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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经纪公司给周书玉接了个真人秀旅游综艺,参加的人一共有五个,除了她以外还有三个女演员和一个男歌手。
    旅行第一站在港城。
    拍摄开始前,节目组收走了每个人的电子设备和现金,让他们自行解决一天的花费问题。
    说是真人秀,但为了保证录制的顺利和播出时的收视率,导演组安排了足够有亮点的剧本。
    周书玉在中环大街跳舞,男歌手给她唱歌伴奏。一舞结束,男歌手先前放在地上的棒球帽里装满了路人施舍的港币。他一一收好,下意识去计算汇率,“小玉妹妹,原来你不仅会演戏,跳舞还这么厉害!”
    五个人按照年龄排序,都叫排在最后的周书玉小玉。男歌手只比周书玉大了几个月,却故意加了妹妹二字,一旁的摄影师给了二人特写,准备日后把这个画面加上粉红泡泡剪进预告片制造话题。
    “小玉以前可是舞蹈冠军!”
    说话的女人叫江媛,是队伍里的大姐。
    江媛在千禧年间曾红极一时,后又高调宣布退圈。有八卦消息传她是因为嫁给港城一位家世显赫的大人物,不方便在公众面前露面才告别演艺事业。
    这次节目组请江媛为的是赚取中年观众的情怀,并不期望这位过气女星能有什么亮点。但没想到她还挺认真,提前了解过其他人的资料,周书玉进圈前的舞蹈经历,估计连她的粉丝都不知道。
    江媛挽着周书玉的胳膊,夸她不愧是当年的一舞倾城。周书玉掀起一点眼睫,漆黑的眸子里映着街边霓虹的流彩,露出一点害羞的笑意。
    杏眼菱唇,纤细柔弱,于灯红酒绿之间绽放的山茶,定格在港城最繁华的街头。摄影师扛着相机抓拍下来。
    旁边地标性建筑的3D大屏上,播放着楼盘广告,房价高到即使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见惯了日薪以百万计算的人都忍不住咋舌。
    这样广告可以给观众制造落差感产生讨论。摄影师刚把镜头对准,荧幕上出现一个俊美非凡的男人,眉眼挺阔,轮廓深邃,比时下当红的流量小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人是谁啊?明星吗?港城人追星吃这么好吗?”
    同事是港城本地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跟摄影师讲八卦:“这人系沉聿,港城最值钱的单身汉,广告上的楼盘就是他建的,你竟然不识得他?”
    每天有十二小时都奉献给工作的影视社畜哪有时间关注财经新闻,给无数明星修过照片的摄影师确定视频里的男人没有经过任何PS或是妆容的修饰,看起来年龄也不大。
    不过有钱人都看不出来年龄。摄影师问:“他有多值钱?”
    同事说:“追到佢就等于攞下成座港城。”
    摄影师疑惑,同事又用蹩脚的普通话解释:“就系拿下他就等于拿下整座港城啦。”
    这么夸张的形容,同事竟然说的如此认真,连平时惹人发笑的口音都显得格外严肃。摄影师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沉聿二字,跳出来的第一条信息就是有关新楼盘的。
    从两年前开始施工,于今年夏初正式对外销售。摄影师粗略算了算,被这其中的价值落差震撼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同事感同身受地看过来一眼,“这还不系最夸张的,你去搜白玉宫,他和他女友的房子,不过后来他们分开了...”
    一辆车身全黑的阿斯顿马丁低调地跟在众人身后,不疾不徐的态度完全与它的价格背道而驰。摄影师忍不住感叹,果然是港城,有钱人这么多也就算了,竟然连豪车都这么遵守交通。
    -
    一行人为了赚钱,在镜头下齐心协力地奔波了一整天,关系磨合得很融洽,开开心心地去吃日料。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过来取菜单,江媛指了指坐在她对面的周书玉,对服务员说:“麻烦留意一下她那份,她对蛋白质过敏。”
    江媛说的是日语,她声音很轻又背对着摄影机,所以只有在坐的几人听到了,但其他人也听不懂,以为她是在说什么特殊菜品。
    周书玉抬起头,视线落在江媛那张经过岁月沉淀依旧美丽动人的脸上。
    今天早上开始拍摄时,江媛与其他人打招呼都是很高兴认识你,与她的却是好久不见。当时江媛笑着补充说是看过周书玉演的剧,现在周书玉仔细看着她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和她见过一面。
    那时五年前的一场宴会,她作为沉聿的妻子出席,而江媛正是宴会的主人。
    -
    节目组安排的住处就在日料店附近,有人建议走路回去,港城人民对内地娱乐圈关注不多,一行人难得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在闹市中穿行。
    江媛和周书玉是室友,回到房间,江媛关上节目组的相机,拨出一通电话。周书玉很有眼色地走去阳台。
    七月末的港城暑气正盛,空气里弥漫着凤凰木的香气。酒店楼下有露天的泳池,周书玉趴在栏杆上,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发呆,晚风拂过她的小臂,留下黏腻潮湿的触感。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书玉回头,对上江媛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只不过她的眼神复杂难测。周书玉转开目光,有人教过她,在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是什么时,最好保持沉默。
    “阿玉,”江媛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轻,“可以陪我聊聊吗?”
    周书玉没有拒绝,毕竟后面还要在一起录制节目,与其不清不楚的回避,不如直接说开。
    江媛点起一支烟,这画面让人想到上世纪的老电影。隔着烟雾,周书玉听到她平和清晰的声音,“我同老陈离婚了。”
    五年前江媛在港城最豪华的酒店办生日派对,港城排的上名号的人物大都到场祝贺。那天周书玉被沉聿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江媛还打趣,说他当心一不留神被别人拐走了老婆。
    “当时你穿着白裙子,看谁都怯生生的,沉聿还不让我逗你,”江媛笑的咳嗽起来,周书玉反而觉得她笑得很勉强,她缓了缓情绪,“阿玉,其实我很羡慕你。”
    江媛说起她的二十五岁,在正当红的年纪,为了与前夫结婚毅然退圈,转眼过去二十年,再想回到镜头下,却举步维艰。
    “前阵子有个导演联系我,当年是我挑他的剧本演女主角,现在轮到他挑我演女主角的妈妈。”
    江媛趴在栏杆上,笑得半个身体都够了出去,“阿玉,你还这么年轻,就看清了这些臭男人,以后定能大红大紫...”
    晚饭时有人点了几瓶清酒,度数不高,但清爽的酸甜口味很容易让人上头贪杯。周书玉不确定江媛喝了多少,半扶半拖着将人弄回了房间,好在江媛已经洗过澡,盖上被子就万事大吉。
    周书玉又将房间里的灯关上,只留一盏小夜灯,她就着暖黄色的灯光打开在工作人员那里放了一整天的手机,过了好几秒才全部刷新出来。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准备将微信里的未读消息拉到最底,再一一回复。白皙的指尖忽的顿住,指腹下那条消息来自于四小时前,【mammy!help!】
    房间里安静无声,周书玉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头像是折纸星星的对话框里,还有一条未读语音。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妈咪,爹哋要送走我呀!你快啲返嚟救我!(妈咪,爹地要送我出国!你快点来救我!)”
    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房间里的寂静,周书玉慌张下床,手忙脚乱地穿着鞋子。江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阿玉,咩事咁急?(阿玉,什么事这么急?)”
    周书玉定了定神,“媛姐,如果我今晚返唔切嚟,唔该你帮我同导演嗰边解释。(媛姐,如果我今晚回不来,麻烦你帮我和导演那边解释。)”
    她自幼在内地长大,港城话说的不多,但教她的那个人用心,让她到如今还能脱口而出一口流利的港城话。
    走出一路下行的电梯,周书玉茫然地看着泳池平静无波的水面,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听筒里只有一声声空洞的忙音。身形高大的男人从旁边的车位暗处中走出来,叫了一声:“小太太。”
    这人跟了周书玉一整天,周书玉也无视了一整天,却在这一刻情绪崩溃,“沉聿呢,他在哪里!”
    对方犹豫了下:“小姐离家出走了,沉先生去找了。”
    时间往前翻个十几年,港城豪门里长大的孩子多数都有过被绑架的经历。周书玉的双腿软得差点要扑倒在地,浑身都止不住的发抖,炎热的夏日里,她坐在车子后排如坠冰窟。
    港城的夜晚亮过白昼,阿斯顿马丁穿过分布密集的高楼,上方的夜空从四四方方的一点点到辽阔无边。
    别墅的院子外站着一排穿着西装革履身材像铁塔一样的男人,听到鸣笛,这些人迅速有序地让出道路。周书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归位,他们是沉聿的保镖,既然都在这里,那说明已经找到了人。
    周书玉下了车直奔二楼,保姆和管家拦都拦不住,也不敢真的拦。
    到了门前周书玉却停住了脚步。协议里约定寒暑假时孩子由她照看,但是她这段时间都有拍摄工作,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会不会埋怨她是坏妈妈?
    紧闭的房门给不出回答,周书玉的手指纠结地绕在一起,嘴角扬起又垂下,还算拿得出手的演技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终于分开手,忐忑地握住金属门把手。拧动的同时,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周书玉,我记得你讲过,永远都唔会再返嚟呢度。(周书玉,我记得你说过永远都不会再回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