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化作一道金光，飘然远去。
    劫空僧站起身来，朝着柳毅拱手施礼，言道：“柳道友有礼了，贫僧法号劫空，是大宁寺僧人。”
    “大和尚有礼了。”
    柳毅拱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试探着问道：“大和尚是想求我，还是想用法宝、丹药、功法来换，还是要做我的弟子，还是，要做我的仆从？”
    “这些都不是。”
    劫空僧摇了摇头，嘴中忽而喷出大口鲜血，可他身上却依旧平静如常，云淡风轻说道：“贫僧受了她一道七星吞龙大神通，已经法相受损，最要紧之事，是要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运功疗伤。”
    咔嚓！咔嚓！
    一阵玻璃碎裂之声，从头顶传来。
    柳毅抬头一看，只见劫空僧头顶那座高达八米的大势至法相，竟是开出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缝，显然劫空僧受伤不轻。
    见此景象，柳毅忍不住说道：“大和尚，你若肯出手攻击，与她大战一场，她未必胜得过你。”
    “贫僧与安若素道友无冤无仇，为何要与她大战一场？”
    劫空僧宝相庄严，遥望安若素离去的方向，说道：“贫僧是佛门弟子，理当一心向佛，与世无争，何必出手伤人 ？”
    柳毅问道：“大和尚既然与世无争，无欲无求，为何要寻求剑中真意？”
    “贫僧求索剑中真意，只想修成佛门慧剑。慧剑，方能斩断情丝。”
    慧剑斩情丝！
    劫空僧神色有些木讷，眼神有些愁苦，说道：“大宁寺在琼玉地界立派之时，曾经发下了大宏愿，不会与琼玉地界各派争夺天材地宝，争夺功法神通，争夺优秀弟子……今日我与柳道友在此相遇，又与安若素道友结怨，她说要去我大宁寺讨回公道，亦是合情合理。此事，却是因柳道友而起……”
    闻言，柳毅脸色微变，问道：“大和尚想要如何？”
    第三百三十章：与妖为邻
    “贫僧已经身受重伤，当务之急是要找一处地方闭关疗伤，还请施主看在贫僧帮你退敌的份上，替我护法一次。”
    劫空僧双手合十，朝柳毅施了一礼。
    柳毅心中犹然留有疑惑，问道：“难道大和尚你不要成神之机，也不要剑中真意？”
    “阿弥陀佛，我佛门有成佛之法，要那成神之机何用？”
    劫空僧眼观鼻鼻观心，回答道：“至于剑中真意，此事也强求不得。施主若肯发善心与贫僧论道，自然会将剑中真意传给我，若不发善心，贫僧求也没用。”
    柳毅点了点头，说道：“你助我退敌，我替你护法，也在情理之中。”
    “善哉！善哉！”
    劫空僧再度坐回地上，双手合十，身躯纹丝不动。
    他竟就这么枯坐下来，就连口鼻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身躯就像是一块顽石，再无半点活人的迹象。
    “这和尚倒也胆大，他难道不怕我一剑将他杀了，夺取他一身宝物？他必是一个胸襟豪迈、智慧高深之人，当得上‘高僧’二字。胸襟豪迈，才会把性命交给我这个萍水相逢之人。智慧高深，才算准了我不仅不会杀他，更会一心一意替他护法……”
    柳毅心生感慨，手中闪现灵光，抓起劫空僧，招来清灵鸿雁，朝着远方山河急速飞驰而去。此时安若素刚走不久，若再留在这座山中，一旦安若素卷土重来，必定又是危机重重。
    清灵鸿雁翅膀折断，毛发萎缩，寿元所剩无几，已经是飞不动了。
    柳毅只得带上清灵鸿雁与劫空僧贴着山峦飞行，同时借着山间崔嵬的数目，将身形遮挡住。
    整整飞行了一天，才来到数千里外的一座灵气充裕的青山脚下。
    对比清灵鸿雁，柳毅的飞行速度实在太慢了些，可低空飞行却正好能将山间景物看清楚，更能领略琼玉地界的大好山河。
    比起蛮荒地界，琼玉地界不知要富饶了多少倍。
    就连荒山野林，也能找到一些寻常的灵芝人参之类的药材。
    数千里路途当中，柳毅更是见到了不少散修，在山中开辟了洞府；见到不少妖修占山为王，在山间、河边操练小妖。
    修士虽多，可真人境、纯阳境的，却寥寥无几。
    只因大多数资质超凡的修士，都拜入了各大门派，流落在山野之地的，大多是些资质平平，却拥有修行功法之辈。
    青山，叫做虎啸山。
    此山乾坤地图中也有记载，万年之前，这座山中出现过一个资质绝佳的虎妖，最终拜入了妖宗当中，却因挑战凌求剑失败之后，斗志丧失，郁郁而终。只是这一战却并未导致玄天宗与妖宗结怨，双方公开一战，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怪不得旁人。
    “万年之前，这虎啸山中的虎妖，倒是一个光明磊落之辈！”
    柳毅飞至山脚，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挥手间建成了一座院落，将劫空僧摆在其中一房之内，再将清灵鸿雁也放入了一座房间中，随即站在院门口，仰望着虎啸山山顶，沉吟道：“山顶妖气弥漫，肯定盘踞着一个妖修，也不知比起当年的猛虎，而今这只妖修到底气度如何。至少在劫空僧醒来之前，我须守在此处，不能远离，暂时得与山中妖修做邻居。”
    清灵鸿雁吃下丹药，一个时辰之后悠悠转醒。
    “我早已说过，若能大战脱险，我必定传你上古灵兽修行之法。我柳毅言出必行，绝不反悔……”
    一段修行法诀，从柳毅口中说了出来。
    这段法诀本是羽毛当初传给贪狼的修行之法，而今柳毅将之传授给清灵鸿雁，也算是了结了当初因果。只是，贪狼本就是成长型的灵兽，而清灵鸿雁资质远不如贪狼，这鸿雁到底能修炼到何种境界，就只能看它自己的造化。
    清灵鸿雁灵性十足，智商不弱于人，得了修行之法以后，立时跪倒在柳毅面前，身躯匍匐在地，像门人弟子一样三跪九叩。
    柳毅端坐在清灵鸿雁前方，一本正经受了鸿雁九拜，再道：“灵兽与仙兽，实力相差万里，简直判若云泥，若有朝一日你能成为仙兽，莫要忘记了今日我传道之恩。”
    闻言，清灵鸿雁一拜倒地，再退回房中，打坐修行去了。
    时至此刻，柳毅才真正安定了下来，静坐沉思。
    “距离我离开玄天宗，已有三月时间。三个月内，我转战数百万里，从玄天宗到应龙山，再从应龙山到青丘山，从青丘山到上古战场，前后两次大战。第一次在应龙山中，幸亏有金鳞子道友相助，才能诛灭赤玄一；第二次在上古战场之外的那座矿脉，与安若素大战，借助我师凌求剑留下来的剑意剑气，惊走了安若素，可其后却被她狂追了数十万里，若非劫空僧半路来援，那一战胜负未定……”
    一念至此，柳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想道：“自从在蛮荒地界诛杀了路不败之后开始，我这心性，就已略显张扬，前几日惊走了安若素之后，在矿脉门口立下碑文，说她安若素不过如此，此举虽然足够快意，却未免太过于锋芒毕露了些……”
    “龙安宗诸多修士因我而死，安若素苦苦追了我数十万里，却无功而返。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若去了大宁寺，定会把大宁寺拉入风波当中。若大宁寺中的修士，都是古月僧那等下作之辈也就罢了，可大宁寺除了古月僧之外，还有劫空僧这种真正的高僧……”
    劫空僧在疗伤，清灵鸿雁在修炼，柳毅却有些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
    正是无所事事！
    柳毅修炼到了纯阳境，位于五法四劫的第一层。按照《兰陵道书》中的上古修行之法，柳毅知道五法四劫第一法的观想法，是要观想元神。可关键在于，柳毅寻不到观想的对象。
    观想羽毛兄？
    雪羽大尊虽然厉害，可若以他为观想对象，再厉害也无法超过雪羽大尊。
    至于其他人，则更不在柳毅的考虑当中。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茫茫然就像一只迷路的蜜蜂。
    直到半夜十分，劫空僧才醒了过来。
    “柳道友！”
    劫空僧双手合十，朝柳毅施礼，“贫僧有一事相商……”
    “剑中真意之事，我可以答应你。但是……”
    柳毅沉吟道：“我需要你将佛门的修行之法，妖修的修行之法，正道、魔道修行之法，全都给我弄来，我需要这些功法作为修行参考之用，不知大和尚能否办得到？”
    第三百三十一章：一朝顿悟
    劫空僧闭目沉思片刻，说道：“大宁寺与世无争，贫僧无力为道友取来各派功法。贫僧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将我佛门修行之法，毫无保留交给道友！”
    柳毅问道：“我非佛门弟子，也能修行你佛门功法么？”
    “旁人不能，柳道友你却能！此事另有渊源，以后定然会让柳道友知晓。若柳道友肯入我佛门，则是我佛门莫大的幸事。柳道友不肯入我佛门，贫僧则希望与柳道友化解古月僧的恩怨，结下一场善缘……”
    劫空僧自衣袖中掏出一张金纸，纸张约莫有巴掌大小，刻画着许许多多佛像，“道友已经修炼到了纯阳境，我佛门纯阳境也修元神，一共有十六种观想之法，源自于上古之时，叫做十六观想法，分别是‘日观’、‘水观’、‘地观’、‘宝树观’、‘宝池观’、‘宝楼观’、‘像观’、‘普观’、‘杂观’、以及上中下三观，一共十六种，皆能修炼成佛。贫僧修炼的是十六观其中的‘像观’，观想的是大势至菩萨的法身，把自己想象成了佛菩萨的本尊，于是在修成了佛门元神之后，显化出了大势至法相……”
    柳毅拿着金纸看了看，果然在纸张上面，见到了大势至菩萨的画像，与那劫空僧的法相一般无二。“大和尚，你就是对着大势至菩萨的画像观想，于是就修成了大势至法相？”
    劫空僧答道：“正是！大势至菩萨有无上智慧，能普度众生……”
    柳毅又问：“若是对着这金纸上画着的漫天诸佛观想，难道就能修炼出漫天诸佛的法相？”
    劫空僧说道：“道理或许是一样的，可贫僧只有一个元神，怎能修炼出漫天诸佛的法相？或许等到有朝一日，贫僧能化身千万，或许有机会试一试修炼漫天诸佛法相。”
    柳毅略作沉吟，又问：“你修炼之时观想大势至菩萨的法相，有朝一日你修炼成菩萨，难道你就成了大势至菩萨？”
    “这……贫僧不知。”
    劫空僧答道：“我大宁寺不能参与到琼玉地界各方争斗，就连收入门墙的弟子，也是各派挑选之后剩下的，贫僧资质普通，悟性不高，无法回答柳道友之言。”
    “不回答最好！不能回答最好！”
    柳毅神色猛地一喜，眼神中精光闪闪，仅说了两句，就闭口不言。
    劫空僧又问：“柳道友，那剑中真意呢？”
    “剑中真意，须得心剑合一，心与剑相通，剑与神相同，精气神合于一剑，才能触摸到剑中真意。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心诚则剑真，仅此而已！”
    一言至此，柳毅忍不住又想起了羽毛当年教他练剑之时的画面，又想起了蛮荒诸多事情，言道：“古月僧之事，就此作罢。而今我与你大宁寺，只有一场善缘，你看如何？”
    “善哉！善哉！”
    劫空僧点了点头，说道：“安若素之事，柳道友无需担忧，她虽是陆地神仙层次的高手，却也不敢来我大宁寺寻仇。我大宁寺僧人虽资质不高，修的却是上古功诀，有修炼成佛之法，僧人弟子众多，倒也不惧他龙安宗……”
    柳毅点点头，答道：“如此最好，安若素与我之间的恩怨，终究要我自己来解决，若是假手大宁寺，我心中不安。”
    “善哉！善哉！道友如此心气，才配得上这个‘柳’姓！”
    劫空僧没头没脑说了一段，掏出一颗丹药喂给清灵鸿雁吃了，在离去之前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若成仙，可来大宁寺找贫僧，贫僧带你去祭祖。”
    祭祖？
    柳毅眉头一皱，正要再问，可劫空僧已经化作一道佛光，飘然远去。
    清灵鸿雁吃下劫空僧的丹药之后，萎缩的羽毛再度生长出来，气色大有好转。
    “大宁寺丹药竟如此玄妙，竟然比起七转血羽丹，功效更好！”
    七转血羽丹，是羽毛与柳毅一起炼制的疗伤丹药，连番几场大战下来，柳毅手中的七转血羽丹已是不多，而今仅剩下二颗。
    “大宁寺僧人观想佛像，就能修成佛门元神，劫空僧甚至能显化出大势至法相。劫空僧说大势至菩萨有无上智慧，能普度众生。先前我被大势至法相的佛光罩住，竟然觉得自己的智慧都有所增长，莫非这就是法相的威能？”
    “观想的对象是什么模样，修炼成的元神就会成为什么模样。各派修士观想的是自己的魂魄，修炼成的元神则是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