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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第85节

      夏鸢蝶外套都顾不得穿,就拿起手机快步朝外走去?。
    房门轰地推开?,夏鸢蝶跑出去?两步,然后怔在?了走廊上。
    她要找的人,就靠在?走廊的墙壁前。
    清冷的月色勾勒出他瘦削的侧影,萦绕的青雾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那人在?夜色里一怔,回过身,下意识地将指节间?的烟按下。
    “——!”
    像是最?后一丝血被挤出心脏。
    夏鸢蝶终于听见了那个答案。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游烈一点坏习惯都没沾,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夏鸢蝶没想过,他第?一次学会抽烟原来是在?国外,是在?这样?一个或者不知道几个,她没见到的夜晚。
    他应该是怕呛到她,或者怕她嗅出烟味,连烟灭了都还站在?外面。四月的洛杉矶,深夜只有十度,那么冷的天?,他修长的指骨都冻得发?红。
    见女孩一动不动,游烈上前,停住,又退了回去?。
    “对?不起,”游烈嗓音被烟草浸得微哑,他下意识地低声道歉,“有点累了,就点了一支。”
    “……”
    不知道是尼古丁的味道太刺鼻,还是异国的风冷得扑面叫人寒栗,夏鸢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生下来就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他哪里吃过这种苦。
    向上爬的路很难很难,但?那是她自己选的,她可以不在?乎。
    可是她忘了,大少爷有颗金子般一尘不染的坚强又柔软的心,他从非一座冷冰冰的只驻守在?天?梯尽头?的像。
    在?她朝他迈出第?一步时,他已经不顾一切地奔向她了。
    夏鸢蝶从来没有觉得那段日子有多?苦。
    直到看见他的光芒万丈里,第?一次蒙上了她脚边扬起的灰暗的尘土。
    第42章 分手吧
    夏鸢蝶想,她还是有些做演员的天赋。
    比如成功地,一边掉眼泪一边让游烈相信了,她是因为刚刚惊醒她的那个车祸噩梦后却又找不到他,所以才急哭的。
    游烈也不是每次都能看穿她的谎言。
    她一哭他就慌得不成样子,那些生性自带的敏锐和头脑都找不见了。
    夏鸢蝶演了一出惊魂甫定的戏,最终还是把游烈哄出了家。他要开车到三?十多公?里外的地方,每天早上都?会离开得很早。
    等游烈走了以后,她就灵魂出窍似的坐在?沙发上。
    凌晨5点。
    国内大概是晚上8点。
    沙发上那个一直望着窗外黎明?前的夜色发呆的,好像快要变成一张画似的女孩,终于动了动。
    她很平静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是打给戴玲的。
    玲姐跟乡镇扶贫办的领导打了申请,陪着夏奶奶又上来了坤城,还是住在?招待所里。她说,家里已经让受害者家属带人?堵了,回不去,夏奶奶今天哭了一天,还不许她把这件事告诉夏鸢蝶。
    她这两天跑了两趟医院,那家的儿子才刚念小学六年级,今晚还在?icu里,那家的妻子昏了几次,一直在?院里打着吊瓶……
    戴玲说着说着,夏奶奶醒了,大概察觉了电话?另一边是她的孙女,硬是电话?要了过去。
    隔着万里的太平洋,夏鸢蝶听见老人?的声音像破败的铜锣,嘶哑难辨。
    “小虫啊,奶奶,奶奶没事……你不要回来啊孩子,学习最重要,这个你得听奶奶的……”
    沙发上的女孩一直带着雕塑面?具似的脸上,终于动了动。
    那是一点难抑的悲戚,却用笑?盖过去。
    “奶奶,您说什么呢,我?本来也要回的。”
    “不行……不行!”夏奶奶努力绷着的情绪好像突然就崩溃了,电话?对面?的老人?哭得凄声,“小虫,小虫,你听奶奶的话?,你就留在?国外,再也不要回来了……以后别人?要是问你,你就说家里人?死了、全?都?死了,只剩你自己,没有别人?了,你记得啊……”
    “……”
    面?具裂开一丝缝隙。
    然后碎去。
    在?洛杉矶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里,沙发上的女孩无声地佝偻下身去。她哭得力竭,却只死死咬着睡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好像绝望本就没有声音。
    不知?道过去多久,电话?那边奶奶终于被玲姐安抚回去。
    戴玲拿回电话?:“小蝶,你还在?吗?”
    夏鸢蝶在?胸口窒息的疼里醒过神,她靠在?沙发上,呼吸,呼吸,然后重新拿起手机。
    “玲姐,我?这周内,会回去的。”女孩声音喑哑,“受害者家属的赔偿,我?来想办法。如果他们找上门,请你转达,我?一定会……负起责任的。”
    戴玲听见这句也终于忍不住了,她有些哽咽:“你才多大啊小蝶,你要用一辈子还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鸢蝶阖上眼:“有人?死了,有个孩子在?昏迷,奶奶扛不起,这件事总有人?要扛的。他们家又有什么错呢。”
    “小蝶……”戴玲在?电话?对面?也有些抽泣。
    “玲姐,奶奶麻烦你先帮我?照看?两天。我?会在?给北城大学发邮件,提一封返校申请,等再去加大办好退学,就可以提前结束交换,这周内回国了。”
    “小蝶,”戴玲终于出声,“你能不能让你男朋友……”
    话?说了一半。
    却也分明?。
    靠在?沙发上的女孩像轻栗了下似的,慢慢睁开眼睛,几秒后,夏鸢蝶笑?了起来。
    “他和家里的情况,玲姐你知?道的,我?是要让他回去求他外公?吗,还是让他去向游怀瑾认错开口呢?”女孩笑?里浸上泪意,声音也哑下来,“玲姐,我?不能这样对他……真的,至少我?不能这样对他吧……”
    因为只要她说,他就一定会去做的。
    可游烈是那么桀骜的、不屈的、本该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的一个人?。
    他已经为她蒙尘至此。
    他够累了。
    她还要他怎么做?她怎么忍得下心呢?
    夏鸢蝶掐得掌心麻木而刺疼。
    “玲姐,麻烦你把受害者家属要的赔偿,医疗费,清单发给我?吧。”女孩喑哑着声,“我?来想办法。”
    “……”
    电脑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邮件里清单最下。
    一行对她来说的天文数字。
    夏鸢蝶知?道,它还会涨,icu里一天就要几千甚至上万的花费,而那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后续、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还是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女孩合上电脑。
    她在?黑暗里又安安静静坐了很久,终于拿起手机,拨出了第二通电话?。
    几十秒后,电话?接通。
    黎明?的阴翳落在?女孩身上,将她侧颜模糊在?昏黑里。
    她张了张口,终于涩声而平静地:“游叔叔。抱歉……”
    夏鸢蝶幻听着什么东西?摔碎在?地,那可能是她心底那个小孩唯一紧紧抱着的、唯一拥有过的东西?。
    她合上眼睛,听见自己还是残忍地开了口:“我?需要,向您借一笔钱。”
    一直到很多年后,夏鸢蝶还是会想起这个早上。
    明?明?是一通远隔重洋的电话?,但游怀瑾又好像就坐在?她的面?前。
    他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居高临下,还有一丝悲悯。
    而她满身疲惫、不堪、绝望与自卑。
    那不是游怀瑾的错,夏鸢蝶很清楚,那只是她和游家在?的那个世界本就有的天壤之别,云泥之距。
    那才是游烈本该在?的位置。
    在?他的骄傲为她折尽零落前,在?他被她身处的泥沼彻底吞没前,放他走吧,放他回去做他光芒万丈的、不要再尝一丝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一直到电话?的临近末尾,游怀瑾都?没有提起过一个字,要叫她离开游烈。
    是她提起的。
    她说她会离开游烈。
    游怀瑾却说他不强求,他们可以继续在?一起,这不是他帮助她的条件。
    在?将起的黎明?前,女孩声音空荡地笑?了。
    “我?不要自尊,叔叔。但我?不能连他的骄傲也践踏。”
    “我?欠您的,将来还清了钱,也还不清您的恩情。只要我?活着,您有一言,我?无二话?。”
    “但游烈他不欠您,是您欠他的。”
    “所以您可以放心,我?会和他说清楚,是我?主动找您要的钱。拿了您的钱,这辈子我?都?没资格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夏鸢蝶说完,道谢,等游怀瑾结束了电话?。
    然后女孩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拿起电脑,放在?腿上,她一边无声又平静地掉眼泪,一边开始写她的返校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