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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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二十八天,等到周王死后四七那天才棺木才终于从灵堂搬出,葬入了京外皇陵的墓地之中。那日整个京城都一派的热闹,有名有姓的侯爵大臣门前纷纷摆出路祭,棺木只是出京城就用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还好,这些事情都与林小碗她们这些内院的人无关。反而是周王下葬之后,她们可以松上一口气,再不用那般劳累了。
而她这才有机会好好的考虑周王死后的去向。
留在京城自然是不可能的,林小碗的复仇名单上,除掉周王和刘成宰之外,还有三个主要仇人。而她目前所能够找得到的也就是驻守戎州的马城了。
去戎州吗?
说实话,林小碗是有些迟疑的。周王死后,“诅咒”又发作两次,上一次刚好就是前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疼痛真的减少了不少。加上她这些天来一直吃着那位刘大夫开出来的滋补汤药,身体倒是比最初的时候好上了不少。
这样想的话,去戎州杀马城几乎就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可离开京城,她该如何跟左容说?两个人虽然并没有挑明什么,可是这般不明不白的离开,总有种让她背负了感情债的感觉。
现在的她,谈不起感情,也不敢谈感情。
想到这里,林小碗反而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因为她不知道,如果留下来,她和左容之间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嫁做人妇,每日里面洗手做汤羹?别开玩笑了,就算她能够适应这样的日子,可是她体内的“诅咒”呢?
若是夫妻,每月两次的“诅咒”发作又怎么可能瞒过左容?
就算是至亲至爱的夫妻,也是有些秘密无法说透的。
所以,还是走吧。趁着两人并未挑明……相信天长日久,左容会忘记她的。
如今林小碗已经开始把手头的一些事情分交给张婶和禾苗了,就连李嬷嬷和田嬷嬷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她在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和在厨房的重要性。等到周王下葬,第二日她就请假休息,去了一趟垂柳巷。
在这里自然是见不到孙氏的,甚至于孙氏如今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可是就算是没有人、甚至是孙氏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为谁死的。林小碗却是清楚,孙氏这条命对她的意义究竟是怎么样的。
就算对于孙氏来说,她是求仁得仁,林小碗也不能真的当做无事发生。
孙氏曾经住过的院子在春暖花开之际看着格外的萧索,甚至是外面的垂柳都露出了枯萎的迹象。林小碗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茶寮里喝着两文钱一壶的茶,听着茶寮里的人说话。
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孙氏的实情,而这里的街坊明显是比旁人多知道有些的。例如,孙氏的为人,还有孙氏的亲人。
只可惜,孙氏是真的孑然一身入京的,亲人连同未婚夫早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好人不长命啊!”茶寮的老板跟着众人叹息,“这孙姑娘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就算能出来只怕也去了半条命了。更何况,那周王妃怎么可能放过她呢!”一个不起眼的人说,“我听街头药房里的小六说,那孙氏在出事前一天还去抓过打胎药的!”
“打胎?”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就落在了那人身上。那人颇为得意,道:“别说我不告诉你们,孙氏啊,之前就多次去药房抓药。要的不是别的,正是避子汤里的东西,这话可都是药房的人传出来的,一点都不做假。”
众人又是一番的议论,林小碗却是放下了钱起身离开。
这些街头巷尾的人,不管说什么不出一刻钟定然是进入黄色话题,她再听下去也无用了。只是,打胎药……难道孙氏有孕了?那如今孩子可还在?
她心头一阵的混乱,拿不定注意是不是要救孙氏。若真的说“救”她是真没这个本事,依照她目前的情况,不要说是闯入牢房救人了,就算是让她带着孙氏从京城安然无恙的离开都不大可能。更何况,从她听到的那些消息推论,孙氏只怕也不需要人来救。
左容说的没错,孙氏对周王只怕只有恨。甚至是连自己的骨肉因为有了周王的血脉都不想要……
回去的时候,恰逢卫霖在家而左容不在,林小碗就忍不住提起了孙氏的事情。理由却是在周王府听人谈论,她心中有些好奇。
“她啊!”卫霖一边胡乱地拿着棒槌洗衣服,一边说:“牢房的事情不归我管,不过我倒是听人提过,她倒是个硬骨头,不管怎么用刑都一言不发,连求饶都没有。若是审问,来来去去就一句话。”他说着棒槌用力砸下去,道:“你们杀了我吧!”
他把那种绝望和痛恨学得惟妙惟肖,看到林小碗愣怔的样子以为是吓到了她,这才又连忙道:“你也别怕,她的事情卫所里的人都调查了个清楚,加上之前上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腹中的孩子也流掉了……我上次过去的时候替……咳咳!看过一眼,她确实是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林小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这也太可怜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遗愿……”
“我看她是无牵无挂了。”卫霖神色古怪地看了林小碗一眼,道:“你跟大哥真的是……当时听我这么说,大哥也是这样的反应。我说小碗,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当我大嫂可好?”
林小碗起身,回头瞪了卫霖一眼道:“再乱说,就算你是锦衣卫的大人,我也不给你晚饭吃!”
卫霖连忙讨饶,等着她走了,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缓缓出了一口气。
孙氏,早在周王下葬那天就被暗中处决陪葬了。这样的实情,左容特意交代过他不要对林小碗提起的。想起左容对林小碗的细致到方方面面的关心,卫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左容在纠结什么,按照他的想法,喜欢就娶回来好了。他们行事这般隐蔽,又有着官方的身份,难不成还真的怕出事吗?
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们收集到的证据也不少。实在不行到时候全部都捅到皇帝跟前,看皇帝如何抉择就是了。这样瞻前顾后的,太不痛快爽利了!
“砰!”他手提棒槌用力捶下去,顿时水花四溅洒了他一脸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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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京城之中每日都有着足够多的新鲜事可以让人们轻易的忘记曾经有个来京投亲的女子在这里毁掉了本来可能幸福的一生,甚至连死都不能摆脱那造成她一生噩梦的男人。
而林小碗如今已经把这件事情压在了心底,如今正在朱玉菱的院子中,听着好不容易放出来的薛氏和朱玉菱说话。朱玉菱午后要了点心让林小碗送来,却没有想到薛氏恰好这个时候过来,两下撞到一起,薛氏一开始还有些尴尬,然而说起了朱玉菱的婚事却又没有让她离开,仿佛全然忘记了她的存在一般。
林小碗本想找个借口离开的,然而听到薛氏的开头就改变了注意。
“凭什么!我不,这门婚事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这会儿她还想逼着我带孝出嫁!什么双白冲喜,听都没听说过!她若是敢逼我,我这就一根白绫了结了这条性命好了!”朱玉菱听到薛氏的话却是怒气冲冲,“只怕她不怕落一个刻薄庶女的名声,我倒是愿意舍了这条命,让她再在京城中出一把风头的!”
没错,薛氏所说正是王妃希望朱玉菱能够在周王死后都未满百日之时出嫁,也算是给接连出事的两家冲冲喜。这样的说法林小碗也是第一次听说,然而看薛氏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有类似的实情。
“姨娘,这可都是那些不讲究的人家。除了商户和那些不知道规矩、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家才会这么做的。若是我这般出嫁了,只怕将来要被人笑死了不可!”朱玉菱急得起身直跳脚,“你疯了吗,让我这样嫁出去,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怎么编排我呢!再说,这样嫁过去,我还不被刘家的人给低看一眼?”
朱玉菱虽然脾气不大好,比不上府里其他姑娘沉稳,然而有些事情上却是看得足够的透彻,且能够狠得下心。这会儿她怒道:“若是再逼迫我,我就直接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薛氏无奈,实在是不好说出这其中的牵扯,转头就看向了侧立在一旁的林小碗,道:“小碗,你在王妃身边伺候向来熟知她的心思,你来劝劝菱儿吧。这样跟王妃硬挺着,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林小碗闻言一愣,然后才在心中苦笑。
原来之前不是无视她的存在,而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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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合作
薛氏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林小碗,柔声道:“小碗虽然年纪与你相仿,却是沉稳的多。我看你平日与她也算是投缘,不如听听她是如何说的?”她说着让人搬了凳子过去,“小碗坐下慢慢说,这里并无外人,你不必多想。”
林小碗谢过搬凳子的小雪,缓缓坐下顺便整理了一下言语,这才低声开口:“三姑娘本就是要嫁到刘家去的,只是刘大人过世这才耽误了议亲。若是按照这样的习俗,如此嫁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一点,这婚事究竟是王妃的意思,还是刘家的?”
她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朱玉菱本来还有些倔强,想要张口呵斥林小碗的。闻言她双眼一亮就立刻转头看向了薛氏:“姨娘?”
“这……”薛氏性子本就软,平日里面就不算是多么有主见的人,听到这话就道:“王妃说,是刘家的意思。”
“王妃说……”朱玉菱都被薛氏这个生母给气得没了脾气,半响才道:“她说了就算吗?这事儿,我看还是要让人出去打探一番才好!”她说着,一双眼睛就盯向了林小碗,“小碗,你不是每日都可以出入王府,顺便打探一下刘家的情况,应当无碍吧?”
不给林小碗推辞的机会,她就又道:“我和姨娘自然是不会让你白白做事的,姨娘说上次该赏赐你的钱也是不会少的,是吧?”朱玉菱说着眼神微微一飘,薛氏连忙点头竟然亲自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这里面是五张十两的银票,丰登钱庄的,全国各处均可以兑换。若是你能够把刘家的实情调查出来,钱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所谓人为财死,薛氏母女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自然是不想看到林小碗拒绝的。她看着递过来的荷包,神色渐渐变得果决起来。起身接过了荷包,她才低声道:“还请三姑娘和薛姨娘放心,这事儿奴婢定然会放在心上的。”
毕竟,刘成载的死太过于突然,本来把他放在第二顺位的林小碗甚至没有来得及跟他接触,问出当年事情更多的真相。而若是刘家巴巴得要在这个时候,用这么不体面的方式迎娶朱玉菱的话……
林小碗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情跟当初马城和刘家两位少爷见面的事情给联系到了一起。
是刘成载的死让马城意识到了什么,还是说刘家还有什么秘密,而伴随着周王的死让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害怕了呢?实际上,就算是薛氏和朱玉菱不这般做出这么一场的戏给她看,她也是会私下调查一下的。
当天从周王府回家,林小碗就把这事儿跟林童提了一句,让她帮忙留意。转而在如今两家合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又原原本本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她皱眉,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低声道:“刘家的事情,我又能够从何查起?”
“我倒是能给你留意一下。”卫霖不疑有他,这会儿就大包大揽地开口:“刘家虽然不在我的辖区,不过锦衣卫里面多的是兄弟,让人留意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他说着顿了一下,莫名地就转头看了一眼左容,又道:“大哥,你说会不会跟上次……有关?”
他模糊隐掉的内容让林小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左容,双眼带着明显的好奇之色,又有些茫然地问道:“跟什么有关?”
左容飞快地看了卫霖一眼,然后才转头对着林小碗微微笑着道:“应该是跟那位戎州来的刘大人有关吧?刘大人是刘氏兄弟的叔父,既然生父不在,刘大人也就算得上是他们兄弟唯一的长辈了,若是他说些什么的话只怕他们兄弟也是会听话的。”
他说着露出沉思的神色,片刻之后又道:“这门婚事若真是刘家提出的,只怕就真是来自于刘功的提议了。”而他的话实际上还未说完,林小碗却也猜的出来的。
刘功是马城的手下,刘功提议提早完成与周王府的婚事,只怕十有八、九是来自于马城的授意。而如今已经不在京城的马城,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干涉刘家和周王府的婚事的呢?
这点不止是让林小碗心中有所疑虑的,就连左容,也在林氏姐妹离开之后叫住了卫霖,低声嘱咐他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大哥放心,小碗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点我还是懂的!”卫霖笑着保证,“我定然会把这事儿查的明明白白的!”
左容闻言欲言又止,想了想却没有改口解释什么,反而是挥手道:“你小心些,别让人怀疑上你。”
“晓得了,大哥你越来越啰嗦了。”卫霖说着把绣春刀往腰间一挎,道:“晚上还要巡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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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刚进入四月份时还没有下几场雨,到了下半旬的时候偏偏是进入了阴雨绵绵的日子。林小碗撑着油纸伞在王府的内院走着,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正是给内院的姨娘柳氏送吃食。如今柳氏有孕已经三个月,正是反应严重的时候,每日里面吃了吐的整个人飞快地消瘦了下去。
如今周王尸骨未寒,王妃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柳氏在这种时候小产的。
不然消息传出去,可不会有人说什么两三个月正是胎不稳的时候,就算是小产也不奇怪。只怕人人都要拿着奇怪的眼神去看王妃,觉得她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女人,周王都死了她还不放过一个未出生的婴儿。
因此,为了柳氏这一胎王妃这些日子可算是费尽了心神,家中大夫每日请脉不说,还去宫中求了御医过来给一个姨娘看诊。皇上也是个好面子的,这种恩典自然是乐意赏下来的,立刻指了一名擅长妇幼的御医,每隔五日出宫到周王府给柳氏诊脉。
而吃不下这样的问题,就算是御医给开了药方,也要看吃食不是?王妃思来想去,就把林小碗这个心思细腻的厨娘给叫了过去,嘱咐了一番之后让她每日给柳氏准备吃食。
林小碗自然是不敢推辞,所以这会儿才会冒雨给柳姨娘送吃食去了。
对于这位柳姨娘,她是一点的印象都没有,只知道是一位特别低调的漂亮女子。就算是送吃食,她也没见到人,只是隔着一道屏风听到了那位柳姨娘的声音,只觉得对方声音婉转动听,就连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也说出了百转千回的味道。
对了,这位柳姨娘入府之前,是一个戏子。
林小碗恍惚地想起了这桩事情,出了柳姨娘的院子这才放松了脚步。刘家的事情卫霖和林童都打探出了一些眉目,确实是刘家提出的这门婚事。其实就算她不打听只怕这事儿再过几天京城之中也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刘家这般紧着要娶亲,京城中有些脸面的人家都已经知道了。
然而思及刘成载的出身,这些人莫不是说一句,这样的人也难怪,只可是可怜了周王的女儿啊!周王尸骨未寒,就这般被为难。
对于这样的结果,薛氏算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刘家这般求娶自然是不会委屈了朱玉菱。然而朱玉菱却是万般不满的,在屋中砸了两套上好的茶具,最后就病倒了
林小碗这会儿还没回到厨房就见禾苗拎着另外一个食盒迎面走了过来,见到是她脚步都轻快了一些,顾不上泥水溅湿裙角三两步就冲到了她的跟前。
“师父。”禾苗如今也对林小碗改了口,在她跟前停下脚步,道:“刚刚三姑娘身边的小雪去了一趟厨房,说是让师父你亲自送些点心过去。我怕点心送晚了三姑娘发火,就装了些点心出来寻你。”
两个人交换了适合,禾苗跟在林小碗的身后,低声道:“师父,最近三姑娘心情不好,要不要我等在外面过会儿就去说王妃要见你?”
“不用了。”林小碗摇头,“三姑娘不会冲我发火的。”她语气平静,心知朱玉菱要见她定然是想要寻个主意的。只是,如今连她都不知道刘家这时候这般不顾脸面和规矩提出婚事是为了什么,又该如何劝朱玉菱呢?
更何况,刘家拼着在京城权贵中不要脸也要把这门婚事做下来,就算是王妃不愿意只怕也不得不妥协一二吧?朱钰森的爵位可是还没下来呢,虽然早早周王就给他请封了世子,然而继承的究竟是王爷之位还是降一级封为郡王,就难说了。
周王算是军中出身,而今上这皇位的得来颇有些玄虚,如今军中的人不少都是略微读写书,识得几个大字的人。就算是觉得刘家这番举动不妥当,然而周王府若是拒绝的话,只怕也会惹来军中的异议。
为了儿子的爵位,别说是牺牲一个庶女的婚事了,就算是让她把养在身边的四姑娘嫁出去,王妃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小碗让禾苗先行回去,这才进了三姑娘的院子。她在廊檐之下收起伞,放在一旁,进了外间小寒拿了干燥的布巾给她擦拭了下裙角上的雨水,又铺了垫子让林小碗擦了鞋子上的泥水,这才引着她进了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