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是冷亦始料未及的。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要知道80%的超凡物品都取自于不受财阀管束的野生超凡者，而这类人没有财富的支撑，哪怕是天赋卓绝，最终也会泯然众人，而拥有天赋的人本就是一群极为稀少的群体，所以说联邦中的超凡者尤其是高阶超凡者，基本都是群年过半百的老人。
    但随着冷亦与它的深入交流她越发越觉得，这个家伙好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而且它叫自己姐姐。
    如今联邦中最年轻的五阶超凡者是方镜，但他也已经二十五岁，比她还要大四岁，就算她长相成熟，也不至于被它称之为姐姐。
    更不要说，超凡者还有个十八岁的下限门槛，哪怕对方不舍昼夜的学习，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突破到五阶。
    当然这个称呼可能也只是对方的一句无心之言，但在面对这个处处未知的世界时，哪怕是一条不起眼的线索冷亦也不想放过。
    冷亦：“为什么喊我姐姐？”
    这个问题似乎把它问懵了，它思索了一会，语气天真道：“对于比自己年长的女性不就应该称呼一句姐姐吗？如果按照诞生年限来算，我今年刚好十二岁。”
    “你说什么？”冷亦平静的表情被这一句话彻底打碎。
    一旁的路维尔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浅川抚子他是认识的，这可是个传奇般的人物。虽说财阀一直奉行能者居之的继承人选拔准则，但浅川家是个特例。浅川家向来只有男性可以继位，女性再优秀，再天赋卓绝，也注定沦为家主选拔中的一抹陪衬色彩，浅川抚子却推翻了这个糟粕传统。
    据说她的继位之路并不光彩，但她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最终她以强大的实力和手腕彻底消除掉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招惹不起，哪怕是站在一旁观战，他都觉得双腿发软，更别说直面浅川抚子了。
    可看对面冷亦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完全不受浅川抚子的气场干扰，虽然不喜欢冷亦，但在此刻路维尔都忍不住要想她拍手叫好，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冷亦能抗到现在，已经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见冷亦败下阵，浅川抚子也没有继续刁难她的意思，只是提醒道：“你们的家事我这个外人不好插手，但别忘了我是你的合伙人，希望你能记住这点，希望你以后能多多尊重我。”
    冷亦扬唇轻笑：“这次确实是我唐突了，看来浅川家主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样，改日我会亲自登门赔罪，您觉得如何？”
    浅川抚子：“不必了，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没必要搞得兴师动众，我也懒得计较这些，只不过给你提个醒，你以为的你性情果敢直率，但落在别人眼里，这叫做嚣张，若是你不收敛几分，哪天横死街头也不奇怪。”
    冷亦：“感谢浅川家主提醒，不过我的命没那么轻贱，如果有人来拿，那最好做好以命抵命的觉悟，别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段针锋相对的谈话听得路维尔冷汗连连他恨不得上前堵住冷亦的嘴，但他也很清楚，冷亦绝不能在此刻退让，因为她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加西亚家。
    浅川抚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冷亦一眼：“那就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坚持到最后。我先回去整理这次的实验数据，过几天我会将报告发给你的。”
    冷亦笑眯眯地说道：“我这的家务事还没处理完，我就不送了。”
    听到这句话，路维尔读顿时吓得寒毛倒竖。
    他就说冷亦怎么可能放过自己，感情是看在浅川家主的面子上。
    看着冷亦逐步逼近的身影，路维尔吓得闭上眼睛，谁知对方只是来给他送修复药剂的。
    “给你。”
    路维尔咽了咽口水：“你不杀我？”
    冷亦轻笑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求死。”她拔出□□，动作利落的将子弹上膛，“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
    “别别别！”路维尔连忙抢过修复药剂，像是生怕冷亦反悔，他打开瓶塞，一股脑将药剂灌了下去。
    冷亦：“刚才忘了提醒你，我在里面下了毒，不信你就去找医生看看，但我估计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毕竟这个毒是前家主一手研发的，如今他不在了，解毒的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要是不信，尽管去拿命试。”
    臭名昭著的塞缪尔如今成了她最好的挡箭牌，反正他已经死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
    不过毒药一事，确实是个无稽之谈，她只是在路维尔体内植入了病毒，对于这种摇摆不定的狗腿子，自然得用上点非常手段。
    路维尔信以为真，听到这话，他恨不得将肚子里的药剂呕出来。
    冷亦眼神冰冷的看向路维尔：“希望你以后能明白，到底应该效忠于谁。”
    路维尔连忙点头：“我明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冷亦烦躁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送走路维尔后，冷亦重新回到意识世界。
    在等待的过程中，摆在柜中的机械义眼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了，一直柜子里翻来覆去，这幅做派，也进一步贴合它所说的年仅十二岁的小孩形象。
    冷亦提出新的问题：“联邦法律规定，不得对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进行机械改造。你为什么会拥有机械义眼？”
    低阶超凡者死后，超凡力量会优先附着在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上，比如衣服手表等服装配饰，或者是改造后等机械义体，除非超凡者全身不着寸缕，析出的超凡特性才会转而依附别的物品，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因为超凡特性的存在是有时限的，依附条件也极为苛刻，不是每一个低阶超凡者死亡后都能形成超凡物品。
    “你的问题好奇怪，这本来就是我的眼睛啊。我最喜欢的我的眼睛了，当然我也很喜欢我的嘴巴和鼻子，只是不知道它们现在在哪里，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挺想找回之前的身体的。”
    冷亦继续提问：“你难道不知道人类的身体是会腐烂的吗？我看过你的入库记录，两年前你就被封存在收容所里了，就算你的躯体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现在恐怕也腐烂到不成人形了。”
    “不会的，爸爸说过。我的身体是用钛合金钢材制成的，一辈子都不会腐烂，他还为我镀上了一层白皙的皮肤，每天都用羊毛脂为我护理，我感觉，那是我这一辈子中最快乐的时光。”它用天真无邪的语调诉说着一段极为惊悚的故事。
    第142章 人造天使计划
    ◎编号039，人造天使计划的核心人物◎
    听描述, 它原本应该是个仿生人。
    仿生人在联邦中非常普遍，主要是用于代替底部员工而存在，只需要设定好对应程序, 他们就是最完美的员工, 不需要支付薪资报酬，也永远不会感到疲惫, 是一台可以循环利用的永动机。
    但仿生人的所有行动都是受脑部的芯片控制，他们并没有自我意识, 所有的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程序，财阀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们往试过往仿生人的大脑中植入相应的超凡文件, 但最终却只得到了一个满腹经纶的仿生人, 并没有获取到相关能力。
    纵观联邦发展史, 从未有过仿生人成为超凡者的先例，更不要说它还诞生了自我意识。
    这个特殊仿生人的诞生意味着财阀从未停止对于仿生人能否成为超凡者的研究，或许这世界上不止一个像它一样的仿生人。
    冷亦提出问题：“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父亲就是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得到的答案冷亦并不意外，但她不打算就这样放弃这条线索。
    冷亦循序渐诱：“我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样子吗？越详细越好，这样我就可以通过这些信息帮你找到你的父亲, 你这么爱他, 不想再次见到他吗？”
    “父亲”这个词汇让它流露出了一瞬的渴望，一直观察着它的冷亦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她继续说道：“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父亲, 我只是想让你们团聚, 这就当是你为我工作的报酬。”
    精神系超凡者对于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 她之前的态度冷漠又尖锐，若是突然转变得温柔体贴，反倒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它只是心智不够成熟，这不代表它的智慧也有所欠缺。
    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底子之前，冷亦不会轻易小瞧任何一个人。
    它开始努力回忆：“父亲有一头褐色的头发，还有一对漂亮的褐色眼珠，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非常帅气……对了，我记得父亲的右手上有一枚金色的婚戒，父亲说那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纪念，他很宝贵那枚戒指，从来都不肯摘下来。”
    冷亦：“戒指是什么样式的？”
    “就是最普通的款式，上面没有镶嵌任何宝石。”
    冷亦点头：“好的，我大概了解了。我会帮你找你的父亲的。”
    它欢呼道：“谢谢姐姐，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
    冷亦但笑不语。
    “对了姐姐，如果你见到父亲，请你帮我转告他039现在一切安好。”
    冷亦：“你不想他吗？不打算见他吗？”
    “我当然想他了，可我怎么能以这个样子见他呢？如果被父亲知道我弄丢了他为我创造的身体，他肯定会生气的，父亲一直说，我是他这一生最引以自豪的杰作。可现在的我已经不完整了。我还有很多个兄弟姐妹，他们可以代替我陪伴父亲，所以我也没必要亲自去见他了，说不定父亲现在已经把我忘了。”
    冷亦：“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你不是说，你是他的杰作吗？我想他肯定还记得你，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见面。”
    “姐姐说得有道理。”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心情瞬间转晴，它笑着说道：“父亲肯定也在等着我。”
    冷亦继续问道：“对了，你说你还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们也像你一样，拥有超凡能力吗？”
    “据我所知，只有我有特殊能力。所以我一直是那个最受宠的孩子。”
    冷亦：“一直？你指的是从诞生以来你就是最受宠的吗？”
    “对啊对啊。我虽然有很多家人，但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不仅拥有能力，而且我天生就会说话，但他们都不能说话，闷得很，所以我大部分时候都会找父亲聊天。不管我说什么，父亲在第一时间放下手上的工作，耐心听我讲话，还会温柔地抚摸我的脑袋，还会……”
    039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还会……还会……还会……”它像是一个卡壳的机器人，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也很正常，因为现在的它只是一缕残念，记忆会有一定程度的缺失，大部分的残念只保留着原始的本能，譬如那只被浅川抚子抹去意识的机械手掌，它的第一反应是逃脱困住自己的囚笼。
    而039之所以能记住这么多内容，都要得益于它是精神系超凡者，正是如此它才能保留人格和部分记忆。
    039苦恼道：“哎呀，我想不起来了。”
    冷亦：“想不起来就不要硬想了，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039沉默了几秒钟：“……姐姐要抛弃我吗？”
    冷亦敏锐的察觉到它情绪有异，柔声安抚道：“不是抛弃，我只是去忙别的事情，过几天还会来看你的。”
    039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而又尖锐：“撒谎！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你也在骗我，你也要抛弃我！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随着一道刺耳的尖啸，冷亦忽然感觉大脑一阵刺痛，像是被一柄锤子当头砸下。
    温热的鲜血顺着鼻腔缓缓流淌，冷亦艰难的，抬起手，擦去脸上的血液。
    遭了，这家伙失控了。
    ***
    这是方家设立的秘密实验室，银白色的墙体像是镀上了一层流银，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梦幻瑰丽的色泽，而藏在这些墙壁后面的却是一台接着一台的激光对射入侵探测器，能够瞬间将入侵者切割成碎片，与其说这是一座地下室，倒不如说像是一座机关堡垒。
    一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男人走入其中，熟练的打开隐藏在墙壁上的开关，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邪魅的男人，正是由方镜扮演的方曜。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声，一群全身□□的人类，被下方的升降台慢慢托起，每个人都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之中。
    但说是人类却有些不准确，因为他们的大脑都处于一种半掀开的状态，露出由金属雕刻而成的银白色大脑，他们的大脑上都插满了电线，这些与实验室最尽头的庞大计算机相连，正一刻不停的分析他们的身体数据。
    方镜：“研究的怎么样了？”
    身着防护服的男人摇了摇头：“全都失败了，不要说觉醒了，他们的基础数据都没办法和039相比。”
    方镜目露深思：“看来我们还是要从039着手，你父亲那边有打探出什么消息吗？”
    提起父亲，男人身体一僵。
    他对父亲最后的印象是两年前的那个充满了腐烂气味的病房。
    父亲躺在病床上，那时候的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十岁，健硕的身躯变得干瘪枯瘦，皮肤上甚至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红疹，这些红疹已经开始溃烂，被抓挠到不成样子，甚至能够看到隐藏在下方的森然白骨。
    唯一能看的，只剩下那颗形容枯槁的头颅。看到他，父亲艰难地举起右手：“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