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8章 小伎俩
郝青心里正如此盘算着,场间形势却已经起了变化,只见这些人都摸出了一根约莫四寸来长,比手指粗一圈的黑色小棍,看不出是什么物事。郝青见这东西无尖无刃,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心道这东西终归挡不住自己手上的刀子,待老子一刀一个扎翻,才让他们知道厉害。但不曾想巷子里这些黑衣人将手中的小棍往外一甩,那棍子竟然就变成了一尺多长的棍子,而且能听到清脆的金属机关撞击声,这分明是一种设计制作极为精致的伸缩武器,而且通体金属打造,显然是为贴身近战而准备的。
郝青从未见过有人使用这种武器,也想不出其威力如何,但他至少能确定一件事,对方将自己堵在这地方并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并且已经提前做好了使用武力制服自己的准备。
郝青看到对方亮出武器之后稍一犹豫,又给了对方做出调整的时间,便见堵在前排的人左右一分,后面的人踏前几步,手里竟然多了一张一尺宽两尺长的盾牌,也不知道刚才走路时是将这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看到对方竟然连盾牌都拿了出来,郝青心中更是一凉,这显然就是看到他亮出武器之后的应对措施,他虽然自诩单打独斗身手还行,但对方既然准备如此充分,今天想要从这地方脱身只怕有些难了。不过郝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低吼一声便拔腿冲向巷口。
其实不管是精钢甩棍还是折叠盾牌,都是安全部外勤小队的标配装备。甩棍是每人一根随身携带,而盾牌就藏在孙堇所乘的那顶不算太起眼的黑色轿子里。除此之外,带队的孙堇身上甚至还有一支六连发的左轮手枪,足以在近距离解决掉比较棘手的目标。不过此地位于杭州城中,开枪肯定会闹出大动静,加之孙堇也想弄清跟踪者的身份和目的,所以才布下这个圈套,打算要活捉对方。
至于郝青的身手如何,并不在孙堇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带的这队人不是什么雏鸟新手,而是在南方有过多次外勤行动经验的成熟小队,尤其擅长团队作战,手底下放翻的各种所谓高手早就有两位数了。想凭一把匕首就冲过他们的拦截,难度大概不亚于战场上步兵向骑兵发动冲锋。
郝青凭着一股血勇之气冲到近处,然后便尝到了厉害,正面的盾牌手突然踏前一大步,主动迎了上来,让他刚刚做到一半的挥舞匕首动作正好被这下顶得进退不得,而盾牌手两边已经有两道棍影挥出,劈头盖脸地打向他的脑袋。
郝青若是想硬冲,就得生吃这两记重击,不过他也没傻到真要去试试是自己头硬还是这玩意儿硬,当下赶紧伸手在盾牌上一撑,硬生生收住了前冲的势头,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两记同时从左右袭来的重击。
但侥幸撑过了这一回合并没有让郝青得到任何脱身的空隙,对方一击不中,立刻便又是盾牌手强上一步,一股大力隔着盾牌就撞到了郝青身上,让他难以站稳身形。没等他有所反应,那两支短棍又是从盾牌左右两边同时挥出,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再攻击上路,而是直接捅向了郝青的肋部。
这个部位极难招架,郝青用匕首架开了右边,却防不住左边,重重一下捅在肋骨上,顿时让他痛得退后的脚步都变得踉跄了。只是这一下所出现的防御漏洞,立刻便召来了对方疾风暴雨般的攻势,两根棍子不断从左右两个方向以劈、刺、扫等各种方式发动攻击,中间又有一个壮实的盾牌手牢牢堵住去路,时不时还抢进一个身位,连人带盾一起撞向郝青。
不过几个回合,郝青身上就已经吃了五六下重击,都集中在上半身,虽然脑袋是躲过去了,但连番打击之下却连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正待他考虑要不要换个方向试试去冲另一面的时候,背后却已经传来了钝器破空的风声。
郝青虽然很努力地想做出反应,但怎奈身上的伤情已经严重拖慢了他的动作,身子还没转过一半,后脑已经重重吃了一记,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栽倒了。
将其打倒之后,几名黑衣人立刻上前先清缴了郝青身上包括匕首在内的所有东西,然后将他双手反剪背后,用手指铐铐住双手拇指,将两只脚用从他身上解下来的腰带捆了个结实,又在其嘴里塞了个麻核,用布包住嘴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众人将其抬进了那顶轿子里,用里面的皮带固定住腰间和颈部。这轿子的功能之一便是隐蔽运输外勤组绑架的对象,因此在轿子里面也有用于固定身体的部件。
外勤组这帮人熟门熟路,做完这一切不过也就片刻工夫。而留在巷口守着的哨位也没有发出任何告警信号,这队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解决了这个不知好歹的跟踪者。
而此时孙堇也脱去外套,里面穿着与随从人员一模一样的短褂,这样如果还有跟踪者,也很难注意到这支队伍比进巷子的时候多出了一个人。然后这队人又护送轿子出了这条小巷,很快便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
郝青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脑疼得要裂开一般,他甚至一时间想不起在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尝试着动弹身体,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已经被牢牢固定住,他用手指摸了摸身下,应该是一块厚重的木板或者床板。周遭光线极暗,隐隐能看出是一间极小的屋子,空气里还有一丝腥味。这味道郝青倒是不陌生,是血腥的气息。只是不知道这气息是来自这间屋子,还是他自己身上。
除此之外,不知究竟是错觉还是事实,郝青似乎隐隐感受到身下这块木板在以一种不太规律的频率缓缓晃动。但随着神智慢慢清醒过来,郝青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在一条船上,而这种晃动正是在船上才会有的感受。
郝青这才慢慢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是在杭州城里的某条小巷里中了跟踪对象的埋伏,被人夹在巷子里逃脱不得,一番搏斗之后,最终才被人从背后打晕了。但想到此处,他才发现身上到处都痛得厉害,想是先前那番恶斗所致。
郝青尝试着挣扎了几下,旋即便发现这是徒劳,不仅仅是四肢被固定住,就连颈部、腰部、额部都是用一寸宽的皮带绑得紧紧的,与身下的木板连成了一体。就连转动一下脑袋,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种难以达成的奢望了。先前大概还被人在嘴里塞过什么东西,舌头感觉又麻又苦。
作为杀人越货的行家里手,郝青当然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在巷子里直接干掉自己,而是要大费周章地把自己从城里运出来,悄悄弄到船上囚禁。对方肯留下自己这条命,当然就是为了撬开自己的嘴,掏出他们想知道的信息。而对方似乎颇有信心,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咬舌自尽,连嘴里的东西都拿掉了,甚至就是有意在等着他醒来之后自行发出声音。
郝青此时心头已经凉了大半,心知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上了。如此严密的组织行事,绝非普通的江湖人物所能完成,而对方把他运出城外秘密安置,没有投入城中大牢,这种手段也显然不会是主管刑名侦缉的通判王元应有的反应。他想来想去,脑子里只能想到那两个最可怕的字——海汉。
根据郝青目前所收集到的信息来判断,通判王元极有可能在本地的码头和织造业都有不小的投入,而能有资格与他合作经营这些买卖的人,大概就只有实力强大的海汉了。
海汉在浙江有多大的影响力,郝青在此之前也是有所耳闻的,沿海的宁波、绍兴、嘉兴、台州、温州等地,海汉人说话有时候比官府还更管用。而杭州湾外的舟山群岛,也几乎悉数都落了海汉的掌握之中,成为了目前浙江海域最为繁荣的贸易市场。所有这一切,全是建立在海汉的强大武力和财力之上。连浙江官府都不敢轻易招惹的这尊菩萨,如今却是成了郝青单枪匹马挑战的对象,他想想也觉得自己真的是作死作到家了。
而在距此不远的另一间舱室中,孙堇正在查看从郝青身上搜出来的物品。除了那把精钢匕首之外,还有几两碎银,一个火折子,一小包被鉴定为迷魂药的白色粉末,一把钥匙,以及一块锦衣卫制式腰牌。
这其中最能引起孙堇重视的,自然就是最后这件东西了。安全部的资料库里有不少真正的锦衣卫腰牌藏品,其中不乏百户这种军官级别的腰牌,孙堇当初还在接受培训的时候,辨认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的身份信物就是必修课之一。他将那腰牌拿在手里反复查看,基本可以确定这是真货而非赝品。
“怎么南镇抚司的人还在纠缠不休?这几个月的银子也没停过,搞这种花样是想干嘛?”孙堇不禁喃喃自语道:“还派了这么个新手来,是闲得没事干了?”
与郝青的猜测稍稍有那么一点差距,先前在巷子里抓到人之后,孙堇本来的意图是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把郝青处理掉,直接把尸体运出城就是了。至于其身份,孙堇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一支外勤小组每年干掉的无名之辈不在少数,要是一个个都得验明身份再动手,那不知道会耽搁多少工夫。
直到他们在郝青身上翻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孙堇才打消了先前的念头,毕竟锦衣卫身份特殊,而且海汉安全部与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某位大人已经有了私下的约定,双方在各自执行任务时如有遭遇,必须保持克制,不得伤及对方性命。当然了,这种约定实际上已经给予了海汉安全部诸多行事方便,而那位锦衣卫的大人物也从中获得了不少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孙堇不知道自己抓获的这名“锦衣卫”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身负某种特殊任务,才会在杭州城跟踪监视自己,总之是不能冒冒失失地杀了。为了谨慎起见,他下令直接放弃了在城中的落脚处,整队人都撤出了杭州城。而留在城中监视他们住处的典七郎,自然也就一无所获了,不过也很有可能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
回到安全部的交通船上,孙堇便下令立刻出发,直到顺流而下驶入了杭州湾,孙堇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打算先提审俘虏,问明身份来意之后再看是否需要跟锦衣卫进行交涉,把人还回去。
孙堇带了手下专司刑讯的两名手下,来到关押郝青的船舱中,先将舱室中的舷窗打开来,让船舱里有一点光照和新鲜空气,然后让人把郝青躺着的这块木板竖立起来。从舷窗照射进来的光线正好打在郝青脸上,突如其来的光照刺激让他连睁眼都有些困难,但他知道,或许接下来才将是真正艰难的一段时间。
“我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问一次不答,或者是故意误导,我就让人给你上刑,每次上刑会废掉你一根手指或者脚趾。如果手脚全废掉了你还能坚持,那接下来就是敲牙割耳挖眼,到时候你就算想招供,也已经是废人一个了。你考虑清楚,是不是值得跟我们作对。”
孙堇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是在说家长里短一样,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狠厉恐吓。但越是如此,郝青就越是相信对方并不是在跟自己说笑,因为孙堇在他耳边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看到与孙堇一起进来的两个人正在桌上打开一个皮箱,从里面一件件地取出各种刑具,刀斧锯凿针锤钩绳应接不暇,每种工具又有若干个大小形状不同的型号,光是针就有长长短短粗粗细细不同材质的二十几根,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