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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逝元配重生后 第11节

      为什么许瑜这时就给她钱了?
    再说那汉子,满面肃杀,虽沉默少言,但目光坚定沉稳,看上去竟比之前见过的那个官差还要有气势得多。
    而且刚才接过东西时只是一打眼,她也一眼认出那汉子粗麻布衣之下露出的里衣袖口,分明用的是顶好的细布。
    贺七娘不明白许瑜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相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提前收到了她送去的退婚信。
    但她对着日头细细看过,凭帖上各式印鉴一应俱全,当也是做不得假的。
    就当是提前收回了他欠下的银钱吧!至于别的,以后也不关她事了。
    贺七娘如是想到。
    奔回屋子,将另放了她卖酒所得的那张凭帖从褥子下掏出来。
    贺七娘将两张凭帖放在一起,掐着手指算了算所余的银钱,只觉得腰杆都更直了一些。
    将来寻找阿耶的路,想来也会更顺畅一些!
    将两张系着她全副家当的凭帖收好,再看一眼窗外的天色,贺七娘跳下床榻穿好鞋,忙去厨间把蒸好的饼子和菜装进竹篮里。
    再抱上那坛特意备下的酒,锁了门,朝方砚清所在的书塾而去。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走得近了,贺七娘听得朗朗读书声绕耳。
    眺望低矮瓦房之下,是用木栓从里撑开的一扇扇窗。
    同坐在书塾外,三五结伴编着草绳的婶子们见过礼,贺七娘放下放着饭食的竹篮,抱着怀中那一小坛酒,在檐廊下席地而坐。
    身后,孩童们清亮的读书声缭缭,间或还穿插着方砚清为他们纠正韵调的清朗之音。
    眼前,则是连片的麦田,围绕在私塾周遭。
    如今正是盛夏,田间早已满坠金灿灿的穗子。
    远眺而去,麦田映着晌午的日头,活像是一片波光粼粼,泛着金光的湖。
    而书塾之中,也早已被属于谷物的独特清香团团裹住,令人随着呼吸,不自觉沉浸其中。
    阖上眼眸,贺七娘深吸一口沁人心脾的风,再徐徐吐出。
    她酿酒多年,惯是跟谷物打交道得多。
    在她看来,这世间最令人沉醉的是酒香。
    而最令人放松的气息,便是颗粒饱满的成熟谷物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几遭呼吸下来,她只觉这风舒服得让人恨不得依着廊柱,小憩一会儿才好。
    可她才不是来这里歇晌的咧。
    睁开眼,左顾右盼一遭,已是四下无人。
    贺七娘抿抿唇,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便将怀中抱着的酒坛搁在一旁,而后缓缓将手扒上窗沿。
    手指一根接一根搭上窗沿,再慢慢直起腰,贺七娘自窗边静悄悄地探头,往屋内窥去。
    只见一如既往的青衫夫子正背对着她,躬身弯腰站在一孩童桌边,点着书,同孩子们轻声说着什么。
    而屋内,有那眼尖的孩童已然瞧见了她,双眼立时噌地亮起,面露欣喜。
    只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贺七娘竖起一指比在唇边,示意其噤声。
    皱皱鼻子,贺七娘同那小孩儿做了个鬼脸,随即缩回头蜷起身子,抱回酒坛,重新盘腿坐回窗下。
    晃晃头,她只觉有些无聊。
    视线落到怀中的酒坛上,手指捻住袖子,贺七娘将这不大的酒坛擦了又擦。
    擦一下,就把酒坛举起对着阳光照一照,然后捧着它凑到嘴边哈一口气,再用袖子擦一擦。
    等到确定上头锃亮得连一点手指印子都没有后,她这才摇摇头,抱着酒坛伸展腰肢,皱起脸,算是勉强伸了个懒腰。
    做完这一切,贺七娘静下心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的郎朗读书声,不知何时竟是停了下来。
    疑惑地皱起眉,贺七娘将酒坛再度放在一旁,撑起身朝后转去。
    她打算,再偷偷地,悄悄地瞧一眼。
    谁知,这一转身抬头,竟是对上一双藏着清浅笑意的狐狸眼。
    伴着她探头的动作,里头那人,也正微微朝窗外倾斜出小半边身子。
    两厢动作之下,彼此的距离忽地近了,贺七娘也就自然而然地看清了那人半垂下的睫毛。
    睫毛在他的眼下照出一扇浅浅的影。
    眨一下,再抬眼朝她望来。
    睫毛扇动间,就像是有人捏了柄羽扇,正轻轻扫过她后头袒露的脖颈。
    贺七娘没来由地心尖一颤,发出一声短促惊呼,继而软了身子,瞬时下落,跪坐在了小腿上。
    只那双眼,仍是呆呆地望着方砚清的眼眸。
    与此同时,一声轻笑,也从单手撑开窗棂的那人口中溢出。
    笑弯了的润泽狐狸眼中,清晰可见地倒映出呆愣跪坐在窗下的她的影子。
    贺七娘愣愣地眨眨眼,而后,在方砚清由浅淡转作愈发鲜明的笑意中,猛地烧红了脸。
    缩起脖子,她手忙脚乱地用双手撑住地面,硬是拖着徒然有些发软的身子,噌噌噌往后蹭了几步,逃离了窗下的这片天地。
    迅速退到廊下,贺七娘藏起脸,对自己好一阵抿唇挤眼。
    她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恨不得把刚才看呆了的自己一棒打晕才好。
    就在此时,窗内的那人已是开了口。
    “七娘子,可是来寻我的?”
    这明显含了逗弄之意的调侃入耳,贺七娘一时恼羞成怒,连方砚清称呼的转变都未细想,已是瞪眼朝他望去。
    脱口而出的话,也不自觉地藏了一分嗔怪。
    “方夫子!”
    “你怎么故意吓人呢?”
    窗内,方砚清已侧身倚坐在窗沿。
    纳在窗棂阴影之下的半旧的青衫,竟也衬得他愈加面白如玉。
    纵她瞪眼嗔责,方砚清也不说话。
    只一手撑窗,一手闲适地撑住下颌,用那双眼盯住她。
    耳畔,滴滴咚咚似被人放了更漏在侧,意图提醒她时光的流走。
    而方砚清那双微微弯起的眼,也随着这更漏声的逐渐急促,弯得越发明显了一些。
    就这般被他看着,贺七娘也由一开始的瞪眼气势汹汹,渐渐在眼底显出迷惑。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的鬓发,又直起身子,拧着腰前后检查一番自己的穿着。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像是被她的反应所取悦,在贺七娘疑惑不解的眼神中,窗内的方砚清盯紧她的眼,忽地笑得越发恣意了起来。
    他这一笑,令注视着他那微微上翘眼尾的贺七娘,心头忽生一念。
    只觉他眼下竟是笑得,笑得......
    怪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专在深山里修炼成妖,然后下山勾搭书生的狐狸精怪的。
    被自己脑内的念头唬了一跳,贺七娘转念想起自己那双在阳光下会与常人瞳色不一样的眼睛,竟是心头没来由地慌了一瞬,忙别开眼收回视线。
    然后连连摇头,企图将脑内荒唐的想法摇到九霄云外。
    她眼前的方砚清,可不是女妖精。
    而她贺七娘,就更加不可能是话本子里的呆书生了!
    噔噔噔噔的奔跑声,混着孩童们叽叽喳喳的辞别话语打断她的动作。
    当不大的书塾,被下学的孩童们的吵闹所占据。
    贺七娘再看一眼伸手打算关窗的方砚清,方见他不知何时,早已收敛了笑意。
    想到刚才那幕,贺七娘更是恍然觉得,自己只怕是真见了可以隐匿身形的精怪了。
    “还待在外头干什么?难道你不是来寻我的吗?”
    “下学了,还请进来吧。”
    彻底阖上窗扉前,方砚清见她久无动作,到底是出声提醒了她。
    而贺七娘闻言,也不大好意思地低头揉了揉鼻子,借着起身掸裙摆的动作,掩饰她心头的那些许尴尬。
    平复好心情,她这才抱起酒坛提好竹篮,绕到门前走了进去。
    迈入屋中,贺七娘抬眼看去。
    书案后,方砚清正垂着眼,将一本本散开的书册仔细摞好。
    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倒也没抬头。只用手指向一旁垫了竹簟的坐榻,示意她坐。
    将东西搁在茶案上,贺七娘老老实实地坐好。
    但藏在案下的手指,仍是耐不住地缠着腰下垂着的衣带,绕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到底绕了几圈,面前一暗,对面已有人端正坐下。
    “贺家娘子今日怎的过来了?可是有事?”
    此时的方砚清,早已恢复成往日见过的模样。
    贺七娘自茶案后悄悄觑一眼,见他手指修长,正扣着茶壶把手,为她斟茶。
    见他全然没把刚才窗前的那一幕放在心上,贺七娘松了一口气之余,倒也马上想起她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