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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种田指南 第166节

      高长松看木桶中活蹦乱跳的海虾,心情微妙。
    鱼脍是大唐名菜,他见识过太多回。
    高长松本人不喜欢生鱼片,也不厌恶,能吃一点。
    然而,这是在前世,来大唐后,每当人邀请他吃鱼脍,高长松总是极力避免。原因无他,寄生虫尔!
    高长松:这可不是后世可食用级别的鱼,要真有寄生虫,那还了得?他这身体可没接种打虫药。
    他准备在商城里翻翻,不仅自己要接种,妹妹们一个都跑不了。
    对了,钟离珺也得种,他才是什么都敢吃的那一个。
    于是他隐晦否决道:“海虾不同于河虾,腥气重,如此食材需用猛料才能盖过腥气,生食入口,一股海水味。”
    庄月明颔首道:“还是十二郎考虑得周到,确实,海鱼也不若河鱼,肉腥,依你看,这虾该如何做?”
    高长松胡邹道:“不若用姜片葱段去腥后,汇入香料翻炒,滋味肯定好。”
    这话说的颇有些食不知肉糜,这年头香料可贵了,寸土寸黄金,可他又有这财力,说来也不觉得突兀。
    最后成品很像孜然烤虾,高长松还挺喜欢的。
    之后几日,只要庄月明捉鱼,高长松跟高玉兰都会去围观,高长松是打发无聊的海上时间,高玉兰就不同了,她复习得正紧张,需要散散心。
    ……
    再说高玉兰,面对改变她后半生的考试,不可能不紧张。
    在三姐妹中,她是最安静,也最让人省心的那一个,高长松细想,只觉除了读书外,高玉兰甚至没问自己要过什么。
    其实,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女孩想要读书,是非常离经叛道的,高玉兰自己也知道。高老庄上与她同龄的那些孩子,不是在织布,就是带弟弟妹妹,要不然就做家务,男童农闲时尚且有学可上,女童都大字不识两个,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很小时就表现出了天赋,高长松为省钱,用树枝在地里扒拉,一边写字,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他还会默写《太公家训》。
    高玉兰跟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看着,没人会认为这不过垂髫的小女童是在学习,都以为她是在忘呆。
    直到某一天,高长松背书过程中卡壳了。
    “……甘美不餐,食无求饱,居无求案。”
    “居无求案……”
    卡壳半天,耳边却传来流畅的背书声:“闻乐不乐,闻喜不看,不修身体,不整衣冠,得治痊愈,止亦不难……”
    书声朗朗,毫无磕绊,高长松自己都背不成这样。
    他惊讶极了,看向正在搓草绳的高玉兰,才发现高玉兰一心二用,甚至没停下搓草绳的动作,她只是顺嘴的、流畅地背了出来。
    高长松问:“你怎么会背?”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急,高玉兰被吓到了,她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高长松,怯怯道:“听多了,便会背了。”
    高长松:!!!
    这也太屈辱了,他自己还不会背呢!
    高长松是个好哥哥,他虽然没有打破时代限制的能力,却也不会苛待自己的妹妹,当年同是个孩子的他,也不会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想不到以他们的家庭环境,让高玉兰多读书会令她意识到女子的不自由,徒增痛苦。
    他的心思是纯善的,只觉得妹妹是个天才,很为她高兴。
    甚至还感叹过:“如果去考科举的不是我而是你,说不定早就考中了。”哪怕寒门学子只能当九品芝麻官,对他这种农家子来说,也够光宗耀祖了。
    说着说着,高长松畅想起来:“听说乌斯藏往西有一国家,名为女儿国,从皇帝到一应臣子都由女子来担任,倘若生在那样的国家,你说不定能成为甘罗那样十二岁当宰相的奇才,再不济也能当上以才学之名垂世的天才吧?”
    反观前朝,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不是祸国妖姬,就是女冠,要么就是妓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历史上留有一席之地。
    高长松并不希望妹妹以其中任何一种身份名垂青史。
    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是顺嘴一提的故事,却被高玉兰深深记在脑海里,她想,原来宇内有这样的国度,让女子学习,让女子做官,让女子做皇帝。
    她当时很矇昧,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想,为何记住了这件事,只是日复一日,继续学习。
    高长松跟高玉兰维持着一教一学的关系,其实,高长松也不是在教,他只是绞尽脑汁,将当天所学知识复述一遍,说给高玉兰听。
    这比起教学,更像是自己复习。
    能从零碎的叙述中拼出完整的知识,高玉兰有多聪明可想而知。
    之后就是高长松悲痛过度,成了现在的高长松。
    经历过后世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高长松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妹妹当文盲的,他先拉着剩下两人一同开蒙,很快发达了、有钱了,便请来了西席。
    大部分先生听说自己要教的是女弟子,都感受到折辱,毫不犹豫地回绝。可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高长松挑选半天,终于找到学识不错,愿意为了钱教女子读书的先生。
    他上课也不见得多有趣,就公事公办,高香兰跟高翠兰都不喜欢这名西席。
    高玉兰也不喜欢,可她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干货,她可以汲取知识,便耐心地听了下去。
    经文方面的老师可以靠钞能力,修行之道就不行了。
    陈子航是位好先生,他为三姐妹的修行之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只可惜炼器太专业,与陈子航的专业——符箓有天壤之别,他只能教些自己懂的,都只是皮毛。
    这给高玉兰的求学之路增添了难度。
    在乌斯藏时她以自学为主,偶尔在大人的看护下刻几个杀伤力不大的小阵法,以免她伤害到自己。高长松当时的想法是,等到了大唐,给她找专业老师提一下,纯当考前冲刺。
    可理想终归是美好的,在现实面前,高长松的愿景也折戟沉沙了。
    葛朝阳听完他的想法便皱眉,直说:“难度不小。”
    他说:“我大唐不是没有炼器师,但本土却有重符箓、重丹道、轻器物的风气,对老派的修行者来说,器都是外物,依赖外物会损害道心。”
    高长松怪道:“太乙救苦天尊尚有碧玉仙盂、元始天尊手持青羽枝,神仙尚且用法器,我们这些修行的怎就不用了?”
    葛朝阳道:“那不一样,神仙用的乃是天生天养的法器,你可听说过七彩葫芦藤?七个葫芦,摘下即用,能力各不同。”
    “这样的法器是上天赋予的,跟人用的又不相同了。”
    高长松勉强点头。
    葛朝阳又说:“越是在封闭的、法器不受重视的地方,炼器师就越固执。一些炼器师很小气,哪怕对入室弟子,也藏着掖着,不肯传道授业,更别说是对外来者了。”
    他又小声道:“更何况,他们风气保守,传男不传女。”
    听到这,高长松除了叹气吐不出一个字。
    他不死心地问:“真没别的办法吗?”
    葛朝阳道:“真没法子。”
    高长松:“哎……”
    葛朝阳看他郁闷的模样,脑中浮现高玉兰失望的脸,他想来想去,心一横道:“人,我是拉不来的,看看能不能扒拉出炼器师的笔记吧。”
    为了不让高长松期待太高,他特意表示:“哪怕找来了,也只是些基础内容。”
    即便如此,高长松的感谢之情比滚滚江水还汹涌,他知道,若葛朝阳想找来炼器师的笔记,定是要用门派中的符箓、秘法去交换的。
    愿意为记名弟子做到这地步,他就算为门派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
    掌门的这番行为,高长松并未隐瞒高玉兰,而是原原本本,不加矫饰地告诉了三姐妹,他最后还总结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掌门对我们的帮助,真是几辈子也还不清啊。”
    他想将三姐妹教育成知恩图报的人,越是掌握神通,心术越是要正,否则哪怕成了神仙,鱼肉百姓,会造成更大的祸患。
    高长松就很看不上猪八戒,明明是神仙下凡,却吃人。
    可能这年头的神仙并没有庇佑百姓的想法吧。
    吃着香火却不管保佑,整一个空手套白狼啊。
    *
    来长安后的两个月,高玉兰是在自习中度过的,她喜静,如果不是高长松拉她出门锻炼身体,高玉兰能一直窝在房间里。
    高长松担心她成风一吹就倒的林黛玉,怎么着都要拉她锻炼,时间久了,她虽不能说掌握了拳脚功夫,一口气跑个800米还是没问题的。
    复习的两个月中,高玉兰情绪还挺稳定,日日温书,高长松赞她淡定。
    可随上了船,高玉兰就慌了。
    在此前,书院测试还很遥远,可上船后,考试的日子忽就实体化了,她开始紧张、吃不下饭、心慌、作呕,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偏偏还不能让高长松看出来,若他发现了,得多失望啊。
    高长松怎么可能不发现呢?他心思也挺灵巧的,看着高玉兰小脸煞白,判断了一会儿她是考前综合症还是晕船。
    转念一想,之前在甲板上跑来跑去都没见她晕,人还挺欢快的,这一想,只有可能是考前综合症了。
    从家长的角度考虑,应勉励两句“不要紧张”“放松”“考怎么样都成”。
    可他当年考试时对此类宽慰深恶痛绝。
    高长松心说:若你说放松我就能放松,还考什么呢?
    中二期的他断言宽慰他的人都在说风凉话,推己及人,他也没法轻飘飘地安慰高玉兰,只能从行动上带她散心。
    钓鱼钓虾、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一起练剑,身体够疲惫,脑子也会成一滩浆糊,如此,就没闲心多想了。
    事实证明,他这方法还挺能有效的,起码高玉兰的失眠症给治好了。
    因太累而一觉睡到天亮。
    在高玉兰的惴惴不安中,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上午,她吹着海风,搭在围栏处,海平面上,繁华的口岸若影若现,她看见了高矮不一的船,有楼船、也有渔船。
    高玉兰睁大眼睛,大安国,就要到了。
    ……
    高长松在大安国的排场绝对比长安大。
    这里有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剑修,有对他好感度爆棚一手遮天的大佬魃宥,还有一众等着他写新文的梨园人士,他已是各界知名人士。
    好在这回,高长松没提前说自己来,只准备安顿好后再静悄悄访友。
    想到热情的剑修们,他就打寒颤,他真怕剑修列两队,夹道欢迎他,那就太尴尬了。
    以他对剑修们的了解,真做得出这事儿。
    静悄悄地下船也不坏,大安国给高玉兰带来的震撼远胜长安。
    大安肖宋,站在港口,眺望内城,好似清明上河图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一溜骆驼队从靠小溪的大路上缓缓驶来,间或夹杂着马、骡子与某种不知名的异兽,这种异兽形状像马,头却是白的,身上的纹路如老虎一般,屁股后面坠着赤色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