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 第59节
虽疏离守礼,但温煦。
元蘅有些哑:“般配。”
没想到元蘅会这么说,皇后揉着自己发痛的鬓角,笑言:“可惜世间姻缘不讲究旁人眼中的相配。终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听着哪里都怪。
但元蘅不敢细想。
“是……”
“那元大人觉得,这水是温是凉?”
“臣惶恐!”
元蘅离座,拱手再拜。
话才说一半就意会了,过往总听闻礼部女官为人慧极,皇后今日才算明白。
只消多留意两眼,便不难看出襄王有梦,神女也并非无心。只是不知其中又牵扯了什么盘根错节,导致如今的僵持。
皇后却笑了:“你总是很拘礼节,这样不够亲近。”
亲近?
元蘅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凉亭之下轻纱随风拂动,繁花人影交织错落。皇后就在这香风中起身,将元蘅扶了起来。
“泓儿承欢膝下,明锦本宫也视若亲女。唯独愧对澈儿这一个孩子,没好好照拂上,就任他南来北去。虽说男儿合该如此,但身为娘亲总是会于心不忍,也总期盼他能事事得偿所愿。可是元蘅,你若是无意,就该断了他的念想。”
皇后的话就是和煦的温柔刀子,轻巧又熟稔地挑开一个缺口,将刀尖推入,整个动作从容不迫,连丝血都不见。她此刻才真正体会了自己说狠话时闻澈的感受。
“嗯……”
“那就好。他的亲事若能定下,成亲诸礼要礼部着手操办。届时便由你筹备。”
第53章 挑拨
皇帝并未亲临春赏宴, 赴宴众臣及其亲眷也便不必过于拘谨,拜过皇后之后便自行赏花闲谈。
她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了,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去与春赏宴上诸人交游。
自打那年重病一场过后, 元蘅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春四月不犯咳疾, 但是久累难免昏沉头痛。方才皇后又说了由她操办闻澈成亲礼之事, 令她更厌烦这里的吵闹。
“忘了带药来么?”
说话的是沈钦,他今日身着绯袍, 在艳阳天里尤显清俊非常。但因着前段时日的争执, 他说话时多了些小心谨慎。
没等元蘅开口, 沈钦便从袖间取出一只白瓷瓶, 轻搁在她的手畔:“你走得急, 落在值房中了。想起你春日常头痛, 便顺手拿来了。”
这药是香远寺医术甚好的大师亲手所配, 说是按时服用调养,病体可愈。元蘅向来随身所带不离身, 今日实在是过于匆忙了,她竟忘记将它带来。
她迟疑片刻, 接了:“多谢。”
“你身子尚未好全, 凌王殿下成亲礼的筹备, 我去回禀了娘娘……还是由我来罢?”
方才沈钦一直站在树影之下与人闲谈,也将不远处皇后与元蘅的对谈听了个大概, 亦能明白此时元蘅不愿多言的缘由。
元蘅短暂地出了神,视线粘在白瓷瓶上。犹豫良久, 她就着手畔的温茶将那药服用了, 开口道:“不必。”
一口没咽下去的黑色药丸在唇齿间缓慢地化了,苦涩的味道就这般蔓延开来。最后她只有将那盏不怎么清甜的茶一口饮尽, 才算好受许多。
元蘅本就性子冷,在心中不悦烦闷之时尤甚。礼部之人甚至在暗地里,说这个女官虽是美人,却是个做事起来不知疲倦的木头人,如同没有悲喜一般。
沈钦却知道,她过往并非如此。
忽然从林荫后传来笑声,是裴鸢。
“殿下,我们已经好些年没有这般同行赏花了。”
“嗯。”
闻澈才应了声,便看到了亭中坐着的元蘅,以及她身旁的沈钦。
一时间四人的视线交织在了一处。
元蘅回神,将目光从裴鸢身上收回来,朝着闻澈躬身一拜:“殿下。”
除了才相识的那段时日,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元蘅从未跟闻澈行过拜礼。如今在四人的沉默不语中,她的落落大方却割得人心里疼痛。
闻澈朝她微点了头:“元大人不必多礼。”
乍一相逢,裴鸢似乎一时间没认出来元蘅,直到闻澈说了,她才想起两年前她与闻澈被人设计之时,就是面前这个女子闯了进来,还悉心地安抚照顾于她。
“元大人么?”
元蘅应了:“正是。”
小姑娘笑起来却有两个梨涡,道:“两年前一别,再没机会见过了。今日能见,真是荣幸之至。元大人,你说这株海棠叫什么啊,在家中没见过呢。方才问了殿下,他都不肯告知。”
不似两年前相见时那般胆怯,如今的裴鸢看着甚是明朗,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甚为健谈。
元蘅被她的天真烂漫熏染得心中松快一瞬,说话时声音都轻了:“名唤垂丝。”
“我就猜是垂丝!”
裴鸢娇嗔一般回眸瞪了闻澈,“你偏骗我说不是!”
闻澈无奈道:“我真不认得……”
方才的松快转瞬便消散了,元蘅眼底的笑意缓慢地隐去,最后只是垂眸站着,什么也没说。
果真般配。
一直沉默不言的沈钦看向元蘅:“用过药了就先回府歇息?今日风盛,小心又要头痛。”
闻澈忽然问:“你怎么了?还要用药?”
四人的氛围霎时僵持尴尬了些。
这一路,无论裴鸢说什么,闻澈都表现得甚为敷衍,甚至几度心生要走的念头。而方才这句询问又能听出言语的急切。
元蘅却疏离道:“旧疾罢了,不妨事。臣就不在此叨扰了。”
沈钦正欲与她一同走。
元蘅却拦了他:“我自己就可以。”
沈钦明了她此刻心中不快,便也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转过回廊,消失不见。
兴许是沈钦的目光太过于专注,闻澈心中吃味,出口便是冷硬的语气:“沈大人没有要忙的事么?”
他着实不想更糟心了。
谁知沈钦却轻笑了,不似曾经那般见了王爷就胆怯。这些年的官场沉浮也给他带足了底气。
他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对闻澈道:“今日不忙,怕元蘅犯旧疾,来给她送了药。眼下也确实该走了。不过殿下,周尚书身子不好,礼部的重担都在元蘅的身上。筹备您与二姑娘成亲礼之事,臣也可以代劳,不是非得她来做。”
闻澈愣了下:“什么成亲礼?”
沈钦故作困惑:“没有么?娘娘才吩咐了元蘅亲自操办您的成亲礼啊……那可能是臣听岔了罢。真是抱歉。”
一言出,裴鸢像是吃了一惊,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日入宫本该是由裴夫人来的,但是因为裴夫人着了风寒,实在不便入宫,便只得让女儿来这一趟了。倒是从未有人提过皇帝要赐婚,更遑论什么她与闻澈的成亲礼。
虽说她少时钦慕闻澈,但尚不至于到了委曲求全非要做这个凌王妃不可的程度。以裴江知在朝中的地位,她什么样的好郎君找不着,倒也不必执意吃这个强扭的瓜。
再加之隔了这么些年不见,这份寡淡的钦慕也早就寻不到踪影了。
闻澈看过来之时,裴鸢慌忙摆手:“我不知道!没有的事!”
方才皇后的撮合之意已经尤为明显。
是闻澈看元蘅毫无反应才想要气一气她,眼下却觉得自己又办糟了一件事。非但没让她吃上醋,反而彻底推开她了。
顾不上去找皇后问清楚,闻澈只觉得当务之急是要跟元蘅解释清楚。什么由她操办成亲礼,着实荒谬之至!
撂下裴鸢和沈钦,闻澈加快了步子朝元蘅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御花园小径错综复杂,但出宫的路却只有一条,闻澈想也没想地便追了过去。拐过一个宫门,再往前走便能径直出宫了。此时闻澈却听到了元蘅与人交谈的声音。
是和陆从渊。
没有旁人在侧的陆从渊语气并不好,说话时都是直白而又阴狠,似乎因着明锦之事恨毒了元蘅。
“你是如何将明锦带出陆府的?”
元蘅强撑着精力淡笑道:“私囚公主,陆大人也真是能耐。我若想救,你陆府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能将公主完好地带出来。”
陆从渊不怀疑明锦是如何知晓春闱士子之事的。现如今他的事很少有瞒着明锦的。在明锦昏睡之时,他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侧,交待人栽赃元蘅的事便是那时议的。可他千算万全没有料到,这些话同样被明锦听了去。
竟然会选择与元蘅站在一处。
“是我太相信明锦了。”
陆从渊怒极之后又重新恢复平静,“我从未过于防备她。你与她里应外合,出个陆府也不是难事。但是元蘅,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么?”
“后果?”
元蘅冷笑。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因为姓了元,还是皇帝所信任的女官,陆从渊这几年给她使的绊子便层出不穷。
元蘅朝着他走了一步,微扬下巴直视陆从渊:“后果就是,你也得罪我了,往后日子还长,我亦不会放过你!纪央城陆氏有兵权,我就没有么?”
像是没猜到元蘅会来这一出,陆从渊嘲讽一笑:“你以为我会怕你?”
“你自然怕啊。若非是怕极了,怎会三年来都不肯放过我?你怕我,又不敢杀我,因为只要我死了,我衍州元氏势必会与陆氏对立。说真的,你们陆氏在纪央城闹些什么我不管,但是江朔军粮半道被截之事,你敢说与你摘得干净?”
陆从渊拍手:“说得好啊。看来元大人对江朔关心得很!怕凌王死在那里?真是情深意重……只可惜,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元蘅蹙眉。
“前些日子,钧安去了趟衍州,听说了些元大人过去的风流韵事。那个名唤容与的心上人,你就丝毫不关心他为何销声匿迹?”
容与……
此事在衍州不算秘闻,稍微了解些元蘅的燕云军中人,都曾见过她身边那个玄袍的少年郎。后来容与忽然失踪,也便没人再提及。
元蘅稳了声息:“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