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也可以。”他好像被自己这矛盾的话给逗笑了，笑了两声，“可能聊着，我就睡着了。”
    沈廷煜听出他这段时间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沉吟道：“是因为那个吗？”
    徐清然没有直接回答，从桌上随手抓了只笔在指间打转把玩。
    许久之后，才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比我预想的要难一些，是我总是过于自信了。”
    沈廷煜跟在工作人员身后去往自己的包厢，没有说话。
    直到他进了房间，锁上门，有独立安静的空间后，才听徐清然接着说：“但我很喜欢你的那句话，你说我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徐清然说道。
    所有人都认为，沈廷煜指的是他强大的那群人气与后盾。但他明白，沈廷煜其实想说的是还有他陪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徐清然笑了。
    两眼弯弯的，心情好像也在听见对面人的声音后好了一点点：“所以我觉得，有你在，肯定没问题。”
    “这才是真正让我自信的底气。”
    沈廷煜听得耳朵烫烫的。
    徐清然本身也是个比较独立强势的性子，很少会用这种比较软的声音说话，也很少撒娇。但他一旦撒娇起来，这对他来说多少有点致命了。
    徐清然煽情完，又恢复了些许平静。
    语调似平常：“嗯，所以你得陪着我啊。”
    “就算我睡着了，也不许挂电话。”
    “要是害我做噩梦，我一个月不理你了。”
    沈廷煜：“……”
    气笑了又，只能配合道：“好好，都听你的。”
    沈廷煜进来时，顺手从外面的书架上借了一本书。
    就坐在房里，边吃他买的面包边翻阅，还一边跟徐清然分享书里的一些内容。
    明明需要得到精神抚慰的，是对面那个难得有些脆弱的d型。
    但聊下来，反倒是这厢精神奕奕的e型，因为能够听见伴侣的声音而得到了更大的满足。一直到对面只剩下清浅舒缓的呼吸，他都没舍得挂掉通讯。
    徐清然睡多久，他就在厢房里待了多久。
    此时的天神，完全陷入了秩序混乱。
    先是最引以为傲的防御系统下线，惹来魔鬼大军的入侵，使得原本就困难重重的修复任务变得更加艰巨。全星系的军卫几乎出动，在天神各境与大肆入侵的魔鬼拉扯搏斗。
    鉴于它们的进攻力度太大，实在太难保证万无一失，天神各个宜居星的城区还是难免遭到波及。虽然还不是最严重的状态，但接下来的日子里肯定又是一场耗战。
    事态紧急，在银龙不愿意配合调派人手的情况下，穆子玥的总务部又出了意外。
    一堆机密与不为人知的罪案证据遭到泄露，所有工作人员都遇害，影响的不仅仅是金翼，甚至还有王宫的权威。如今子民已经纷纷开始在网上讨论，王权制度是否存在问题，应不应该推翻了。
    这些都是外界影响。
    穆子玥总务府闹出的意外，揭露的许多黑暗真相，还给内部带来严重的分裂。
    天神作为被王宫征用的主星系，底下原本就有来自银龙和金翼的公务人员。如今发现银龙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公对待，被金翼和王宫联手害死那么多资历深厚的高官，彻底惹怒了银龙人。
    所以，原本为王宫和天神服务的银龙军员，有大半都罢工了。
    包括驻守各个太空站关卡的守卫，在他们离岗回往银龙其他星系时，关卡的把控也相对变得宽松起来。于是，那些原本被禁止离开的居民，为了活命不顾劝阻强闯关卡，开始外逃。
    银龙那里来的工程师，也选择离去。
    部分性格比较刚正刚烈的金翼军员也对王宫感到忌惮与失望，在原本就被强制召来的情况下，同样选择罢工离开，回往现在同样很需要他们的金翼管辖区。
    短时间内失去这么多军力，天神系乃至整座王城，瞬间沦陷。
    魔鬼大军正式入侵成功，以极快的速度占领多个城区，直逼王宫所在的主城。
    宫内，除了守卫之外，侍从和宫女都跑了大半。
    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苏雅一手养出来的人，他们给她卖了死命，逃与不逃都没什么区别。
    宫外，阳光正灿烂。
    苏雅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面色平静地盯着外面稍显空寂的王城，享受暖阳的沐浴。
    身后那张铺着华贵丝绸被的大床上，刚刚醒过来的穆明瑞皱眉轻咳了几声。浑浊的视线没有看向窗边人，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又或是成心不想搭理。
    这里是穆明瑞的房间。
    大早上，已经很久没亲自来见穆明瑞的苏雅难得主动进来。而昏睡多天，身体差得随时要驾崩的穆明瑞今日不知为何，竟也难得主动清醒。
    眼神泛着久日不见的光彩，气色微亮，连带着人看起来都精神不少。
    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虚弱得下不了床。
    苏雅穿着深紫色的高领长袖长裙，脖子上戴了价值千万的翡翠链坠，在阳光下站了很久才转身看向床上的人。
    穆明瑞的年纪，其实不大。
    今年大概也就五十几吧，在这个世界还算很年轻。如果有能力，甚至连驰骋沙场都没问题。可他现在却是满头白发比黑发多，皱纹黑斑遍布一张脸的老迈状态。
    像极了一百来岁的老年人，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能引一众女孩为之呐喊的俊朗男人。
    苏雅踱步走到床边坐下。
    上半身挺得板板正正，仪态十足，垂目看他优雅轻笑：“穆明瑞，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呢。”
    声音柔婉，即使愤怒也没将其表现出来。
    穆明瑞又咳了几声，眼里没什么感情：“我的儿子，不都是‘好’儿子吗？”
    从他嘴里出来的好字，多少带了双重意思。
    苏雅面带微笑看他，说：“你也真是深情。”
    “这么多年了，她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要不是你背着我给她儿子那么多的方便，王城和天神，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苏雅大概是在几年前，意识到穆明瑞与沈廷煜有联系往来。
    虽然不多，但对他倒是有求必应，只要不超越底线，任何事都能顺着他。等发现的时候，想再拦阻已经太晚了。沈廷煜借着穆明瑞的方便，在金翼营的地位是一步比一步稳。
    偏偏此时的金翼，已经离不开他的帮助。
    每到夜里，她都会在思考，到底应不应该为当初没把沈廷煜杀死而后悔。
    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留下沈廷煜，原本就是想压力穆子玥。
    逼着她的儿子越来越强大无情，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如今，沈廷煜的成功不过是意味着她儿子的失败而已。生不出比别人要强大的孩子，怨不得谁。
    所以苏雅不会后悔。
    她只会怪穆子玥终究是不成器，浪费她那么多的心血和资源，结果还是输给了沈廷煜。
    穆明瑞听得笑了。
    自嘲道：“我深情吗？”
    “我有那么多的儿女和妻子，深情在哪里？”
    说到这里，穆明瑞又长舒了口气：“不过论绝情，至少我还比不过你。”
    “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作为工具牺牲，你确实适合当王后掌权。”
    苏雅知道他指的是六王子穆子轩。
    她不意外穆明瑞会发现这件事，大概率还是透过沈廷煜知道的。
    “哦不对……你还是有稍微有情的时候。”穆明瑞忽道。
    苏雅视线微微一挪，放到他脸上。
    听着他往下说了有点出乎她预料的一句话：“我早知道，老六不是你和我的儿子。”
    苏雅平静的眼睛里，终于微微泛过一丝波澜。
    但也仅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点点。
    穆明瑞转头，看向肆意迎接着阳光的窗户，语气冷静：“挺可笑的，像你这样冷血的人，却也能有念念不忘几十年的旧情人。”
    “不过……最后你还是亲手把他杀了。”
    “为了保住你的位置，为了永远不让这个秘密被发现。”
    穆明瑞的声音越来越虚：“苏雅啊，这世界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苏雅脸上优雅的笑容在他一句又一句的声音里，逐渐消失。
    变得阴冷，似蛇蝎。
    王室相关的事情，总是混乱不堪。
    苏雅在被家族安排给穆明瑞之前，曾经有过一位初恋情人。不得不说，那个男人确实才是她的真爱，只可惜对方只是普通豪门的小公子，不能为她和家族带来利益。
    苏家发现她和穆明瑞有比较高的契合度后，向她提出了进宫的想法。
    而苏雅从来就不是那种，愿意老老实实相夫教子的温和女人。她有自己的野心，她好高骛远，她就是想站到更高的地方感受那里的风和视野。
    所以，她当即选择抛弃那位初恋，开始攻略穆明瑞。
    哪怕两组契合度之间只差了5%左右，哪怕她心里更喜欢的还是她的初恋情人。进宫以后的日子，肯定不比想象的好过。因为她想得到的越来越多，每天还要担心自己的地位会随时被夺走。
    后来得到的确实多了，但她和穆明瑞的感情并不好。
    对他来说，她太强势冷漠，而她觉得他优柔寡断不够狠厉。到后面又闹出沈芊凝那件事，以及沈廷煜长大之后与穆子玥发生的争执，他e型的潜质等等。
    身心俱疲下，她又与那位初恋情人取得短暂联系。
    时间不长，但那一瞬间的放纵意外让她有了孩子。虽然她那个时候因为愧疚，曾经以手段找借口和穆明瑞行房几次，恰好瞒了过去。
    孩子的真相终究被旧情人得知。
    苏雅冷静思考与分析过他们的未来，担心这位对她同样执念深重，又对她当年无情有那么点怨恨的初恋会在日后成为她的威胁，于是将他处理掉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穆子玥想动穆子轩，给穆子笙泼脏水时，她没有阻止。
    她也在担心，某天穆子轩非王室真正血脉的真相被察觉。在穆子玥看来一箭双雕的计划，于她更是一石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