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老气呼呼地将一节盛满了水的竹筒扔给赵不息。
    “老夫今年都九十二岁啦，你就算半年回来看我一次，我又能再见到你多少回呢？老夫虽然九十二岁但也不是走不动路，跟着你去咸阳这一小节路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折腾得起的！”！
    第149章
    嬴政的辇车早就在颍川郡等着了，他早就已经处理完了六国余孽的事情，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贬为奴隶的贬为奴隶。
    只是为了等着赵不息一起回咸阳，他才又硬生生的在颍川郡多等了半个月。
    终于等回了赵不息，嬴政正半躺在软椅上翻看着书，看到赵不息进来，嬴政掀起眼皮轻哼一声：“怎么这么长时间门才回来？”
    赵不息理直气壮：“因为怀县的男女老少都舍不得我，我当然要一一告别完才能放心去咸阳啊。”
    “又顶嘴，逆女。”嬴政口中嫌弃这赵不息和他顶嘴，和心底却很受用赵不息和他的亲近。
    怕他的子女太多了，嬴政不想再多一个怕他的女儿，他还是更喜欢赵不息桀骜不驯的样子。
    等到第二日整理好车队要出发的时候，嬴政看着赵不息带来的那一串的马车，嘴角微微抽动。
    “你不是说你已经和怀县的男女老少都告别完了吗？这些马车里坐的又是些什么人，你这是把黑石的人都给带上了？”嬴政粗略数了一下，马车的数量超过了五十辆。
    而且一辆马车里还指不定坐了几个人，四个？五个？若是挤一挤，一辆马车坐七个人也是坐得下的。
    赵不息笑嘻嘻：“这些都是我的大才们嘛，我这个主君要回咸阳了，他们身为我的门客，当然要跟着我一起去咸阳啦。”
    嬴政深吸一口气，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赵不息的脑门：“是谁都能当你的大才吗？”
    这话中却夹杂着一点小小的醋意。
    朕是大才这是事实，可这些人……岂能与朕相比。
    赵不息嬉皮笑脸蹭到嬴政身边，扒着手指头数着：“我去咸阳得种地，种地需要农家和墨家，我各带上一百个农家弟子和墨家弟子不过分吧。而且人都会生病，生病了就需要医家来给看病，我再带上一百个医家弟子也很正常。”
    “你生什么大病还需要一百个大夫来给你看病？”嬴政都被赵不息弄的哭笑不得。
    听到赵不息人还没去到咸阳就又开始琢磨起种地了，嬴政不由扶额。
    这一点不息就不像他了，好好的一个公主不想着享受荣华富贵，却一心只想着种地。嬴政无奈摇摇头，一时之间门竟然分不出到底是种地好还是安享富贵好，作为父亲他是想着让不息如她兄姐一样只要安心享受帝王家富贵就好的，可作为帝王，不息改良出来的杂交小麦的确对天下有着莫大好处。
    “你若真喜欢种地，等回了咸阳之后，朕在咸阳南给你几百顷田地你带着你这些门客种就行。”
    这时候的公主都是有食邑的，秦历史不全没有记载，可汉朝的公主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富裕，汉平帝时有记载“赐帝女弟四人皆邑君，食曰各二千户”，而这些还只是普通的公主，并不算是受宠的公主，受宠的公主诸如吕雉之女鲁元公主封数城、汉光武帝女沁水公主食邑甚至可达一万三千户。
    甚至汉武帝给他同母异父的姐姐都赐“钱千万，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顷，甲第……因赐汤沐邑，号修成君”。
    赵不息既然是公主，当然也有食邑，只是她还没有成年，按照道理来讲公主的食邑应当等到成年以后再赐给公主。
    不过嬴政喜欢小女儿，提前将食邑给她也没什么。
    嬴政笑了笑，颇为愉悦道：“朕已经给你看好了地方，咸阳南挨着渭水那一片有两千户黔首，朕都封给你作为食邑，再在那边给你划三百顷良田留给你种地。”
    其实那一片地方不只有两千户黔首，那片地方挨着废丘县，若是日后他想要加封不息，可以直接从废丘再给划出几千户黔首来加封。
    听到三百顷良田和两千户食邑，赵不息精神一振，身体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嬴政的肩膀。
    其实她本来是想要抱大腿的，可大庭广众之下抱大腿有点丢人，赵不息还是要脸的，所以只抱住了嬴政坚实的胳膊。
    这一刻，在赵不息眼中，嬴政闪闪发着金光，江山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医美，果然不愧是祖龙，一出手就是两千户食邑，瞧瞧这俊美的脸，简直让赵不息心醉。
    “威武霸气，舍我爹其谁？”赵不息迭声的马屁让嬴政更加飘飘然了。
    嬴政很吃拍马屁这套，赵高和曾经受宠的胡亥都是因为这个而受到他的宠爱，只是如今有赵不息这个带着数千年文学典籍而来的小马屁精在一边拍嬴政的马屁，嬴政对赵高和胡亥的宠爱自然就转移到了赵不息身上。嬴政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晌午车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在看到从身后马车上走下来的艾老的瞬间门，嬴政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嬴政黑着脸问赵不息：“那老头都那么大年纪了，你还带着他去咸阳干什么？他能经得起舟车劳顿吗？”
    年纪确实大了但是耳朵还很好用的艾老耳尖的听到了嬴政的质问，冷哼了一声，顿时也不扶拐杖了，直接把拐杖扔给他身后的学徒，原本佝偻的腰瞬间门直了起来，中气十足地指挥学徒给他的白饭上多舀一勺肉。
    然后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慢悠悠地吃了两碗饭一碗肉，饭后甚至还拿了个果子小口啃着，露出只掉了两颗的一口看着就很结实的白牙。
    像是无声的向嬴政证明，他不但能经得起舟车劳顿，而且还十分健壮，牙口甚至比一般中年人都强。
    至于谁是那个“一般中年人”……反正嬴政一顿饭只吃一碗白饭半碗肉，吃再多了就不好消化了。
    嬴政的脸更黑了。
    可偏偏艾老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头了，先前还替自己排除过丹毒，算是对自己有点恩惠，嬴政也不好发作。
    不过嬴政显然也不是好欺负的性格。
    嬴政冷笑一声，故意提高了声音：“蒙毅，不息的公主府选好地方了吗？朕的女儿为了朕离开黑石返回真正的故乡咸阳，朕可要给朕女修一座豪华的公主府才行。”
    嬴政是知道艾老痛点的，艾老不想赵不息去咸阳，虽说他也不会干涉赵不息的决定，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尤其是嬴政将赵不息离开怀县去咸阳的原因都归结到他自己身上，更能刺痛艾老。
    赵不息看到这一幕，连忙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不在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艾老和嬴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互相看不对眼，往后每次见面都火药味十足，分明没有什么仇怨，却偏偏针尖对麦芒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嘲讽对方的机会。
    赵不息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发愁。
    她总觉得嬴政这个小气鬼有一天会问她“朕和那老头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这样让她夹在中间门两难的问题。
    为什么她爹不能像她其他大才那样心胸宽广一点呢，她心爱的大才们都知道，她身为主君，有百八十个大才很正常，从来不吃醋不说，还时常给她引荐新的大才，多么贤良淑德啊。
    反观她爹……赵不息都不敢让嬴政知道她在外面其实还有其他爹。
    要是嬴政知道了她还有个义父，十有八九会发飙到直接大军压境宰了李左车。她和艾老还只是有实无名的祖孙，嬴政都看艾老处处不顺眼，若是他知道了自己在外面还有一个有名有实的义父，恐怕会气死。
    赵不息偷偷瞥了嬴政一眼，心中不禁有些埋怨起她亲爹来。
    女孩子嘛，在外面有几个爹多正常啊，她只是想给每一个爹都养老送终而已，这有什么错？怎么家里的亲爹这么不懂事呢，什么醋都要吃，真是不贤德啊。
    可惜嬴政虽然擅长玩弄人心权术可并不会读心术，要不然他听到赵不息的真心话之后必定会把他刚刚送出去的食邑和田地都收回来，然后扔给赵不息一个破碗，让她找她的义父要饭去……
    咸阳这边，宗正早就宣布了自家陛下要带回来一个养在外面的女儿这件事。
    并没有多少大臣在意此事，毕竟他们陛下如今已经有三十多个儿女了，也不差这一位公主。
    他们更在意的还是儒家和法家的争斗，这段时间门朝中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六国余孽收尾的事情，李斯这位法家领头羊身为执掌刑法的廷尉近来整日因为从各地陆续运来的六国余孽而忙的焦头烂额。
    李斯要负责审理这些余孽的罪责，然后判断他们是要被处死还是要被贬为奴隶发配到长城去搬砖，从天下各地被押解过来的六国余孽足足数千人，李斯现在忙着这个暂时没有心思琢磨“收天下之书聚之咸阳，而后焚天下之书”这件事。
    表面上看，儒家和法家的斗争仿佛停止了，可实际上，却只是从明面上转移到了暗地里。
    道统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儒家内部都还分为八个流派，性善论和性恶论的争斗直到数千年之后也没有分出高下来，荀子流派和孟子流派的弟子吵了几千年，闹得跟仇敌一样，儒家内部的两大流派争斗都如此剧烈，更别说是儒法两家了，拼的就是一个你死我活。
    嬴政带着赵不息回到了咸阳，赵不息坐在车辇上，看着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咸阳城门颇有些感慨。
    她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回来，本来还以为自己以后的路线是从外面打到咸阳，她连炸城门的火药都准备好了，可谁曾想，她竟然是要守咸阳的那个人。
    “唉。”
    赵不息长叹一声。
    嬴政眼皮跳了跳，顿时觉得赵不息肯定在想一些让他生气的东西。
    果不其然，下一刻赵不息就颇为可惜的感慨：“我炸咸阳的梦想就这么破碎了啊。”
    嬴政：“……”
    嬴政看着他盘踞的龙踞之地，咸阳城，又看看赵不息。
    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把贼带回了自己家呢？！
    第150章
    赵不息坐着嬴政的帝辇，和嬴政共乘一车一路进入咸阳宫。
    “爹，你说你不会是认错了女儿吧，其实我只是你阴差阳错认错的女儿，你真正的女儿还在渭水河畔等你。”赵不息看着近在眼前的咸阳宫，心里后知后觉的有点紧张。
    帝王流落在外的女儿，认父，这个剧本赵不息曾经看过的，名台词她都还记得“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外加撕心裂肺bgm配乐。
    嬴政总是不知道赵不息的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他的小女儿脑子里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嬴政淡淡道：“你娘怀你的时候还在咸阳宫，宗正那里有一条准确追溯的时间线，你的出生年月日都对的上，又和渭水河有什么关系？”
    “怀在宫中也不一定……”赵不息嘟囔着，这个剧本她也见过，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辩忠奸，狸猫换太子嘛。
    嬴政轻轻瞥了赵不息一眼，看出了赵不息的紧张，轻轻“啧”了一声，将自己的手递给赵不息让她攥着。
    一米九八的嬴政手掌很大，足以整个包裹住赵不息的手掌，赵不息攥不过来他的整个手，只能紧紧攥着三根手指。
    就这么攥着嬴政的手指，赵不息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反正是你让我喊你爹的，又不是我非要死皮赖脸贴上来……就算认错了也是你的错。”赵不息轻声嘀咕着，本着多责怪别人少内耗自己的原则，将事情都推到嬴政身上之后，赵不息顿时心安理得了起来。
    嬴政任由赵不息攥着他的手指，听到赵不息的嘀咕以后也只是轻哼了一声，没有和她拌嘴。
    嬴政常年握笔和刻刀的指节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赵不息就这么一路拉着嬴政的三根手指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咸阳宫。
    今晚是个家宴，嬴政的车辇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先派了近侍先到咸阳中通知了公子皇女再加几个近臣设宴。
    赵不息下了帝辇以后打量着自己眼前颇为壮观的宫殿，左看看右看看，古朴的大殿充满了秦人威严的独特风格，宫柱上雕刻着玄鸟和盘龙的纹路，在外十分珍贵的香料在殿内被随意摆放着，两侧每五步便会有一名配剑的侍卫板着脸守卫着。赵不息一路走过来，甚至怀疑这些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侍卫是秦兵马俑成精了。
    内殿之中，两侧摆满了桌案，虽只是家宴，可单单嬴政的子女不加赵不息就有三十二个，再加上几个近臣，足足有四十多人，挤满了一整个内殿。
    当嬴政带着赵不息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看到嬴政顿时纷纷起身行礼。
    嬴政心情十分不错，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入座。
    赵不息数着这宫殿中看着年纪像是她爹儿女的那些公子皇女数目。
    ……三十一，三十二！
    竟然有三十多个小孩！
    赵不息嘴唇抿的紧紧的，心想自己这下也不用愧疚了，她只有一个亲爹一个义父一个亚父，可她爹有三十三个子女，按照这个数目算，她少说也还能再认三十个爹。
    很快，嬴政就把跟在他身后的赵不息一把薅了出来。
    嬴政指着赵不息道：“嬴不息，朕之十五女。”
    嬴政一共有三十三个孩子，胡亥是幼子，乃是第十八子，赵不息是幼女，就是第十五女。
    赵不息乖巧的站在原地任由众人打量着，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