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炒 第37节
“一个周期吗?”楸楸没有用过翻译,不懂行情。
裵文野看她一眼,眼神彷佛在说:想什么呢?
“一天。”
楸楸捂着嘴巴,再次吸尘器。
“这周肯定要涨到一万六,迟早上两万。”裵文野似乎见怪不怪,“你问问你的保姆…老师,乐意要多少,你先试探一下,我肯定给出满意价格。”
……这话说的,楸楸觉得如果丁裕和狮子大张口的话,他很可能会自掏腰包。
作者有话说:
漏奶華一開,富貴自然来。
第45章 相知
◎「被世界淘汰的内核」◎
楸楸问:“你们要用多少天?”
不出意外的话, 出差一周都算工资。
裵文野这么告诉她。
“意外呢!”
“多一周吧,说不定。”
楸楸飞快地计算着一周的工资,倘若一万六一天,就是一周进账十一万;倘若多一周, 就是二十二万四……
我的天。楸楸无声地‘哇’了一下, 这赚的,比她上一份工作还多!
她的上一份工作, 平均算下来, 撑死可以日入一万, 但基本是在八到九千浮动,而这份翻译工作, 居然可以在一万六到两万浮动。
……早知道当初好好跟着丁裕和学稀缺语言了。
职业使然,楸楸对金钱入账这回事还是很有兴趣的。
“那还是没有你上一份工作赚钱,主要是不稳定。”裵文野听了她的想法,如是道。他背脊抵在窗台边沿, 胳膊肘后撑在窗台上, 仰望着黑夜,头顶一架飞机低空飞过, 双指贴到嘴边, 朝飞机指去,说着白话一句, “欢迎来到香港地。”
“噢,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 对吧?”
楸楸懂他的意思。
“嗯。”
如果是这样, 那三年二十二万, 确实少了一些。
“你为什么把工作辞了?”裵文野扭头看她。
这也是很多人的不解, 三百万年薪的工作,才干两三年,说辞就辞了,这可是天胡开局,哪个大学生在校就能找到年薪一百多万,毕业一年就到三百万的工作?
裵文野这一句,似乎多少暴露了他在关注她的生活,却又没有关注到关心的程度,至少辞职的主要原因,他是不知道的。楸楸沉默半晌。
头顶一条飞机云。裵文野敛回目光,他听到自己这么说:“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不想说,但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知道吧。”
“谁辞职会是愉快的辞职?”
楸楸一愣,也是噢,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说得也对啊!”楸楸抓着窗沿,侧身弯下腰,试图去看他的正脸,“但是为什么……你不高兴了?”
裵文野也不怕她打量,垂着眼睑对上她一双眼。她在嬉皮笑脸,左眼的上下眼睑和颧骨做了个相互运动,持续了一秒,又睁开,结束。
裵文野定眼盯她,沉默两秒钟。
“这是…抛媚眼?”他语气迟疑。
“……?”楸楸恢复至面无表情,双眼略略自我怀疑一秒,难道不是?
好吧,不是。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看裵文野的反应,大约跟看抽搐无异。
“好吧好吧……我说,你不要生气。”楸楸决定转移话题。
刚想切入正题,他穿插一句,澄清的语气,“我没有生气,是你说的聊天。”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楸楸作投降状,“我要开始说了。”
“你说。”
于是楸楸便开始碎碎念模式,说着金融,本来也不是她喜欢的,说她从小就没特别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偶像,不喜欢听歌,不喜欢歌词本,不喜欢学习,不喜欢太阳,不喜欢下雨,不喜欢做手帐,不喜欢画画,不喜欢练琴,不喜欢蚊虫,不喜欢动物,也不喜欢食物。
“你现在还能想起来,你曾经喜欢过什么吗?”裵文野问。
楸楸扭头,直视夜色微光下这人被模糊光晕的脸,“喜欢朗诵。丁裕和发现我这个爱好后,在书房丰富了许多书,什么类型的都有,但我翻阅着每一本书,感受到的世界越来越多,我对人生就越来越没有规划。很迷茫,不知道我到底在朝着什么方向在成长,似乎朝着什么方向都可以,生命有千万种可能,可命却只有一条,无论选择什么,最后都会后悔。区别在于深思熟虑后再后悔,以及莽撞后的后悔。”
她选择后者。以至于她到现在仍处于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莽撞性格,也不知是不是书读杂了,什么都看,反而害了她。
还是说,她与文学是互斥的?是不对付的?她热爱朗诵文字,可文学本该是安静的,私人的,不乐于被她宣扬给花草树木听,她无知地冒犯了文字,于是产生出这样不太好的微妙效应。
“可是,鲁莽比怯懦更接近勇敢。”裵文野语气迟疑,也不确定地说,“塞万提斯·萨维德说的。出自《堂吉诃德》。”一顿,他重说一遍,这回语气比方才果断认真,“做那个挑战风车的傻子,鲁莽也比怯懦更接近勇敢。”
鲁莽也好,总好过杵在原地,怯懦地不敢往前走。
说得好。楸楸拍拍手掌,觉得裵文野说话真是好听,再次说到她心坎里,虽然话是借鉴人西班牙作家的。
她再次确定,人生是规划不来的,很多事情在遇到特定的某个人,某段关系,某个点后,就会触发一个按钮,那些看似支线的事件,其实是方向的选择,不声不响地就会变成人生的主线。
有些人会在一片迷雾中找到一条轨道,以为是找到新生,对的选择,殊不知,只是进入新一轮怪圈。
她会进站,等候,出站,在这条轨道上不断往复兜圈,每天都会是不同的天气和风景。
迟早会有故障的一天,修修补补,又是一天。
偶尔遇到热门车次,需要停靠或停运。
直到她被宣布报废。
送往高炉报废拆解;封存备用;被博物馆和公园展览;
三个选项皆取决于她有没有纪念意义。
楸楸认为,她一定是会被送往高炉报废拆解的火车。
因为她感受不到天气的变化,意识不到风景有多美丽,也经常有故障的时候,经常停靠在路边,社会结构对她的罢工不满,抱怨,终将累积到顶点,终于她被报废,这样的她怎么能展览给世人观看?她到底有什么值得被观看?锈蚀严重的零件吗?被世界淘汰的内核?
她站直身体,学着裵文野背抵着窗沿,胳膊肘搭在窗台上,脚下踢着空气,又碎碎念道:“因为纽大是玉窠的梦中情校,stern是她的梦中情院,她想在大学有个伴,有个一起上学的好朋友,所以我就陪她一起报考了纽大。”
“但其实她不说,我也是想着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因为我也想大学有个好朋友陪伴在身边,不那么孤独。当时根本就没考虑过读了这个专业,我出来是不是要做这份专业的工作啊?没有,纯属是因为stern是很多人的梦中情院,我们是跟风的。”
“我大一时,原本想着大学四年好好读书,玩,劳逸结合,根本没想过工作的。可是大二秋季学期,有好心人给我内推,待遇还不错,就去实习一段时间,结果大三无事可做,无聊得很,就转正了,一直干到今年五月,”说着,她拉起罩衫袖子,露出手臂上留置针留下的疤痕,“工伤。差点就猝死了。”
因着经常去吊针,每天被欧美肌肉护士扎针直令人犯怵,所以弄了个留置针,每天过去续上就行,拆卸那天的画面,是真鲜血淋漓,血窟窿似的,直到现在还有一个浅浅的疤,不过大约再过三五月,就化为乌有了。
裵文野眼睑微垂,原本放松姿态微蜷的拳头,指尖抵到手心。楸楸并未注意,只是在展示过后瞟他一眼,他倒是没在看她,盯着留置针留下的疤痕,说不上是什么神情,却看得出是在思考。
她默不作声将袖子拉下来,不愿意把氛围营造地那么僵硬,颇有点自娱自乐的意思,说:“其实这很正常的,你有能力,但是有能力的人不少,大家差的只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和幸运,你有什么竞争力?能让你获得这份机遇?大家上班时间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可以赚得要比他们多呢?那就只能是私底下努力。”
所以运气有时候也不算是运气,只是积攒够生活的积分,兑换成的运气。这些积分随手可得,也许是倒霉,可能是努力,也或许是善良,偶尔的一己私欲会消灭掉一部分积攒的积分。有些人天生可兑换的东西就多,商品积分各有不同。
也许她就是在金钱这方面的运气更好,在情感这方面更差。
不过做事嘛,要做就要全力以赴去做。尽管险些猝死,楸楸不后悔当初接受内推。后来辞职,就更不后悔了,没有经历过或及时止损才更后悔呢。
“当你站在这个位置,你就会感到慌张,因为你心里知道,即使这个岗位和你的能力是能匹配的,可同时,能匹配这个位置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你随时是要被裁员取代的,那么这个随时是什么时?猝死时。whatever。就是那一刻我想通很多,比如我作为一个普通小职员的身份,这辈子的极限很可能就是在这一年,我的身体机能再也支撑不了、我再以一个普通员工的身份再年收下一个三百万。”
“那我还能做到什么呢?我所能想到的就是美元值钱的时候,选择顺势赚美元,赚它个几十万美元。现在,全世界通货膨胀,美国不断加息,民不聊生,所以选了辞职。”
她的工资来源更多是譬如公司a收购公司b时帮助放款,抑或帮助某公司上市时,所收取的中介费、佣金等等。可因着通货膨胀,美国不断加息,投行最近的业务量交易量都在逐步减少。市场逐渐低迷是公认的,利息又太高,有些卖家估值自己起码是四位数的价格,可市场给他们的估价只有三位数,卖家就不愿卖。视角来到买家这边,又觉得利息太高,融贷成本增加了,便不愿意买。
于是现在局面很尴尬,大家突然都赚不了钱了。因为ta不买,ta不卖,那就没有交易了,而靠交易吃饭的投行,便只能宣布裁员。
跟老大递交辞呈那天,她在老大办公室待了两个多小时,老大起初是不同意的,极力挽留她,现如今他们陷入困境,恰巧楸楸是能在困境中依然保持睁大眼睛看得长远的人。
可惜她不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否则她的身体怎么跟不上老大的展望?
老大却说:“如果你戒酒戒烟,将社交的时间,匀出来给休息,一心工作赚钱,你就是吃这碗饭的。”
这话逻辑也没错。可楸楸想不通这有什么意思,如果人赚钱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那她跟真正的社畜有什么区别?她还是都市丽人吗?是都市隶人吧?诚然她这个年纪更该搞钱,可她作为一个高需求人类,快乐更重要,社交更重要,比钱更重要。
她不想再过那种盯着交易吃盒饭,每天美式吊命的日子了。
有句粤语俚语说得对,「有得食唔食,罪大恶极」。
她一米六八的个子,标准体重一般是在63kg的,然而因为这份工作,她都瘦到44公斤了,甭说脸腰腿,连胸都瘦一圈。
好在回国这段时间,多亏香港,胖了两斤,重回到50kg,只是肌肉肯定是没有了,就连手臂亦变得软绵绵,不像从前有微薄的肌肉线条。
第46章 代餐
◎「白月光」◎
他们选的这个位置就在咖啡店门口, 出入的人或多或少会看他们一眼,不过见怪不怪,像他们一样杵在门口的客人多了去了,这条街上有许多这样的窗户, 从里从外看这扇窗都是棕黑色的, 里外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他们可以不受打扰的聊天, 碎碎念, 一方听着一方娓娓道来。
“前段时间国内油价降了, 你知道吗?我当时还在处理工作交接,可心是恨不得飞回来的, 拿着这笔美元,回国来支持一下旅游业。”
楸楸是个高需求小孩,从小在丁裕和身边便叽叽喳喳,丁裕和话也很多, 与她对峙拌嘴是乐此不疲。也不知是她受丁裕和的影响, 还是丁裕和纵容她胡咧咧的性格,又或许是相互影响, 如果裵文野不阻止她, 她可以就这么自说自话到天亮。
“but现在又涨回来了。我回来的还不是很及时。”她叹一口气,“以及, 食品的价格还在攀升,因为极端天气和不可控因素导致的运力紧张, 价格和去年同期相比差不多涨了百分之十, 你知道吗?这是自1981年以来涨幅最快的一次, 所以我决定……”她鼓足一口气, 勇敢道, “减肥了。所以你不要再约我吃人均超过五十以上的饭了。”
真的太饱,太撑了。当然减肥是不可能减的,一切都是胡说而已。
裵文野原本心情不佳,闻言哭笑不得,“这能全赖我吗?”
他晚饭前看过朋友圈,看到黄婉伶发了她与楸楸的合照,才知道原来楸楸傍晚吃过了,还很丰富,吃了鱼生,活章鱼。似乎很喜欢吃活章鱼?
楸楸为自己的贪得无厌叹了口气,没有能力,就别那么大的胃口,现在估计要积食了。
“是我的错,我点太多了,”楸楸能屈能伸,又发自内心地由衷道,“好羡慕大胃王,好厉害,能一次吃好多种美食,还都能吃得下。”没等裵文野接话,她又说,“但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很好,你明明可以阻止我点那么多的,但你没有,最后你都帮我分担了,否则靠我一个人的战斗力,肯定是吃不完的,剩那么多真丢脸。”
她说话时全程看着地面上的光圈,咖啡店的招牌logo灯投影在地上打转。
忽然间地,她被一个拥抱圈入其中。
楸楸愣住,下巴颏抬起,抵在那人的肩膀上,表情兀然变得怪异,双手腾在两侧,有那么一瞬不知所措,双眼茫茫然,鼻息间萦绕着淡淡地严肃香味,她快速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