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张九龄正妻后 第89节
第九十一章
武夫人脸上浮起了笑, 谭昭昭却看到了无尽的忧伤。
“阿爹二兄他们没了,我当时就差点随了他们一起前去。武氏自姑母薨逝之后,就再也不如从前。阿爹二兄再一去, 武氏在长安,就成了他人眼中的笑话。”
武崇训尚了安乐公主,如今他一死,安乐公?主肯定要改嫁。
武三思是武氏这一代权势最大之人, 他也没了,虽然后面有李隆基的妃子武惠妃, 但她起不了波澜,武氏没落是必然。
“九娘, 我也不瞒着?, 你很是聪慧, 想必也知晓了一些。我与裴光庭之间?, 呵呵。”
武夫人端起了酒盏, 一口气饮了大半杯,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将心底埋藏丝丝缕缕的心思, 悉数道来。
“姑母指婚, 我们都不得不从。他不愿意, 我何尝又愿意。女人再嫁,男人总是会嫌弃, 裴光庭嫌不嫌弃我不知晓,但他不情愿,在床笫之间?, 我都未见他展颜过。他觉着?无趣,我亦感到意兴阑珊, 久而久之,大家都一致不再提此?事,我们分屋别居已久。”
凡俗尘世中几多痴男怨女,谭昭昭有些后悔,故意问及此?事,让武夫人再一次伤心。
“他能逗我笑。”
武夫人侧头看向谭昭昭,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浑身?散发着?喜悦,如同情窦初开少?女的光芒。
“他能逗我笑,他同音律,会弹天底下?最悠扬的曲子,听得人心都碎了。”
武夫人问:“九娘,你可有过这种时候,在那一刹那,你宁愿为他死,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谭昭昭凝神回忆,她不记得有过这种时候,刹那都无,她自始至终,将自己放在首要。
不会痴缠,也少?了很多乐趣。
武夫人并?不需要谭昭昭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极为聪慧,知晓情趣,与他在一起的欢爱,我宁愿永远沉溺下?去,永不醒来。”
武夫人将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直接拿着?手?背,狠命擦拭掉唇上的酒渍,身?上的欢喜,随着?她的狠劲,蓦地就散去了,忧伤重新浮上脸。
“可是阿爹二兄没了,他的态度就淡了。”
武夫人抬头张望,太阳照在她身?上,谭昭昭看到她眼眸亮晶晶,似哭非哭。
“我很伤心,告诉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鱼水之欢罢了,何须放在心上。靠着?这些,白日?能振作,夜里总是难过垂泪。实在忍不住,就前去找他,放低身?段百般待他好,他愿意见我,也愿意同我亲近,我清楚知晓,一切都变了。”
因?着?身?份转变了,武氏气数已尽,对于李林甫来说,武夫人身?为武氏女的身?份,不但是鸡肋,甚至还是危险。
李林甫虽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但他毕竟是男人。当一个美艳的贵妇屈服在脚下?,征服的快感,让他不会拒绝,亦不会再如以前一样?,万般讨好。
他们的身?份,彻底调了过来。
以至于有以后,裴光庭刚去世,武氏就不顾一切,亲自进宫替李林甫求宰相之位的传闻。
谭昭昭沉默了瞬,尊重本心道:“夫人,若是一个男人变了心,无论你再卑微,也回不去了。破镜如何重圆,覆水难收。在长安,真?心太过稀少?,珍贵。若是弯下?腰能求来一份珍重,我觉着?未尝不可。可是夫人,你求不来啊,求之不得啊!”
武夫人愣愣看着?谭昭昭,眼眶逐渐通红,泪水从眼角簌簌滴落。
谭昭昭奉上布巾,替武氏酒盏斟满。
“夫人,长安有美酒,美景,有锦衣华服,金玉珠宝。这些都是摸得着?,见得着?的东西。甚至,你还可以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说说话。时光倏忽而过,先要爱重自己,再提起他。不瞒夫人,我对大郎,甚至小胖墩,便是如此?。我先过好了,再有多余的精力去待他们。”
武氏哭得难以抑制,一个劲地抽噎着?:“我真?傻,真?傻,要怎样?方能好起来,怎样?方能好起来......”
太阳往西边而去,钻入云层里,天空一片灰暗。
谭昭昭捧着?酒盏望着?天际的灰,她也答不上来。
死亡,爱。
这是恒古以来,无论今生后世,永远难解的迷。
武氏呜呜哭着?,直到哭得嗓子暗哑。
眉豆提了热水,捧了澡豆帕子上来伺候武氏更洗,她双眼红肿着?,倒了满满一盏酒,咕噜噜饮完。
“九娘,多得你,我的心情松快多了。”
武氏努力绽开一抹笑,长长抽噎了下?,道:“每次来你这里,我总是笑得少?,哭得多。”
谭昭昭道:“夫人客气了,痛快哭,开怀笑,夫人是拿我不当外人才会这般,我巴不得呢。”
武夫人起身?,道:“时辰不早,张尚书也该下?衙了,你们夫妻感情好,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你们。我回去啦,等过两日?,我给你下?帖子,我们一起去庄子里玩耍。”
谭昭昭应好,将武氏送到了门外,待她马车离去之后,转身?回屋。
小胖墩咚咚跑了出?来,来到谭昭昭面前,趴在她的腿上,问道:“阿娘,那个夫人为何要哭?”
谭昭昭答道:“因?为夫人伤心了啊。”
小胖墩神色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咚咚跑到一边去玩了。
太阳下?山之后,外面愈发冷,暮鼓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听着?熟悉又些许陌生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恍然了会,转身?进了屋。
张九龄下?了衙,与小胖墩一起进了屋,谭昭昭迎上前,他边解着?大氅,边问道:“武夫人来过了?”
谭昭昭愣了下?,看向一边眼珠子灵活乱转的小胖墩,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这小子,嘴真?是快。”
小胖墩嘟起嘴,不服气道:“阿娘收走了我的宝贝,我都没生气呢!”
张九龄笑道:“什?么宝贝?”
小胖墩答道:“是那个夫人给我的宝贝!”
谭昭昭作势赶他:“一边玩去,少?在这里凑热闹。”
小胖墩哼了声?,一溜烟跑了。张九龄笑道:“他长大了,越来越难管束,辛苦昭昭了。”
谭昭昭道:“武夫人给了他一块金镶玉的见面礼,我想着?太贵重,就替他收了起来,没曾想他还惦记上了。”
张九龄眉头微蹙,道:“我在衙门里见到了裴连城,与他些许聊了几句,他看上去挺郁郁不得志,兴许是受了武氏牵连。”
树倒猢狲散,裴光庭始终是武氏的女婿,眼下?只能熬了。
关于武氏私密的事情,既便是张九龄,她也不愿意细谈,只说了武氏父子去世,情郎因?此?开始疏远她,她心里难过,大哭了一场。
张九龄亦不是爱口舌八卦之人,并?未细问,微叹道:“你杀我,我杀你,权倾一时,又轰然倒塌。”
权贵之间?的你死我活,谭昭昭不想多提,问道:“大郎今日?前去衙门如何?”
张九龄默然了下?,道:“待晚饭后,我与昭昭细说。”
谭昭昭能猜到长安的时局复杂,待饭后,小胖墩去歇息了,他们在一起吃茶说话,听他说起朝廷里的暗流涌动时,仍然不由得心惊。
“张柬之张相逼迫武皇退位有功,被封为了汉阳王,因?着?武三思他们的排挤,与当初一道行事的五大功臣被流放到了陇州。张道济先前被召回朝廷,去了兵部当差。其逢母丧,他请旨回乡守孝,陛下?夺情,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坚持为母守孝,一来能博取孝名,二来可避开长安的纷乱。”
张九龄苦笑,道:“眼下?虽处处有机遇,只要肯攀附,逢迎,很容易一飞冲天。朝廷中小人横行,韦氏的人占了大半。”
谭昭昭道:“烈火油烹,韦后一系太过了。我觉着?,韦后眼下?看似占了上风,得力与真?正支持她的人没几个。陛下?流放张相,难免兔死狐悲,这一招,看似要打压张相一系,其实也寒了大臣的心。韦后陛下?皆如此?,加上安乐公?主,我以为,他们会两败俱伤。”
张九龄亲了亲她,愉快地道:“昭昭又与我想到了一处去。现在我别的都不管,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使?。我们既然住在长安,长安的河实在脏污不堪。长安的人太多,当年前朝修城时,布下?的水道不足,连井水都无法饮用。日?久下?去,开辟用来饮水的河,难以支撑。我打算增加管道,清理?河道。各个市坊的废物丢弃处,一定要从严。责令坊正严查,若是市坊出?现了脏污,乱丢弃之物,就是坊正的失察。”
谭昭昭见张九龄上任第一日?,已经将朝廷的纷争抛诸脑后,一心做实事,既感到佩服,又高兴得很。
“大郎真?是太厉害了,长安的水与河实在是不行,随着?人口逐年增长,作为都城已经容纳不下?了,是该早些治理?。”
张九龄眼里溢满了笑,道:“昭昭,我可能会很忙,没那么过功夫陪伴昭昭。昭昭,你无需呆在家中照看小胖墩,待年后,我打算将他送入学堂读书。”
长安除了国子监,鸿都学官等学府,私学官学十分兴盛,从稚童到蒙童启蒙皆有。
谭昭昭道:“好呀,小胖墩去读书,我也不会闲着?。我的胡语该重新捡起来,习字,玩耍,大郎不要担心我,我们都去忙自己的事情。”
张九龄深深凝视着?她,柔声?道:“昭昭,我们一起忙碌,但我会时时刻刻记挂着?你。”
谭昭昭被他逗得笑起来,张九龄温柔依旧,道:“昭昭,我最最放不下?的,便是这般的你。”
说着?说着?,他逐渐贴近,与她抵着?头,声?音沉了下?去:“昭昭,冬夜漫长,我想暖和一下?......”
第九十二章
接下来的日子, 大人忙碌,小胖墩抓紧上学堂前的功夫玩耍,转瞬间就来到了?新年。
长安在冬至来临时就开始热闹, 东西市人流如织,酒庐的美酒飘香,游侠儿吃多了?酒,不?惧严寒袒胸露腹在街头晃悠, 读书人们呼朋结伴,带着女伎们出游, 过节的喜庆,将长安上空密布的阴霾一扫而空。
谭昭昭带着小胖墩去了两次东西市, 他乐得如小老鼠掉进了?米缸, 天天吵着要出门。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西北风呼呼刮着, 太阳照在身上见不到半点热度。
谭昭昭要忙着过年的事?宜, 张九龄新出任工部尚书,如贺知章等友人起哄要他请吃酒席,他平时极少?出去应酬, 又?忙于公务, 便打?算在?过年时宴请他们一次。
洒扫, 置办年货,学习, 谭昭昭过得很充实,小胖墩在?她身边转悠,她干脆拉着他一起, 指挥他跑腿。
小胖墩机灵得很,跑了?两次就不?肯干了?, 玩赖倒在?苇席上打?滚,吵着要吃一颗糖,才能跑一次。
谭昭昭便与他讲条件,糖不?能多吃,跑五次可以?给一个大钱:“你有了?钱,可以?去西市买糖吃。”
小胖墩一骨碌翻身爬起来,乐呵呵跑得飞快。
谭昭昭看着他天真的笑颜,不?禁跟着他一起笑。
还是小童的世界单纯,只要一颗糖的吸引,就有了?无穷的活力。
比起市坊里偷偷乱扔废物的大人们,真是要可爱百倍。
张九龄现在?了?不?少?的麻烦,李显完全支持张九龄治理长安的计划,只最后传达下去,总是遇到一大堆的麻烦。
权贵们居住的市坊,仆从们都还算规矩老实,毕竟大家都习惯与喜欢住在?整洁的环境中,将家中洒扫的废物,悉数扔进了?指定投放废物丢弃处。
反倒是长安周边的市坊,里面住着三?教九流的百姓,最是难以?管束,他们为了?躲懒,几?步路都懒得走,趁着夜色偷偷将各种垃圾废物扔进河里。
坊正与武侯捕彻夜巡逻,当?场抓捕了?几?人,严厉惩罚之后,方有所好转。
到了?过年,家家户户洒扫除尘,为了?方便,乱扔的又?多了?起来。
张九龄见屡教不?改,亲自前去最混乱的几?个市坊,走访询问了?几?日,回?来之后,吃了?一肚子的寒风不?说,还积攒了?一肚皮的气。
这天张九龄从外面一身寒意回?来,谭昭昭见他神色疲惫,忙将熏笼推过去,倒了?碗红枣汤递过去:“大郎快暖和一下,吃碗红枣甜汤。”
张九龄去更洗了?出来,坐在?胡塌上,喝了?半碗红枣汤,道:“昭昭,我后日旬休,家中还缺哪些年货,我陪着你去购置。”
已经过了?小年,除了?新鲜的肉食鲜鱼等,其余的年货已经完全齐备。
谭昭昭说了?,道:“大郎只管自己去忙,我这边都准备妥当?了?。大郎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张九龄沉吟了?下,将这些时日遇到的难题说了?,道:“我始终不?明?白,各个坊里都修有堆放废弃物的小屋,就多走几?步都不?情愿,什么都往河中倾倒。他们住在?河边,竟也不?嫌脏臭。”
谭昭昭想了?下,道:“没道理可讲,他们的屋子,本?就破烂,已经习惯了?周边是何种模样,也闻不?到脏臭。对于衙门的要求,他们反而觉着是小题大做。说长安是他们的家,定当?爱护,但?真算起来,长安是权贵士族的家,并非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