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第27节
这样说开了,余祐堂才恍然大悟,他低头看向匍匐在脚边的?俏柳,她瞳孔微颤,双眸蓄满眼泪,却迟迟落不下,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当初被梁小姐叫进府中,一通把脉发现孩子足有月余,知道那是余楚堂的?,她以为?会被赶出祁国府时,梁绍清反倒劝她留下来养胎,当时还道梁绍清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姐。后来禾丰跟她谈话?,说她要?当好?一个棋子,等孩子生下来,就?回余府,届时当上半个主子,还要?谢过梁绍清。她晓得了自己的?作用,愈发专心地养胎,一直待在梁绍清的?院子里,做些简单不费力的?活,以作答谢。
谁晓得没几天?祁国公寿宴,梁绍清将余娴请到院子里谈笑,自己看见了忙躲起来,后来余娴走了,梁绍清就?问她可看见了余府小姐,她说看见了,从?前在余府时两人还很熟,一眼就?能认出。从?那天?起,梁绍清每日就?兴致勃勃地向她打听余娴的?事,再不谈让她作什么棋子,还着人在她面前打死了与她有染的?面首,那时她便有不好?的?预感——她这颗棋子,梁绍清打算废了。
今早还在睡梦中,就?被禾丰找嬷嬷绑了起来,说是放她回府去,道出实情,若二少爷不舍得孩子,有良心,会保她。如?今二少爷连面都没露过……当初她去勾惹这人的?时候就?该料到,向来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让她母凭子贵?
俏柳不再闹了,心也死了。良阿嬷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嬷嬷悄悄地就?把人缚住,带了下去。余祐堂望着人散去的?那头,肩膀垮了,很落寞。
余娴看着也不是滋味,每次去二哥院里玩,都是俏柳招呼的?,幼时同春溪和大哥的?丫鬟小厮一起折柳打花的?情谊,不算深,总归有。
知道她和二哥有染时,她慨叹过,问了春溪,春溪看得很开,说不该生的?心思自己不会生,如?果旁的?人生了,那肯定是不知足,倘若福分够,有个好?结果倒罢了,福分不够,到头了就?会想自己这么殊死一搏是为?什么。
很多达官贵人家有通房丫鬟,原配也给两兄弟指了小丫鬟,所以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有丫头跟着了,刚死了娘的?五岁孩子哭哭闹闹,也就?身边的?丫头能一起抱头痛哭慰藉一二,陈桉接手后便没把人调走。发现余祐堂和丫鬟眉来眼去后,她已经足够果断,明令禁止,可还是成了这样。
“阿娘,我去看看二哥吧?”俏柳一死,余娴都生出唏嘘,怕余楚堂更难受,她想去安慰几句,再没用也抱一抱,好?歹知道有人惦念他。
陈桉却摆手不让她去,“过年再说吧,他现在谁也不想见,连祐堂去都是碰壁。你嫁出去这么久了,与他更生分些。”言尽此处,她问起萧蔚,“你们?最近还好?吗?良阿嬷说你用智打发了那护卫,对你好?一顿夸呢。但我知道,你们?二人还是因此有了些隔阂。你若受了委屈,和我说,我和你爹都帮你教训他。只是最近多事之秋,暂且不要?和离回来得好?,等过了这阵子,再给你挑个可心的?郎君都行。”也就?余娴能让她心底宽慰些,她笑着拉过余娴的?手,关切问着。
本来余娴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陈桉,萧蔚的?身份,自己的?打算,但看她鬓间白发,她更不敢让陈桉操心什么,只说道:“我们?小打小闹而已,哪有动?辄要?和离的?份,阿娘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委屈着,若是有仇,我也要?报回去的?。”
陈桉松了口气?,“你的?脾性像我才好?,以前你性子闷,我可担心你受委屈,但想着,好?似你性子闷也是被我管束出来的?……总之,这些天?阿娘想得太多了,觉出从?前的?错,思念你,又不敢叫你来,顾来顾去人都瘦了很多。今日正好?为?这事把你叫来,好?好?看看你,也算那梁绍清积的?德了。”
周围的?仆人们?都有眼色,退下去了,良阿嬷驾轻就?熟地张罗着几人到别?个院落听话?,俏柳要?如?何悄悄发落、府中人要?如?何管住嘴,统统要?吩咐下去。
“对了,”余娴握着陈桉的?手,提到元贺郡主的?帖子,“阿娘,你觉得,郡主是想要?玉匣,才来找我的?吗?”
陈桉盯着凌空一点琢磨了会,“我虽与她不熟,也知道郡主不是好?事之人……但她和祁国公夫人在军中便相熟了,很难说,可能是祁国府托的?。”
余娴讷然,“那梁小姐也会去?发生这样的?事,我不知如?何面对她这样坏心肠的?人。”
“不,越是这样,你越是得谢过她。”陈桉斟酌了下,“纵然受祁国府打压,但祁国公从?来没有明面上与我们?撕破脸,我们?就?不能给勋贵甩脸色,更何况你阿爹因为?你二哥的?事,频频被言官上疏弹劾,境遇危险,全靠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功劳才强撑下来,若你不给她好?脸色,祁国公稍稍一运作,余府更受不起。这一次梁小姐不知道抽什么风,放了俏柳这样好?的?棋子,是施了恩惠,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样的?手段,你去了,记得给她也备上一份礼,认真谢过她。但她若问起是什么礼,你千万不要?说破就?是了。”
第40章 怎么不能活
心底几番思量, 再看不惯梁绍清这人,也得忍下磕绊,做好?面上功夫, 余娴点头应好?,“寿宴时她确实想与女儿结交,可话不投机,我们并未生出什么?交情。”
啊,她想起来?了,萧蔚跟梁绍清倒是有些交情, 难道她是看在萧蔚的?面子上,苦于不好?说破, 才借了自己的?面子?
难怪,这么?大的?一盘棋, 说弃就?弃了!原来是念了老相好的情!萧蔚这人?于情爱上确实颇有手段, 孤傲如梁绍清,也会被诱得晕头转向!都不管他是不是有妇之夫,就?匆匆献殷勤!这么?一想, 上次梁绍清给自己送面首、送护卫, 看似应自己的?喜好?,实则都是为了让自己跟萧蔚离心, 她好?横插一脚!
余娴长?叹一口?气, 还以为梁小姐多聪明, 结果于情爱上也是个跛子,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不行, 下次见了面要好生提点她一番, 饶是因为玉匣成?了仇敌,但都是女子, 同样的?当,自己上过了,她就不要上了吧!萧蔚这个人?到处骗感情,全作利用,简直罪无可恕!
不知怎么?聊得余娴怄气,陈桉以为她是气梁绍清,安抚道:“既然她把俏柳送回?来?,总也没坏得彻底。”提起俏柳,陈桉也是一声长?叹,苦恼道,“我当初还特意给她喂了半碗避子汤,听?大夫说是毒性极强之物,便不忍心喂完一碗,也不忍心着人?打她见红,心想着没摸出脉来?八九不离十,再不愿糟践人?,就?放出了府!”
“阿娘莫要?烦心了,您也从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府中上下都是善人?,您说不打她,谁也不会劝您。人?总会有疏漏的?时候。”余娴也不太懂为何喝下避子汤还会疏漏,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奇妙,许是余府和俏柳命中都有此一劫,她的?眸黯了黯,低声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春溪……”
“春溪我从不担心,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仆,她机灵通透,决计不会想着媚主。”
余娴摇头,“我是担心春溪知道俏柳被处置,要?伤心很久呢。她和俏柳一起进府、一起长?大,我还没出生时她俩就?睡一个被窝,说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俏柳先成?了二哥的?丫鬟,常拿被赏赐的?好?东西给春溪,我出生后,春溪一直照顾我,也没忘了这情分。她知道俏柳和二哥做了那种事后,嘴上说着看各人?的?福分,私下却偷偷抹泪。”
春溪是个重情义的?丫鬟,主仆情一场,就?可以不顾生死挡在余娴身前,那夜被截杀,分明有活路,也不愿意抛下余娴。那么?她与俏柳的?情谊,若是知道这件事会多难过。
抿了一口?茶水,陈桉扶着额,撑在小桌上,双目无神,“我何尝没想过留俏柳做通房,孩子不能?出生,但等楚堂有了娘子,可以把她抬成?姨娘,也算念一场情分。但是,你二哥是个嗜赌好?嫖的?浪子,哪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我也没那歹毒的?心思把好?人?家姑娘骗进门吧?若真有姑娘自己愿意,必是余家祖上积德几辈子修来?的?。可余家祖上自己的?德行都不怎么?样。”
一顿,她摆手不提祖上,“……就?是没有,我只能?养你二哥一辈子!又哪有窝囊人?自己不立门户,我这个当继母的?帮她管一辈子通房的?道理?他但凡是个愿意读书的?,愿意从商也行,只要?他出面担起这责任,我就?算被人?说闲话,也会为他保下俏柳!可他偏偏……偏偏是这样!”
“更不要?说,祁国府那头的?利害,他们处置了面首,我却充好?人?把丫鬟留着,让他们晓得了,又可以顺势生一波事,届时你爹的?官位还要?不要??余府的?心我都操不过来?,春溪丫头的?心我更顾不上了。”
实则,还是祁国府那边更让人?为难些。阿娘心肠软,其实退一步帮二哥管一辈子通房,她必然也是考虑过的?。但凡俏柳没出去跟面首乱搞过,但凡当初事发时二哥就?站出来?留下她,阿娘也许就?让她当通房了。再退一步,但凡俏柳招惹的?不是祁国府的?面首,而是普通面首,就?算出去行过欢好?,只要?没得花柳,阿娘也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留作浣衣丫头。
偏偏二哥没保她,偏偏俏柳勾搭过面首,偏偏勾搭的?还是祁国府面首,这一道道难关下来?,阿娘再软的?心肠也只能?和祁国府行径一致,把人?处理了。
可祁国府不就?是要?玉匣才频频出招吗?到底为什么?撑着不给?余娴趁机提议试探,“阿娘,不若将玉匣给他们吧?马上过年了,您睡个踏实觉。”
陈桉惨然一笑,良阿嬷不说,她也猜得到余娴所知甚多,想来?因为好?奇,没有太安分,只是她现在无心理会她知道多少,也没心思跟她从头说起,“若真有这个东西,我情愿给他。根本就?没有玉匣,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拿不出,怎么?办?”
“那阿爹为何会入狱?”余娴惊讶,忙追问道,“传闻说,阿爹是给陛下看了玉匣才被打入牢中的?,若是没有,您当初请陛下窥的?玉匣又从何而来??阿爹又怎么?被放出来?的??”
陈桉的?视线调至她的?脸上,“你阿爹被放出来?,是因为他本就?清白。但世上一定?有不清白的?人?,从头到尾,生下来?就?是个祸胎。从前我不信,但如今看你大哥二哥,我倾尽全力,怎么?教都教不好?,便信了。”
余娴拱起眉心,露出疑惑之色,心想着正是询问真相的?好?时机,待要?开口?,余光瞧见一个嬷嬷风风火火冲上了廊子,转瞬间扑倒在脚边。
“不好?了,夫人?!二少爷闹起来?了!”
陈桉撑着额间无奈,“他不是每日都要?寻死觅活么?,晌午我要?见他他不想见,现在叫我做什么??让他闹去吧,别?吓着我的?阿鲤就?是了。”
“不是!不是!”嬷嬷慌张陈情,“二少爷这次是来?真的?!他不知在哪寻着了刀!扎进跛的?那条腿,正院子里叫唤,也不准人?靠近!良阿嬷在一旁,但二少爷拿命要?挟,谁也不敢妄动!”
“良阿嬷也制不住?”余娴知道良阿嬷的?身手,若她都找不到机会抢刀,想必是真拿刀子比划到了脖子上,她提起裙子,跟着已经冲出去的?陈桉,“阿娘我也去!”
“刀子乱舞危险,你莫去!”陈桉摆开她的?手,摆了两下却因实在没力气,摆不开,也没时间再多劝,自己的?气力用尽了,正好?她扶着吧,“那你站远些!”
娘儿俩脚步匆忙,嬷嬷跟在后头禀明情况,“良阿嬷来?敲打他,跟他说了要?处置俏柳,毕竟他屋里的?人?都知道俏柳与他的?那些始末,想着让他们都警醒些,谁要?多嘴来?院子问起,一律禀给您,却不知道哪里碰了他的?逆鳞,突然就?跳起来?,枕头下摸出一把刀!”
“不是说了把他屋子里危险的?东西全都撤走吗?!”陈桉的?脑子快要?炸了,每日刚想歇息片刻,就?有新一出乱子等着她,觉怎也补不够似的?。
“是撤走了呀!不晓得二少爷是不是趁看管的?人?不注意,上哪个小厨房摸来?的?!”嬷嬷也心急,“这次事毕了,奴一定?给那桌角都磨平!再不敢让夫人?这样操心!”
到了余楚堂的?院子,果然见到那蠢货舞着刀子半刺进了脖子,再深一寸要?飙血出来?的?架势,良阿嬷围着他成?一个半圈,慢步绕着寻机会,陈桉按下余娴示意她就?站一旁,自己三?两步上前,“你要?命不要?!反了天了?!”
听?见陈桉的?声音,余楚堂抬头,一双怒目瞠她,瞬间涌出眼泪,“你这毒妇来?得正好?!我问你,是不是你下令要?杀俏柳?是不是你着人?把我的?孩子打了?!”他说得激动,嗓子破功,皮肉上的?血痕愈发明显。
余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称阿娘为毒妇?跛了脚,便连礼教都跛去了吗?再细看,二哥似乎连模样也大改了,因着连日愤怒,满脸褶子腻汗,半张脸都被胡青掩住,唯一体面的?锦衣还被戳了大洞,汩汩流着血。她红着眼眶,忍不住上前劝喊,“二哥!你放下刀,好?好?说话!”
“你闭嘴!”余楚堂哭诉道,“陈桉,这些年我忍受够你的?打压了!当初你把俏柳调走,害我与她分离!后来?给她喂避子汤,赶她出府,嘴上说着是为了让我收心苦读,实际上就?是巧言善妒!你知道她是我亲娘留给我的?人?,就?处处针对她!如今她和我的?孩子没了,你还要?将她也打死?!那么?小一条生命,跟了我那么?多年的?忠仆!你好?狠的?心!不怕遭报应吗?!”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阿娘从来?将你视如己出,何曾薄待过你啊?”
陈桉抬手止住余娴,冷嘲道:“你如今怪我是毒妇?你若有担当,站出来?说一句要?留下她!我敬你有种,也不会慢待了你亲娘给你留的?通房!自己没得出息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反倒怪别?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因着她出去跟面首苟混了气急败坏,才作出这幅派头!莫要?笑掉我的?大牙!如今说她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人?了,说看清我妒妇的?真面目了?有种就?来?行刺我,拿自己的?命要?死要?活算什么?好?汉?!”
良阿嬷一怔,转头瞪她,心下却着急。分明知道余楚堂这时候上脑了什么?都做得出,小姐还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就?是为了不让余楚堂伤害到他自己。
余娴也听?得出弦外之音,当即站到陈桉身边护住,“二哥你莫要?乱来?!阿娘这么?说是不想你伤害自己,你若真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先夫人?在天之灵也会不耻的?!”
“大逆不道?她不是我亲娘,我就?算杀了她也称不上大逆不道!这些年对我动辄打骂,她自己心中都有数!说什么?让我好?好?念书,作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就?是为了给我爹看!让爹觉得我不堪大任没有前程!若她真的?悉心教导过我和大哥,我们怎么?可能?贪好?嫖赌?小妹你是知书达礼的?人?,她难道是教不好?吗?她只不过没有像对你那样用心对过我和大哥!你根本不知内情,我聚赌被抓前,她就?说过要?大义灭亲,寻兵马司的?人?抄了赌坊抓我现行!现下我被害得跛脚都是她早有预谋!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陈桉迅冷笑一声,“那你来?报仇吧。”说着,她朝余楚堂走去,步步逼近。
“阿娘别?过去!”余娴跟过去伸手拽她,拽不动,便紧抱着她,挡在她面前,“不行,不行的?二哥!你别?冲动!”
“你别?过来?!”余楚堂这些日子早折腾得神志不清,如今有了发泄口?,乱舞一通,真看着人?走来?却又胆怯,见她不为所动,抬起手想刺,却迟迟不敢落下,只看到了陈桉满脸的?心寒与失望,他愣了一瞬,便被良阿嬷夺下了刀刃。
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几个嬷嬷立刻按住余楚堂,良阿嬷去拉陈桉,“你不要?命了?”
“二哥,你真是太傻了。”一场惊心动魄,余娴眼中蓄满失望,“阿娘若真想抓你现行就?不会告诉你!她分明屡次给你机会,望你改过自新!就?在方才阿娘还同我说,你若是有些出息,哪怕没有姑娘肯嫁,她也愿意养活你一辈子不怕人?笑!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蠢?!还是说你被阿娘料中了心事,不肯承认自己气急败坏,便咬死了一切都是旁人?的?错?”
“我咬死了是旁人?的?错?”饶是被按在地上,余楚堂也拧过头来?呵道,“难道孩子是我打的?吗?俏柳是我要?赶出府的?吗?又是我给送回?来?的?吗?是我下令要?杀她?不是!这一切都是她在周旋!俏柳是我娘留给我的?……”
说着他也哭了起来?,“我亲娘死得早,就?给我留下一个丫鬟,我与她亲近是自然的?事,我想我娘,我想留着俏柳有什么?错?陈桉若是平日少凶我几句,我能?那么?怕她?以至于不敢忤逆她的?决定?吗?若是她给我银钱够用,我会偷父亲的?玉匣?若我不欠债,又怎么?会想着再去赌回?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毁了我!”
“我毁了你?我毁了你……”陈桉的?脑子嗡嗡作响,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良阿嬷正在余楚堂身前,想教训他,待注意到人?倒了想伸手接时,被另一人?稳稳接住,定?睛一看,是突然出现的?余宏光。
“爹您终于回?来?了!”余楚堂哭喊破了音,“这妒妇想要?俏柳的?命!俏柳可是我娘留给我的?!爹您要?为我娘做主啊!”
余宏光眼神示意几个嬷嬷放开他,众人?不解,犹豫着放开了,下一刻,却见余宏光把陈桉交给了良阿嬷,转头看向捧着长?剑跟上前的?萧蔚。
萧蔚看了余娴一眼,示意她放心。只见余宏光抽出长?剑,一把朝余楚堂挥去,“逆子!”
余楚堂吓得往后一坐,径直倒在地上,一剑从心口?到脚边,划破了他的?衣袍,“爹?!”抬头发现又是一剑砍来?,他跛脚,又受了伤,躲不及,忙不迭往后爬,一剑落下,砍断了他的?冠,头发也断了一半。
“是你我没有父子缘分。”余宏光瞪着猩红的?眸,语气却格外平静,“你今年已有二十五,早该出府立业。从今往后,你去寻你自己的?路,不必再受你娘的?管束了。”
“阿爹?”余娴也慌了,“二哥确实混账,但闹到断绝关系的?份上,是不是过于冲动了?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好?好?教训二哥,女儿一定?第一个递棍杖。如今他还有伤在身,又刚受了失去孩子和宠婢的?打击,赶出府去要?他怎么?活啊?”
余宏光却好?似早就?下定?了决心,“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活?萧蔚五岁流浪街头都能?活,他一个二十五岁的?人?,若是能?死了去,那便是同自己的?命没有缘分!”
几个嬷嬷都愣住了,说出这样的?狠话,她们也不敢再劝。
“你要?为了这个续弦,跟我断绝关系?!这余府有我娘的?一半!你凭什么?逐我出去?你对得起我娘吗?!”余楚堂不可置信,爬到余宏光脚边,喊道:“我是你的?亲生儿子!”
余宏光丢了剑,抱起陈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他:“也可以不是。”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良阿嬷担心陈桉,跟了上去,独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伺候了多年的?主子突然被大老爷断绝关系,他们作为大老爷和夫人?的?心腹,按理说是该听?命,可谁也摸不准这事儿到底有没有首尾,万一过阵子消气了反悔,他们就?成?了审时度势的?小人?,里外不是。
众人?没有主心骨,纷纷看向了余娴。可余娴也是一团乱麻,二哥坐在地上,跟被抽了魂似的?,方才他说出那样狠毒的?话戳阿娘的?肺管子,她不想宽慰他,但落这样的?下场,她也不忍就?这么?不管离去,一时愣住了。
手心忽然传来?一点温暖酥痒,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被人?握住的?手,抬头看向萧蔚,他的?眼睛很深邃,此刻很静,与她对视,递了几分柔情,便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转头对满院的?仆人?说道:“你们两人?留下来?打扫院落,归置成?原样;你们两人?按之前良阿嬷的?叮嘱,将无关的?下人?们打点好?,切记所有人?的?口?风都要?落实得紧,但凡有人?态度倨傲,统统记下来?禀给管事的?发落;你们四人?将二公?子抬回?房收拾齐整,若之后余大人?来?传话,好?歹看着舒心,收拾好?后,把他的?行装也打点了,做好?随时被赶出府的?准备。先按我说的?做,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第41章 别有深意,引人遐思
众人看向余娴, 征求意见,但见她欲言又止,算是默许了这道令。与其傻站着不动, 做些分内之事也好,仆人们彼此交换个眼神,按照萧蔚的指令有序分工。
地上立着的一杵子人还没回?过味,腿上?窟窿不算深,此刻血凝住了,粘连衣裤, 蓬乱的头发蜷在脖颈的血痕上?,比起被处刑时全家?人的惦念记挂, 此刻一无所有的寥落更显狼狈不堪。余楚堂缓缓抬眸望向余娴,“小妹, 爹说的气话, 是不是?”
两个仆人扶他起身,他的身子沉着,随人侍弄, 却紧紧盯住余娴, “幼时,他常跟我念叨, 我母亲去世得早, 他愧对我和大哥, 会对我们很好,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些事, 无所谓真假。”余娴垂首, 淡然说,“二哥幼时也说要继承阿爹的机关术, 为此,阿爹还送了机关匣给你,彼时二哥对机关的喜爱自然不是假的,但后来?又如何呢?是二哥这些年?太荒唐了。你若是真为了俏柳性命,怨怪阿娘,或许阿爹不会这般失望,可你到底是因为气急败坏,心生戾气来?发疯,还是为了俏柳,你自己心中很清楚。”
“我就是气急败坏,可那又怎么样?这些和我的性命相比,有那么重要吗?”余楚堂无法接受,质疑道:“阿娘不是天天跟我说余府近时危机四?伏,说我在府里?随意闹,只要别出府作死就行吗?现在就不危险了?”
若没了余府的庇佑,二哥未来?的处境实在不敢深想,余娴也沉默了,摇摇头不再理会他。萧蔚眼神示意仆人将其抬回?屋,不用理会他的叫嚣和责问,转过身时,余娴已?经朝陈桉的院子方向走去。她的背影清瘦娇小,一眼望去,弱柳扶风好似要栽倒。
“那柄长剑上?面刻了岳父的名。”萧蔚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但岳父挥剑的手势,一看就是对剑道并不熟稔。”
余娴没有做声,微抬眼觑了他一下,满眸提防。
碰了一鼻子灰,萧蔚也不恼,“晾了我很久了,见到我,没有话说吗?”稍一顿,他淡淡道,“这些时日,我想你了。”说出了饮食茶饭的坦然,却侧眸微睨她,观察神情。
余娴并不接茬,只心道这人有没有谱,目的都?败露成那样了,还死揪着她说情话,况且她阿娘晕倒,二哥将被逐出府,看不出她心情不好么?贴上?来?调情,不是脸太厚,就是压根不要脸皮。
“你打算不理我到何时?”萧蔚沉吟片刻,“你我本?就缘薄,何不珍惜眼前?光景呢。真相浮出时,血海深仇难越,难道要那时再来?谈情说爱,虐人至深吗?”
哪里?来?的自信,还想着虐她?真相浮出后指不定谁虐谁呢。余娴心头鄙夷,面上?不动?声色。
萧蔚眸光微黯,轻声问道:“难道是还在生那夜我手重的气吗?”
“你光天化日说什?么?”余娴破了防线,脸红得比雪下得还要快,站定来?转头羞瞪他,“这还在余府呢。”
四?周寂黑,萧蔚仍以?食指轻触鼻尖,掩饰可疑的红晕,“已?经不是光天化日了。我只是想让你理一理我,见你不发一言,便忍不住胡乱揣测了。”他的声音低哑,有几分愧疚在里?面。
余娴咬住下唇,气鼓鼓地加快了脚步,萧蔚默然跟着,见她越走越快,不想与他并肩似的,他便收起大步,以?一步之隔跟在她身后,借着走廊和小径的灯柱,他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侧,那里?一双手微垂着,指尖被雪地上?的白?光点亮,漾出红润的光泽。
她的斗篷在方才?拉扯过程中不知落到了哪里?,一阵寒风吹来?,眼见她打了个冷战,萧蔚解开自己的狐皮大氅,两步上?前?给她披上?,顺势将她的手牵住,握在掌心,果然感受到她的挣扎,遂气定神闲道:“若你受了风寒,缠绵病榻,我趁虚而入,你无力与我对抗,只能任我摆布,届时你奈我何?还不如忍一时,被我握着,驱散寒意。”
余娴不挣扎了。萧蔚的唇角微翘起,刹那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