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他的脚随了他娘,特别的嫩,很容易就会被坚硬的军靴磨破。
见赵然的脚都成了这个模样,尚佳就暂时忽略了那扑面而来的奇臭,想了想,大声吩咐守在帐门外的天和:“天和,去拿一个缝衣服的大针,快一点!”
天和答应了一声,跑步离开了。
尚佳抬着赵然的两只臭脚看了又看,开口问赵然:“有没有烈酒?”
赵然一脸的惊恐,声音夸张之极:“阿佳,你到底想做什么?”
尚佳看都不看他,开口问帐内立着的小厮:“有没有烈酒?”赵然废话太多,还是问小厮好了。
小厮当即道:“禀大人,有烈酒!”
尚佳沉声道:“给我预备一瓶烈酒和一个洁净的碗。”
小厮答应了一声,当即去准备了。
赵然已经猜到尚佳要做什么,满不在乎地说笑着。
天和很快便拿了一根大针过来了,小厮也备下了一瓶烈酒和一个洁净的碗。
见准备工作做好了,尚佳先把酒倒进碗里,点燃了碗中的酒,然后把大针在烛焰上燎了又燎,一边燎还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赵然。
赵然笑嘻嘻道:“阿佳,你可别吓哥哥哟!”
尚佳一手攥住赵然的脚,一手捏着那根在火上燎了半天的大针,蓝幽幽的针尖对准赵然脚上的透明燎泡飞快地扎了进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赵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尚佳右手手指探入燃烧的烈酒里蘸了蘸,权当是给自己的手指消了毒,然后用力一挤,把燎泡里的水全给挤了出来。
赵然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的脚太嫩了,这么多的大泡,小厮原本要帮他扎破的,可是他怕疼,没让扎,没想到被尚佳给扎破了!
尚佳认认真真地把那些燎泡一个个挑破,把里面的水都给挤了出来,又撩着烧过的烈酒给冲了冲,权当消毒,然后道:“别包了,晾着睡觉吧!”
赵然心中感动,嘴里却是不说,反而哼哼唧唧道:“我脚上的泡都被你挑破了,明日可怎么赶路啊……”
尚佳吩咐守在帐外的天和:“天和,你去弄一辆马车,把车里布置得舒适一些!”他这个天和是个宝贝,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奇特力量。平时不吭不哈的,可是把事情交给他,一定能办得妥妥帖帖。
天和答了声“是”,自去准备了。
赵然背靠被子坐在毡毯上晾他的臭脚,尚佳已经适应了大帐里的臭味,怡然自得跪坐在毡毯一侧饮茶。
两人各做各的事,虽不说话,相处倒也和谐。
这时候小厮在外面禀报道:“大帅,贺安抚使求见!”
赵然笑吟吟道:“让他进来吧!”
甲胄齐整的贺沥低头进了大帐,躬身给赵然行了个礼,然后便立在了那里。
他这个人身材极好,背脊挺直标枪一般,举手投足风度极佳,又生得剑眉星目的,令人觉得军人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大帐里弥漫着奇臭,贺沥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可是他素来深沉,脸上镇定自若,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赵然含笑看他,指了指尚佳身旁的位置。
贺沥走了过去,在尚佳身边跪坐了下来,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盏,眼睛始终不看赵然的赤脚。
赵然坦然看向贺沥:“贺沥,有事?”
贺沥垂下眼帘,黑里俏脸上似乎带着些不好意思:“大帅,末将刚接到消息,家侄女如今在宛州,她小小年纪流落在外,末将实在不放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赵然:“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赵然凤眼之中闪着促狭的光:“你要告假去宛州寻你侄女么?”
贺沥垂下眼帘,答了声“是”。
赵然怡然自得地舒展着两条大长腿,大道:“贺沥,听我的吧,等觐见罢陛下,我保证让你见到令侄女!”
尚佳见赵然如此大包大揽,不由有些好奇,便瞟了赵然一眼。
他可是知道,赵然看着不靠谱,其实做事极有法度,从不胡说的,他这么说,一定是真的有把握。
见尚佳看自己,赵然笑嘻嘻对着尚佳晃了晃他那对臭脚。
尚佳:“……”
他低下头继续喝茶。
贺沥闻言却是眼睛一亮,背脊挺得笔直,声音都有些微颤:“大帅您……您确定?”
赵然见自己成功地令深沉的贺沥失态,心中很是满意,道:“放心吧,我确定!”
贺沥告辞之后,尚佳怕耽搁赵然休息,也要离开。
见尚佳要离开,赵然悻悻然道:“阿佳,不要忘记了你许诺的那辆‘舒适’的马车!”
尚佳回过头一脸认真道:“大哥,放心吧,若明日没有马车,我背也要把你背回京城!”
赵然:“……”
凌晨时分,天和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尚佳亲自去验看了一番,发现马车既结实又舒适,外观看着也颇为大气,心中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让天和休息去了,并不问天和从哪里弄来的马车,反正他知道天和是最靠谱最稳妥的。
天亮之后,赵然果真躺在了舒适的马车上,在骑兵的护卫下一路往南而去。
☆、第 61 章
栀栀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候,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堂屋的锦榻上睡着了,怀里还窝着一个热乎乎的银香球。
房间里静悄悄的,锦榻前立着一架屏风,上面绘着水墨山水,隐隐透出些光来,周身流荡着淡淡的蜡梅的清香——这是姨母喜爱的味道。
她试探着变成侧躺在锦榻上的姿势。
听到屏风内的动静,守在屏风外看书的尚夫人把书放下,带着如画走了进来:“栀栀,好一点没有?我让如贝给你煮了红枣茶,等一会儿喝一点吧!”
李栀栀撒娇道:“姨母,我想坐起来……”
尚夫人见她一个娇小的、雪白的小人儿,被大红的锦缎枕头和锦被簇拥着,愈发的纤弱雪白,如同大红玫瑰花中的一滴露珠,晶莹剔透却又瞬间即逝,心中更是怜爱,在锦榻边坐下,把李栀栀扶了起来,又把一个锦缎靠枕塞在了她的背后,絮絮道:“月信量大不大,需不需要去更衣……”
李栀栀依偎在锦缎丛中,弱弱道:“刚来,量不大,只是全身无力……”
她垂下眼帘,在心里计算了一番,然后笑了:“姨母,怎么办?到八月十六十七那两日,月信怕是要汹涌澎湃!”
尚夫人见她说得可笑,也笑了,道:“怕什么?我去过益阳侯府的运河别业,那里的管家娘子倒是会安排,女眷更衣什么的都很方便的,只是……”
“只是什么?”李栀栀睁大眼睛看着她。
尚夫人失笑道:“他家别业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老侯爷爱布置园林,把好好一个别业布置得到处林木森森,阴沉沉的,到时候你别乱走就行!”
李栀栀眯着眼睛笑:“我也喜欢布置园林种植花木啊,姨母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去见识见识了!”
这时候如贝用托盘端着一个绘着红樱桃的描金小盖碗进来了:“夫人,给姑娘的红枣汤!”
尚夫人接过盖碗,摸了摸,发现温度适宜,便用银汤匙搅了搅,问如贝:“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如贝是个挺爱害羞的丫鬟,她小声禀报道:“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薛姨娘房里的祥芝来转了转,不过奴婢一直带着小丫头看着,最后把祥芝给看走了。”
尚夫人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舀了红枣汤预备开始喂李栀栀。
李栀栀听到她说的那句“最后把祥芝给看走了”,不由笑了起来。
尚夫人怕她呛住了,见栀栀笑不可抑,便放下银汤匙,等她笑完。
待李栀栀终于笑够了,尚夫人才道:“大户人家若是妻妾成群,大都如此,只有那些清白干净人口简单的人家,才不会出这些糟心事!”
她把盖碗递给李栀栀,让李栀栀自己端着吃,然后道:“譬如小赵太师府上,就是一夫一妻过日子,膝下一儿一女,一家人和睦亲热,让人瞧着就羡慕……”
李栀栀听尚夫人说得伤感,心下也有些难受,尝了尝红枣汤,发现温度正好,便一口气全喝完了,把碗递给了如贝,这才道:“姨母,以后我和阿佳哥哥也生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到时候您每日只管着带孙子孙女玩耍好了!”
尚夫人先惊后笑:“……栀栀,你太不害羞了!”
栀栀无辜地看着尚夫人,大大的丹凤眼里一片清澈。
尚夫人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湿润了,抬手拍了拍栀栀的手:“你这孩子……哎,好孩子……”
虽然喝了一碗红枣汤,可是李栀栀反倒更饿了,她眨了眨眼睛:“姨母,我饿了!”
尚夫人正悲喜交集呢,闻言不由笑了:“想吃什么?我去让小厨房准备!”
李栀栀想了想:“我想吃小樱做的爆炒红辣椒羊肉炝锅青菜细面。”
尚夫人:“……听起来好复杂啊!”
她看向一旁立着抿嘴笑的小樱。
小樱屈了屈膝,含笑道:“夫人,我晓得,我这就去做!”
尚夫人也笑了,道:“小樱,多做一碗吧,我也尝尝你们姑娘说的‘爆炒红辣椒羊肉炝锅青菜细面’!”
众人都笑了起来。
面没多久就做好送了过来。
尚夫人尝了尝,发现真的是又香又辣味道又足,而且汤头浓郁面条筋斗,便难得地多吃了一些,把一碗面全给吃完了。
至于李栀栀,一碗面怎么够?她当然至少得两碗面了!
看栀栀吃得那么香,尚夫人心里满意极了,笑吟吟在一边看着,心道:栀栀身体太柔弱了,近来又长得太快,营养怕是跟不上,一定得寻个方子好好进补进补。
要不,寻一个名医为栀栀开个方子?
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是谁呢?最出名的怕是以前在宫中供奉的青山道长了……
得想办法请青山道长来给栀栀看看脉象!
郑太尉府内院正堂内,郑夫人正端坐在紫檀榻上,眼睛盯着前方立着的怀真:“阿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真看上尚家那个小童养媳了?”
怀真没有出声,低着头立在那里,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惶惑。
夫人虽然厉害,可是公子治家更严,若是他敢背叛公子,下场想都不敢想……
郑夫人自然知道儿子善于驭下,把下面的人都调教得很好,便缓了缓口气,道:“我是阿晓的亲娘,只有他一个儿子,待他如心肝一般……我只是想帮他……”
又道:“你妹子今年十五岁了吧……”怀真的爹娘虽然被阿晓弄到运河庄子去了,可是怀真的妹子还在她这里侍候呢!
怀真闻言,咬了咬牙,道:“禀夫人,公子也不是看上李姑娘了,他只是爱逗李姑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