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后 第51节
萧琰抱住了她,嗅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其实我的身子,实在不适合做这个皇帝。”
“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可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板上钉钉。”
萧琰低低一叹:“我年幼时,身体也不是这样。”
他是被下了毒,身子被拖垮了。
“寿数不长的帝王于王朝而言,大多都不是福兆,奈何皇兄们死的死,贬的贬,只剩下一位残疾五皇兄,跟我也没什么差别。父皇又对五王之乱中被卷入的皇子讳莫如深,又信不过世家大族出身的妃嫔。”
“父皇他,实在执拗,猜忌心又重,到薨逝前半年,竟连我母后都不信任了,她一个渔家女,能有什么高深心机,父皇不仅让母后殉葬,后宫诸妃,一律都没放过。”
“说这些好没意思,只我身子弱,却不得不挑起这个担子,以往总觉得,我不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把这江山看护好,交到下一任皇帝手上,也算是对的起萧氏列祖列宗。”
“可如今,得了你,朕却有些看不开,想要多活几年,与你厮守。”
第60章 齐眉
大婚后的第二日, 便要祭太庙,昭告天下后便是封后大典,萧琰身子不适, 强撑着带着她祭拜了萧氏祖先, 回到乾元殿便病倒。
然而他依旧不许声张, 只是叫心腹太医熬了药, 喝下后沉沉睡去。
谢期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成婚前她就已经想好,绝不会后悔, 只是如今她嫁了他,若再像上辈子, 让他英年早逝,岂不是白白重活一回。
但人之寿数, 实在非人力所能为之,谢期也只是尽自己所能, 听候天命罢了。
因为萧琰嘱咐不得声张,所以除了近侍,整个后宫的人都不知道,萧琰刚大婚就又病了,只看到萧琰封后大典后, 在乾元殿还要皇后娘娘侍候在身边, 端的是非常宠爱。
萧琰醒过来已经好了些,还要看奏折, 看到谢期因照顾她, 衣带未解,眼底都有些青黑, 又是恨自己不中用又是心疼,坚持要她回凰栖宫休息。
谢期无奈,见他边说话边咳嗽,也就无奈同意了,只说晚饭还会过来。
回宫后,刚想拆下头上这顶重的压的她脖子生疼的凤冠,宫女来报,说是后宫几位嫔妃,来向她请安。
谢期还愣神一会儿,是了,如今她已是皇后,后宫之主,自然要嫔妃向她请安,以后都是要受她管制的。
止住流云想要给她拆下冠子的手,虽有些疲惫,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凰栖宫正堂中,已经有三个梳着已婚妇人发型的宫装女子,在等待了。
谢期倒是颇为惊讶,低声问身边的流云:“全在这了?”
流云点头:“陛下刚登基,为东宫太子时,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伺候的,连个侧妃良娣也无,如今也没广开选秀。”
谢期揉揉额角,难免觉得萧琰有些可怜。
上辈子的萧直,都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情爱淡薄的皇帝,可刚过而立之年,后宫有名分也有十几位,虽然几乎都是低位嫔妃。
而萧琰的后宫,居然就这么可怜的小猫两三只,饶是谢期,都觉得萧琰未免可怜。
但想到他说的,自己身子不好,何苦断送好人家姑娘的前程,他的确说到做到,并非是为了显示自己多么不近女色。
这三人为首的那个,谢期还挺眼熟的,就是上辈子那位拼了命,把自家侄女往萧直床上送的袁太妃。
上辈子还要敬称她一声太妃娘娘,如今这位曾经萧直面前的红人,竟要给她行礼口称娘娘了。
“这位是袁婕妤,陛下为太子时,是东宫昭训,另外两个分别是贾才人和徐美人,也是东宫老人。”
流云不愧是她身边最得力的,早就把内宫这些来来往往有名有姓的记了下来。
谢期点点头,她也并非没做过功课,只是初次见面,难免对不上号,才需要流云提醒。
如今这位袁婕妤,看着面相便老成一些,她如今是二十五岁,整比萧琰大了七岁有余,袁家并非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世家,袁婕妤的爹原先在太子府任右清纪郎,只是个从八品,因为萧琰身子弱的缘故,先帝给袁婕妤算了八字,算出此女命中有福运,是个高寿之人,虽然年纪大些,但年纪大的女子更知道疼人,又见她身材丰腴长着一张圆脸蛋,是有福气的长相,这才指给还是太子的萧琰成了昭训。
萧琰后宫人实在是少,连个太子妃都没有,昭训乃是倒数第二等,然她却是东宫唯一一个有品级的太子嫔妃,难免有些自得。
谁知萧琰继位后,却只是封了她为婕妤。
谢期很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她是萧琰的昭仪,在这个位子上做了两年,后在萧琰去的一年前又封了贵嫔,贤妃。
应该是因为她的进宫,萧琰才没有封袁氏。
而另外两个,一个才人一个美人,在东宫时,更是连品级名分都没有,乃是纯淑妃也就是裕太后为萧琰选的通晓人事的宫女。
谢期倒是端详了一下,俱都是相貌平平还有些瑟缩,看着年纪跟袁氏差不多大。
都是在宫中蹉跎岁月的可怜女子,谢期也不愿为难。
由袁婕妤开始,三跪九叩行了大礼,又对她奉了茶,谢期作为皇后,都给了赏赐,袁婕妤乃是一只金璎珞,才人和美人则是各一只金丝镯。
袁婕妤倒是没什么表示,那一个才人和美人,却都面露喜色,觉得谢期实在大方,低品阶嫔妃俸禄太少,首饰也是有规制的,而且她们并不得宠,萧琰又提倡节俭,也不是时时都能得赏赐。
但皇后娘娘赐下的,却又不同,可时时带着,方才表示尊敬。
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也算不上是敲打,就让她们退下了。
萧琰因为身体缘故,并不能总是临幸嫔妃,他年纪跟后宫几个有位份的妃子差距过大,说话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等闲并不去她们宫中。
而这三个妃子,本是以袁婕妤为首,因为萧琰还是太子时,邀宠侍寝时导致萧琰病重,裕太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富贵生活都在这个儿子身上,怎能让女人带坏了自家儿子,便严惩袁婕妤,甚至差点打杀了她,导致这几个女子,根本就不敢献媚争宠。
可怜的裕太后,还以为儿子登基后自己能做太后跟着享福,娘家一家子也能像刘汉时的霍家一般,被重用,光耀满门,可惜成了一场美梦,先帝的猜忌心如此之重,竟是去了都没放过自己的大小后妃。
活着时争宠的林贤妃,裕太后这个纯淑妃,还有大大小小的嫔妃,全部殉了随葬皇陵。
嫁给了萧琰,谢期才恍然发觉,她与萧琰相处竟十分和谐。
萧琰身子弱,不能随意劳动,她是坐不住的,但萧琰也不拘束她,她可以在凰栖宫舞刀弄棒。
她在海棠树下舞剑,萧琰便在一边煮茶作画。
谢期练武也只是花拳绣腿,是上不了战场的,也就是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可她舞剑十分优美,身段矫矫,萧琰给她拍手叫好。
剑风所到之处,洒落一地的海棠,最后一个收势,一只完好无损的海棠花落在谢期的剑尖。
萧琰的叫好声,也随之响起。
谢期拿下那只海棠花,凑过去:“我这花拳绣腿,也只有陛下会称赞我了。”
她动过后,难免脸带薄红,气喘吁吁。
萧琰看的一时有些情动,胸口咳意渐显,强行将动情动欲压了下去,却看得呆愣片刻。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萧琰目光灼灼,此时紧紧盯着她的模样,居然有两分像萧直。
他被逮了个现形,脸有些红,一开始还想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很是不规矩,可又一想,他们已经成婚,她已经是他妻子,夫妻相处亲昵一些,本就是理所应当。
“朕看梓潼相貌美,如冰霜染上胭脂色,就看呆了。”
他夸奖的好生直白,还笑眯眯的,一点都不避讳。
谢期有点脸红,看了周围一圈,宫女太监们都垂着头不敢发笑,反而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流云流霞星儿月儿,被她宠惯坏了,此时在掩口偷笑。
“陛下也是见惯了西京美人儿的,这样违心夸我,有些言不由衷呢。”
萧琰拉着她坐下,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梓潼这西京第一美人的名头,本就是实至名归,再说就算有旁的美人,也入不了朕的眼,朕只觉得梓潼美。”
谢期算是有经验,可这经验除了萧直,便是有些懵懂情谊的明如槐,与萧直那十年,被打压磋磨,萧直从不曾这样直白热烈的赞美过她。
谢期此时居然红透了脸,推推萧琰:“大家都还在呢,别这样,怪羞人的。”
萧琰淡笑,将桌案上的画作给她瞧:“你看看。”
那上面俨然是一副美人舞剑图,美人一袭红衣,树下舞剑极为飒爽英姿,简单几笔就将她神韵勾勒了出来。
谢期本是给他递来海棠花的,此时见他又是夸赞她,又是给她作画,从没受过这种追求手段的谢期,已然有些同手同脚,不知所措了。
萧琰接过那朵海棠花,替她簪在鬓间。
谢期却有点不满意,照了镜子,她穿着一身华贵艳丽的外袍,却带着这么一小朵粉白海棠,难免不大和宜。
“要不我以后也穿淡一些颜色的衣裳吧。”
“这是为何?”
谢期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总是穿素净颜色,时下西京风气也是追捧魏晋风流,喜素赏白,我穿的这么奢华,总有些格格不入。”
萧琰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无妨,你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就好,不必为了迁就朕而做什么改变。”
话是这么说,可谢期还是让尚宫局做了好几身藕色,雨过天青,月白的衣裳,为了跟萧琰相配。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大宴,你可做得来?”
“陛下瞧不起我吗?且等着,我定办的妥妥帖帖。”
萧琰笑而不语,叫几个有经验的尚宫帮着,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不忍心打击。
很快便到了中秋大宴,此宴不仅是宴请朝臣及其亲眷,更算是一场西京官宦人家男女的大型相亲宴,她这位新皇后乃是第一次主持宫宴,头一次亮相,不可谓不郑重。
而好些西京小世家的姑娘,若能在宫宴上得皇帝皇后首肯,给赐个好婚事,便是天大的荣耀了,铆足了劲儿,想要在谢期面前表现一番。
第61章 酸涩
因元成温皇后最爱海棠, 在世时时常感叹海棠花旗期太短,每年只有三四月才能看见,昭烈皇帝爱妻至深, 便叫皇宫的花匠潜心研究出一种晚棠来, 能开到秋季, 九月之后才会谢, 昭烈皇帝亲自为此种晚棠起名为‘念酌’。
谢期与萧琰成婚后, 还能欣赏的海棠花,便是这种名贵品种,只有皇宫中有, 民间是欣赏不到的。
然临近九月下旬,这晚棠也逐渐凋谢, 为着中秋宫宴,谢期叫宫中花匠们移了木芙蓉、金桂、菊花等一些秋季开的花点缀雪信殿和御花园。
交代了尚膳局后, 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几日就到了中秋。
谢期因是头一次筹备宫宴, 就算心中有数,也难免要在多看看,确认一番细节,从尚膳局出来后,便去往雪信殿, 中间要经过太液池, 金水桥,还有个小园子。
在大梁, 中秋可不仅仅是团员之夜, 也是女儿家的节日,名为拜月节, 取自貂蝉拜月之意,在中秋这日,未假的女孩儿摆上香案,放上香烛果品月饼之类的祭祀,女儿便能生的貂蝉那般花容月貌。
金水桥两边,谢期也叫人放上一些香案,方便一些王公大臣家的小姐,心血来潮了好拜一拜月。
刚上金水桥,低头不见抬头见,居然看到一熟人,眼前的不正是萧直,他今日头戴金冠,穿了一身宝蓝王服,端的是英俊挺拔。
他身边还跟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不过梳着少女发饰,应当是哪个朝臣家的女儿。
萧直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她入宫,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曾经咫尺可触碰的人,现在竟成了他根本无缘见到的存在,成了他的皇婶。
这赌宫墙,曾是他发雄心壮志,一定要逾越的存在,终有一天他会入主乾元殿,成为天下的主人。
然而上辈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现在却只是潜龙,被困一隅,身为外臣,根本就入不得内宫。
他很思念她,思念的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而一想到,心爱的女人已与别的男人结为连理,跟别的男人恩爱缠绵,他就痛苦的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