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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我不能成为你的燕子吗?

      “那就是……小卫她哥?”
    “小卫小卫地叫得真亲——那家伙可是对老师无礼了哦!哼,要是我刚才在的话一定……”
    “也没办法吧?毕竟发生了那种事呢。”
    “喂喂你们俩吵别的我不管,这话我觉得不妥了。什么叫那种事?说得好像老师做错了什么似的……明明是卫家先蒙骗老师的吧?”
    “那也跟子衿没关系啊!”
    “嘘!”耳朵贴在门上的藏充之转头瞪了一眼,“别吵!这样听不见里面说什么了!”
    “哦……”即将争吵起来的几人安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低声问道,“怎么样,听见什么了?”
    眼看藏充之屏息闭目起来,旁边的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藏充之才缓缓睁开眼睛:“……不行,大概老师进去的时候布置了法术,听不见。”
    “……”
    众人丢个藏充之一个鄙视的白眼。
    而此时,在门后被消音法术隔绝了的休息室里,翘脚坐在靠椅上的楼五尘却也正隔着中间的茶几对卫少白翻着白眼:“敢这个抓一个归元修士领子的筑基期,你大概是绝无仅有的一个——是什么给你的这种勇气?”
    说到后面,楼五尘的语气已经从最初的玩家渐渐转冷,但卫少白却似乎浑然未觉,始终直直地盯着楼五尘:“我一直很感谢你。”
    “嚯。”
    对这句有些突兀的话,楼五尘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卫少白也就像没有听到这个音节一样,依旧盯着楼五尘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是为了追赶你,我很可能就不自觉地满足而赶不上在期限内筑基;如果不是你当初出手,我很可能就在赌坑里走不出来了;甚至当初我昏了头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
    卫少白顿了顿因激动而有些加快的语速,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过年的时候,爹和我还有小妹说起过,说你是我们家最大的恩人,我们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份恩情……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卫少白忽然低吼起来,“爹疯了,小妹也傻了——这就是你要的吗?!”
    楼五尘静静地听完卫少白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晃着身子站起来:“说完了?”
    “没完!楼五尘,亏我——亏小妹她那么崇拜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
    “哈。”楼五尘叹了口气,“我给了卫家机会,卫家却欺骗了我——而我甚至只是撤回了这个机会,都还没有任何惩罚,这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了吧?至于他心中有愧,气急攻心脑血栓发了……那是他自己的事吧?”
    “……你!”
    “至于朋友……”楼五尘略带嘲意地笑了笑,“我可不觉得这种单方面的关系能称作朋友——在下谷也好后来也罢,不都单纯只是给我添麻烦而已吗?我不过是偶尔出于人道主义对你发发慈悲而已,朋友?想多了吧!”
    卫少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名字一样惨白,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一般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楼五尘则越过茶几进一步逼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用一种仿佛将对方完全洞穿了的视线打量着卫少白:“谁是你朋友?别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见谁都会惯着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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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卫少白离开——准确地说,是被法术直接扔到山脚之后,楼五尘默默站在休息室空荡的窗口前,脑中闪过红莲道主抽着烟的侧影,向来不沾烟酒的他,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想抽上一支了。
    “笃笃笃。”
    “请——啧休息室敲什么门,直接进来吧。”楼五尘
    关上窗,回过身对走进门的晓琼秋说道,“怎么了?是关于学园都市的建设计划有什么新想法了吗?”
    “这方面确实有点东西要汇报,但在此之前……”晓琼秋努力克制住心头的紧张,“有些其他事情想跟您……谈一谈。”
    楼五尘和晓琼秋对视了几秒,紧绷的肩头忽然垮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卫家的事情吧……你们一个二个怎么回事?是卫家先做错了吧,我的处理难道有任何不讲理的地方?不会连你也要来讲他们怎么怎么可怜之类的吧?”
    “不。您的处理没有问题,道理上没有任何问题。”晓琼秋以手按胸,认真地回答道,“但是道理本身也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如果要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什么事情不都能找到乍一看在理的道理吗?”
    “节食锻炼的时候可以正面说‘立志不坚终不成事’来坚持下去,也可以反过来用‘劳逸结合张弛有道’来开脱一时的放纵;遇到乞讨者可以正面说‘即便十个有九个骗子,能帮到一个真正需要的人也是好事’来慷慨解囊,也可以反面说‘助长了骗子才会让真正需要的人更得不到帮助’漠然处之。片面的道理和理论并没有意义,重要的是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这还是您告诉我的不是吗?”
    晓琼秋不知不觉间放开了紧紧按在胸骨上的手,认真地凝视着楼五尘:“对于您来说,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和道理与对错没有关系,您自己确实希望变成这样吗?”
    楼五尘盯着晓琼秋的眼睛皱起了眉头。他确实有一大套正论与歪理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但晓琼秋却完全无视了事情本身而直问他的内心,就使得这些说辞变得毫无意义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楼五尘忽然放开眉头笑了起来:“当然是咯。我也是人啊,被欺骗了会不满,有怒气会想发泄。平时克制着不能这么做,但有人撞到我枪口上来也就别怪我了——我其实也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呐,失望了吗?”
    楼五尘的话让晓琼秋沉默了。就在他以为晓琼秋会像卫少白一样被气走的时候,晓琼秋却忽然带着一脸复杂的神情说出了一句让他意外的话:
    “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
    楼五尘愣了一下:“说什么?”
    “天宫的事情,红莲道的事情,有雪的事情,还有您遭到的那些对待的事情——”晓琼秋的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是吗。”楼五尘吐了一口气,“行西告诉你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回来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嘛……”
    稍微遇到了些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楼五尘平淡地说道。
    晓琼秋紧紧咬着嘴唇。按照云行西的回信中所言,一个多月前的红莲道出走事件之后,出关的象山道人愤怒地去追红莲道主便再没有回来。迅速结成却又迅速破裂的短暂联盟的像一场地震撼动了上门每一个人,却没有谁敢说与仙门议和错了。到头来,反倒是主导和推进了这场联盟的云衡光与水上瑶光荒谬地受到了最大的非难和压力。
    楼五尘自然也不例外——原本在天宫对他抱持恶意的人就不少,只不过有着云衡光这个师尊和未来掌门的有雪这个姐姐才让许多恶意止于恶意而已。如今有雪跳反随红莲道主出走,云衡光也同样在被冲击,楼五尘受到的挑战就可想而知了。
    有判断他的特区计划过于浪费资源且不切实际看不到明显收益,反正联盟破裂应该取消无需再执行当初计划的;有老调重弹质疑他研究员身份要他给出学术产出的;有认为他建立学园心思不正图谋不轨的;有已经把红莲道看做假想敌认为他就是留下的细作的;有因为后续的神位拿不到了觉得他掌握仅有的几个神位之一太过浪费试图强行剥离的;还有怀疑他记忆里的功法并没有被
    抹除想要窥探原始的修行功法乃至云行西初学的神道之力的……
    一个多月间,楼五尘一直在诸如此类的明枪暗箭中挣扎着。说服过、辩论过、决斗过、搞阴暗的小动作过,被审查过、攻击过、搜魂过、强行抽取神位过——用尽了各种手段,跑过了各种门路,竭尽全力争取了所有可能的支持,才终于使得这座新生的实验田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天上的风雨。
    但是另一方面,按云行西在信中所说,虽然楼五尘为她争取到了名为监禁审查实则由按察司保护的处分,但楼五尘自己就不得不接受七脉共同的几近拷问的彻底调查。即便结果上他们确实没有从楼五尘的记忆中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个过程中却对楼五尘的神识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甚至——
    “……您已经不是归元境了,是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楼五尘一副被逗乐的样子,随手凝聚起法术质问道,“你看看这是不是归——”
    “虽然灵气上的改造还在,但境界却退转了,无法维持明悟本心的澄澈,甚至连杂念都压制不下来,随时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是这样吗?”
    “……”楼五尘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半天才干涩地说道,“你猜的?”
    “是。”晓琼秋坦然地回答道,“关于归元期的特性您当时嘱咐了我很多,虽然我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但结合书上的内容概念上已经理解了不少。所以您果然是——”
    “别想岔了。”楼五尘打断道,“就算境界退转,那还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之前没有关系。古往今来那么多严于律己的贤人,谁是靠的境界?不能掌控住自己的念头,就只是自己意志太软弱了而已——你说的我明白了,是我错了,我之后会控制好自己,不再——”
    “心病哪儿是一句意志的问题!意识障碍也好狂躁抑郁也罢,器质性病变该吃药就吃药,该做手术就做手术,您自己写在书上的话都忘了吗?”
    “所以说我正在做不是吗!过段时间就好,过段时间——”
    “为什么不说呢?”说道激动处的晓琼秋眼睛里漾起了水光,“我知道您的目标远大,想要从这里培育出美好的东西撒向整个世界——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遇到那种事情当然会难过的啊!休息一下不好吗?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我的话,不能成为您的燕子吗?!”
    “喂喂都这个年代了,放过六花吧……”楼五尘面露苦笑,但是见晓琼秋全然不被自己玩笑的意思带动,嘴角的苦涩便更深了几分,“没时间,没时间了啊……不快一些的话……”
    楼五尘按着脸闭上了眼睛,晓琼秋也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旁。过了很长时间,楼五尘才缓缓地开了口。
    “……琼秋。”
    “嗯。”
    “那就拜托你了,现在的我确实有点——如果我犯错了话,纠正我一下。”
    “嗯。”
    “迷茫的时候提醒我一下。”
    “嗯。”
    “软弱的时候……鼓励我一下。”
    “……嗯!”
    “哈。”楼五尘的表情忽然松弛下来,“果然拿这种事拜托你……太羞耻了……上司失格啊……”
    “才没有。”晓琼秋低声回道,“您辛苦了。”
    “那琼秋,我忽然有点困了……我休息一下,一会儿的课——”
    楼五尘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的‘叫我一下’甚至都没有讲出来就失去了动静。晓琼秋轻轻从休息室靠窗的柜子里取出毯子给楼五尘披上,然后在他耳边柔声说道:“我知道了,放心吧。”
    “你的数学课……就由我的历史课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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