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梨听出话里的不对劲，便说着，“小王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他爹常年在外打零工养活他，那个院子还有他大伯一家，平时应该是大伯母管事吧，咋了，刚才你听到啥了？”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个女的在说话，声音挺刻薄的，大致意思就是下次小王在这么晚回去，就别回去了，省的打扰弟弟妹妹睡觉。”
    薛梨立马瞪大眼睛，生意都拔高好几度，“肯定是他那个大伯母，他那个大伯母平时就不待见小王，只让小王拿钱拿东西回去，却从来不惯小王吃饭穿衣，上次我见小王一双鞋子都漏脚趾了，他大伯母都没给买一双，还怪他脚长太快，刚才我都没听见开门有声音，虽然没跟过去，但也离的不远，肯定是他那个大伯母找茬！”
    “我刚站门口，离的那么近，他们开门我也是才刚听到一丝动静，应该就是找茬吧。”
    第三百七十三章 坦白
    薛梨听了更生气了，巴拉巴拉的给张狗子秦树说着这件事，越说越生气，同时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刚才只顾着去日化厂量东西，都忘了小王大伯母这档子事儿了。
    “哎呀，刚才我们就应该让他回店里睡的，家具店那边有床有桌子啥的，随便铺一下就能睡，何必回去受那顿气，都怪我，刚才没想到这茬子事，想想也知道，平时在家多呆些时候都不受待见，那会在乎他回不回去呢。”
    秦树见薛梨懊恼，便出声安慰，“等明天在这么晚的话，就让他睡在店里，以后干脆让他在食堂睡得了，不过还要问问他的意思，反正食堂晚上少不了人。”
    张狗子听着附和着，“咋没人在乎他回不回去，不是有个奶奶么，他要一晚上不回去，你看老人家会不会出来找，小王宁愿挨顿骂也会回去的，明天我接到他先问他的意思，行的话我直接带着他回去一趟给老人家说一声，这样也不用等小王担心了。”
    薛梨自然是没意见的，她觉得张狗子这样做很是妥当，“行，就这样办。”
    张狗子想了想又说道，“以后食堂那边晚上一个人应该不够，到时我也过去住，反正这些天都在店里住的，索性就去那边地方还宽敞，顺便给小王做个伴儿，有啥事也有个照应。”
    薛梨倒是没问题，能这样是最好的，小王虽然干活做事利索有主意，但是终归是个半大孩子，需要人在旁边帮衬着，但刚说完小王的奶奶，突然想到张狗子也是个孝子。
    “大娘一个人在家行么？”
    说到这个，张狗子很是开心，脸上的笑都多了起来。
    “能行，自从我跟着你干活后，时不时的往家拿点菜啥的，再加上每个月有工钱，带着她去了两趟医院抓点药，这段时间看着明显比以前好多了，都能自己干些地里的活儿了，前些日子我把我们家那几分地给要了回来，我娘没事就拿个小耙子去种点应季的东西，这么一锻炼在加上吃的东西越发精神了。”
    薛梨没想到张狗子跟着自己后，生活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心里也挺开心的，不过还是免不了唠叨几句。
    “精神好也不能干重活，这才多久，以后都要好好养，年纪大了都八十多了，你还让她去种地。”
    张狗子明显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薛梨有点懵的看着他，“你笑啥？”
    张狗子尴尬又扭捏的笑着，“那个，我给你们坦白一件事，你们别怪我。”
    薛梨点点头示意他快说，张狗子又看看秦树，秦树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那个，我老娘不是八十多……”
    薛梨嗯了一声挑眉问他，“不是你说的八十多岁么？”
    张狗子脸在昏暗的路灯下都有点红，“不是，那时候说八十多是怕你们追究我，我也怕担责任，只是那时候穷疯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当时想也没想就去你们村了，后来不就被……”
    张狗子说到这时还看了眼秦树，接着又说，“情急之下就说家里老娘八十多……”
    薛梨皱眉听着却又有点想笑，没想到还有这些事儿呢。
    “那你娘到底多大岁数了？”
    “我娘今天六十岁，之前一直身体不咋好，没钱去看才被拖累的像是七八十，不过现在好很多了，都是你给的菜啥的养的，我娘经常让我跟着你好好干，不要让我偷懒，这些都是真的，只是八十多是当事害怕才说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才那么说了……”
    秦树哼一声，“你也是个人才。”
    薛梨在三轮车上哈哈哈笑张狗子，张狗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里舒坦多了，他那次是真的被饿急眼了，他娘身体又不好，就跟着二赖子干了那事，现在想想都羞愧的很。
    三人在夜晚的路上迎着昏暗又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一路高歌畅聊的往店铺去，而小王这边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奶孙两窝在土坯小屋里，守着一盏煤油灯开始一天最温馨的亲情时刻。
    “玉啊，你今天咋这么晚回来，是遇到啥事儿了，还是干啥去了？”
    小王轻声给奶奶说了句等会说，端起那张掉完瓷的铁盆轻轻打开房门，去外面水缸边小心的舀起两瓢清水，又慢慢把瓢放好，端着铁盆快速又谨慎的进屋关好门。
    奶奶披着件单薄的汗衫坐在靠墙的床榻上，屋子太小，什么都放不下，只靠着墙边左右各放一张小床，中间拉着一道破旧的花布帘，哪怕有光照着都看不透的厚花布，一到夏天房间热的跟蒸笼似得。
    小王奶孙两个就这么在这间小屋里生活了十多年，小王看着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觉得难受又温暖，从小大伯母打他骂他，他最想的就是赶紧回到这个小屋，就能躲开外面的苛刻骂声和白眼嫌弃，这一方小小天地虽然破旧的沧桑，却承担着他人生十多年的悲欢时光。
    “奶奶，我以后可能不在纺织厂干了。”
    小王怕奶奶不高兴，先委婉的把事情说出来，毕竟当时是奶奶托了爷爷的以前的老朋友，弯弯绕绕才找上关系进的纺织厂后厨干活儿。
    奶奶心里一惊，马上慌乱的放下手里的活儿，“咋了，玉儿，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小王摇摇头，“奶奶没有，就是想换个地方干，在哪呆久了。”
    奶奶皱眉看着小王，“你说实话，是不是你犯错了，明天我去求他们，要是你不在那干，她指不定又咋挤兑你，哎。”
    小王知道奶奶说的她是大伯米，也为奶奶操心的样子心疼，伸手扶着奶奶坐到她旁边笑着安慰。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孙子我，干活吃苦耐劳的，能犯什么错，我就是想换个地方而已，而且啊，这个地方……”
    奶奶可不相信小王说的，纺织厂虽然放在全国算不上有名的，可在这临清县却是数一数二的工厂，人人都以能在纺织厂工作为荣，除非是小王犯了错或者人家不要他了，要不然哪有人傻到自己离开纺织厂。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围烛夜话
    “玉儿啊，你给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拿人家东西被人逮到不要你了？糊涂啊，你咋能为那泼妇的几句骂话犯糊涂呢。”
    小王听着奶奶隐忍又压抑的责备声，心里很是不得劲儿，虽然大伯母经常骂他吃闲饭，明明在那么大个厂里做却经常两手空空的回来，左邻右舍但凡在外面干活儿的孩子，人家那个不是想尽办法往家里带东西，偏他啥都不带，因为这个被骂好多次，昨天还骂了一通，要不奶奶也不会往这上面想。
    “奶奶，不是的，你听我说，不是厂里不要我，也不是我犯错了，是我找了一份更好的差事，也是在后厨，不过这次是我掌勺，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也是主厨。”
    奶奶听的既是高兴又是担忧，“这么大的好事儿，是不是骗你的？”
    小王笑着把灯芯拨亮一点，“没有，之前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喊她姐的姑娘，就给我们后厨送的那个，她在城郊承包了个食堂，让我过去帮忙。”
    奶奶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她知道那个姑娘，上次玉儿提回来的鱼就是那姑娘送的，虽说她心里惦记着那姑娘想感谢人家，可家里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堂屋更不可能让她用来招待人家，自己又没啥拿出手的，变得经常嘱咐玉儿干活的时候多帮帮人家行个方便。
    “那姑娘都承包食堂了？之前不还是送菌子的么？咋干这么大了，真厉害这小丫头！”
    小王见奶奶心情转好，也跟着开心起来，说着顺便坐回自己的床沿上脱了鞋子，把脚放进铁盆里洗脚。
    “可不是么，她还开了三家店呢，小吃店和家具店，还有卖干货的就是菌子那些，这又弄了个食堂，是挺厉害的，她人也很好。”
    奶奶听完脸上也很是欢喜，不过仍旧有点担心，毕竟纺织厂是国企，怎么样都不会倒闭没活干，那些自己开的厂可就不一定了，她虽然老了，可是住在县城这些年，对这些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现在听着是很好，万一以后她承包食堂那个厂子要是倒闭了啥的，你可咋办？”
    小王知道奶奶说的意思，“奶奶，这点你就放心吧，纺织厂虽然是国企，可我不是在编的，终究是个打杂的，平时就干些杂活儿，虽说手艺学到了，那都是周厨偷教的，想掌勺的人排着队呢，轮到我都不知道啥时候了，不能掌勺这工钱就一直涨不上去，去我姐那虽然不是国企，但是我姐肯定不会不发工钱，那个工厂也不会倒闭。”
    小王想了想补充道，“那个工厂可大了，我刚开始以为是个小厂子，没想到进去之后，里面好多车间，食堂和后厨也就比纺织厂的小一点点，而且他们老板是港湾来的，有钱的很呢，听说还是政府引进来的，我觉得以后发展差不了。”
    “你去过了？”
    小王两只脚在水盆里搓着，点点头，“今晚就是跟他们去那个食堂里面量尺寸，什么东西都要买，过去看看好采买东西，这两天我姐他们就动手开始弄了，我这边给周厨说好，就过去那边了。”
    奶奶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也没啥说的，孩子都走到这儿，也只能支持，他们都是在外面经常跑的，肯定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时送他去纺织厂后厨也是为了让他学一门手艺，以后不管走到哪都饿不住，现在不正是应了当时的初衷么，人终有动的时候，趁着年轻出去闯荡闯荡也是好的，能掌勺当主厨也是出息，没辜负她当初的一片苦心。
    “既然你这么热心，奶奶也不劝你了，听你说的，我也觉得能去闯一闯，这是个机会，现在不闯，以后在想闯可能就没那个机会了，不过你可不能骄傲自满，觉得能掌勺或者当主厨了，就高人一等或者特别厉害了，可一定得谦虚，人在高位时，更应该表现的谦卑一点，才不会招来麻烦。”
    “我知道的，奶奶，只要你能理解就行，我就怕你心里不舒服，我就是觉得这是次机会，而且他们都很信任我，之前对我也不错，不瞒您说，奶奶，我真拿薛梨当我亲姐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第一次见她就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似得，特别亲切，她对我也很好，我还见过他爸妈，对了，有件事我忘给你说了，上次我去的时候，认她妈当干妈了，本来说要弄个正式仪式的，后来忙起来就忘了，我回来怕大伯母他们不高兴，就没说，在后来就忘了这件事儿了。”
    奶奶听着跟听书似得，咋突然冒出这么多事儿呢，这孙子到底在外面都认识了多少人啊，不过看起来都是对他好的，那就够了，至于认亲这些事，只要他高兴，她这个老婆子自然没话说，这个世上能多一个人对玉儿好，她求之不得呢。
    “人家是不是开玩笑说的，你当真了？”
    小王摇摇头，“不像是开玩笑的吧，当时我那干娘看我好久呢，拉着我还聊了一会儿，我姐打趣说是不是像看儿子，然后就说要不认作当干儿子算了，我干娘说可以可以，他们只有我姐一个闺女，就这么说的，我觉得不会是开玩笑。”
    奶奶看着灯花想了想，“你现在见她喊啥？”
    “干娘吗？就喊干娘或者干妈，她还挺高兴的。”
    “那就好，我就怕你个傻孩子是一厢情愿，既然人家这么看的上你，也是你的福分，去了那边要好好干才行，这可是自己人的事儿，更要上心才行，对了，这件事先不要给你大伯母他们说，能瞒多久瞒多久，我怕她又要东西，这回要知道你和你姐的关系，怕不是得亲自去拿东西回来，那样咱们可就被人看轻了。”
    小王洗完脚穿上鞋子，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端着盆子小心开门，把水慢慢倒在旁边下水道里，半盆水倒完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回到屋里插上门梢，走到床边让奶奶别做活儿了，以后自己能养活他们奶孙两个。
    第三百七十五章 羡慕的人
    “闲着也是闲着，你以后还得娶媳妇儿呢，我别的帮不上，趁着还能干的动，能帮你攒点就帮你攒点。”
    小王知道说不动奶奶，只有好好干活儿，把钱拿到奶奶面前，她才能相信自己真的有能力照顾好他们奶孙两个，脱了鞋子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墙上奶奶的剪影，鼻子有点酸，但心里暖暖的。
    “奶奶，过几天我寻个合适的空档，带着你去我姐那里看看，你也好久没出门了，天天在家洗洗涮涮的，就当去散散心，咋样？”
    奶奶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她也知道人家是冲着玉儿去的，她一个老婆子跟着下掺和啥。
    “不不，我在家呆习惯了，让我一出门见人还真有点不自然，你跟着他们好好干好好处就行，奶奶支持你，在家等你就行。”
    小王那会不知道奶奶的苦心呢，压下鼻尖那股酸意，强撑着笑意说道，“那有啥，多出去两趟就习惯自然了，他们都知道是你把我从小带大的，上次干娘也说有空让带你去。”
    奶奶哪能一说就去，但也不能拂了孙子的一片孝心，便手里边忙活边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这一晚奶孙两都睡的很好，好似在梦里都看见了无比幸福的未来，梦里他们每个人都满脸笑容，就连薛梨他们都是笑盈盈的。
    薛梨三人回到店铺已经过了十一点，张狗子和秦树随便洗嗽一番便去干货店睡觉，薛梨回到屋里，薛梅还没睡正趴在桌子上画鞋样子，“你可回来了，累了吧？”
    薛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摇摇头，“不累，你咋还没睡？”
    “你不回来我不放心，哪能睡得着，反正还早。”
    薛梨掏出本子坐下来翻看着各个尺寸，薛梅也俯身过来看着。
    “这个草图就是那边食堂的样子？”
    “嗯，整体就是这个样子，今晚去量量尺寸，明天忙完去把锅啊什么的买回来，就一起拉过去，过两天吧，就能开火营业了。”
    薛梅看着上面的草图和尺寸点着头，“还不小呢，厂子应该很大吧。”
    “是挺大的，哎，对了，薛杏不是一直想来城里找活儿干么，食堂正缺人呢……”
    薛梨说道一半又摇摇头，“不行，她性子不稳，那种地方人多嘴杂，容易惹是非，还是让她在家种蘑菇吧，我爸这几天抽空回去把仓库打理出来，在做好保暖层，把蘑菇温室环境搭出来就可以下菌子了。”
    “梨儿，你说咱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咋突然你的变化这么大呢，你看从养鱼开始，这一路到县上开店，又承包食堂，这每一样都是我们不敢想的，别说我们，就是村里人都没这魄力，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真是不容易又让人羡慕。”
    薛梨看着草图嘻嘻笑着，“那大姐你羡慕不？”
    薛梅拿食指点了下薛梨的脑袋，“你呀，大姐当然羡慕了，你不知道我羡慕的不行不行的呢。”
    “哈哈哈哈，你放心大姐，我也会让你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薛梅摇摇头，“我不要成为被别人羡慕的，我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安安稳稳的有饭吃有衣裳穿就行。”
    “好，你一定会有饭吃有衣裳穿的，我出去洗漱一下。”
    “去吧，屋里我给你温了热水，拿凉水兑一下洗，别光用凉水激着了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