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251节
“跟着大汗打仗,就是痛快。在庭州玩的那个娘们,听闻还是什么草原明珠,哈哈,好舒服。”
“什么草原明珠?嫁人前已经私通别的男人,生下三个孩子啦。”
“我这次得了几个奴隶,带回家后,管教一下,牧羊、挤奶、铡草等杂活的人手就不缺了。”
“抢女人抢财货,哪有杀人舒服?砍下敌人的头颅,任鲜血溅得满头满脸,那才是极致的享受。”
“你病得不轻……”
酋豪们吵吵嚷嚷,嘻嘻哈哈。
猛然间,邵树德发现他们与禁军武夫的共性不少:嗜血、残忍、贪婪。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中原武夫,才能让草原人心服口服吧。
“朕也不亏。”他大笑道:“抢得两位美妇人,日夜快活,神仙也不换。”
殿内的笑声更大了。
偰氏微微侧过脸去,羞愤欲死。
廉氏轻抬翘臀,上前取下邵树德手中的酒碗,斟满之后,跪在地上,双手敬献。
邵树德一怔。
酋豪们见了,大声欢呼,纷纷夸赞大汗神勇,不但征服了高昌的男人,连女人也一并征服了。
偰氏震惊地看了太后一眼,仿佛不敢相信。
邵树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接过廉氏手里的酒碗,又一饮而尽,道:“今岁你等且带人回去,明年换一批人,走河西走廊过来,来得早一些。最迟五月,朕要看到各部的勇士。”
众人纷纷拜倒,心悦诚服。
邵树德看着跪伏的酋豪们,心中满意。
其实不光首领,跟着来打仗的小兵也有赏赐,比如割草用的大镰,铡草用的铡刀,修理马车、帐篷用的小刀、剪刀、锥子等物事,另一人给两匹布,五个人赏一口铁锅,都是极其实用的东西。
这些人回到部落后,定然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跟着大汗出征八九个月,带回来这么一大堆东西。有作战勇猛的,还得到了军中赏赐,甚至带回了奴隶。
毫无疑问,这是在草原上宣扬无上可汗的威名。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即便各部落的夷离堇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回来的人四处走动,吹牛聊天,让无上可汗的名声凌驾于他之上,即便这是他们氏族传了好多代的部落。
明年再换一批新人,继续接受无上可汗“幸福”的领导。马鞭所指之处,一切敌人都将荡平。
书画郎张素卿默默将这个场面记下,散席回到府邸后,立刻开始作画。
画中邵树德坐于御案之后,高昌太后廉氏跪伏于脚边,手中端着酒碗,仰脸看向他。王后偰氏侧着脸,亦看着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大殿之中,各部酋豪拜伏于地,恭恭敬敬。
应该说,经过几年前的那次有关“实事求是”的长谈后,大夏画师的肖像画水平突飞猛进,各种细节拿捏得十分到位,不再那么抽象,那么q版了。
就比如这幅画,把邵树德的志得意满、廉氏的曲意逢迎、偰氏的哀怨悲楚画得栩栩如生。
这两个妇人与一大群草原酋豪们,共同构成了“臣服”这个主题。
画完后,题字曰:“建极十四年九月,帝宴群豪。北狄来宾,西戎效职。削衽解辫,树颌乞降。抚驭之间,如同赤子。指挥之下,尤见忠顺。自兹永戴恩信,长被华风,光宅四海,君临八荒。”
写完后,待其风干,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圣人笑言这都是传世名画,张素卿心中雀跃,觉得一定要妥善保存,让千年之后的人,还记得皇夏圣天子以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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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日,前方传来消息,焉耆克。
臧都保是沿着天山南麓西行的,即离开高昌(今吐鲁番市鄯善县鲁克沁镇北、阿斯塔纳古墓群南),经天山县(今托克逊县)、礌石碛、银山碛(今库木什山,产银)、盘石(额格尔齐山)、张三城守捉(今和硕县乌什塔拉乡附近),至焉耆镇(今焉耆西南)。
这段路总约六百五十里,倒不是很远,但经大漠、高山,其实没那么简单的。
臧都保的数万人马只携带了一个半月所需粮草,于九月中旬抵达了焉耆镇城附近。
传说中要和他们夹攻焉耆的于阗兵只有寥寥数百骑,且正事不干,专门劫掠百姓,激起了很多人的反抗。以至于臧都保大军一到,就有大族过来拉关系,请求庇护。
而这个大族也挺有意思,姓龙,其部落被称为龙家部。
北魏时代,焉耆国君就姓龙,后被讨平。当时的焉耆王叫龙鸠尸卑那,集兵四五万人,被击破。
能整出这么多兵马,大概是倾国之战了,能征发的男丁悉数上阵,如此推算下来,北朝时期的焉耆国大概有二十万左右的人口。
前唐时期,焉耆国的日子算不得多好过。
作为安西四镇之一,他们要经常出丁出粮,协助唐军打仗,死伤肯定不会少的。最坑的是,吐蕃进攻安西四镇,特别喜欢以焉耆为突破口。
比如,唐高宗仪凤年间,“吐蕃攻焉耆以西,四镇皆没。”
垂拱年间,“吐蕃果骄,大入西域,焉耆以西所在城堡无不降下,遂长驱而东,逾高昌壁……”
安史之乱后,吐蕃又是经且末,夺焉耆。
到贞元年间,眼见着唐廷收复西域无望,一部分龙家人东迁,经年久失修、已湮没于沙海中的大碛道进入河西。
唐武宗会昌年间,因回鹘西迁,庞特勤占领焉耆、龟兹,于此地称汗,被称为安西回鹘或龟兹回鹘,龙家人受不了,开始了大规模的东迁,最终大多数集于肃州,部分散在甘州、凉州、沙州。
当然也有没走的,就是如今过来拉关系的这部分了。
臧都保是懂统战的,立刻拉拢焉耆的龙家人,让他们提供粮草物资,并联络其他小部落,共同打击回鹘及其附庸。
解决了后顾之忧后,臧都保集结大军攻焉耆,三日拔之。
龙家人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大杀特杀,归附高昌回鹘的诸部落血流成河,若非臧都保及时制止,怕是要被杀得一个不剩。
西域的仇杀、圣战,委实太过惨烈!
九月十五日,臧都保攻克焉耆附近最后一个堡寨。前后奋战旬日,斩首五千余级,俘男女老幼三万余人。曾为安西四镇之一的焉耆镇,就此克复。
十六日,臧都保派出使者西行,前往龟兹,请于阗王前往高昌面圣。
看到此处,邵树德站起身,在殿内转来转去。
宫人们知道他的脾气,都放轻了手脚,免得惊扰圣人的思路。
邵树德转了好几圈后,停在了地图前。半晌之后,道:“拟旨,置焉耆府。”
“于张三城守捉置危须县(今和硕县乌什塔拉乡附近)。”
“于焉耆镇城置焉耆县(今焉耆西南)。”
“于铁门关置铁门县(今库尔勒北)。”
“于渠黎都督府置尉犁县(今尉犁县)。”
“焉耆府辖此四县,治焉耆。”
“着即清查户口,编户造册。若有人不从,立时屠戮,无需上报。”
“授龙家部酋长龙思同梅录之职,令其来高昌觐见。”
“于横野、平卢、落雁、广捷、宁远、天威、金枪、神武八军十余万众之内,招募志愿安家焉耆的府兵两千人,每丁授田百亩,可全家徙来,沿途州县递顿。所获之杂胡三万余人发给为部曲。”
命令如流水价发出,显示了邵树德坚定的决心。
焉耆是府,不是州,行政地位摆在那里。
这个地方其实是个要害之地,不然吐蕃也不会每次北上,都从这边打主意了。
唐焉耆镇城“焉耆所都周三十里,四面大山,海水缭其外。”
三十里周长的城池,比汴州还大了。
海水就是博斯腾湖,盛产各种鱼,是淡水湖。
铁门关控扼着一条沿孔雀河行走的驿道,曲折幽深,为开元十三中关之一,素为南北疆之间的交通要冲。
以高昌为后援,在焉耆置府,花费一定时间,利用当地的水资源灌溉农田,移民屯垦,作为插手天山南北的重要抓手,这是邵树德的计划。
安置在当地的两千府兵,与未来可能会逐步设立的州兵,将是焉耆府的定海神针。
地盘,都是一代一代开发的。
唐代在焉耆置军镇,但焉耆国还在。不过经过多年的统治后,已经很恭顺了,这从吐蕃入侵时他们没有投降,而是大举东迁就能看得出来。
如今焉耆国早就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正好废藩置县,改土归流。
红头发的龙家人,亦是大夏子民,从今往后一视同仁,好好当新朝顺民吧。
第090章 带走他
攻占焉耆后,来自阴山诸部的蕃兵也陆陆续续接到撤退的命令。
他们不是职业武人,家里一堆事情要忙。走了七八个月了,家里不定什么样——在这件事上,千万不要过于信任酋豪们的节操。
臧都保留五千余禁军守焉耆,自领主力回高昌就食,减少消耗。
而在高昌这边,输送物资而来的车队、驼队陆续东返,带走了全部战利品——其中大部分都已分赐给将士们。
在接下来整个冬春季节,敦煌方向仍将大力转运物资粮草,堆积到高昌乃至焉耆。
如今不是物资匮乏。事实上经过长达三十年的移民屯垦,以及相对稳定的环境,河西、陇右二道积累的财富已经相当可观了。不管关东地区如何战火纷飞,他们是真的生活在太平年景,且已经不止一代人了。
问题是如何将物资输送到前线,这才是制约瓶颈。
邵树德突然想到了满清。
明清时代的西域,其实是远远不如北朝、隋唐时代的,这口锅毫无疑问该扣给蒙古人,宗教圣战或许也能分一分,但大头还在蒙古身上。
这帮人实在太那啥了,不仅祸害西域,还祸害中亚,把一座座繁荣的城市摧毁,让当地人口锐减,文明倒退,历史出现断层。
近代中亚的松散部落联邦组成的所谓封建王朝,真的有隋唐时代的城邦繁荣吗?恐怕是要打个问号的,至少生产力和文明艺术是大大不如的。
当满清与准噶尔激战不休,准备西征的时候,吐鲁番几乎没什么人了,以至于满清政府不得不实行军屯,筹集粮草。
偰氏、廉氏这种走出高昌,在元代做官的耕读世家,早就不见了踪影,因为吐鲁番已经不再有四通八达的坎儿井,不再有繁荣的城市,不再有发达的手工业,有的只是愚昧无知的文盲,人数还特么锐减。
蒙古人的崛起,确实也是一场灾难,无论对汉人还是西域、中亚各族人民而言,都是如此。
当时的满清政府,应该是很蛋疼的。想要西征,却面临着大片的人烟稀少区域,如之奈何。
“咩咩……”一群群瘦骨嶙峋的羊被赶进了圈内,高昌百姓们不辞辛劳,从半山腰上割来了大捆干草,充作牲畜的过冬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