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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73节

      “你磕磕巴巴的,不就这意思吗?”杜指挥使一挥手,道:“这事我原本可以叫手下人去办,可我觉得这事儿要紧,卫所屯田千百顷,今年才那么点粮食,煮粥都喝不饱。民以食为天,兵也一样。吃不饱,怎么打?”
    陈舍微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杜指挥使觉得他这乖顺模样很有趣,不知是真如甘力所言,有颗赤子之心,还是装出来的呢?
    ‘不过瞧他拎着糕点心满意足朝夫人跑去的傻样,倒的确如甘力所言,是个心思纯粹的。’
    杜指挥使睃了陈舍微一眼,在心里补了一点评价,‘又聪明的。’
    “我也知道你那虫药铺子才开了一年不到,很是挣钱,可舍得就这样将法门给了我?”
    “虫药榨取毒汁其实很繁琐,颇费人工,之所以能有利润,只因毒花药草自生自长,随处可采,如果专门置地种植,闽地田贵,除了烟叶毒素浓郁,可以得利,别的几种反而得不偿失。”陈舍微其实也同许仲探讨过这个问题,“而且今岁人人得知这几种花草可杀虫,明岁即便不晓得榨取之法,也会去采来一试,这空来的花草就难得了。”
    他说话不疾不徐,声色又好听,很容易叫人就专心听他发言了。
    “屯田既是自用,不为牟利,兵士又齐心,榨取虽繁琐,可分工合作就能事半功倍,想来,虫药的法子在大人手里能更得用。”
    杜指挥使饶有兴致的看他,又问:“那你的虫药铺子呢?不开了?”
    “开啊。”陈舍微看了许仲一眼,他终于有了点说话的元气,就接着道:“原本虫药铺子也是以烟叶治虫为主的,可以并入东家的烟卷铺子。”
    “一边把烟叶当虫药卖,一边又卖烟卷,不怕买卖不好?”杜指挥使听他主动提起烟卷铺子,觉得这小子更有意思了。
    ‘吸烟有害健康都印在盒子上了,也没见人耽误抽。’
    “烟叶吃多了,的确对身子不大好。”陈舍微抿了抿干裂的唇,道:“可我有私欲,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杜指挥使‘哈哈’大笑起来,瞥了眼边上的随侍,立刻有清茶团凳伺候。
    “好,我花银子买你的方子,默下来,叫人去拿两百两银子来。”
    陈舍微没那么傻,虫药方子叫卫所看上了,他难道还盼着讨价还价的保下来?
    他伸手取茶盏的时候,杜指挥使瞥见陈舍微袖口上的一点墨痕,甘力匆匆把陈舍微带来,同甘嫂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陈舍微又怎么会拖拖拉拉的要换衣裳呢?
    “瞧你挣钱这痴迷样,可也读书?”
    本朝不似宋朝,从商之风盛行。
    论起士农工商,商者最末。
    甘力与有荣焉的说:“指挥使,我这弟弟可是举人。”
    杜指挥使愣了一下,真是有些惊讶了。
    “可曾补官?”他又问。
    “不曾。”陈舍微捧着茶,老老实实的答。
    杜指挥使两边的胡子翘起来,牙齿勉强从他茂密的毛发中露出来,像一只假笑的虎。
    “我这倒缺人,不如就向州府要了你,来做经历司的知事吧。”
    泉州卫下属的机构很多,如镇抚司、经历司、儒学、驿站、递运所、预备仓、税课局、僧纲司、道纪司一类,与千户所是平级的。
    其中文官很多,但因为是在军中担任文官,许多文人学士总觉不够清流,但实则职权很大。
    譬如州府也设经历司,可若是卫所经历司的知事和州府经历司的知事站在一块,虽是平级,却也是卫知事大一级。
    陈舍微想了想,道:“大人,我所言并非托词,只是家中生计还需我操持,若是个需点卯的实缺,只恐心力不支。”
    “我晓得你满肚子儿女情长的,其实也不妨事,我又不拘着你非要待在经历司。你为知事,只管泉州卫所屯田事项,文书杂项概不用你烦扰,你手下自有书吏、典吏,这是卫所,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阳奉阴违的事,好些吏员都是军户出身,一旦发现,连带亲眷,他们不敢。”杜指挥使朝边上一个文官模样的人一努嘴,道:“他是卫经历,会保证我说的话。”
    那人很有礼的朝陈舍微一颔首,陈舍微有些意动。
    杜指挥使做事爽快霸道,当即便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中千户所离泉溪近,你同甘百户也熟络,就从那处的屯田打个样子,虫药烟叶什么的,随你折腾吧。余下推行之事,自有旁人代劳。”
    陈舍微肩头叫他拍了两计,杜指挥使云淡风轻的扔下一句‘虫药烟叶什么的’滋溜就钻进耳朵里了。
    杜指挥使能做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只是个粗野武将那么简单,他看人是有准头的。
    陈舍微一颗赤子之心,又坠进俗世尘埃里,没有几分聪明,如何在这两者之间得以平衡?
    杜指挥使人都走出去了,还飘过来一句,“既做了我的知事,那二百两银子就不必给他了。”
    刚走过来的卫经历见陈舍微脸都垮了,笑道:“陈知事怎么还不高兴了。”
    “二百两银子飞了呀。”陈舍微道。
    卫经历姓黄,叫黄理,是个斯斯文文的相貌,说了几句,发觉只比陈舍微大了一岁。
    “虽飞了二百两,等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个二百两呢。”黄理长细的眸子一眯,颇有狐狸的狡黠。
    作者有话说:
    作者史料积累不足,只能结合部分文献,人物背景的塑造会比较片面而主观。
    参考文献:
    《试论明代卫所军户中的商人》
    《明代卫所经历司与经历研究》
    《明代泉州地区卫所及其与地方社会的关系》
    第90章 蒜子牛肉和栗子奶酱糕
    知事不过八品小官, 原是不配护卫的,陈舍微身边这俩是从甘力手下百人中分出来的。
    甘力虽很乐意, 这却并不是他的意思, 而是杜指挥使的授意,说是有个什么消息传递也方便些,就跟着陈舍微了。
    这俩人一个高大沉默, 一个精瘦机灵,皆出身卑下, 名字也十分可笑, 一个黎贱生, 一个叫樊狗屁。
    陈舍微初听时想笑,但一想,又觉得很苦。
    “你们若不介意, 就换个名字吧。”
    “请知事赐名。”两人在甘力麾下也算精锐,一举一动利落至极, 这两个名字实在配不上他们。
    “那么, 你叫黎岱, 就是泰山的意思。”
    陈舍微又看向那个瘦些的,他目光灼灼的望着陈舍微, 很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
    “你叫樊寻吧, 这原也是个武将名。”
    刘奔同两人本就相熟的,待陈舍微进内院后,拍拍俩兄弟, 道:“真有福!叫你俩来!”
    虽看得出陈舍微是个宽厚待下的,但有福二字, 未免太夸张了些吧。
    草棚里驴骡马羊渐多, 再加上还有两圈的猪。
    刘奔手下不只管着护院, 小厮杂役一类也归他管理,郭果儿身为管事,这些杂项本就要抛开,如今只管银钱账面人情往来,倒也分工明确。
    外院人多了,孙阿小哪做的过来,另请了个厨娘在外院大厨房里开了灶,今儿晚上吃的是爆炒鱿鱼管、红焖豆腐煲还有腊肉丁萝卜炊饭。
    三大锅摆出来,每人拿着自己的餐盘去打饭,黎岱和樊寻端着餐盘,菜和饭都是满勺的,饭食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味道很足很管够。
    鱿鱼管上裹着红油酱汁,一下就征服了两人的味蕾,虽然调味重口,却还能吃出鲜甜来,晓得这鱿鱼管是新鲜的。
    豆腐是最早做好的,勾了芡,用小火焖着慢煲入味,挖起一勺嫩滑无比,还有些烫口呢。
    “若吃不饱,瞧那小板上写着,夜宵还有萝卜煎糕呢,其实是给值夜的人吃的,不过实在饿了,讨一块也不难。”刘奔凑过来道。
    两人含着饭菜,一个劲的‘嗯嗯嗯’。
    陈舍微家中饭食最好的一点,那就是油水足,沾了油荤的吃食,怎么着都香。
    这两日陈舍微在泉州卫待着,家中饭食都是孙阿小做的,并不是说孙阿小做饭不好吃。
    只是想陈舍微了,也想他的手艺了。
    冬日的厨房温暖干燥,因为灶膛里总是留着火种暖水备用,所以陈舍微把好些畏寒的香草也都搬到厨房里来过冬了。
    至于花儿则都挪到虫房去了,那里终日暖和,更好些。
    除了惧冷的花儿,还有迎寒而上的花。
    香雪兰本就是开在冬日里的花,秋时把球根种下去,整个冬日都有花开。
    花型小巧雅致,白紫红黄,浓淡不一,花落之后还可以收了球根,明年再种下去就是,买一次管一辈子。
    不过这花儿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倒伏,这也不妨什么,土栽在厨房边上的菜圃里,含苞时就被陈舍微摘下,移到房中花樽里插瓶水养着。
    一株株吐蕊爆香,清丽优雅,同水仙一样都是冬日之花。
    嫩牛里脊切做四方小块,用胡椒、酱油、白糖和酒腌了,鲜菇一朵切四瓣,整头蒜剥了蒜子,一粒粒白胖蒜瓣滚在砧板上。
    “你真的,要用那么多的蒜?”
    谈栩然倚在灶台,搅弄着小锅里用微火收浓的生磨杏仁羹,时不时偏首,看着陈舍微脱了外衣,挽了袖子忙碌。
    陈舍微如今很跟得上谈栩然的念头了,笑道:“蒜子炸过真的不会臭,反而糯糯的。”
    谈栩然不语,只狐疑的看着。
    蒜子滑进油锅,热热闹闹的冒着细密的气泡。
    陈舍微低了脑袋凑过来,道:“夫人若不信,那咱们现在先亲一亲,免得等会子嫌我滋味不好了。”
    谈栩然碰了他一下,只这蜻蜓点水的一下,他是嫌不够的。
    “看着点,省得焦了吃了嘴里,等下还以为在亲煤炭呢。”
    陈舍微悻悻然退回去,油锅下蒜子炸出香味来,再下鲜菇、牛肉粒快炒。
    杏仁羹是用四份甜杏仁和一份苦杏仁加糯米磨成粉浆,用纱布滤出粗粒之后,留细浆熬煮收浓。
    苦杏仁发苦,生食还有微毒,但非得添上这么一小把,整碗甜羹才算有耐品的风味。
    难怪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果然都是学问,都是功夫。
    黑胡椒蒜子牛肉粒,九层塔焖鸡,肉汁焗芋片,生磨杏仁羹都好了。
    陈舍微把菜都装好,弯腰去墙角一排花丛中择了一把正欲开放的香雪兰,塞到谈栩然怀里。
    香雪兰的花苞像是豆荚里的圆豆一般并排列着,这一捧上得有几十个花苞。
    毛笔尖一般的花苞抵着谈栩然的下颌,轻碰她的唇。
    陈舍微牵了她的手,道:“走吧。”
    从前谈栩然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自他来后,什么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若是饭桌上一家三口坐下来,静得连筷碗相碰时都无,也实在拘束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