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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 此间乐?(下)

      正是抱着这样的疑惑,獠仡子又回到了华阳国。
    耽误了许多天的工地再度忙碌起来,农业和手工业以及建筑业齐头并进,来到这里的人逐渐少了,是因为剩下的人还在江州城准备来年的耕作与修水渠。
    但不要紧,华阳开国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用不了多久,那些知道华阳国不再受到水患侵袭的部落,会举族迁移过来的,反正蜀人很少有祖地的说法。
    广汉之人算是例外,毕竟是五龙氏的子孙。
    妘载期待挖出人王皇季的墓,但建设了几天,从开垦的报告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尸骨之类的东西,而江州人们也有别样心思。
    如果没有挖出人王的尸骨,那么你们自称广汉之墟是五龙的土地,是不是就显得有些说谎了呢,人王都没有埋葬在这里,还算什么祖地。
    妘载正在制作舟船的时候见到獠仡子,后者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妘载听完道:
    “所以,你带领獠人从深山中走出,教导他们渔猎,耕耘,陶器,驯化……你想要在大江之南合百濮而成君?”
    “你这样一个潜在隐患,不害怕我把你杀死,还跑到这里来向我请教,你的胆子可真的太大了。”
    獠仡子微微一笑:
    “我对自己的本领有些自信,在部族之中也有点力气,我徒手打死过地兽……”
    “况且你们本就是要离开的人,真的在乎我吗?”
    妘载摇头:“你能说出这话,就表示你根本不懂我为什么要帮华阳开国。”
    “那既然这样,你接我一拳吧。”
    獠仡子失笑:“一拳太少,不如十拳?”
    妘载揶揄了一声:“哦?”
    “那就试一试吧。”
    于是妘载站起来,向獠仡子打出一拳。
    后者面色不变,立刻迎接,但料想之中的接拳并没有出现,他被妘载一拳打的横飞出去,在地上滚了老远,胸口一阵疼痛,但还不至于呕血。
    妘载笑道:“我可没下死手!你看,你觉得能接我一拳,但事实上你根本接不住。”
    “这就好像华阳国人和你们一样,你以为他们和你们一样一穷二白,你觉得学习了他们的制度就能成事,但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这几天我也看到你了,你在这里观察山川地势,还老是在华阳国人工作的附近晃荡,你是想看看他们的虚实,然后选择劫掠还是不劫掠吧,所以说你很淳朴啊,哪里有抢劫的人跑到目标的家门口呼喊着要进去坐坐的呢?”
    “还有九拳,来吗?”
    妘载甩了甩手腕,獠仡子面色一变,他在部落之中已经是以力量闻名的首领了,但是连接面前之人一拳都勉强。
    他果断选择了放弃。
    果断绝不会白给。
    妘载点头:“很好,让你的人过来吧,帮助华阳国的人进行工作。”
    獠仡子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他会得到自己的答案,那个奇子曾经就说过类似的话,表示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说出来。
    华阳国人对于濮人有些戒心,但是又想到接纳濮人就可以吸引更多的部落过来,于是就变得很和善。
    妘载让濮人们打散,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工作,起初濮人是不愿意的,但是獠仡子告诉他们这都是为了学习技术,于是他们就去了。
    短短三天,当妘载的大舟快要搞好的时候,獠仡子过来了。
    獠仡子去了一个农舍干活,他的神色显得有些怪异。
    “我去看了我带来的濮人,他们几乎已经变成蜀人了,这才三天而已,他们已经没了原本的戾气,这是为什么?”
    妘载笑道:“那看来,他们对于华阳国的归属感比起你的部落要更高。”
    “此间乐,不思獠也。”
    獠仡子有些茫然了,妘载解释道:
    “有些人是对你有归属感,而不是对你的百濮部落有归属感,文化口音都不同的一些人,聚集起来自称百濮,难道你们就真的是共同进退的人了吗?”
    “你们对比百越尚且不如,是根本不能理解国这个字的沉重的,国不在大,但胜在归属,有归属才有制度,你今日教导百濮之人耕耘制陶,亦或是东西劫掠,明日你一离开,他们便嚷嚷着要散伙离开,整个部落就像是泥巴捏的,一拳就给你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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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制度,那是有文化认同之后的事情了。”
    獠仡子迷茫问道:“我知道国,但华阳国也是部落联合起来的,为何他们能成国,国之人比部落之人高在哪里?”
    妘载:“不论后来的邦国变成什么模样,国最初出现的时候,有两种。”
    “第一种是贵族首领之事业,是压迫者与被压迫者,控制者与被控制者的关系,是基于贵族制定的规矩,来统治与发展,从而结合起来的集合体。”
    “第二种是民众之事业,而国之民众,正是许多人基于法的一致和利益的共同而结合起来的集合体。”
    “法就是我说的规矩、制度,不论是哪一种的国,或是贵族,或是国人,都会为了维护这种制度,而不惜一切代价的站在它面前,而不论哪种制度,都会有好坏的两面性。”
    “所以,当一个濮人,和蜀人穿戴着一样的服饰,说着同样的语言,拥有相同的习惯,他是濮人还是蜀人?”
    獠仡子更加迷茫了,他本要说是蜀人吧,但是妘载却又道:
    “不,他是濮人,因为他的先祖不在广汉也不在西陵。”
    “你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归属与文化。”
    妘载没有留他吃饭,只是告诉他最多两天自己就会离开这里。
    如果濮人想要攻打华阳国,那么大可不必,因为妘载表示,你们或许承受不了被干碎的结果。
    “路有两条,后果都是自己来承受。”
    獠仡子找到了一个人,他叫做厝,这个字是住所的意思,他是在山洞里被生下来的。
    后来獠仡子从远方来了,带着他们走出山洞,厝对獠仡子是最忠诚的人。
    看着已经改变了发型的厝,獠仡子陷入了沉默。
    蜀人扎着头发,类似中原,中原人也扎着头发,南方人,东夷人也是……
    这就是所谓的文化认同?
    还是同化?
    他们祭祀相同的先祖,都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等人奉为祖先。
    这是同化,但过程中,或许正如妘载所说,有两条路,血流漂杵或者举族来投。
    “厝,你还愿意为濮人吗?”
    “您说的是什么话,当然了!只要您说走,我现在就走。”
    “如果我死了呢?”
    “这……”
    厝忽然有些结巴起来,而獠仡子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
    他想到了最像是濮人的人,那就是东夷人,为什么少昊不是东夷人,但是却被东夷人祭祀?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