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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我不往 第23节

      下人们再看陆夫人多少就带上怜悯了,看看,填房和原配,没得比呀!
    恭恭敬敬的陆家下人,恭恭敬敬看着大少爷恭敬一礼,送走了陆老爷。
    冷风中,陆子期瞧着父亲的背影,然后转身,朝自己的音音走去,一把将扑上来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冰冷的脸蹭上怀中小姑娘暖呼呼的小肉脸,只觉得暖。
    “走吧。”
    “咱们回去吃锅子吧。”想到围着火炉吃锅子,音音觉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钱多也笑道:“正好庄子上送了好嫩的鸡,厨房里的高汤炖了一天一夜了,鸡骨头都炖化了,又有新鲜的羊肉、鹿肉,笋干菇子也有好些。”说得他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陆子期把音音小脸按在自己怀中,以免被风吹坏了,这时也轻轻笑道:“专程给你买的鸭肉馅包子是不是还没顾上吃?”
    就听怀中小姑娘道:“正好跟锅子一起吃啊。”
    天寒地冻中,他们走向属于他们的热腾腾的锅子和鸭肉包。
    第26章 “哥哥,你会是探花郎。”
    清晖院上房, 兄妹俩围着热腾腾的锅子。一个啃着热乎乎的鸭肉包,一个把锅子里的嫩鸡肉夹出来,趁着小姑娘吃包子的空档喂到她的嘴里。
    旁边炕桌上摆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菜叶, 厨房里的婆子小心地把帮子都去了,专留下嫩绿的叶子。
    陆子期不时烫两片叶菜给孩子吃,生怕腻着孩子,晚上睡不安稳。炕桌上的小炭炉烧着, 锅子里白生生的鸡汤咕嘟咕嘟滚着。
    不一会儿,音音就吃得鼻尖微微有了汗,陆子期伸出左手熟练地摸了摸孩子后脖颈,这才放下食箸,先拿帕子给孩子擦了擦脖颈鼻尖的微微潮意,再解开孩子海棠红小夹袄最上头的一颗扣子。
    一串动作熟练干净, 都没耽误小姑娘继续吃肉的, 还能接着为音音夹出锅子里滚沸了的嫩丸子。刚把嫩丸子夹成两半放在音音前面的白瓷小碟里,钟大娘就掀帘子进来了,一看音音样子就放心了。
    音音冲钟大娘笑, 彻底热乎过来的小姑娘愈发唇红齿白, 只看着就让人喜欢, 一开口更能甜到人心里:“大娘也来吃锅子呀。”
    “在吃了在吃了。”钟大娘笑着应道,给两人把茶水换了, 这才重新揭开帘子出去了。一出去就是能把人的皮都冻裂的冷, 几步到了后头厢房,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钟大娘一进去, 里面人赶紧把本就给大娘留着的位置让出更多。
    前头钟伯带着小厮们也开了两桌, 后边钟大娘带着婆子丫头也吃锅子。
    钟大娘一向和气, 丫头们很快又热火朝天说起话来。
    “听人说王婆子直接被撵出去了,这真是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
    “吃里扒外的,早被那边的赏银给拿下了,我就看不起这样的。”
    “那边夫人不保她?”
    “那怎么不保!就是为了面子也得保一保。”说话丫头眉毛一挑:“可这是那边想保就能保得住的!”这次王婆子算是顶风作案,为了巴结新主子豁出去了。王婆子当然是精明的,可她到底还是看错了他们大少爷。
    一个丫头哼了一声:“要我说就是保也是走过场,听人说就跟老爷提了一嘴,被老爷驳回就没再提.....她老人家这次真是走得难看得很。”
    一时间房里丫头婆子们都安静了下来,要知道王婆子可是陆家的老人,这次算是彻底凉了,有这背主的名声,出去以后也难再找新的主家。
    钟大娘这才开口:“在咱们清晖院,你们只要记得一个忠心,其他纵然有做的不好不到的地方,也都有机会。可一旦忘了这条——”热气中钟大娘的语气难得严厉,却把声音压低了:“咱们少爷绝不容这些背主的,王婆子的结果还算好的呢,到底看着她当年服侍过咱们夫人。”
    至于其他人,可要想一想背主的结果,受不受得住。
    几句话就让这群丫头婆子皮一紧。
    钟大娘一一看过她们,就是这样,上头主子施恩的时候,她就得给她们紧紧心里那根弦,丑话挂在前头,大家才能都有个好结局。
    安静中串儿夹出一筷子肉笑了一声:“我都能在清晖院安安稳稳待着,姐姐大娘们怕什么,只有更安稳的。”
    大家一听可不是这样,要说能干伶俐,串儿哪个也靠不上,可靠着忠心如今也是跟着小姐的丫头了呢。就是这次,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可连小姐都说不是串儿的错,少爷也一点没罚。
    锅子喷香的热气中,众人心彻底定了,也更加谨记忠心两字,很快又热闹起来。钟大娘看着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空,能听到北风又起来了,刮得正紧,可屋里暖和,人心是热的。
    等到正房炕桌锅子都收了下去,陆子期也带着音音漱口洗过手脸,这才跟孩子两人在暖炕上,一个看账本,一个练大字。
    外面是呼呼的北风,不知吹掉了哪里的枯树枝,陆子期注意到身旁的小姑娘一哆嗦,正在写的大字洇了墨,小姑娘抬头还强笑:“我给写坏了。”没事人一样,换下了这张。
    陆子期推开账本,看着烛光下已经换上新纸,握着笔认认真真写字的小姑娘。这一路回来,吃饭她就欢欢喜喜吃饭,说话她就快快活活说话,可她心里,分明还是怕的。
    陆子期看着她写完,这才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发:“跟哥哥说,音音怕什么?”
    音音低头,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哥哥:“外面有声音。”
    “是风声。”
    “还有啪嗒。”音音说的是刚才风中那一声突然的响。
    “那是风吹落树枝。”陆子期认真解释。
    音音眼睛睁大:“会不会是一只大猫跳下来?”音音说着看向了门口帘子,脸色更白了些,“它会不会从那里钻进来,然后爬上我的床,钻进我的被子?”想到大猫绵软温热的身体,音音又是一个哆嗦。
    陆子期赶紧抱紧音音,感觉到安全的孩子,这才继续说出心中的惊恐:“会不会是它一直蹲在树上看着我,等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它就来找我.....会不会它被风吹掉了,摔疼了,它生气了,就要来咬我?”
    陆子期从音音睁大的眼睛中,看到她对猫的恐惧。
    他起身让人点了更多的灯,把整个房间照得犹如白昼,然后带着音音从外面的厅一点点检查,每个角落都带着她看过来,让她亲眼看到哪里都没有藏着大猫,然后让她看着每一处门窗都被仔细锁好。
    最后才带着音音回到她的碧纱橱,此时碧纱橱床前空地上已经放了一张榻。
    “哥哥给音音守门,音音什么都不用怕。”
    他能感觉到孩子一点点放松下来。
    外面的灯熄了,只留下最后两盏,罩着羊角灯罩,让碧纱橱陷在淡淡的光晕中。音音的床账只放下床脚的那一半,这样被子里的音音就能看到长榻上的哥哥,哥哥就在她身边,守着门。
    陆子期阖目枕手躺着,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床上有任何动静,他微微偏头,对上了昏沉光亮中小姑娘还睁着的眼睛,一被发现那双眼睛立即合上,还不忘此地无银来一句:“好困呀.....我都快睡着了.....”
    陆子期瞧着昏暗中的房梁,淡声道:“哥哥睡不着,音音陪哥哥说会话吧。”
    才说了好困呀的孩子立即高兴道:“好呀,我陪哥哥说话,我也睡不着呀.....”
    陆子期顿了顿,慢慢说起读书的事情。
    就听音音道:“我小舅舅是大将军,会打仗,也读书呢。”
    陆子期枕着手臂一怔,又是那个小舅舅,这个小舅舅简直是音音生命中的标杆,又是大英雄又会读书,还真是什么都会.....
    “哥哥这么厉害,又好看,以后一定是探花郎!”说着话,音音最后隐隐绷着的弦儿不觉松了,那只不知蹲在哪里的大猫被孩子忘记了,她想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探花郎,她坐在小舅舅肩膀上看。
    “你还知道探花郎?”陆子期轻声问。
    “哥哥,你会是探花郎。”音音无比笃定,太子哥哥说了,探花郎好看,让她多瞧瞧探花郎。
    那一年大历朝的状元郎是个四十多的峻刻干瘦的中年人,廷见的时候小太子就瞧见了,他觉得这张脸一瞪眼会吓到音音表妹,故而嘱咐第二日要看进士游街的音音别看状元看探花。从此音音就记住了,状元郎不好看,探花郎好看。
    “音音见过探花郎吗?”陆子期问。
    “见过的。”
    陆子期轻轻翻身,看向音音方向,“在大宅子里见的还是在大街上?”
    “大街上,好多人啊。骑着大马,挂着大红花,嘚嘚嘚嘚过去了,还有打鼓声,音音坐在小舅舅的肩膀上,谁都不如音音高.....好多人.....”女孩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含糊了,孩子睡着了。
    此时确实很晚很晚了,碧纱橱外的灯都暗了。
    是金陵啊。
    只有在大历皇都金陵,才能看到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他们猜测过音音出身仕宦,可怎么都没猜到她家住金陵,或者只是去金陵,跟他一样在金陵有亲.....
    少年的目光幽暗安静,他偏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姑娘。
    此时灯光已彻底暗下来,裹着棉被的音音,乖乖睡着。
    这是他的家人,他的妹妹。
    他会保护她,而她要陪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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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先生兴奋地捻着胡子:“哪位先生给你开蒙的?”
    一夜过去, 钟大娘彻底放心了,到底是大少爷,干什么都比别人强, 就是带孩子,从最开始把孩子撑得躺在榻上不敢动,又有一次让孩子挂着汗吹了风着凉,这些错只一次, 就再没出过。
    如今,居然能哄得一个受了大惊怕的孩子一夜安稳好睡,钟大娘心道他们少爷就是不做少爷,做别的也必然了不得。
    清晖院这边才收拾好,陆老爷就派了管事的过来,要带陆子期去给先生送束脩, 行拜师礼。
    虽重金聘来了这个省城的先生, 但陆老爷能看出来先生的心不在这里,只他答应全力支持先生著书,将来的刻印都不用先生操心, 这位先生才同意留下来三年。
    眼看明年就是最后一年了, 陆老爷几次试探, 但书已著好,任凭陆家开出再高的条件, 先生都再无停留的意思。如今陆老爷的指望, 只在陆子期身上,只看这个儿子值不值得这位先生留下来。
    主院另一边,刘氏来到的时候, 陆夫人正歪在暖炕大迎枕上, 地上跪着不知做错了什么事的丫头, 旁边丫头正收拾翻倒在地上的茶盏果盘。
    一看到刘氏进来,陆夫人就哀叹:“我今年到底是犯了哪路的煞星,事事不顺,这身子也不好,一早起来就觉得胸闷头晕,偏偏家里还一摊子事,哪儿哪儿都离不开我,下头这些人又笨手笨脚,连个伶俐的都没有!”
    刘氏面上堆笑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着哄着,心里却道是没有伶俐的,那伶俐娇俏的都被你使着法子打发走了,专挑这些长得粗苯的使唤,这时候又嫌不好用了.....她心里还窝囊着,家里乱成一团,可陆夫人一句话,她就不能不立马进来。
    刘氏轻轻替小姑子抚着胸口,嘴上只说:“你也别心里只装着别人,还歹也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看看这才几年,就落下一身的病.....”心里却想能不头晕胸闷嘛,如今前头留下的儿子都开始读书了。
    “只有嫂子知道我这颗心呢.....也就只有嫂子知道我苦.....”说着陆夫人又掉了泪,她确实苦,昨儿难受了半宿,哪知道陆老爷根本不当回事,今儿一早提脚就走了。说是要带着他那个大儿子拜师,她这才知道陆家大少爷不光搂钱他还要重新读书了!
    陆夫人可太生气了,怎么能有这么没骨气的人!书房都烧了,狠话都放了,如今又开始花陆家的银子不说,还要再开始读书了呢!他难道就不膈应他爹了?!把陆夫人气得呀,这是脸都不要都要挡她儿子的道呀。
    这时好几个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个华服男孩过来了,刘氏一见就笑道:“今日可算能见到咱们小少爷了,瞧瞧这模样这气派,一看就是会读书的小公子。”陆夫人有多娇惯女儿,就对小儿子读书这件事要求有多严格,不是大节日,不会轻易让陆文举出来见人的。别说娘家人,就是她自己,都不舍得多耽误小儿子读书的。
    今日一听陆子期要开始读书了,陆夫人慌了,这才让人把小儿子叫过来。再一听小儿子居然跟小厮在院子里抽陀螺,把陆夫人气得碰翻了茶盏打骂了丫头,直接歪倒在暖炕上,差点起不来。
    这时看到儿子来了,陆夫人手指都快戳到儿子额头上了:“火都烧着屁股了,你还有心思玩?夫子交待的功课都背下来了吗?”
    “都背完了。”陆文举两只脚并得紧紧的,也不敢躲开母亲戳过来的手指,只低头回话。
    “背完了就完了?天下的书你都背完了你就玩?我不盯着你,你恨不得写一篇字都能找机会磨叽半天,窗外飞过只鸟都想看一眼,怎么你书是给我读的?”越说陆夫人越生气,她一门心思都是为了儿子,儿子居然心里还惦记着玩。
    刘氏眼看陆夫人气得说话快不防头了,忙打发屋里丫头出去守着,果然就听陆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娘比他娘强,你可不能不如他!”
    陆夫人刚刚与陆老爷成事的时候,就曾躲在庙里见过前头那位,美貌自然也是美貌的,气质自然也是典雅的,可在当时才十七岁的小寡妇眼里,一个超过三十的女人再美貌也有限,尤其民间出身的豆腐西施,更是听多了市井荤话,深知女人三十豆腐渣都不如。
    她更是早就知道陆夫人身子不好,好大年纪才生了个儿子,从那以后身子更不好了。故而第一面,十七岁的豆腐西施不仅没被打消气焰,反而升起了勃勃野心,她的年轻美艳,她健康迷人的身体就是她的本钱。每一眼,她都确定对方是真正的高门贵女,是天上的云,可又怎样,她的男人在自己床上还不是连命都能不要。
    陆夫人打小就知道自己美,心气就高,如今果然也走到了配得上她美貌的位置,她更不能容许自己被人踩下去,看着还想着抽陀螺的儿子更是不能忍了,先数落再哭诉:“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咱们娘仨都指望着你有出息,这个家真落在那边手里,到时候还有咱娘仨的活路.....”
    刘氏看着陆文举的样子,小小年纪,眼下就隐隐发青,听奶娘说这孩子每晚读书写字都到很晚,功课实在是太重,奶娘的意思也是希望刘氏能劝劝夫人,大过年的给孩子减些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