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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他

      要遵医嘱。
    池橙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她攥着购物袋的手指紧了紧,撑着拐杖往前走,陆闻舟路过她旁边接过了购物袋,“看你不方便。”
    说话间男人灼热的气息扑洒在池橙的脖颈,她望着空空的掌心,感觉耳根有些热。
    路灯下的两道影子交迭,池橙盯着路面,耳朵更热了,像有火在烧,她心烦意乱地转过头,“你干嘛跟着我?”
    陆闻舟被问得一愣,挑了挑眉,“怎么?就许你住这里?”
    池橙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和自己一个小区。
    她扯扯嘴角,停下的脚步没有再往前的意思,“那你先走吧,我在这玩会儿。”
    说罢,顺手揪了片树叶放在掌心翻看。
    余光里陆闻舟泰山崩于前也不改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走到她跟前,眼神扫过草丛中央的警示牌,幽幽开口,“破坏花草,罚款两百。”
    池橙:……
    陆闻舟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池橙慢吞吞地回到家,宋乔迎上来找她要可爱多,池橙放拐杖的手一顿,猛然想起购物袋好像被某人拎回了家。
    “姐,你不会忘了买吧?”宋乔面色凝重,“不会卫生巾也没有买吧?”
    她每说一句池橙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再去买。”
    宋乔捂着肚子又抬手看了眼表盘,十一点半,这个点便利店早关门了。
    池橙在宋乔的白眼中开始装腔作势,“你说你都痛成这样了,还吃什么可爱多?”
    宋乔撇撇嘴,像斗败的公鸡般熄了火,“可是......没有可爱多那我也要用卫生巾的呀。”
    “那你等我会儿吧。”
    池橙再次撑起拐杖,宋乔探出半个脑袋趴在门边,“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
    /
    电梯门打开时,池橙吓了一跳。
    陆闻舟拎着购物袋出现在她眼前,四目相对,池橙摊开手想要回袋子。
    男人觑了她一眼,“我送你上去。”
    他们并排站在一起,池橙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电梯镜面墙上,看上面反射出的陆闻舟的侧脸。他五官很立体,轮廓分明,眉睫浓而密。她自顾自看着,忽然,陆闻舟转过头,再一次不期然地对视,像干了坏事被人抓包一样,池橙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
    “伦敦好玩吗?”
    陆闻舟看了她一眼,率先打破沉默。
    池橙顿了顿,再开口声音有些哑,“挺好玩的。”
    “好玩到和我分手也要去吗?”
    安静的空间里,每一个音节都清晰。
    池橙盯着拖鞋上的兔子耳朵怔怔出神,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响起,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定定地望他,“陆闻舟,别装了,你又不喜欢我。”
    气氛有一瞬间凝结,池橙伸手去抓陆闻舟手里的袋子,这次他没有攥紧,她很轻易地就拿到了手。
    视线擦过男人紧抿的嘴角,池橙低下了头,她拎着袋子走出去,后面的人没有跟过来,拐杖和地板碰撞出的声响像古寺的孤钟,一下下敲着池橙的心。
    沉默就是答案。
    不主动就是答案。
    很早以前就该明白的道理,却要一遍遍反复说给自己才能清醒。
    池橙把购物袋塞到宋乔怀里,望着深夜的天花板,失眠了一整晚。
    第二天下了好大一场雪,窗户外白茫茫一片。
    宋乔抓了两片面包赶着去学校上早读,池橙坐在沙发上转过头,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舅舅舅妈回乡下参加亲戚婚礼,都不在家,宋乔一走,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电视节目从头翻到尾,没一个感兴趣。池橙返回房间,从大学时封存的箱子里翻出一本素描本,外面的雪还在落,楼下不知从哪跑出来的一只小柴犬在雪地里撒欢儿,留下一排梅花印。
    池橙趴在窗户外看了会儿,思绪翻涌,用笔在纸张上勾勒出这幅可爱景象。
    画完后,她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上传至微博。
    这次她有意刷新了一会儿,熟悉的昵称却并没有出现。
    池橙有些失落地合上手机,却在这时接到了大学室友赵瑜的电话。
    “橙橙,我看到你发的微博了!好久没登微博,才知道你回来了,好想你,要不要见一面?”
    池橙默了默,拍下自己打着石膏的腿给赵瑜发过去。
    “怎么受伤了?不要紧吧,要不我开车去接你?刚好陈妙言也在,咱们一起去唱个歌吧?”
    “欸,我不太......”
    “就这么说定了,你舅舅家的地址还是那个吧?我一会儿到了给你电话。”
    池橙本想拒绝,可赵瑜一通输出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她环顾一圈安静的房间,最终还是同意了,“那好吧。”
    赵瑜说她开车来接,池橙默认只有她一个人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才发现驾驶位坐着一个男人。
    周凛安冲她微微点头,算是问候。
    赵瑜从后排探出头,“橙橙,这里。”
    池橙握门把的手顿住,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你不说你开车来接我吗?”
    坐定后,池橙压低声音问赵瑜。
    后者笑得讨好,“我刚给你打电话太兴奋,没忍住喝了半瓶啤酒,我哥非说我这算酒驾,不能开车了。然后......”她顿了顿,瞥了眼开车的男人,“然后他就说送我来接你。”
    赵瑜说这话的时候,周凛安看了一眼后视镜,正好撞上池橙打量的目光。男人平静地错开视线,池橙揪着毛衣的边角,心里的疑问反复翻滚。
    池橙印象里,赵瑜和她哥哥关系并不多好,甚至到了互相厌弃的地步,现在竟也能有这样温馨宁静的时刻。
    她扭头看窗外,默默感叹时间的强大。
    车子停在一家KTV,周凛安下车给她们拉车门,一阵风吹来,池橙和赵瑜不自觉地耸了耸肩,周凛安脱下大衣披到赵瑜身上,温柔提醒,“别感冒了。”
    赵瑜也没拒绝,甚至对周凛安扬起嘴角,“谢谢哥。”
    一直到包厢的门合上,池橙再也压不住八卦的心。她叉了块西瓜,贴着赵瑜坐下后问:“你们,和好了?”
    赵瑜拢了拢肩上的外套,含糊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我们是一家人。”她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定定地看向池橙,“打听起别人的事来你倒是起劲,我还没问你和陆闻舟怎么回事儿呢?”
    池橙咽下喉咙里的西瓜,陆闻舟三个字像是某个开关,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晚电梯里的沉默。
    池橙低下头,又给自己叉了块西瓜,“能怎么回事呢。前任而已,没什么好提的。”
    赵瑜倒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回答,站起身去点歌,池橙看了眼,歌单里一排下去都是陈奕迅。
    赵瑜点开原声,包厢里回荡着Eason轻柔低沉的声音,是一首经典曲目,《好久不见》。
    她在歌声中幽幽开口,“也是,你倒是看得开。人家可是在外面给你塑造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女,你还能稳坐泰山,轻飘飘来一句没什么好提的。女侠,不愧是你!”
    说罢还冲池橙竖起了大拇指。
    池橙却无心听她的打趣,敏锐捕捉到那句话里的关键信息,她搁下叉子,沉了声音,“陆闻舟说我始乱终弃?”
    赵瑜捧着话筒,脚尖一下下点着地,“他没有说的那么直白。反正,是说你甩了他就是了。”
    池橙逼问她这段传闻的真实度,赵瑜躲闪不过,只好如实转述。
    当时池橙拿了交换生的名额,连毕业照都没拍就去了英国。因着周凛安的关系,赵瑜在一次聚会上碰到了陆闻舟。当时,她喝了几杯酒脑袋有些晕,想给周凛安打电话让他送自己回去,可电话拨了几次也无人接听。
    赵瑜找出门口,看到周凛安正在搀扶一个醉酒的男人上车。那人一身西装穿得松垮垮,隔着车窗他们对视了一眼,赵瑜心里咯噔了一下。
    陆闻舟面容憔悴得和昔日意气风发的学长完全对不上号。
    后来到家她问周凛安原因,对方淡淡的一句,“情场失意。”
    赵瑜不信,下意识想找池橙求证,却怎么也打不通她的电话,一连数月,都没有任何消息。
    她回忆和陆闻舟对视的那一眼,心里默认了周凛安的话。
    “正好今天你在,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才想着问一问。”
    赵瑜一通话说完,陈妙言刚好推门进来。
    池橙脑子乱做一团,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陈妙言几次和她打招呼她都没什么反应。
    “橙橙怎么了?”陈妙言无奈去问赵瑜,赵瑜耸耸肩将话又重复了一遍说给她。
    包厢内好一阵沉默。
    池橙吞了两口酒,越过两人走到点歌台切了首快歌。
    DJ配乐震得人耳朵生疼,池橙唱得很投入,像找到某个发泄的出口。
    陆闻舟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彩灯下,池橙握着话筒,用最平静的表情唱着最嗨的歌,莫名的割裂感。
    身后不明所以地周凛安拍了拍他,“走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池橙回过头,和陆闻舟对视一眼。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话咽了回去,沉默地把话筒递给陈妙言,坐去了沙发最角落。
    陆闻舟和周凛安在她对面坐下。
    落座后,周凛安扫了眼桌面的空酒瓶,赵瑜顿住要拿酒的手,抢先一步解释,“不是我哈。”
    话音未落,拉环扣下的声音清晰入耳,池橙吞了口酒,迎上陆闻舟满含深意的眼神,她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挑衅似的,又灌下一大口。
    “下一首《虎口脱险》,谁要唱?”
    陈妙言坐在点歌台旁滑着屏幕,转头问。
    陆闻舟收回视线,说:“我来。”
    歌词一句句往下,唱到那句“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时,陆闻舟往沙发的角落投去一眼。
    池橙正在低头玩手机。
    音乐声未止,陆闻舟低沉的嗓音飘荡在包厢里,池橙撑着拐杖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赵瑜表示要陪她一起,池橙拒绝了。
    ……
    洗手间内。
    池橙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掬了一捧水,冰凉的触感让人勉强捡回些清醒。她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疲惫到有些空洞。
    池橙伸出手扯扯嘴角,镜子里的人跟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从洗手间出来,她被陆闻舟抵在了门外的墙边。
    头顶的白炽灯落在他的脸上,照得那几分怒气格外的明显。
    “为什么躲我?”他压着声音问。
    池橙感到有些好笑,刚喝的酒后劲上来,她眼眶有些红,撑着混沌的大脑,反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在躲你?”
    “池橙。”陆闻舟肃然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别这样好吗?”
    “那该怎样?”
    “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讲话,好好相处,可以吗?”
    好好相处?
    池橙想起赵瑜的话,嘲讽在心底拉到最满,她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不可以,因为我很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