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第97节
原本这时候, 一家三口齐聚, 或是说说笑笑,或是写字看书,或热闹或恬静, 总是温馨时刻。
可今日任谁上上下下都轻手轻脚,眉间微蹙, 面带隐忧。
陈舍微白日在外头进了些暑气, 回来就不舒服了, 勉强吃过一碗白粥,又都吐了出来,浑身无力, 头疼得紧,一阵阵的透冷汗。
谈栩然忙叫人请了大夫回来, 在穴位上刺了几针, 挤出好些紫黑血来, 这才见他松泛些。
“大夫,我夫君如何?”
“莫要担心, 这热天中暑乃是常事, 他这年岁怕什么?又不是骨脆气虚的老翁,我开些藿香正气散吃一吃就无事了。”
大夫是见惯的人,这一天算下来, 扎了七八个了。
“我是收银子的,看的病人还少些, 你去承天寺外瞧瞧, 多少穷人家去那求一剂祛暑的汤药呢, 这暑天,避不过的。”
谈栩然让人送了大夫出去,回来就见陈舍微着急的扬着手要她过去,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就听他急急问:“大夫那扎我的针,消毒没?”
字面谈栩然听不明白,但意思是懂的,无奈笑道:“知道你讲究这个,我用酒水揩过,又让他在蜡烛上燎过。”
陈舍微松口气,觉得身上舒服不少,陈绛小心翼翼的迈进来,听他反复说了好几次无事,这才依依不舍的回房歇去了。
到底是闹了一场不舒服,陈舍微喝了藿香正气散,也不记得自己同谈栩然说了些什么,就觉得有她在身边,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是满室明亮,却不是日的耀目,而是月的静谧。
谈栩然倚在躺椅上,月光披在躯体上,美若银铸。
他一动,她就醒了。
“要喝水?”尚未完全脱离困意,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黏。
陈舍微忽然伸手抓住了要起身去倒水的她,谈栩然不解的坐回摇椅上,抚过他的额头、面颊与后颈,干爽无汗。
“可还有什么不舒服?”谈栩然关切的问。
陈舍微笑了起来,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小小风波,一觉醒来已经全好,只是看着谈栩然难得紧张,心里有些高兴。
“夫人很怕我病吗?”
谈栩然收回手,又是那种一贯平淡的语调,道:“夫君是顶梁柱,我自然怕。”
陈舍微脸垮下来一点点,道:“不是这样的语气。”
谈栩然挑眉,娇娇的靠在他胸口上,道:“夫君,我好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
陈舍微品了一下,觉得好一点,但觉得还是不对。
“妾真的很担心,”纤指勾散了他的衣襟,谈栩然道:“夫君既说好了,那……
“这两日不成。”陈舍微忍痛道。
为着避孕,她欲重这几日反倒不能成事,谈栩然本也是逗他的,身子刚好些,哪能就叫他泄了阳,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不打算陪他玩了,翻身在床里歇下。
“想要吗?”陈舍微倒是当真了,撑着下巴问她,眼睛亮晶晶的。
虽是想听她说要,但看他的神色,恨不得替她先答应了。
谈栩然看了他良久,忽然就明白陈舍微到底是要她用什么口吻来表达关怀了。
其实语气也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种如他般饱满又真挚的感情。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感情。
半晌,谈栩然没说话,只轻轻哼出一个鼻音,也勾得陈舍微急不可耐的掀动红浪。
月亮静静的悬在夜空之中,瞧着女子闭上双眸,微露难耐之色,忧思杂念消弭不见,长睫轻颤为纵情,白齿红唇藏吟声。
虽是虚惊一场,但陈舍微还是在家里歇了两日。
樊寻送来千户所小吏总结的表格,陈舍微举着尺子在书案前比划着苗高,也算有个直观的掌握。
他还捎带了两篓新下的番茄,这种番茄不比后世的圆润光亮,像个红扑扑的小南瓜,叶蒂脆绿可爱。
番茄大小不一,小得如苹,大得如芜青,捏在手里能感觉到皮肉的软嫩和汁水的饱满,也正因如此,所以娇嫩难储,更受不住一路上的马车颠簸。
樊寻已经算是很小心,可还是拣出来几个摔坏了的,陈舍微在水里荡了荡,递给樊寻一个。
樊寻摸摸脑袋,道:“吴管事收番茄的时候,我们也吃了好些,味道真是好。”
同千户所收番茄的事情,陈舍微已经交代给吴缸了,樊寻被吴缸拱着吃了一个,只觉得滋味好得出奇,又甜又软,外层沙沙的,内里软得像凝冻,一嘬就全是轻盈灵动的汁水,不同于任何一种果子,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
“吃不下了?”陈舍微问。
“吃得下。”樊寻不好意思的接过来,道:“田头几位大人尝了一口,当时就后悔,吴管事说您交代了,若反悔也无妨,卖一半留一半自己吃就是了。”
陈舍微很大度的点点头,心里却道,‘不然这番茄压在手里,一时半会也没人敢吃,可叫那么多的兵一吃,不就传来了。’
小林管事笑呵呵抱着账册走出来,道:“爷,那我先回去了?”
陈舍微叫仆妇分了几篮子出来,道:“那一大篮送到王老板家里去。”
又转脸对小林管事道:“这半篓都送到烟卷铺子去,若有主顾上雅间里试烟,就把番茄做桃那般切了六瓣,三瓣撒白糖,三瓣不撒,做个果盘来招待。”
小林管事应了,又见陈舍微指了指一小篮子,道:“这个叫你带回去,也叫家里人尝尝。”
樊寻方才吃得津津有味,一口咬下去,汁水都溅到地上了,小林管事都闻见那股清爽的果子气,晓得绝对是好吃的玩意,但却有些为难。
陈舍微看出来了,就道:“阿普叔就住在铺子里,没什么好往家拿的,高凌常来我这吃喝,短不了他的,你若是怕往铺子拎,独一份不好意思,那我先让人送你家去。等天再热一阵,只怕结的果子太多,来不及吃都烂了。”
樊寻塞了满嘴呢,含糊不清的道:“肿么可能!”那他就坐在田头吃!
小林管事做事老练却又是个面嫩,笑得腼腆又高兴,连声道谢,带着几份番茄出去了。
原本该给赵先生送一篮子的,但陈舍微心里有疙瘩,一时间不愿碰赵家的事情,倒是谈栩然帮曲氏要了一篮子番茄。
“给她作甚?”陈舍微有些不解,谈栩然同曲氏素来也不怎么要好,若给曲氏一篮子,岂不是陈家各房都要送了?
谈栩然不语,只起身往内室走去,陈舍微腰间系带叫她一扯,松松垮垮的散着。
兴致都起来了,陈舍微黏黏糊糊的贴上去,想把谈栩然蹭到床上去,却被她拽到了樟木箱子前,一掀箱子,晃得他把眼睛埋谈栩然胸口了。
谈栩然戳戳他,道:“看呀。”
陈舍微眯着眼睛一看,一箱银锭子!
“嗯?家里怎么还有这么些现银?”
外院账房搁了些家用的,余下的不是用掉了,就是换成金子了,这些是哪来的?
陈舍微前个还给郭果儿拨了一笔,只觉家大业大开销也渐长,哪敢懈怠?
“夫君先前在千户所忙事儿的时候,曲氏请我去吃茶,又觉得我气色好,话里话外总打听,我索性就送了她一盒茉莉脂膏,她用着觉得满意,又在她娘家妯娌堆里传了一波,一传十十传百的,各个要买,蔷薇花露和茉莉脂膏都没剩下多少了,我是实话实说,她们以为我吊胃口呢,价钱喊得一次比一次高,呶,”谈栩然信手抓起两个银锭子,又松手砸落,随意道:“就挣了这么些,也赏过手下做事的仆妇了,她们得了银子,做起脂膏来就更为卖力顺手了。”
“难怪瞧她们一直都在弄呢。”陈舍微只以为谈栩然不够用,要拿来敷手抹脚,一时间没多想,“若是卖的话,我叫王吉用油纸给封个口,干净些,卖相也好,免得来回转手,落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去,反过来要污咱们了。”
陈舍微说着,伸手往箱笼里一捞,果然不止面上那一层银子,他不禁咋舌,道:“夫人你开的价钱这么高?她们也买?女子在这方面还真是舍得啊。”
“物以稀为贵。”谈栩然不以为然的道,“东西都卖尽了,其实也挣不了大钱,不过倒是个打通后宅女子关系的好东西。”
楼下传来泼水的响动,陈舍微和谈栩然走出内室,倚着栏杆说话。
院里只余了几个心腹伺候,陈绛正提着水桶,用一瓢瓢凉水驱逐残存的暑热,沁过水后的石板清凉如冰,女孩赤足踏在上头翩然起舞,跃动如鹊,看得他不禁微笑起来。
吴燕子和阿巧合力抬出了小方桌,将饭菜一样样摆出来。
白糖番茄自然少不了,还有芝麻酥皮鸭,虾皮拌头水紫菜,荷叶蒸红鲟饭,一家三口这几个菜真是足够了。
庭院里扬起枝杈,取下灯笼,又把一个个小月亮挂上去。
一餐饭饱,难得过了惬意悠哉的一日,陈舍微满意的歇在院里纳凉,就见阿巧说王吉来了。
“这时辰?请进来吧。”陈舍微坐起身,除非他请客做东,一般都这个点了,王吉也不会贸贸然登门来。
果然见他满脸愠色,准没有什么好事。
“陈舍嗔真不是玩意,有本事自己找买卖去,截咱们的算怎么回事啊?!”
王吉还没吃呢,气得胃疼,陈舍微摆摆手,让小厨房给做一碗番茄牛肉面来。
“番茄下来了?”王吉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瞬,又回过神来,继续怒冲冲的道:“两间戏楼,一间茶馆,同咱们是一季一季签的契子,今儿去,说是送了这趟就别去送了!我还奇怪呢,这三家的烟卷走得都很好,怎么忽然就不要了,才晓得是叫陈舍嗔给截了。”
“前几日还在我跟前打马虎眼呢,说是在月港谈成了多少家。”陈舍微也气,只是没王吉那么气,这可不是他不上心,而是……
陈舍微在茶桌上落下几张契子来,道:“这是我夫人谈下来的买卖,都是些女眷的嫁妆产业,呶,这间小戏楼在泉州,这茶馆就是山涌最大的那间鼎峰茶馆,还有这,这就是你原先想谈的那间赌坊,难怪找不到主家,原来是人家的嫁妆。”
王吉口水都看出来了,结结巴巴的说:“这,这都是怎么来的?”
陈舍微不知该怎么长话短说,就笑了笑,道:“用茉莉换来的。”
作者有话说:
这里设定的番茄是马蹄番茄,现在也还有,就是运输不方便很少种了,说是潮汕那一带品种保留的比较好,还有种的。
第116章 禁令和夫妻一体
纵然有谈栩然弄来的‘意外之喜’, 叫人从嘴里夺食,总是很不爽的。
不过陈舍微和王吉的烟卷买卖早都不是只在泉州打转了, 搭上了运军, 什么天南海北的地方去不得呢?
至于漳州月港,王吉原本也动了心思的,只是事情多, 一时间腾不开手。
眼下收了春烟又要顾夏烟,夏烟光照足, 品相好, 每年都是重头戏, 马虎不得。
王吉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做好当下,可你不去拍苍蝇, 架不住苍蝇非要在你跟前飞来飞去的招嫌。
几回谈买卖的时候同陈舍嗔撞在一块,世上就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这老小子就是专门截胡来着!
虽说做生不如做熟, 可陈舍嗔给的价码委实低, 王吉若要与他相争, 也要被逼得降了价,可这事儿要是一开头, 那就没个底了。
这家降, 那家降,那还挣不挣了?
“我说,”王吉瞧着那个坐山观虎斗的掌柜, 笑道:“我的烟卷你是尝过的,他的烟卷?烟叶都他娘的还烤着呢, 哪来的烟?嗯?”
王吉说着, 拿起陈舍嗔那匣子烟卷, 冷笑着掷回去,道:“说不准就是买了我家的烟卷换了层纸壳子。”
被王吉猜中,陈舍嗔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笑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这烟卷用的烟叶是去年族田里收的,那可是我六弟种下去的,说起来也是师承一脉,滋味相差无几,更是说得通了。况且我不似王牙手铁齿硬,价钱咬得这样紧啊。”
这话一出,王吉更知道陈舍嗔是在说谎,陈舍微虽教了族田的管事们种烟,但也留手了,烤烟更是与土法无异,没有教他们半点有进益的东西。
想到这,王吉又瞧了那掌柜一眼,道:“那您再思量思量,反正我的价钱就摆在这了。”
这掌柜其实也明白王吉的货源背后是泉州卫,更加稳妥一些,但架不住切实可见的利润,又加上陈舍嗔同陈舍微是兄弟啊,这师承一脉,也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