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用发工资的那种。
    阿武替李治批阅奏章多年，对丈夫的笔迹能模仿得七七八八。萧靖按照原身的记忆, 练了好几页纸之后, 能糊弄洛阳这边的人。
    他们不是天子的近臣，看着字差不多就行了。
    “多亏有舅舅帮我。”张嫣给他喂了半块酥饼当夜宵，“不然我这么个熬法，不知道能活到多少岁。”
    李治并非长寿之人，他在显庆年间患上风眩症，最严重的时候头疼欲裂，目不能视。他不信旁人, 最信任身边的武皇后。
    今年已经是显庆二年，离皇帝病发没有多少时间。
    张嫣想着，她才二十九岁，佛光还在吃奶, 她不能倒下去。她知道李治死后武氏还能活好多年, 她不想早死, 她想陪着舅舅也活好多年。
    萧靖替她把班给加了，不图虚名，只想让她养好身体少操心。身边伺候的宫人早已被赶出去，无人知道是他代笔批阅奏章。
    “说什么丧气话呢，我们都会活很久的。”他抬头对上张嫣的目光，很坚定地说，“佛光才那么小，我们还有李旦和太平。我们会看到儿子女儿们成婚，还看到子孙满堂。”
    张嫣抱着他，轻声道：“子孙满堂啊……”
    他们这辈子有六个儿女，孩子们再结婚，家里的人口可太多了。张嫣畅想到未来：“以后家宴起码要开三桌，太子他们和驸马一桌，王妃和公主们一桌，剩下那一桌是孩子们的。嗯，不许纳妾，小妾太多花钱多，不好。”
    “欸，孩子太多，过年要发好多红包，不划算。”
    “没事，我有钱，我替你发红包。”
    萧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他揉了揉老婆的脑袋，还没见着影子的事情居然能让她如此烦恼。直到月亮挂到半空，他才伸了伸伸了个懒腰，把笔放下。
    终于把奏折处理完了。
    张嫣缩在小塌的一角，脑袋一磕一磕的，显然是睡着了。
    她在路途上舟车劳顿，今日又见过许多官员，早已累坏了。正经事一句没说，全是那种“臣问圣人安康”的废话，虽然她坐着，别人站着，可是这也很累啊。
    她忙起来连拉屎的时间都没有，萧靖尚且可以抽空去逛园子看牡丹，但是她不可以。朝臣对于圣人重修则天门已经颇有微词了，要是他们知道圣人喜欢隋炀帝喜欢的牡丹花，那还得了？
    好的不学，竟是向那个昏君学！
    萧靖看她在睡梦中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压力太大了。他从盆景里摘下一朵牡丹花，簪到圣人的发髻上，牡丹花的香气非常好闻，花朵有止疼通脉之效。圣人遗传了文德皇后的美貌，而且比阿武年轻几岁，若是穿上女装……
    唔，应该挺漂亮吧。
    萧靖顺手摸了一把圣人的脸，还是很嫩的。他试着把张嫣抱起来，居然能抱得动，她睡迷糊了，很顺手地抱着他脖子。
    在宫人们震惊的眼神中，皇后娘娘高高兴兴地把圣人抱到轿辇上，好像抱着一座大金山。圣人完全没反抗，还抱得更紧了。
    宫人甲：圣人，你如果是被娘娘绑架，你就眨眨眼吧。
    宫人乙：皇后力气好大！她好厉害！
    第二天
    张嫣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看到枕头边放着一朵紫红色的牡丹花，发间好像沾着淡淡的花香。她昨晚睡得很沉，好像好久没有那么放松过了。长安城像是一座牢笼，出来洛阳旅游这个选择是对的。
    偶尔放松一下，说不定能多活几年。
    “这花是昨晚摘的。”萧靖看她醒来，解释道，“嫣儿最近精神不好，牡丹花的香气闻着对身体有好处。”
    “那便取新鲜的戴上，舅舅也戴。”
    张嫣命人取了几盆最好的牡丹花过来，花瓣上的露水尚未消散。她绕着几盆花走了一圈，终于选了一朵浅粉色的。她把花簪在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一照。
    “舅舅，如何？”
    “探花使多不及也。”
    萧靖真心地夸，果然张嫣听完特别高兴。她是个最爱美的，即使这辈子也不例外。
    在唐朝称赞一个人跟探花使一样英俊，这个赞誉的含金量相当高。每逢有进士科举及第，在杏花园庆祝的探花宴上，只有最帅的两位郎君才有资格被选为探花使。
    在这个年头，探花不是什么官职，就是一群举子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图个高兴。
    圣人这会儿就挺高兴的。
    她笑得跟花儿似的，牙齿都露出来了。萧靖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别傻乐了，还不去刷牙？昨晚你没刷牙就睡了，小心老了一口烂牙。”
    张嫣：“……”
    早上难得泛起一点儿粉红泡泡，在刷牙当中烟消云散。张嫣快速洗漱完，她记得今天要去石窟拜佛呢。她跟玄奘法师提起，说可以带他一个。
    估计老和尚这会儿已经收拾贴妥当了。
    她特意换了一身素色的常服，让人把花盆里的牡丹花都剪下来。除了香烛祭祀，奉上鲜花同样能表达虔诚。
    她问：“今天的小食（早餐）是什么？还来得及吃吗？”
    萧靖：“来得及，还有多呢。我让人做了酱香饼，法师也能吃。”
    酱香饼没有肉，全靠酱好饼酥，这样做出来才好吃。最早的酱香饼据说是武当山修行的僧人发明的，玄奘法师想来不会拒绝这样的美食。
    皇后让行宫这边的大师傅弄酱香饼，描述此饼“比胡饼软，比蒸饼脆，外皮发酥，刷上微辣的豆酱再撒葱花”。赶在出门前，厨房终于弄好一筐饼，足足有几十张。每一张饼比盘子大，这么大的分量连跟随的金吾卫都可以吃饱。
    张嫣没带几个小的去拜佛，安安和李贤李显留在宫中，只带了李弘和法师。玄奘法师特别会看圣人眼色，他与太子去参观其他的石窟，独留圣人和皇后同行。
    “饼拿着，弘儿和法师饿了可以吃，用的是素面素油，没有放荤的。”萧靖包了两三斤酱香饼递给大儿子，“你们有带着水囊吗？”
    “有，还有茶。”
    李弘接过油纸包着的饼，明明早上吃过小食，这会儿竟然还有食欲。玄奘法师见有自己的一份，花白的眉毛往上一扬，看起来很高兴。
    老和尚道谢：“多谢圣人和娘娘。”
    萧靖双手合十做佛礼：“一点素饼，不足挂齿。”
    没有外人当电灯胆，他和张嫣徒步慢慢走着，两人很少说话，气氛非常肃穆。他欣赏古代的佛像，保存良好，技艺精湛，仿佛是新造的一样。龙门石窟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北齐的也有，兴盛于唐朝。
    北魏时候的佛像看起来还很新，可当年的人呢？
    物是人非。
    萧靖的思绪有点纷乱，他去参观了李泰为长孙皇后雕塑的菩萨像，献上了一束纯白的牡丹花。这个季节没有菊花，他用牡丹代替，想来菩萨不会介意。
    他想求什么呢？
    他不求长生，他想把自己多余的寿命分给张嫣。女皇能活到八十一岁，但是高宗皇帝在五十几岁就死了。万一张嫣走在前头，他绝对不会一个人留在大唐。
    他不想活太久，他和张嫣平均一下，大家都活到七十岁就很好。
    他抬头，突然间碰到张嫣的目光。她的眼里竟然含着泪水，看着好像要哭了。
    诶，真拿她没有办法。
    大概张嫣也觉得自己有点犯蠢，她擦了擦脸，说：“洛阳有一样特产，不如下午我和舅舅去逛逛。”
    萧靖点点头：“行啊。”
    中午匆匆吃过两张酱香饼，张嫣马不停蹄地带他去到一处窑口。负责捏造瓷器的匠官听到圣人提的要求，几乎要跪下来了。
    天哪，圣人这是想干什么？
    “朕想做两个巴掌大的人偶，就捏成朕和皇后的模样，可能做得到？”
    “能，能做得到。”
    张嫣和萧靖手挽着手，并肩坐在一起，这个造型足足摆了半个时辰。匠官在纸上快速打下草稿，好几次动了动嘴皮子想说话，最后没说出来。
    萧靖的理解，以为老婆带自己去做什么等身手办之类的。
    洛阳手办是特产吗？
    他怎么没听说过？
    一个月后，他收到窑口那边送过来的东西。他兴匆匆地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然后沉默了。
    这古代手办，色彩明艳，面容逼真。只是有一个严重的问题——
    怎么跟唐三彩的人俑差不多样子？
    他读书少，也知道唐三彩是冥器。对了，洛阳的唐三彩好像是特产。
    张嫣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两个巴掌大的人俑，长出了一口气。她竟然有些高兴，轻声说：“万一哪天我先走，我就把舅舅的人俑带进去乾陵。”
    萧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若是有那一天，我去乾陵陪你。”
    倒是这对人俑，可以留给孩子们，当个念想。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间点张嫣二十几岁，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再过三年李治就开始身体不好，发病的时候头疼，不能看东西。从另一个角度讲李治其实很聪明，竟然能压制住阿武，让阿武给他打工。
    阿武比李治还大四岁，却能活到八十一岁，在古代真是太长寿了。
    第537章 李治不头疼（76）
    ◎唐高宗平定百济◎
    显庆五年十一月, 洛阳
    “苏将军可是要班师回朝了？”
    “正是！”
    “走走走，我也想去看一看苏将军, 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圣人……”
    十一月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呼吸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但这丝毫不能阻挡洛阳百姓的热情。听闻唐军打了打胜仗，不仅平定了百济的叛乱, 而且把人家的国主和太子都俘虏回来。
    百济在哪里？
    寻常百姓不清楚，只知道是很冷的地方，离洛阳很远。萧靖知道百济、新罗和高句丽这几个地方在哪里, 全在朝鲜半岛那一块儿。
    靠近大唐, 在北面的是高句丽，几代中原皇帝梦寐以求都想征服的地方。
    高句丽往南有两个国家，靠西的是百济, 靠东的是新罗。
    前几年百济企图吞并新罗, 并且国主扶余义慈拒绝给大唐上贡。张嫣气得少吃半碗饭，特地下诏去骂扶余义慈，结果他不听。
    他自己不上贡就算了，还挡着新罗的路，不给新罗来大唐上贡。
    这就很过分了。
    “非人哉！”张嫣今年没收到高丽参，仿佛损失了几个亿，“朕要见一见新罗的使臣, 他来了洛阳没有？”
    有大臣说：“新罗使臣来了，正在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