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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第三十二章 苍茫谁主(三)

      “愿此梵雨弥战火,血海之中种金莲。”
    大悲明王被战戟挑在半空,却双手合十,夹住戟锋再进,同时口出宏愿。
    大悲明王如其法号一般,是佛心禅院五大明王中最具悲悯之心的,为破眼前的修罗兴伐阵,已秉持牺牲决意,硬受血千秋一戟。
    而他此时纵然枪戟加身,亦不改庄严法相,慈悲面容,宛如证道之佛,超脱极乐。
    舍命之心,天地同感,便见佛血喷洒,如梵雨天降,普润无边。
    霎时佛光大盛,梵雨落入血海,竟生朵朵金莲,莲开九瓣,功德至圣,正是佛门另一项绝学“莲华圣功”。
    修罗兴伐阵使阵中修罗道众能驾驭血液,而血千秋的“欲血战铠”更是于无边血海相连,为破血千秋那能消纳化解任何攻击的“欲血战铠”,大悲明王唯有以血制血,故受血千秋一击,将自己血液融入血海之中,以从内部度化这片汪洋血海。
    便见大悲明王拼上毕生余力,以鲜血化金莲,散功德度血海。
    朵朵金莲扎根血海中,又出血海而不染,金莲绽放,宏大佛气弥漫间,周遭翻涌咆哮的血海一时变得波澜不兴,好似受佛者大愿感化,那凶狂戾气尽被抚平,渲染出宁静祥和氛围!
    “机会!”
    周妙洁、枯寂大师眼见佛友决然牺牲之姿,皆是悲从心涌,却也知这是佛友豁命换来的机会,强忍内心悲痛,绝招纷出。
    枯寂大师口中念念有词,祭起左手托的紫金钵盂,此钵为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时一路所持,取回经书之后,玄奘法师西行时的衣钵和取回的经书都被供奉在洛阳白马寺,而成为白马寺至宝。
    此时佛宝再出,只为降服修罗,便见紫金钵盂飞出同时迎风而涨,钵口如无量海眼一般,发出无尽吸力,源源不断吸收着由血液组成的“欲血战铠”!
    组成战甲的血液被汇聚成流,被吸入紫金钵盂的钵口,而足下血海尽被朵朵金莲抚平,血千秋欲血战铠难以回补,迅速变得稀薄,直至完全消失!
    而与此同时,周妙洁强招亦已成形。
    便见她手结大光明印,周身真气饱提,凝成见一盏巨大的渡世明灯法相,出现在她身后,灯如昙花,至清至圣。
    优昙净宗“传灯使”负责在天女轮回之后,凭借“昙华心灯”感应,找寻下一代天女转世,并在天女成年之前,代为保管昙华心灯,可说是除天女外,与昙华心灯关联最密切的人,因此,也皆传承着一套烙印在昙华心灯中的护灯绝学——慧灯普照诀。
    历代天女修为,素遭妖邪忌惮,轮回千载间,自有无数妖邪能人欲趁天女轮回之际抢夺昙华心灯,以求永除后患,但千年间,觊觎优昙心灯的妖邪早已灰飞烟灭,唯昙华心灯千年不灭,普照至今,足见此护灯绝学的威力。
    甚至一定程度上,天女尚未成年接受功力传承前,传灯使施展“慧灯普照诀”可以拥有权限,调动部分“昙华心灯”内存储的历代天女功力。
    如今昙华心灯虽不在身侧,昙华心灯内的功力也早被传承,但慧灯普照诀由周妙洁手中使出,威势依旧超凡!
    便见周妙洁一袭白衣半空飘荡,如仙佛无暇,清华光洁,一抹清圣光束从背后明灯法相的灯蕊处落下,光束不见威烈,只如照雪暖阳,尽消暴戾杀气,但任谁都知,这看似柔和的光束,却代表着优昙净宗那千年不绝,照破永夜的孤光!
    血千秋战戟“燎原”被大悲明王双掌夹住死死钳制,欲血战铠又无法补充,正是无法防备之际,而此时天光降下,如作圣裁,一瞬间吞没血千秋身影,将万顷血海映成一片白茫!
    “成功了”感受到强敌中招,周妙洁心中只有疲惫。
    可一口气还未出完,却又见惊骇一幕。
    那自天儿降的圣洁纯白光束如遭血染,渐渐晕染出一抹赤红,竟是血色罡气冲天而起,自下而上撕裂那白色光柱。
    光柱破裂,散成一片炫白,映照周遭血海,更映出那撕裂光柱的恐怖人影。
    那人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全身赤红,每一个毛孔渗出血液,又被体热蒸腾成血气,萦绕周身,他双目赤红,面上青筋满布,狰狞骇人。
    若不是手中仍高举“燎原”战戟,任谁也无法将他和原本相貌文秀的血千秋联想到一起。
    这是修罗之态,血千秋竟首现修罗之态!
    因功法影响心性,修罗道道众皆是冲动、暴躁、好战、易怒,整个修罗道就像是一座火山,时刻处在爆炸的边缘,可这其中却有一个例外——修罗副座血千秋。
    好像从不受修罗道功法影响,无论何时,血千秋总是平静稳重,与其他道众格格不入,却又像一道缰绳,将修罗道这群不羁的野马束在一起。
    以至于有人传言,血千秋为了维系理智以统御修罗道,放弃了修行修罗道的高层功法。
    可今日,证明了这一传言错了,错得离谱,而错误的代价,却要有人承受!
    硬受慧灯普照诀一击,血千秋七窍和全身毛孔都被震得出血,受创不轻,可他气势却不减反增。
    “你以为欲血战铠是保护我的?”血千秋靛青长发狂舞,赤红双目透过发丝遮掩,如火怒燃,却又有一股令人心寒的冷厉,他右手仍持战戟,左手后撤,汇力于掌,一掌重重击在“燎原”战戟柄端。“不,那是保护你们的!”
    如夯钉子一般,刺入大悲明王胸膛的燎原战戟再进三分,大悲明王双掌再难夹住戟刃,战戟穿胸而过,惊溅出一抹凄厉惨红。
    “大悲!”周妙洁和枯寂大师同声悲呼,若先前大悲明王故受一击,虽伤势沉重,但若救治及时仍能有幸存之机,那这穿胸一戟,便将彻底断绝大悲明王生还的可能。
    “于我而言,它是枷锁,是囚笼”血千秋战戟挥转,挑起大悲明王还未彻底咽气的身躯,毫不留情的向枯寂大师掷去。
    大悲明王的身躯如砲弹一般,携裹雄浑气劲,纵然知晓大悲明王命不久矣,枯寂大师亦不忍见故友尸骨无存,惨亡于自己手中,他手化佛门“因果轮回劲”,卸去躯体上的修罗煞力,稳稳接住大悲明王。
    可此时,大悲明王身体绽开血雾,残余血液从毛孔喷涌而出,而他身躯迅速干枯,凹陷,成了再无水分和生机的干尸,脆化,断裂,坠入血海。
    控血!
    修罗道的功效是控制血液,大悲明王体内失去活性的血液尽被血千秋支配,已凝成一只巨大血爪,钳住了猝不及防的枯寂大师。
    “将我困身其中,压抑我的疯狂!”
    与此同时,血千秋的声音传至,他的人亦至,宛若矫健的雄鹰,凌空跃至枯寂大师上方,战戟高举过顶,以力劈山岳之姿直劈枯寂大师。
    这一切都发生再兔起鹘落的一瞬间,大悲明王命陨,枯寂大师又受制,周妙洁不及施法,更不及悲伤。
    她来不及挡在枯寂大师身前,替他接下当头一戟,唯有汇力于掌,化作一道流星,击向血千秋背心!
    这是围魏救赵的一掌,逼得血千秋躲闪,否则,枯寂大师或许会被血千秋斩杀,但血千秋也必在这一掌下重创!
    可她侵入血千秋背后之际,却忽生警兆,血千秋忽然变招,腰身一拧,将先前纵劈改为向后横扫,直削周妙洁的脖颈。
    举重若轻,化拙为巧。血千秋本不可能这么变招,纵劈向枯寂大师的威势万钧,绝非虚招,如此强行变招下必遭气血反噬等等,控血!
    还是控血!
    血千秋控制自己体内血液流动,不受气血反噬的影响,甚至对他而言,血液如骨骼肌肉一般可以自由操控,能以血液带动躯体,完成在常人眼中匪夷所思,无法理解的变招。
    周妙洁这才恍然警醒,血千秋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她!
    攻杀枯寂大师不过是诱饵,诱使她自投罗网。
    如今她如流星一般疾驰而来,简直像是将头颅送到了血千秋战戟前。
    感受寒意临身,周妙洁无法像血千秋那样自由的变招,只能猛然下压身形。
    “噌!”劲风刮得她头脸开裂渗血,戟面割断了她的云鬓,三千青丝在气劲下被绞得粉碎,周妙洁知道自己狼狈极了,道好在险之又险的将身形压低了几分,让战戟从她头上擦过。
    但还未等她庆幸,一股骨骼断裂的剧痛从肋骨上传来。
    血千秋挥戟不中,“燎原”却顺势在他腰上绕了半圈,威势不减,反以戟杆砸中了周妙洁侧肋,周妙洁避得前招难防后势,瞬如断线风筝,被一戟砸飞出去。
    而此时枯寂大师堪堪以佛火蒸腾了擒身血爪,白烟袅袅间,一柄禅杖探出来援,阻止血千秋追击周妙洁。
    血千秋回戟迎敌,“锵锵锵!”,禅杖战戟相交,气劲爆裂,宛若血海之上炸起滚滚雷鸣,“可当我不再受制时——”
    交击数合,血千秋“燎原”扬起,又是像先前一般的纵劈,只是这次再无人干扰!
    枯寂大师只感一股开天辟地般锐利气劲当头压下,笼罩八荒,让他避无可避,只能举杖横挡。
    但挡不下!
    杖戟相交,枯寂大师只觉雄力震得虎口发麻,身上伤口都似要被震开,顿时力屈,在半空中被这一击狠狠压下,砸落岛屿之上,溅起万丈尘埃。
    尘埃散尽,他只看到血千秋居高临下的眼神,他横杖在肩,却被血千秋的战戟压到单膝下跪,而血千秋如燃烧的赤眼血眸如视俎上鱼肉一般看着他,“你们有谁是我的对手?”
    一句话,自始至终,只用了一句话的功夫,一句话落,“梵海三友”已一死两伤。
    “咚咚咚!”似有战鼓响彻,血千秋却知晓,这是他的心跳声,久违的,他的心脏因为战斗而雀跃跳动。
    修罗是强欲的化身,战斗欲,征服欲,占有欲,破坏欲修罗道的功法也能催生欲望,也让欲念缠身的修罗道众变得凶戾,易怒,暴躁
    对修罗道道众来说这并不是坏事,修罗道众能借宣泄欲望发挥战力,而欲望本身也是变强最大的驱动力,强者才配拥有更多欲望。如油浇火,如火燃油,越烧越旺,焚尽别人也焚尽自己,这是修罗道令人畏惧的原因。
    但血千秋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欲望。
    他屡逢血战,甚至几次都在生死的边缘,只要解放他的欲望,就能让他更强,让他转险为安。
    但他从不。从不泄露出一丝欲望。
    他恐惧他的欲望,比死更甚!
    因为他的欲望如此羞耻,如此扭曲,如此不堪,却又如此诱人!
    就像罂粟,罪恶又令人迷醉,他唯恐接受了他的欲望,就会如陷泥沼,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
    所以,即便是在修罗征伐阵,他控制血液的能力也是“欲血战铠”,如他所说,这是他囚笼,是枷锁,是他压抑自己欲望的具现.
    可如今,他的“欲血战铠”被打破了,而他的欲望,也终于压不住了
    血千秋剧烈的喘息,大口呼吸,不再压制自己,世界豁然开朗,连血腥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清甜、
    他想着,修罗兴伐阵下,他可以控制他的血液,或许能抚平躁动的心血,能在战后将他不安的欲望重新封印。
    所以,一点点,就一点点,现在稍微流露出一丝欲望,应该,应该没事的吧
    枯寂大师力抗着血千秋的燎原战戟,看着血千秋的眼神由冷酷到疯狂,又疯狂到迷醉,就好像饮了一坛美酒,半醉半醒,可他越迷醉,力量越在不断提升。
    “败了!”枯寂大师知道败局已定,梵海三友,以三敌一,在战力分配上已是兼顾效率和胜率的稳妥之举,他们已经以最高的预想估算血千秋战力,但血千秋犹能比强更强。
    原本六道道主中论及修为,帝凌天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其他除了来历不明,修为未曾见底的隐虚为外,公认畜生道道主万兽春稳居第二,其他各道道主再次之,看如今看来,不再压制自己,完全爆发的血千秋绝对能与万兽春一较高下,如今再加上阵法的加持,战力更是难以估量。
    一死两伤的梵海三友,想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击败血千秋,破去修罗兴伐阵已是痴人说梦。
    剩下的悬念只在于,最后的时间,他和周妙洁能否从血千秋战戟下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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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悲禅师的气息已熄灭,周妙洁、枯寂大师气息也萎靡。
    借助地脉感应,纪凤鸣察觉到了修罗道战况不利,而时间所剩不多,为今之计,唯有设法从其他战场破阵。
    但,投入了最多战力的修罗道战场尚且失利,剩余的其他三阵如何突破?
    天道净世阵最为神秘莫测,最难以估量,却只有应飞扬一人独战天道主,那是玄玄渺渺,争夺天意主宰的一战,处于接近这方世界本源的维度,令纪凤鸣连心声都无法传入,更不知那战况。所以一开始战略排布上,他们就不报从天道净世阵破阵突破的希望,应飞扬能拖住天道主灭世步伐,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求。
    论神秘,畜生道亦不惶多让,纪凤鸣曾试图传声给畜生道破阵领袖道奇先生,可却只感道奇先生的心神一片空白,道奇先生分明还活着,但却没有任何心理活动,也不做任何回应,就好像全然无法理解他的传声一般,甚至时间稍久,纪凤鸣感觉自己的思绪也变得迟缓,凝滞,险些忘了联系道奇先生的目的。
    察觉不对,纪凤鸣赶紧将心神从道奇先生处抽回,却又觉不甘心,又从正道联军中捕捉到了另一个不逊于道奇先生的强大气息,试图与他建立沟通,了解畜生道的情况,但方一连接上那人心神。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无边无际的杀念瞬间污染纪凤鸣心神,聒噪的他脑壳几乎炸裂,他到底连接了哪个杀胚,怎么满脑子只剩杀念?
    纪凤鸣忙逃也似得将心神从畜生断念阵抽回,自那之后,再也不敢轻易尝试连接,亦不知畜生道中现在战况如何。
    修罗兴伐阵落入颓势,畜生断念阵和天道净世阵都无法沟通,那能依靠的唯有正思虑间,纪凤鸣心中,传来了左飞樱熟悉又坚定的声音。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