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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在安姐所知道的那个历史上,江宁府此时应该叫做应天府,是留都,是后来南直隶的首府。但在这里,安姐发现这江宁府大概和她所知道的江苏省类似,当然,她只是大概的听高老爷这么一说,地图在现在属于稀罕玩意,别说想在地摊上随处可见,就算是高老爷的书房也没有。事实上过去的高老爷对这一块也不是太熟悉,他只知道这里有海运,有织造,有盐业,还有一个规模颇大的火器营,至于包括了什么地方,有多大面积,还是这一次的任命下来后他特意去看的。
    他自己都不甚了了,更何况再转述了。所以安姐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自她来到这里后就发现有一些东西和她想的不一样,比如那些高产作物,比如暖房,比如玻璃……而这一切好像都是从太、祖那里传来的,那么她可以认为太、祖……是老乡吗?
    想到这里安姐有些囧,先不说太、祖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就算他们在同一时代,难道她还能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认亲吗?看人家打下天下这气魄,估计她要真跑过去,迎接她的绝对不是两眼泪汪汪——就算朱元璋命中注定是要当皇帝的,可也不是随便过来一个人就能把这事干成的。不过就算如此,她对这个时代也多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在那里发什么愣?”杨氏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安姐回过神,“没什么,我在想,夫人为什么不与我们同去?”
    杨氏沉默了片刻:“夫人总是有她的考量的。”
    虽然这个任命有些突兀,但当消息传来,府里的气氛还是可以的,毕竟江宁是个好地方,传说中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又有这些年的外贸,虽不能同两广相比,可稀罕玩意也不少,而比起两广,这地方更靠内地,更令人容易接受。高老爷本来还头疼把谁留下,全去是不可能的,总要有个人看家,毕竟他们在京里还有些产业,而在他的想法里,到最后,他还是要回京的。
    入阁拜相,他既是探花,又是庶吉士,这条路本就是理所应当的,虽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可总要走。高老太太是要去的,事实上一听到这个消息,老太太就命人收拾东西了,她想的明白,在京里,她就是一个小官的母亲,可要到地方上那就不一样了。知州,虽不是府里最大的官员,可也数得着了,到时候她就是放个屁那些人也会说是香的,再不会嫌弃她小地方出身。
    杨氏也是要带去的,不说别的,就是安姐的身份也令他不能忽视了。
    张氏不用说,到地方上也少不了各方面的应酬打点,一些他不好出面的地方,少不了要张氏操作。所以他本来想的是叶氏留下,这个姨娘没多少存在感,可到底是张氏带过来的大丫头,在他的印象里,过去也是颇为能干的,虽然这些年越发安静,看个家还是没问题的。可他没想到张氏竟说自己不去:“心姐、静姐渐渐都大了,到了地方上怎么与她们相看人家?”
    高老爷一下怔住了,他这一到地方上最少三年,到时候静姐还好,心姐却已经要十四了,却是有些紧张,何况一般任期都是两届,那时候连静姐都要十四了。对这两个嫡出姑娘的婚姻他还是很重视的。
    “可是……”
    “所以我就先不去了,待说好两个丫头的亲事我再带着她们前往。”
    “……也好。”高老爷想了想,觉得虽然很多场合是需要张氏出面的,却也不是必须。没见很多官员都是只身上任吗?
    “不过轩哥……”
    “老爷放心,待他再大两岁,我就求老太太给他找个好老师,必不会耽误了。”
    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他也知道轩哥的事他插不上手,只有无奈的点点头:“万不可骄纵了,我看他还是有点灵气,好好教导,还是会有出息的。”
    张氏应了,又道:“老爷可要带桃心前去吗?”
    桃心就是叶姨娘,高老爷本想留她看家,现在张氏留下来了,她也可以跟着走了,但对这个姨娘他一直都没什么感觉,因此也就可有可无的道:“你看着办吧。”
    张氏应了,又问了他需要带什么东西,有什么要准备的,一直说到晚上,高老爷去同高老太太请安这才暂时作罢。他走后孙妈子道:“夫人真的不同去了?”
    张氏一笑:“这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孙妈子皱着眉:“但夫人若是不去,以后同老爷……”
    “你放心,只要我还是张家的女儿,我这高夫人就坐的稳稳的。”说到这里,她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妈妈,我已经看清这个男人了,再不想为他浪费丝毫精力。我现在有轩哥,有心姐静姐,只想好好养好他们,看着他们过得好就满足了。他走后这府里就我们娘几个,日子不知道要多么顺遂呢。”
    她过去争斗生气,是因为还对高老爷有留恋,有向往,有想法,可现在统统没有了。她已经看透这个男人了,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无耻之徒。她过去总觉得自己过的不好,是高老夫人和吴氏的错,但现在她知道,其实就是高老爷的错。他放任高老夫人和吴氏,令她堂堂侯府姑娘沦落到和一个乡里来的老太婆同一个丫头去争,这本身就是一件笑话!
    孙妈子忍了忍,还是道:“我劝夫人一句,男人其实都是如此,说句不该说的,咱们府里的那些少爷、哥儿们又有几个比老爷更好?唯有一个六哥儿是不一样的,可六哥儿那样的又有几个?男人,都是先重自己的功名前程,然后再看子嗣。还有一些说什么理想天下,可做牺牲的总是女子,真正敬重疼爱女子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
    “妈妈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你去把桃心叫来吧。”
    孙妈子知道这是张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有出去唤叶氏进来。
    “我同夫人一起留下来。”听了张氏的话,叶姨娘没有犹豫的道,张氏皱了下眉,“你不必如此,若你想跟过去,我是不会有意见的。”
    “我是真不想去。”叶氏一笑,“我是夫人的丫头,更愿意留在夫人的身边。”
    张氏一怔,慢慢的点了下头。
    去留的人选定了,出发的时间也慢慢提上了议程,临走之前,高老爷又去了一趟张家,其实在任命下来后他就去过一次,不过那一次张老爷不冷不热,没说两句就把他打发出来了,这一次他本来也是抱着走个行程的态度来的,哪知道张老爷却把他叫到了书房,还把一个江宁府出身的清客也叫了过来:“这位金先生,是永宣三年中的举,他是江宁苏州人,离你要去的金陵也不甚远。”
    金先生是一个三十几许的中年男子,身量不高,容貌斯文俊秀,听了这话高老爷连忙向他行礼,金先生自然是不敢受的,避开来又回了一礼。张老爷道:“你没去过金陵,不如就听金先生说说。”
    高老爷立刻表示欣喜,金先生沉吟了片刻开口:“历史典故两位老爷自然是比我要清楚的,我就说一些风土人情吧。”
    他说是风土人情,着重介绍的却是金陵的政治形势,具体到有几个家族,有哪些人家需要注意,一直洋洋洒洒说了大半个时辰,高老爷听的认真,知道这些对他将来都有莫大的好处。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户人家也需要高大人注意。”金先生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高老爷连忙道,“先生请讲。”
    “灵山齐家。”
    高老爷一怔:“真有这齐家?”
    金先生笑了:“世人皆以为齐家是民间传说,但空穴来风并非无因。高大人一直在北方可能不太了解,江宁一带的人却是都听说过的。不过高大人也不用太在意,这齐家一直都是经商,倒从来没有听说过涉政的,这一代的家主又是女子,更不可能走入官场。”
    高老爷皱了下眉:“据说这齐家第一代家主就是女子,但那是有特殊原因,为何这一代又是女子?女子经商,这、这……”
    在民间传说里,这个齐家女子和当朝太、祖发生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据说太、祖能打下天下也得到她甚多帮助,不过当太、祖坐拥天下,这女子却不愿入宫,最后太、祖无奈,只有赐下她什么丹书铁劵、诰命夫人等诸多东西,据说还许了什么皇商身份。不过他一直都觉得这是传说,毕竟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就算经商,规模也有限,何况对太、祖有帮助了。这不过是民间的一些演绎罢了。
    金先生来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知道这些北方人对南边习俗不太了解,因此道:“高老爷有所不知,在江南地区倒是有不少女子经商的。当然,一般都是小门小户。世家大族里若是有女人出面,大多也都是家中男子有碍。”
    “大家族里也有女子出面?”高老爷更惊奇了,金先生道,“我们苏州有一户姓项的人家,因没有子嗣,就由嫡女继承了家业,其招赘的夫婿是个老童生,一心科举,所以成亲后还是那女子打理生意。”
    “既如此,为何不从族中过继?就算没有堂兄弟,也总有族兄弟吧。”
    “高大人所说甚是,但这个法子一般只是士绅之家采用,像那种商户人家却已经不讲究这些礼仪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据说是太、祖允的。”
    高老爷无语了,脑中翻来覆去的只是想,太、祖那般英明神武,怎么会允许这种规矩?这慢慢下去是不是女子还能科举当官了?不过他也知道金先生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不是胡乱开口,他若在这里妄加议论反而不好。
    张老爷见说的差不多了,就道:“你师爷可请好了吗?”
    “倒是请了两个,不过都不是太理想,正想找岳父大人再帮忙请个对当地了解甚深的大才。”
    张老爷笑了:“言之,你可愿随他走一趟?”
    这是本来就说好的事,金先生连忙应喏,又重新与高老爷见礼。过后张老爷把金先生打发了出去,脸色一变:“你可知为何给你下放到地方上?”
    高老爷心中一凛,连忙道:“此事完全是小婿的错,以后再不敢犯,只是二娘子貌似还有些生小婿的气,这一次说要留在家中,小婿正是为此前来。”
    “这是你们夫妻的私事,我本不应该插手的,可此事却影响到了你的官誉,就不能当做小事来看待了。自你得中进士,就一直在京中,虽没有什么差池,却也没什么建树,这次应天府有这个空缺,我就打了个招呼,望你好自为之。”
    高老爷出了一声的冷汗,连忙应是。张老爷又道:“当然,我知道你现在不同以往了,与南安王府接了亲家,若你觉得那边的路更好走,但去无妨。”
    高老爷连称不敢,又是表明心结,又说这事他本不是太乐意的,只是为了家中姑娘的闺誉才无可奈何。张老爷不置可否的听他说了,最后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总之,你好好思量吧。”
    说完就端起了茶杯,高老爷知道这是送客的表示,只有告辞。出来后又是惶恐又是庆幸,他没想到同南安王家结亲张家会有这样的反应,早先只想着王府尊贵,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妨碍。好在张老爷此举只是敲打,看这样子倒是想要栽培他的,只是那无功无过的评语,听起来却也不像什么好话,这一点张老爷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提高老爷的苦恼,此时安姐也在苦恼着,因为她又接到了南安王妃的邀请,这次不是邀请张氏,是单单的请她了。过去她觉得南安王妃美丽高雅富贵逼人,可要是这么一个女神级的人物成了她的婆婆……
    “请回禀王妃,我明日必到。”这一次南安王妃不仅下了帖子,还派来了一个有体面的妈子,面对她安姐只有正色表明自己的态度。妈子行了礼走了,安姐拿起帖子继续苦恼,这南安王妃是因为她要走,所以应付性的见见她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要是前者,她本来也是要去请安道别的,要是后者……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这一天安姐早早的就起来了,穿上了新做的水红色袄裙,戴了两个小金镯,只是梳的依然是包包头。不过她虽打扮的稚嫩,行走坐卧却无比规矩,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南安王妃一见就笑了起来:“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真招人稀罕。”
    安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给王妃请安。”
    南安王妃拉着她:“可别这么见外了,这都是自家人了。真没想到你父亲竟被调到了南边,我本还想着不时接你来家中玩呢。不过江宁是个好地方,很多东西都和咱们不一样,你到了那边也能多些见识。”
    安姐低着头:“父亲也是这么说。”
    “高大人探花出身,见识自然是不同的。”南安王妃说着,又问她东西准备的如何了,都要带什么人过去,还有什么缺的没有,安姐一一回了,最后南安王妃道,“上次我让卫家姑娘带你去暖房,不想却碰上了那件事。今天你来了,可要好好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对我说。”
    说着,就叫了身边的丫头带她去,安姐一头雾水,但还是行了礼,随那大丫头走了下去。出了屋门,她忍不住道:“姐姐,王妃可是有什么事吗?”
    把她叫来,然后就这么几句话就打发了?她倒不是很看重自己,觉得人王妃就要陪她如何如何,可如果只是这样也有点太草率了吧,主要是太和女神王妃的气场不合了呀!
    那丫头一笑:“不是我说姑娘的,姑娘真真是好福气。”
    “不知姐姐指的是什么?”
    那丫头却不说,只是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到了暖房。那一天暖房被弄的一片狼藉,也不知压到了多少花花草草,现在当然是重新修好了,而且还在一个角落放了个茶几,摆了几把椅子,看样子竟有几分西方花房的味道。
    “姑娘想用什么茶?”
    “唔,这个不用了吧。”喝茶赏花听起来很美,但地方时间完全不对,而且,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丫头却仿佛没听到她的拒绝,径自道,“府里常备的有毛尖、铁观音,新得的还有一种白雾,据说是从深山里得来的,外面轻易不能见呢,不如姑娘就尝尝这个?”
    她说着也不等安姐回答就走了出去,安姐只有无奈的站在那儿,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低呜,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你天天穿着这么艳是想万一死了好化成厉鬼吗?还有王妃,你这种安排真的好吗?规矩呢?礼仪呢?就算她现在才十岁,可也会被人说嘴的啊!而且在这暖房里,这不是红果果的被人展览吗?
    “真巧啊,安妹妹!”朱抵跑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二公子。”
    “我说今天喜鹊叫,果然又见到了妹妹!是吧,美丽!”
    美丽低呜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嘲笑。安姐暗暗的磨了下牙,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只喜鹊啊,还是你那院子就是喜鹊窝?
    “妹妹今天真漂亮!”朱抵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二公子……”
    “叫我二哥哥吧,或者抵哥哥。”
    安姐的后糟牙都酸了,只当没听到这一句:“不知二公子见我有何事?”
    “二哥哥!”朱抵很认真的看着她,“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您到底有什么事?”安姐很明知的放弃了关于称呼的争论,好在朱抵没有继续追究,他抓了抓头:“哎呀,被妹妹发现了呀!”
    ……
    “其实也没什么事,这不是听说妹妹要走了吗?就想见见妹妹,和妹妹说说话,也听妹妹说说有什么难处没。”
    安姐看着他,见他虽然面带微笑,神情中却有一丝认真。她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二公子,有一件事我一直好奇,不知您是否能为我解惑?”
    “说了要叫哥哥的,妹妹你尽管问吧。”
    “从第一次见面,二公子就……待我有些不同,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朱抵脸上的笑微微一收,然后又笑了起来:“因为我喜欢妹妹啊!”
    ……
    这话题,没办法继续了!就在安姐准备告辞的时候,就听朱抵又道:“从第一次见我就觉得妹妹有些不同,第二次更令我刮目相看。既然我总是要娶妻的,那当然是要娶个自己喜欢的。”
    安姐抬起头看着他,朱抵与她四目相对:“这个答案,妹妹还满意吗?”
    虽然他说的像儿戏,可安姐却有一种他在说实话的感觉,当然,她并不觉得这实话是自己魅力大,而是因为朱抵的话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想到南安王妃,想到朱纳,她隐隐的有一种恍然。
    而就在安姐同朱抵见面的时候,南安王妃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喝白雾,那个刚才说要帮安姐拿茶的丫头就在旁边伺候:“王妃,真的不用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