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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商宁秀用过薄荷盐珠,但却是第一次生嚼,嚼了满嘴的草叶子,但嘴里的味道却是很好的被盖过去?了。
    四月的风在白日里吹着和?煦,但雨夜就截然不同了,这?洞壁虽然能?避雨,但到底是透风的,又不像之前雁麓山洞那时候有热泉提温,商宁秀觉得有些冷,埋头环抱住了穆雷的腰身。
    他身上总是暖烘烘的,很好的起到了暖炉的作用,商宁秀舒适地眯着眼开始打盹,穆雷把人?抱着,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等这?两天的事了了,我带你?从边关侧面绕一绕,和?硕的墉州和?大鄞挨得近,应该能?找到路绕进去?。你?家应该是住鄞京的吧?进了大鄞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一听这?话,商宁秀的瞌睡都醒了,从他怀里起身抬头看他:“啊?”
    穆雷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好笑,“啊什么,一副傻样。”
    商宁秀眼神有些闪躲,她已?经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去?了,原本以为他不会再提的。
    “还是不了吧,我……”商宁秀垂着头,踌躇中无意识拿手指扣着他衣服上的铁片。
    “为什么不?”穆雷睨着她,“你?不是一直都说?最想回家了么,都已?经到这?来了,要是不给你?见见家里人?,回去?了指定每天魂不守舍的天天又琢磨着怎么跑路,掀开帐子媳妇跑了这?种事儿,老子不想再来第三回 了。”
    第75章 偏要强求
    暴雨下了一整晚, 商宁秀也基本上一整晚没睡着。
    穆雷的语气太?坚定了,让她没法再去抱有侥幸心?理,他的逻辑很?简单, 扫清一切阻拦在他们中?间的障碍, 什么礼数门第?, 或许能吓住中?原礼教之下教养出来的男子知?难而退, 但却吓不住穆雷这种天生地养的草原莽汉。
    即便中?间隔着艰难险阻,他也偏要强求,偏要为之。
    可?若非是他的这一股莽劲, 他们之间原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连交集的开始都不会?有。
    强势、霸道。非她不可?。
    商宁秀浑浑噩噩的惆怅了半晚上, 明明不想笑也不该笑,结果最后嘴角竟是莫名其妙自己挽起来了,等?她发现的时候又赶紧抿唇变回了严肃脸。
    待到天色微明的时候,商宁秀才终于眯着了一小?会?。
    差不多辰时的时候,雨稍微停了一小?会?,穆雷又带着她去河里抓了些?刺球,然后再去瞧了眼那小?路上的水位线, 已经上涨到能淹没小?腿了。
    雨不过停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开始往下泼, 下头大夏的粮车队伍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车轮陷在了泥坑里, 打了好几次马鞭, 把前头拉车的马抽得连连嘶叫, 士兵们踩在泥泞地里连推带拽地帮忙,那车轱辘才终于艰难的从坑里挣出来了。
    穆雷已经将准备好的刺球从上坡水道赶进去了, 刺球蛇的习性就喜欢钻泥沙污浊之地,赖在坑坑洼洼的温床之中?欢腾得很?, 粮队的马和人齐齐中?招,远远地传来了骂骂咧咧的混乱声。
    下方的粮队浩浩荡荡停在小?道上,待到探子出去探路回来,向首领禀明路线利弊,车队人马便向着穆雷既定的路线再次出发了。
    远处的山坡上,百年老藤交错纵横的藤条足以遮蔽绝大部分的风雨,商宁秀站在下面,激动地摇晃着旁边穆雷的手臂:“改道了他们真的改道了你看!你算得好准啊。”
    她笑逐颜开,穆雷也跟着一起笑,男人咧出了一口白?牙,侧眼看着她。
    到了傍晚时分,雨势变小?,逐渐转停了。
    粮车队伍慢慢经过山路,虽然绕远了,但路况却是比之前好走了不少,算下来也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穆雷看了眼时机快到了,在商宁秀头上揉了一把,道:“差不多了,我下去晃一圈,把蛇勾出来一点,你就在这等?我别乱跑。”
    男人翻身?骑上了桑格鲁,动作一气呵成,仓促间商宁秀只来得及喊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穆雷走后,商宁秀就一个人站在山头上往下看,但随着粮队的位置偏移,她周围已经没有什么遮挡物能藏匿自己了,虽然她很?想亲眼看到结果,但也知?道是安全第?一,迫于无奈折回了之前躲雨的山壁那里。
    雨后的山林间还有滴答的落水声,她隐约感觉好像是听见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但又听不真切,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这么恍恍惚惚过了一会?,商宁秀忽然听见了马蹄声,很?清晰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穆雷回来了,兴冲冲地跑了出来:“你这么快就——”
    声音和脚步同时止住,骑在马上的不是穆雷,是同样高大强壮的摩罗格。
    商宁秀心?里咯噔一下掉头就跑,身?后的男人哈哈大笑了几声,兴奋地翻身?下马追上了她,轻易就一把提过她的衣领子拎到了半空,眼神兴奋地用草原话道:“老子就知?道在靠近中?原的地方看见那头狼就很?可?能在附近找到你,秀,他果然把你藏在高处安全的地方。”
    商宁秀猝不及防被卡了脖子咳了几声,他说的话没听全,只断断续续听明白?了几个词。
    显然摩罗格对她积怨很?深,不止因为她是库穆勒尔在意的人,更多的是他们两个自己之间的恩怨,男人笑得十分狰狞,“老子在那场雪流里被埋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你知?道吗?这笔帐,今天老子跟你算清楚。”
    摩罗格一把将她撂倒在地上,商宁秀后脑撞在水洼里,溅起了满脸的污水,她紧闭着眼屏住呼吸,摩罗格掐着她的脖子,惊叹于掌心?里传来的滑腻触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哈哈,中?原的娇花,怪不得库穆勒尔那么稀罕你,老子今天也试试是个什么滋味。”
    商宁秀拼命板动挣扎着,但对于强壮的异族男人来说这点力气简直是毛毛雨。
    摩罗格并不忌讳伤着商宁秀,他力气大,将人摁进水坑后不死?就行,“真他妈白?啊,等?库穆勒尔回来了给他看到一具白?花花的尸体,他会?疯吧,哈哈哈。”
    摩罗格一边急切的单手扯着自己的裤子,嘴里一边诨话不断:“让我想想,在哪里留下痕迹能让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被老子狠狠地上过了呢。”
    商宁秀的挣扎暂歇,看起来似乎是没力气了,她张大嘴巴呼吸着,眼睛里进了水带来刺痛感,但仍然在努力地尽量睁开,她必须看清楚摩罗格要害的位置。
    只一瞬间,水坑里的孱弱女人一巴掌挥了上来,迅雷不及掩耳,用尽全身?力气,拍上了男人的脖子。
    “嘿,小?娘们——嘶!!”摩罗格压根就没想着躲,她一没武器二没照脸扇,能把他给怎么样?直到脖子上传来尖锐刺痛男人才顿觉小?瞧她了。
    商宁秀疯狂喘着气,死?死?将手里的一条刺球蛇往他喉咙上按,她心?知?这是唯一的机会?,即便是尖锐的毒刺扎进了她的掌心?间带来刺痛也死?不松手。
    那毒刺同样扎进了摩罗格的咽喉,剧烈的麻痒传开,商宁秀尚且能颤抖着忍耐,但摩罗格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咽喉最是敏感脆弱,稍有差池便是致命伤。
    男人用力甩开她的手赶紧起身?,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喉间一片麻痹痉挛,气管剧烈收缩让他痛苦至极,用力想要呼吸却根本不起作用,摩罗格瞪大眼睛像一只濒死?打挺的鱼,他死?死?盯着地上的商宁秀,即便是死?他也要拖上她一起。
    商宁秀被一股大力拖拽起来,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摩罗格的本意是将她扔下山坡去,但窒息的痛苦极大影响了力量,他到底是没能支撑到这一刻,死?亡的巨大身?躯彻底失去了核心?力量的依托,带着商宁秀一起轰然倒下,从山坡泥地滚落下去。
    下过雨的泥壤湿润烂软,商宁秀的鼻子喉咙全呛了水,她看不清眼前光景也分不清自己滚到了哪里,意识终于慢慢回到身?上的时候,最先听到的是自己剧烈急促的呼吸声。还好,她还没死?。
    她躺在地上回神,林间树叶上掉下来的大水珠滴在额头和脸上,衣服也全被打湿了,冰凉刺骨得厉害,商宁秀躺了一会?终于回复了一点力气,慢慢颤抖着爬起身?来,看见了同样躺在身?边的摩罗格的尸体。
    男人还睁着眼,脸上被树枝刮破了一道猩红的口子,身?上全是滚出来的泥污,死?相相当凄惨。
    但商宁秀仍然觉得不解气,她身?上又冷又粘,喉咙被他掐得到现在都还说不出话来,若非她摸到了那条刺球,她今天必定会?受辱丧命于这荒郊野岭。
    商宁秀撑坐在那,她的手心?被刺球扎破了,钻心?的麻痒,整只手跟有几千条小?虫子在里面钻一样,气哼哼地抓起一把泥就往他脸上砸。
    她颤巍巍站起来,浑身?都是滚撞过的酸疼。二人掉下来的方向好找,坡子上都是被人压过摔过的痕迹,但就这么一眼看上去,枝繁叶茂遮挡着视线,商宁秀根本不知?道自己滚了多远,而且雨坡土软还滑脚,想要原路爬回去肯定是不现实的。
    可?这山上这么野,不原路上去,她就绕不清楚路了。
    商宁秀一阵头疼,手上的麻痒更是搅乱心?绪,就在这个时候,她晃眼瞧见了侧后方的山脚下密林间,有一队车马经过。
    青石色的盔甲,鹿角袖章,是大鄞军队的服制。
    商宁秀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激动万分,也顾不上身?上手上的疼了,提着湿重的裙摆往下跑:“等?一会?!!”
    泥坡打滑不好走,她颠了好几下险些?滑倒,专门找草垛子踩,过了好几个小?坡子,踩终于安稳落到了山路的实地上。
    这一对人马前后加起来不过十来余人,绕过靖州城执行军机任务,原本已经走得够隐蔽了,不想还是被人给发现,领头兵长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从山上跑下来的眼睛亮晶晶的泥人,沉声道:“抓起来,别让她嚷嚷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商宁秀跑得慢,生怕前面的队伍走了她没跟上,慌慌张张的,眼瞧着两个男人骑着马朝这边过来了,她急切招手:“你们是大鄞的部队对吗?我是昭华郡主商宁秀——欸!你们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那两个男人就跳下马来将她反捆了起来,带回了兵长面前。
    “你们捆我干什么,我是昭华郡主商宁秀,赤羽营主帅商明铮是我兄长,忠毅侯商定海是我父亲,我不是歹人,我是大鄞的郡主。”商宁秀仰头看着他们说道。
    兵长并没有将她的话当一回事,随手一招示意手下将她捆好,嘴里一边嗤了一声:“谁不知?道昭华郡主半年前就死?了,你从哪冒出来的。”
    商宁秀有口难言,这事原本就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再者?她现在这身?泥巴狗一样的凄惨样子也确实难以令人信服,被两个士兵架着往车架上绑,一边急切道:“真的没骗你们,不信的话你带我去赤羽营,我大哥就在边关的!”
    “嘴塞起来,别让她出声。”
    第76章 她的父亲
    商宁秀被双绑着手?腕丢到了车架后排上, 和一?堆货物丢在一?起?,一?路隐蔽行踪,从边城后面重兵镇守之处, 绕进了大?鄞。
    这一?路上商宁秀都暴露在两个?殿后士兵的视线中, 他们骑着马目视前方, 既能观察四方动静, 又能监视到车架尾端上的女人没机会搞小动作。
    她的手?掌麻痒了一?路,却没法出声?求助只能硬忍,一?路上抓心挠肝觉也睡不着, 好在这刺球的毒性也就只能维持个?两三天的时间,忍过了最难熬的第一?天之后, 后面就是在走下坡路了。
    这一?路上她的心情也是相当复杂的。
    商宁秀没想到这一?队鄞军会直接二话不说就将?她绑走了,虽然进了大?鄞,但前路还未可知,尤其是这打仗的乱世,处境情况相当严峻。穆雷即便是找到了摩罗格的尸体,也很难猜到她竟是靠着自己一?个?人单杀了摩罗格这种身手?体格的壮汉,穆雷必然会以为她有帮手?, 并且跟着帮手?跑了。
    商宁秀迷迷糊糊的打盹想着, 他回来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要被气死了。
    她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感来, 暴跳如雷, 黑着脸, 一?边骂她一?边翻身上马。
    可这一?回他还能再找到她吗?怕是不能了吧,一?点线索都没有。
    商宁秀太困了, 前两天都没能阖眼,此时此刻手?上快要消退的麻痒终于是被困意给打败了, 让她能短暂地眯上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车架停了下来,为首的兵长分配完了任务之后,就还剩下了车尾那个?女人没处理了,士兵询问道:“虞候,这女的怎么办?”
    男人随意扫了一?眼,摆手?道:“先?关起?来,让鹰部查一?查审一?审,有问题处死不必来回话,若是审了没问题就放了吧。”
    “收到。”
    士兵领了命后绕去车尾,将?商宁秀给弄醒了:“起?来,别睡了。”
    商宁秀迷迷糊糊的,没睡够的脑子在发胀,她茫然地四处看了眼,“这是哪?”
    士兵匪笑道:“反正不是你家,麻溜的,赶紧起?来,别耽误时间。”
    商宁秀被士兵推着往里走,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一?处临时驻扎的军营,规模不小,前后的各种白?色军帐都望不到边,她回头问道:“小哥,这里是鸣望关吗?”
    鸣望关是边关靖州城外?以西的一?道关卡,商宁秀不认路,随便猜的。
    士兵:“哟呵,你还知道鸣望关咧,这离鸣望关也不远了,这是咱们城郊三大?营,商将?军刚拿下来不久。”
    商宁秀听见商将?军三个?字就激动了:“我大?哥也在这?”
    士兵笑了:“你这小娘们装上瘾了,还你大?哥,商将?军在打靖州城呢,他可没在这。你老?实点,别想些歪心思,鹰部审了你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放你走。”
    话到此处,营外?辎重车到,三大?营的数位将?领听到消息后亲自迎出门去,站成了一?排抱拳行礼:“侯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一?趟辎重车不是原本该小郑将?军押送的吗。”
    商定海年过半百已是知命之年,但精气神依然抖擞,一?身戎装骑在马上,面相不怒自威,沉声?应道:“我把小郑调去前线了,他能帮得上明铮。”
    商定海半辈子征战沙场,话不多,表情也不多,本已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但战事起?国家有难,仍然毅然决然奔赴前线。男人一?挥手?示意三大?营赶紧搬卸物资,翻身下马气势凛然地往里头走,一?边询问身边跟随的三营将?士:“三营现在情况怎么样?详细讲讲,还有鸣望关——”
    商定海的脚步被一?声?激动的‘父亲’给止住,商宁秀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难以言表,商定海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浑身泥泞被两个?士兵摁住的女人,她又蹦又跳企图吸引到男人的注意力,几?次三番想要朝这边冲过来都没能成功,只能泪目地不停大?声?呼唤着:“父亲!!是我!我在这!”
    商宁秀清晰地从男人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甚至还有父亲眼角顷刻的湿濡。
    但事情却并没有朝她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商定海眼中的情绪只在几?个?呼吸间便完美地收了回去,没再透露出一?分一?毫,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看。
    “别吵吵!再闹扇你了啊。”士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吓坏了,赶紧把人挡住厉声?警告。
    商宁秀整个?人都呆住了,泄了气一?般,被两个?士兵架着离开,仍然不死心地回头看着自己父亲的方向,但商定海再没看她一?眼,在人群的簇拥下昂首离开。
    士兵将?商宁秀推进了牢门里上好锁,指着她警告道:“老?实点,你若听话配合,审完了就能走了,要敢闹事,有你好果?子吃。”
    三大?营刚夺回来不久,驻扎地的大?牢里拢共也没关上几?个?人,除了刚进来的商宁秀之外?,也就只有两个?犯了事的兵痞子,在角落里睡大?觉。
    狱卒‘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商宁秀才恍然间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又气又委屈,哇地哭出来,转身朝着牢墙上方的小窗户连蹦带跳的拍打:“父亲你什么眼神!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