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珑迷迷糊糊往外走，忽然似有所觉般停下了脚步，她低头，看见脚边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条小小的阶梯延伸进洞口的深处，在下到深处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洞口通向哪个地方。
    白珑盯着那个洞口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要到最下面去。”
    无事发生。
    白珑继续开口：“我已经到了洞底。”仍旧无事发生。
    她有些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吐出一句话，“要有风，大风。”
    呼啦，一股风从窗外而来，它席卷了屋子里的一切，那些珍贵摆饰忽然像是变作了轻轻的羽毛，在风里无可抗拒地飘舞起来。
    白珑念出下一句话，“风把我送到了洞底。”
    呼啦，狂风舞动，化作无形的羽翼，托着白珑飞入了那黑漆漆的洞底。
    在那阴暗沉闷的地底深处，白珑看见了一只形体模糊的稚鸡，它站在那里，周身有一圈又一圈黑色的阴影往外扩散，那气息压抑暴虐，却对白珑没有任何影响。
    白珑仰头看着这只有些熟悉的妖怪，“是你在叫我吗？”
    咚的一声！遥远的钟声响起，与此同时，白珑的意识像是支流里的水，自然而然，平静又迅速地从地底飘出，以一个倒退的姿势回归。
    咚！第二道钟声响起。
    白珑睁开眼睛，这才恍恍惚惚明白，哦，原来她在梦里做了个梦。
    她侧头，看向那面窗子，这是整个知雪山最好的房间，透过窗子能欣赏到最美的风景。不过此时，她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察觉到主人苏醒，早就守候在外的侍女纷纷从门外涌了进来。
    早就习惯了服侍的白珑无比配合地张开手，任由她们动作的同时问道：“符阴呢？”
    侍女之一道：“尊主在后大殿。”
    白珑：“他在那里做什么？”
    这名侍女本来想找另一个理由搪塞过去，毕竟尊主似乎不想让白珑知道太多，然而当她张开口时，却不由自主地吐露真话，“后大殿里押着稚鸡族剩下的族人，尊主想要将他们炼成法器，长老说仪式要在下午举行。”
    白珑“噢”了一声，“带我去找符阴。”
    这侍女想要抗拒，然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为白珑带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其他侍女不知缘由，见她居然敢违背尊主的命令，擅自带着白姑娘前往后大殿，暗暗吃惊她胆大包天的同时，不约而同往后缩了几步，假装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腰酸背痛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开始考虑能不能躺着码子了。
    第92章 第二更
    随着符阴向知雪山迁移的举动, 蛟龙族大部分人也选择了迁移，只有三分之一留在了原本的龙宫，一同前往的还有龙族用来遮掩气机的神器不梦花。
    这是一面展开来可以覆盖整片海域的轻纱, 被符阴收拢起来，化作一滴蓝色的水, 无声无息种在白珑的手掌心。
    有了不梦花的遮掩, 白珑、以及白珑身边的人, 再也不用担心受到栢问仙等强者的监视。
    白泽回忆起被种下不梦花时，白珑恬静的睡脸以及房间里安宁温柔的氛围，再看看眼前阴暗幽深、布满仇怨与恶意的后大殿, 顿时有种自己在看两本书的错觉。
    烛火滋的一下蹿得老高又突然回落,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 后大殿里多了个金衣金冠的人影，正是符阴。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被锁在大殿一角的那群稚鸡, 又瞥了一眼大殿中央刻画着诡异纹路的祭台。
    海未明等人分立两侧，手中各执着举行仪式所需要的灵草、灵石、珍珠等物。
    咚的一声, 又一声钟声响起。海未明开口道：“陛下, 时辰到了, 此刻可先由您将仪式材料化作粉末撒入祭台, 等到晌午日头升上中天时, 仪式就能真正开始。”
    符阴略一颔首, 单手一招，摄来几位新长老手中的灵石灵草等物, 正要驭使灵力将之粉碎融合，后大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传进来。
    “符阴符阴，你在里面吗？”
    符阴手一哆嗦, 灵草灵石直接掉地上了。
    几位新晋长老见状，齐齐低下头，却不约而同地拿眼角余光瞥向符阴，见方才还冷漠阴郁的陛下此时满脸局促，活似个偷吃被发现的小丈夫，众人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
    吱呀一声。
    白珑正踮起脚尖努力从窗棂往里看，听见声音后她立刻转身站好，笑盈盈地看着从后大殿出来的符阴。
    符阴：“怎么起这么早？”他把她被风吹到前边的发带拨了回去。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跟在白珑身侧的侍女。
    尽管这一眼并不含任何威压，但那侍女依旧被吓得浑身颤抖，噗的一下，人形再也维持不住，变成一只灰色的鹌鹑摇摇摆摆地跑远了。
    符阴：……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动物都能跑来给他当下属？
    但他此刻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了，因为他已经被白珑拉住了。
    “符阴符阴，你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对上白珑好奇又含着关心的目光，符阴蓦然想起那天他在珊瑚屋外听见的话。他道：“我在做自私的事。”
    白珑歪头。
    符阴一顿，继续道：“我在做你认为的坏事。”
    白珑歪头的幅度更大了。
    符阴又是一番停顿，“九头稚鸡死后，我将它的尸体炼成了镇山兽灵，又命蛟龙族攻占了知雪山。现在，我要将稚鸡族的余孽全都炼成法器。它们的羽毛、妖丹还有爪子都是有用的东西。”
    白珑：“龙宫的宝库里不是有很多法器吗？为什么还要炼制新的？”
    此时恰好有一只小鸟飞过，它叼着一只虫子停在树上，不一会儿，枝叶茂密出钻出来另一只鸟儿，彼此凑在一处分享食物和梳理羽毛。
    符阴没有抬头去看，可是修为到了这个层次，身边连一草一木的牵动他都能察觉，更何况是两只喧闹的活物？
    他心里的阴霾忽然散了些。
    侧身对跟在身后的海未明吩咐了几句中止仪式，而后拉着白珑离开后大殿，两人牵着手，慢慢通过游廊，往寝殿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龙宫的武器多，可是我需要的手下更多。我要招揽人手，我就得有资源、有势力，否则谁也不会真心为我效忠。我想要他们卖命，就得拿出合适的价钱。”
    白珑似懂非懂，她问：“那稚鸡族不能做你的手下吗？”
    符阴：“不能，因为我杀了九头稚鸡，杀了他们很多族人，他们对我只有怨恨，更何况之前那一战，他们也杀了蛟龙族的人，两族恩怨不可化解，这些人无论是留下还是放走，都是隐患，最好是让他们消失在这世上。”
    白珑：“唔，我阿爹说，杀人的人，会有物伤其类的悲伤。你和稚鸡都是妖族，你杀他们会觉得难受吗？”
    符阴摇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一群鸡而已。”
    白珑又问，“那炼制法器，是要把他们剥皮抽筋吗？”
    符阴脚步一顿，“倒没有剥皮抽筋那么狠，我会先将他们弄晕，他们不会有什么感觉，省得挣扎起来耽误我炼器。”
    白珑的脸色一下白了。
    符阴以为她吓到了，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直白，正要安抚，却忽的被她抱住。
    “符阴那时候一定很痛对不对？”白珑抬头轻轻吹了吹他的脖颈，又依次向下，在他胸口、胳膊……好几个地方吹气，最后捧起他的双手，又轻轻吹了几下。
    符阴怔住了，因为这是他上辈子最后受伤的地方，“你都记得？”
    白珑就冲他笑，“我记性可好了！”
    符阴喉头有些发涩，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寝殿附近，他握紧她的手，指着门口那个地方，“你那时候，就是被他们从里面拖出来的。你都忘了吗？”
    白珑愣了愣，她确实记不大清了。因为那时候，她满脑子想着符阴会不会回来。
    符阴：“我忘了自己受过多少伤，但你都记得。你忘了自己怎么被他们伤害，可是我记得。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为自己报仇吗？”
    白珑点头，“我想呀。可是我们要报仇，跟稚鸡族有什么关系呢？伤害我们的又不是它们。”
    符阴沉默片刻，才道：“你同情它们？”
    白珑点点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我同情他们，可是白泽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同情。不过我知道，我们要公平，稚鸡族没有伤害我们，我们也不能伤害他们。”
    符阴：“是九头稚鸡先带着族人来打龙宫的。”
    白珑不赞同地看着他，“明明是我们先打知雪山的主意，符阴你不能颠倒顺序。”
    上一世，稚鸡族是纯粹的受害者，这一世，稚鸡族也不欠他们不欠龙族的。
    符阴清楚这一点，可是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上辈子白珑可有做过什么坏事？那些人对她公平了吗？
    符阴憋了口气，“你修为才到超凡境，先去静室修炼吧！”
    白珑摇头，“我不要，那里除了一个蒲团，什么也没有。”她目光盯着符阴，“我去静室，那你去哪里？”
    符阴被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不想再瞒着她，“去干坏事。”
    白珑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角，“那、那我刚才跟你说的，你不听了吗？”
    符阴叹气，“我以后尽量不做，但是稚鸡族我必须处置。”
    他说完，一抬眼，却见白珑泪眼汪汪看着他。
    符阴一怔，有些无措起来，“你，你别哭啊。”
    他说不能哭，白珑就哭得更厉害了，“那你还做不做坏事？”
    符阴为难地看着她，“你不是说我不是完美的，我可以有私心吗？”
    白珑眼泪流得更凶了。
    “好好好。”符阴投降了，“我不杀他们行了吧！我以后就按你那个本子写的去做好事好不好？”
    白珑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符阴无奈地看着她。
    白珑终于破涕为笑，“那好！”她拉着符阴往后大殿跑，“我有办法，我用言灵让他们忘记，这样他们就不会怨恨你，也不会不自量力跑来找你报仇了。”
    符阴：……
    他原本想着以稚鸡族小气记仇的个性，他放了它们以后肯定会前来报复，到那时他再一网打尽，如此白珑就没法再说什么了。没想到白珑一开口就把这条路堵死了。
    等到那群失忆的稚鸡离开，白珑也高高兴兴回到静室修炼，符阴慢了几步挡住了那只白兔子，趁白珑背对着他们没注意，符阴一把揪住兔耳朵将它提起来。
    “是不是你暗中给白珑出谋划策？”
    白泽一对红眼睛鄙夷地盯着他，“什么叫做我暗中出谋划策？你以为白珑很笨吗？白珑聪明着呢！你被白珑忽悠了却跑来找我麻烦，毛病！”
    话毕趁符阴不注意，强行挣扎开跑掉了。
    符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