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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傅榭默默数到了十,挣脱了孙紫衣抓住他衣袖的手,淡淡道:“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也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不是吗?”是你想要出人头地,求我送你进宫;是你要得到圣宠,主动提出要帮我对付张天师。
    孙紫衣愕然,可是美人即使眼泪纵横,也依旧是梨花带雨的俏模样。
    傅榭的心仿佛是铁石铸成的,他蹙眉看着孙紫衣,声音变得冷峻起来:“还有话说么?没有的话,让李真送你回宫,不要让别人看到你出现在这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孙紫衣还是从傅榭的话中听出了冰冷之意,不由打了个寒噤,低下头去:“是,殿帅。”殿帅的手段她是见过的,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不再出幺蛾子了,老老实实效命吧!
    见李真带着孙紫衣消失在松树林中了,傅榭这才走了出来,大步向湖中小道南端方向走去。他和陈曦约好了,等一会儿要在小道南端演一场好戏。
    韩璎乍然被人抱住,吓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顿了顿方才恢复了些气力,挣扎着想起发髻上插戴的首饰可以用来刺人。
    她正要抬手去拔发髻上插戴的赤金衔红宝石步摇,却听背后那人紧紧环着她的腰肢急急道:“不要跳下去!”
    韩璎听出了是崔淇的声音,脑子一下子懵了。
    崔淇见韩璎不再挣扎,便抱起韩璎向后走去。
    韩璎见势头不对,忙到:“……我不是要跳水自杀!真的!”她曾经发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会坚强地活下去,绝对不会主动自杀!
    崔淇迟疑了片刻,想到了五姐崔妃的叮嘱,低头看了看,见草地青茸可爱,便把韩璎轻轻放在了草地上,自己在韩璎对面单膝跪了下来,端详着韩璎:“你真的不是要跳湖自杀?”
    韩璎连连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凫水,怎么会跳湖自杀?”虽然只会狗刨……
    她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见四周寂静无人,心跳便开始加快——单独和崔淇在一起,真是太危险了,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崔淇此时距离韩璎很近,近到能看到韩璎脸颊上细碎的绒毛,能闻到韩璎身上的清香……
    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渐渐握成了拳,短短的指甲刺入了肌肤,脸上的表情却愈加沉静:“可你还在流泪。”
    韩璎:“……”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凉凉的,忙从衣袖中掏出丝帕拭去了脸颊上残留的泪水。
    原来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韩璎此时有些后悔,她反应太迟钝了,方才见到傅榭和那个女人状似亲密地立在一起时,她不应该逃走,而应该走上前,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好好臊臊傅榭……
    崔淇凝视着她,见韩璎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可是乌黑的大眼睛依旧泪蒙蒙的,像被欺负过的小动物一般,可怜兮兮的,偶尔看他一眼,看得他的心脏酥酥麻麻的发痒,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柔声抚慰,亲吻她的眼睛……
    见韩璎没有说话,他以为韩璎是真的因为傅榭和别的女人说话想自杀,心中很是矛盾,既想添油加醋一番,让韩璎和傅榭生出嫌隙,又想说出实话,让韩璎不那么难过。
    片刻后,崔淇做出了选择,他低头凝视着韩璎,柔声道:“和傅榭说话的女人姓孙,是宫中新近受宠的美人……也是傅榭的棋子,为他做了不少事,譬如……”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韩璎,不确定要不要让韩璎了解哪些肮脏的真相,可是韩璎蒙着一层泪雾的大眼睛亮晶晶看着他,似乎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看得他心中不忍,便道:“譬如勾引张天师。”傅榭能从掌印太监许立洋的青衣卫得到消息,他崔家也有自己的情报门路,傅榭威胁张天师一事虽然秘密,却已被他识破。
    韩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崔淇:“真的吗?”
    崔淇见她欢喜,心里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妒忌傅榭,便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韩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算是发现了,如果自己主动示弱的话,崔淇也并不总是处在疯狗状态的,看来他也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也就是俗话所说的“顺毛驴”。
    这时韩璎身后隐隐传来傅榆的声音:“三嫂嫂!嫂嫂!”
    韩璎心中一喜,飞快地爬了起来,笑盈盈起身向崔淇行了个礼:“谢谢你五公子,要不然我就误会我家傅榭了!”
    崔淇犹自单膝跪在草地上,正仰视着韩璎,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韩璎见他虽然不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像吞了黄连一般,不由心中暗笑,又施了个礼,轻盈地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
    见到急急奔来寻她的傅榆的瞬间,韩璎几乎要大笑三声以庆幸自己成功地从崔淇的狼口脱险。
    傅榆拎着裙摆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韩璎,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她没有不妥,这才放下心来,怦怦直跳的心脏也归了原位:“嫂嫂,一转眼就找不找你了,快把我急死了!”
    韩璎往后看了一眼,见崔淇已经不见了,这才笑嘻嘻道:“我去折桂花了,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这里了!”
    她看了看手中,发现陈曦帮自己采的那枝桂花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傅榆惊魂甫定,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搀了韩璎往画桥南端走去——范菁菁还在那边等着呢!
    韩璎笑眯眯地反手搂住傅榆的小细腰,心里喜滋滋地想:怎么傅家的人,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有一个小细腰呢?不光傅榆这个女孩子,就连傅松傅榭傅栎三兄弟的腰也是瘦瘦的呢!
    姑嫂俩刚走到画桥南端,便看到范菁菁侧身对着她们静立在那丛月季花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见到范菁菁,韩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的笑容,当即叫了一声“范表姐”。
    范菁菁自从用暗号给崔淇指了韩璎的方向后,便一直呆在这边,等待着韩璎被侮辱的好消息传来。
    她的心里期待万分,却不敢过分欢喜,只能摆出面无表情的样子来。
    听到韩璎那声带着欢快的“范表姐”,范菁菁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顿了顿,这才转身抬头看向韩璎,脸上的笑容就像在冰窖里放了好几日的馒头,又冷又僵硬:“弟妹,你去哪儿了?让我们好找!”
    韩璎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慢吞吞道:“哦,原来范表姐就是呆在这里‘好找’的啊!”
    见范菁菁脸上的表情僵在了那里,韩璎想起傅榭的嘱咐,当即含笑转移话题:“咦?这月季花开得愈发好了,我也簪一朵吧!”
    她正要弯腰去掐那朵迎风招展的浅绿月季花,就听得右手边传来熟悉的清泠泠男声:“月季花有刺,若是刺中少夫人细嫩的纤手,那可如何是好?还是让在下为少夫人效劳吧!”
    韩璎抬起头,见陈曦立在那里,玉白罗袍碧玉板带,俊美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端的是玉树临风,而他的身后远远近近立了不少女眷,有的还拿着团扇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显而易见是在看她的笑话。
    这样一想,韩璎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了:“多谢陈大人!不过,我突然不想要月季花了!”
    陈曦计算着傅榭出现的时间,向前逼近一步,薄唇微勾风流地笑了笑,声音越发温柔:“少夫人想要什么花?只须少夫人一句话,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璎见他突然变得如此无聊,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登上湖中小道穿湖而过。
    傅榆自是紧紧跟在她后面护着她。
    围观的女眷们都笑了起来。
    大周朝风气开放,京中更是风流锦绣之地,只是没想到一直洁身自爱的贵公子陈曦居然看上了傅殿帅的小娇妻,被小美人拒绝了,还敢当众献殷勤!
    陈曦抬眼见傅榭已经带着几个小厮走过来了,忙作势要追一溜烟逃了的韩璎,口中还道:“少夫人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给在下一个效劳的机会吧!”
    说时迟那时快,傅榭已经大步流星赶了过来,对准望着韩璎背影犹自嚷嚷的陈曦踹了过去。
    陈曦颀长的身子一下子飞了起来,“噗通”一声落进了湖中,在湖中挣扎着。
    跟陈曦的小厮忙跳进了湖中去救主子。
    傅榭也不管在水中载浮载沉的陈曦,大步走上湖中小道追韩璎去了。
    过了画桥,傅榭终于追上了韩璎。
    他一把拽住了韩璎的衣袖。
    韩璎抬头看着他,往日一直带着笑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傅榭俊脸发白,凤眼微眯,抿了抿嘴唇,却没有说话。
    傅榆素来惧怕三哥,吓得战战兢兢地只打哆嗦,却坚强地走到韩璎身旁,开口为韩璎解释:“三哥,你误会了,是陈公子纠缠嫂嫂,嫂嫂根本不搭理他的!”
    傅榭用力把韩璎搂入怀中,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半晌方松开韩璎,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阿璎,我们回家去吧!”
    韩璎也想找他算账呢,见状便“哼”了一声,道:“好。”
    傅榭牵着韩璎的手往前走去。
    傅榆虽知自己跟上去也是明亮的大灯台,可是又怕三哥欺负三嫂,便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在康宁长公主府的大门口,骑在马上的傅榭又遇到了陈曦。
    此时的陈曦也骑在马上,身上早换了衣服,裹着一件玄色丝绸披风,惟有头发还*的,瞧着还有一丝狼狈。
    傅榭冷冷看着陈曦,拱了拱手沉声道:“陈大人身手敏捷弓马娴熟,傅某从来钦佩,早有讨教之意。明日早朝散了,你我在金明池军营点兵台一较高下,陈大人敢去么?”
    陈曦先看了一眼傅榭身侧的青绸沉香车,然后看向傅榭,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寒星般的眼中却殊无笑意:“陈某敢不奉陪?!”
    两人相对拱了拱手,各自而别。
    韩璎此时正端坐在马车里,瞧着是在沉思,实际上是在想着心事。
    她总觉得按照傅榭的性格,如果真的有人调戏自己,他最可能的反应是悄悄收拾对方,甚至暗中把对方给杀了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像今日这样当面发作,还当众约了陈曦决斗。
    至于陈曦,按照韩璎和他接触的有限几次,她觉得陈曦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还因为他的修养。
    那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傅榭和陈曦的一个计谋?
    想到傅榭又瞒了自己这么多事情,韩璎就有些生气,默默计划着晚上如何拾掇傅榭。
    傅榆紧挨着她坐着,怕她心里不好受,握着韩璎的手无声抚慰着。
    韩璎是她的人生中第一个对她表现出好意的人,傅榆很喜欢韩璎,甚是有些依恋韩璎了。
    她虽然人微言轻,却暗自下了决心,要尽自己的力量保护韩璎,向三哥解释今日之事。
    傅榭把韩璎、傅榆、范菁菁和范家姑太太送到女贞院外院门口便离开了。
    回了堂屋坐下之后,韩璎懒洋洋地靠着锦绣软枕歪在锦榻上,任凭洗春等人侍候她净手涂抹香汁子。
    傅榆担忧地看着韩璎,却没有说话。
    范家表姑母只知道傅榭和韩璎生气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范菁菁想到在康宁长公主府那一幕就心中欢喜,想到在女贞院外面傅榭丢下韩璎拂袖而去,她心中更加欢欣,竭力压抑住心中的雀跃欢喜后,她酝酿出沉痛的表情:“弟妹,你且放宽点心吧!”
    韩璎做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来,一言不发地从浣夏手中接过一盏冰糖梨水,端起碗盖撇了撇根本不存在的浮沫。
    端茶送客之意大家都是明白的,傅榆想着三嫂怕是想要独自舔舐伤口,不欲打搅她,当下起身告辞。
    范菁菁虽然还没看够好戏,却也只得跟着起身告辞。
    傅榭端坐在书房里,听到傅平回报说范菁菁离开女贞院了,想了想,吩咐了一声:“让人继续盯着她。”
    很快傅安又进了回报:“禀殿帅,安清华借口肩膀痛,要出去买膏药贴,去了大梁门内的淳安堂药铺。”安清华是承胤帝安在安国公府的探子,许立洋早探得他的身份禀报了傅榭。
    傅榭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弹了弹,沉声道:“安排人继续传播我在康宁长公主府揍了陈曦,并要和陈曦明日金明池决斗之事。”西疆局势一触即发,可承胤帝虽然专心修炼一心飞升,却始终不愿把军权真正给他,一心想要安插崔淇做西征大军的监军,以免他一家独大。
    为了能够早日顺利出征,解决西疆动乱,傅榭和陈曦只得出此计策了。
    傅榭处理完公事,又去书房前面的靶场练习射箭,一直到了夜深了,这才回了女贞院。
    安国公府内侧的西客院内,范菁菁侍候着母亲用了晚饭,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
    范家姑太太唉声叹气道:“唉,给你兄弟谋职的事情,你傅榭表弟始终不吐口,你兄弟的前途……唉!”
    见范菁菁不说话,她老人家又生气了:“你要是命好一些,嫁得好一些也好了,也算是借姓苗的攀上崔宰相府了,可你的命怎么那么硬呢!苗家接你去冲喜,你反倒把姑爷给克死了……”
    范家姑太太在傅榭韩璎面前巴结又奉承,可是在自己女儿面前却变得恶毒之极,不停地指责着范菁菁,说话难听又狠毒,针针见血。
    范菁菁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心中却更恨韩璎了——要不是韩璎占据了傅榭的注意力,傅榭早就注意到她范菁菁了!
    想到韩璎要从此失去傅榭的宠爱,范菁菁心中一阵快意,常听的母亲的抱怨似乎也远去了……
    夜深了,秋风渐起,吹得内院中的花树飒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