把什么重要的好消息瞒在肚子里没告诉咱们呢?就这一会儿工夫不理你你就受不了,你看看把你老丈人急的。”
    这下一路上自以为聪明得快没朋友的齐慕安彻底交了白旗,好吧,被看穿了。
    “爹,二舅,棺材里那个确实不是云琛。我也并非有心瞒着,大约三天前才彻查出来的,你们怎么知道的啊?”
    简老将军不乐意搭理他,还是薛淮偏着自己外甥,“我一在你队伍里见着林霄就知道这里头还有别的信儿,再看你一出场那出哭的戏,哎呀妈呀那浮夸的哭诉,亏得是老师绷得住,我可是差一点儿就笑出声来了,一点儿也不像真的!”
    齐慕安被损得脸都快绿了,这嘴毒的,舅舅,其实你才是穿来的吧?”
    还好薛淮并没有揪住他不放,而是很快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一个点上。
    “你先说说,尸首你如何彻查?”
    需知那尸首已经叫大火给烧成了焦炭啊,不说面目全非,是压根连身形高矮都看不清了啊!
    眼看简老将军一双扶着拐杖的手激动得直打哆嗦,齐慕安忙扶他在一边坐下。
    “爹,您听我慢慢说。云琛是生过孩子的,因此他的骨骼和没有生养过孩子的男人有些许不同,这点您说是不是?”
    简老将军若有所思地蹙起眉,男人产子比女人更难更凶险的地方就在于男人的盆骨过窄,因此生产过程中难免会有不同程度的伤害,严重的甚至会骨折或者错位。
    简云琛早产,胎儿不大,他的身体也就没有伤得那样厉害,但骨头上一些细微的裂痕一定会有,更何况也不过是小半年以内的新伤就算养也没这么快养得好。
    “你验过尸?”
    薛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齐慕安点点头,指了指林霄示意他说下去。
    林霄忙上前一步道:“早先收到主子的信儿,让在下悄悄寻一个最可靠最有能耐的仵作,在下便静悄悄去寻了,跟着又带去了军中与主子会和,幸好不负所托,那尸首虽不可辨认,但从他的骨骼看来是绝对没有生养过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