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令 第42节
眼泪从他兔子一样红的眼珠里面大颗滚落。
他死死瞪着卫听春这具身体,眼中震惊溢于言表。
但是那双死灰般的眸子,被眼泪冲洗过之后,也像是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一圈圈亮起来。
到最后明如秋水,粼粼动人。
卫听春心软成一团,伸出大手给他抹掉了下颚汇聚的泪水。
薛盈如梦初醒,一手抓着卫听春手指,一手张开直接扑到卫听春怀中。
因为用了太大的力气,卫听春直接被他扑倒在床上。
她扶了下薛盈侧腰,免得他从这窄床跌到地上,而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32章 四穿
卫听春一直在安抚薛盈, 摩挲他的后背。
薛盈哭得有点厉害,他本来就生病,生病的时候心里脆弱卫听春是能理解的。
她躺在那, 感觉到薛盈的眼泪成河一样朝着她脖子里灌似的, 他对卫听春来说过于充沛的情感诉求, 也混在眼泪里面,把卫听春快要淹没了。
她像纵着个孩子一样拍着他, 听着他压抑的哽咽。
不就是晚来那么几天, 有这么悲痛欲绝?
其实严格来说,距离他们约定的那个半年以内的时间, 到今天也才五个月。
但是薛盈这人能磨也能赖, 在卫听春退出世界前, 硬生生把半年内的期限,磨成了五个月之内。
说他没有亲人了,想要和她一起过上元节。
要不然卫听春也不会赶着这个时间回来, 还无奈选了个武将穿。
看一眼就走现在是不可能了, 薛盈寻死觅活的,卫听春总不能看他真用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就算他是个纯金的男主角, 就算之前卫听春也认为主角不会死,但其实穿越的时间越久, 一些心照不宣的系统规则, 卫听春也已经明白了。
就算小世界有很多气运、机遇之类的会偏向主角,主角也是会死的。
都是血肉之躯,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小世界生成之后, 里面的角色其实都很脆弱, 加之这世上总有无数的意外,所以就算是主角, 中了致命伤,也一样会死。
死亡率最高的当属虐恋情深之类的虐文里面的男女主,流产挖腰子一条龙,还有从小受虐待逆袭流的那种,很容易人就没了,毕竟人的身体是有承受极限的。人没了要穿越者去填补。
各种各样的意外,总会让世界上扮演某些角色的人不小心就死了。
所以就需要卫听春他们这些人,来穿越世界,填补这些不小心死去的角色。
卫听春穿越的这个角色是系统新生成的,原角色也是练武意外死了。
她抱着薛盈,听着他哭声小了,撑着手臂起身,把他推开一些,看着他一双红眼儿兔子一样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伸手给他抹了下脸上泪痕,卫听春语气严肃道:“你怎么回事?活腻了?”
她开始找后账,说的是薛盈要抹脖子的事儿。
薛盈鼻子也哭得通红一片,脸颊,眼尾,像落地的花瓣,泥泞嫣红。
他一双眼锁着卫听春,明亮清澈,从一潭死水变成了活水,被卫听春这样质问,却一点也不慌张。
他轻声道:“我病糊涂了。”
卫听春:“……”
“梦魇住了。”薛盈神情恍惚地说,“我方才睁开眼看到你,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我想着杀了你脱离梦境,”薛盈垂眸,“但是我打不过你,就只好杀了自己脱离梦境。”
薛盈说:“我得醒过来。”
但是他顿了顿又说,“不,我现在已经不想醒过来了。”
他骑在卫听春精壮的腿上,攥着卫听春的一根手指不放,对着她微微勾唇一笑,尤似漫山的山花盛放,盛大而繁茂。
但是看在卫听春的眼睛里,就非常有一股子精神分裂的美丽气息。
她想到那大夫说的,他心中郁结不消,神不附体。
卫听春看着他笑得这么灿烂,心里咯噔咯噔的。
“你说你方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一肚子教训薛盈的话,生生被他说的给噎没了。
让人瘆得慌。
“那你现在能分得清了吗?”卫听春皱眉问。
她这身体实在是粗犷不羁,还是个武将,一冷脸一皱眉,杀伤力直逼亡命徒。
好在薛盈并不害怕。
他抓着卫听春显现灵魂编码的那根手指,像一个虔诚又狂热的信徒。
他说:“能分得清,你在,就是真的!”
卫听春:“……”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她伸手摸了一下薛盈一直红得像桃子一样的脸蛋,果然他又发烧了。
“收拾收拾跟我换个地方,得找个厉害点的医师给你开药。”卫听春掐着薛盈的腰,直接一使劲儿,就像是拎孩子一样,把薛盈从她腿上拎到旁边坐着。
顿了顿,又压着他的侧颈,把他压倒在床榻上,拍了拍,说道:“躺一会儿,烧这么热,头不昏吗?”
“你等着,我给你找个厚实点的披风裹着。我们去县里找大夫。”
她看到这一对老夫妻的屋子里其实挂了一块熊皮袄子的,很旧很脏了,她本来有点嫌弃,但是薛盈发着烧这大冬天的,总得有东西御寒。
她拿着用了,给他们多留点钱,他们就能买一个更好的。
不过卫听春起身要去拿,薛盈却把她再度抓住了。
“不用去。”薛盈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卫听春之后,就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一样温顺。
他被按倒在那里是什么姿势,就是什么姿势。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揪住卫听春衣袍下摆道:“我这不是风寒,旧疾而已,每年冬天都会犯的。”
“烧不死,几天就好了。”
他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卫听春,生怕一走神,她就要不见了。
“我难受,不想动。”
卫听春闻言眉头皱出了一道竖纹,脸上也出了两道子横丝肉,看上去不像是心疼人,像是要杀人。
她皱眉道:“什么旧疾?”那个张大夫不会真的说准了吧?
薛盈抿了抿干涩的唇,唇角破了一块,涌出了一点血丝。
他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一下,乖巧地实话实说:“是一种毒。我中过毒。”
“你之前怎么没有说过?”还真让那个大夫说准了!
她回到薛盈身边,坐在他身侧,问道:“我七月待了一个月,你根本没发过病……毒。”
薛盈的嘴唇水光盈盈,他看着卫听春,笑了下,又涌出一点血丝。
“这个毒要冬天才发作的。”
“那我们回太子府,你府内备了解毒药吧?至少是能缓解的。”
“没有。”薛盈说,“这毒是塞外北越的毒,大乾没解药的。”
“我的毒已经解了。”薛盈拉着卫听春说,“发作只是解毒后的后遗症,不碍事的。”
卫听春皱眉沉默了半天。
“怎么中的毒,是哪个皇子的手笔?不会是九皇子吧?”
薛盈抿了抿唇,说:“不是。”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是庆嫔,她死的时候,想要把我毒死。”
他语气那么平淡,但是眼中的晦涩却被卫听春看个正着。
“那个变态女人虐待你还不够,临死了还想毒死你?”卫听春声如洪钟,简直气到不行。
因为她太了解了,太了解这种被亲人伤害背叛,深深捅一刀的感觉。
就像突然对她好,却是要送她给一个老头子糟践的妈妈。
卫听春不受控制伸手,摸了摸薛盈的头。
薛盈闭上了眼睛,双手抓住了卫听春的手腕,嘴角露出一点笑。
卫听春每次觉得自己了解薛盈的时候,都会发现其实不怎么了解。
觉得他会装可怜吧,但是这种事情他又不曾主动提起过博取同情。
如果不是她来的时候他正好犯病,薛盈可能一直也不会告诉她。
卫听春想说他不够坦诚,但是她开口问,薛盈又会毫无保留地如实相告。
他的态度很明显,庆嫔给他的伤害,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但是真的微不足道吗?
卫听春勾着薛盈的后脑,把他拉起来,搂进怀里。
薛盈的头埋在卫听春的心口,伸出双臂抱紧了她。
卫听春笑着,也用淡然的口吻道:“我也是被我亲娘逼死的,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这是她第一次和薛盈透露她自己的事情。
他们这一刻的拥抱,甚至无关什么皮囊,而是两个灵魂的共鸣和相互的怜惜。
薛盈闷声闷气的声音,从卫听春的心口传来。
“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