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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虽然只是嫁了几日,但瑶娘很想家里人,还有敬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日成婚,敬皓很想送她出门子的,但是他年纪小,又因县试失利,心情郁郁。
    归心似箭,又有些近乡情怯,这话说的就是瑶娘了。
    高玄策之前就和罗至正和罗敬熙父子打过交道,说起来,罗家的男子中的确只有罗至正最为出色,但偏偏此人性情高傲,不太好相与,和瑶娘完全不同。
    瑶娘不仅温柔体贴,还知情识趣,他大婚次日就去户部报道,从早到晚都不在家,她没有任何抱怨,反而把家务打理的极好。
    这些他心里有数,但是他要争取的恰好是岳父的支持,毕竟立储是礼部应该上书的事情,尤其是皇子们已经成家立业。
    外面有步军开道,拉了布障,亲王所坐为象辂,马车外用象牙装饰,华贵异常,瑶娘同高玄策同乘一辆,宫里什么都有规矩,包括瑶娘作为宸亲王妃,日后出行也有凤轿、小轿,也有行障、坐障这些。
    “王爷,家中如今父亲和大兄二兄你已经认得了,还有我的一位弟弟,他今年十三岁,正在书院读书。他相当于是我一手带大的,和我感情极好,我出嫁时,娘说那孩子还哭了。”瑶娘是向高玄策表示家中哪位兄弟和自己关系更亲近。
    高玄策当然听的出来瑶娘的言下之意,她是继室所出,也更疼爱自己的亲兄弟。事实上前世他和瑶娘被抓奸后,家中只有郁氏是真的关心这个女儿的,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故而,高玄策道:“是你的三弟是吧?既然是你的弟弟,那也就当成我的弟弟一般看待。”
    瑶娘也不是为了讨要什么,只是先要表明亲疏关系罢了。
    又听高玄策如此说,不免道:“大哥和二哥业已成家,只是弟弟年岁小些,我不在他身边总是担心,既然王爷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
    高玄策点头,又见瑶娘端坐着,心中不自觉涌出一种难言的感觉。
    前世他们草草过帖,就立马被人送作一堆,他怕被人发现,几乎都不愿意显露人前,况且这桩婚事结的过分勉强,他本来就不准备在安州久待,因此这种家长里短从未体会过,也不是他会考虑的。
    但这种大婚过后,他才知晓娶妻应该如何,妻子的想法又是怎么样的。
    不似前世,他也不会过问瑶娘任何事情,瑶娘更加不会和他说话,他们俩去安州时,都是分开走的,生怕同处一室,若非是要去做乳母,他们怕是一辈子不会说话。
    殊不知罗家人也都在准备迎接宸王夫妻回来,自从瑶娘嫁出去,头一日大家只有一个字累,但是之后,郁氏和罗至正都有些怅然若失。
    敬皓也已经穿好衣裳,跟随父兄身后,想看看姐夫对姐姐如何。
    罗至正倒是无所谓,他自己在礼部上衙就已经听说他这位女婿,成亲次日就去了户部,和户部上下关系头一日去就相处的极好,可以看出他的能耐了。
    女眷们,郁氏也扶着窦老太君在二门等着,任氏十分嫉妒的看着郁氏,她想起当年郁氏嫁过来时,罗至正对她那么差,还有一双拖油瓶跟着,甚至生个儿子也是七灾八难的,任氏当年何曾看的起郁氏。
    甚至郁氏的女儿被找回来的时候,她那个时候心里还微微同情郁氏,觉得她倒了血霉了。
    可后来,郁氏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女儿慢慢的超过她的女儿,一切变得不同了,郁氏的儿子也成功养活,甚至丈夫是尚书。
    即便将来三叔致仕,她仍旧有个亲王妃的女儿,依旧无人敢轻视自己。
    这是任氏梦寐以求的,她儿子才干平平,实际上也不是才干平平,只是和家里的进士出身的二叔三叔比不得,因此她就已经输了一筹,更遑论人家郁氏不靠儿子,就靠亲闺女,宸王妃的亲娘,在这府里地位更高。
    人生真是不活到一定岁数,真是猜不到什么事情都很有可能发生,比如看似前程无限的罗敬柔居然过世了,黑皮瘦猴子似的罗瑶娘一跃成了宸王妃。
    她们正想着,外面就已经有小太监过来禀报了:“回秉老太太和太太们,宸王已经到了正门,王妃的轿子随即在后。”
    郁氏赶紧打起精神来。
    因为男女分开,瑶娘是很难见到父亲兄弟的,因为她的轿子是直接到二门内的,这也是为何她和高玄策说那番话的原因。
    轿帘一开,四周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瑶娘前世也做到一品夫人了,但享受尊荣时,家族人早就不是一体的。
    现下见到家人,她连忙让女官扶起窦老太君,又和郁氏道:“娘亲。”
    女眷们簇拥着瑶娘进去,只见她今日又不比出嫁那日全幅打扮,头上戴的是聘礼中的珠翠七翟冠一顶,眉目并没有那种泥塑菩萨般的端着,反而就和寻常似的,进门之后,被大家请到上座,就忍不住道:“才出去了三天,就仿佛三年似的。”
    郁氏最担心的是女儿女婿相处的如何,罗家女眷关心的也是这些,遣退下人,郁氏听了女儿这话,没由来的心酸,但还是问道:“宸王殿下和您相处的如何?”
    “殿下为人格外细心体贴,待我很好。”
    这倒是实情,郁氏等人听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男人们也聚在一处说话,既然是一家人了,说话就更熟稔一些了,罗至正见宸王的确相貌英俊不凡,且器宇轩昂,而且说话很妥帖。
    “本王如今在户部当差,早听闻岳父曾经也在户部做事过,日后一定向您多请教。”
    罗至正也是明人不说暗话:“殿下若是有问,那我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实,我看殿下您也不必太心急。”
    他当然觉得女婿是不错,但是年轻人,太过分能干可不是好事,你若是太子还好说,只是你现在只是亲王,如果太过能干,岂不是将来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罗敬熙本来是笑着的,但是一听这话觉得不太合适,明显皇帝不封林氏为后就是为了洪贵妃吗?
    高玄策心道,前世罗至正就一直支持林氏一系,如今难道是让我还是听大皇兄的吗?那可不成。有些事情,注定了不博一场,也得死,既然如此,为何不博。
    和旁的天潢贵胄不同,他早已不是别人不赞同他,他就怒于色之人,反而和颜悦色道:“岳父有所不知,下个月我要伴驾父皇去承德伴驾。若我再迟一些,等回来时,已然进了腊月,去户部办差就要等到明年了。”
    这话倒是言之有理,罗至正听了也缓颊,高玄策又笑道:“王妃同我说这世间之书,没有您不精通的,近来我在看……”
    提及书籍,罗至正话就多了些,但罗至正到底是朝廷命官,历经户部,还外放,又到吏部和礼部,可谓是人脉非常广,二人走到内室时,罗敬熙和罗敬渊还有敬皓兄弟就知趣的退下去了。
    到了内室,罗至正看了高玄策一眼,就道:“我虽说在吏部从事多年,人脉也广,但殿下知晓我的这些学生个个都是想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毕竟这是祖宗规矩。”
    这话很直白,就是告诉高玄策,即便他罗至正支持,别人肯定也不会支持。
    高玄策颔首:“若我为臣子,必定也会如此,自古有嫡立嫡,无嫡就立长。”
    罗至正有一丝讶异,因为高玄策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在夺权。
    但高玄策又道:“只是我等皇室子弟,身份由不得人,我自己倒也罢了,但我母妃若是将来被迫殉葬,又如何呢?再者,我的封号为‘宸’,父皇对我也是用心栽培,我只是不想辜负父皇罢了。”
    罗至正听到这里也是觉得是这般,皇上偏宠谁,谁还能拒绝不成。就像他喜欢郁氏,现下不再去妾侍处,有不少人说郁氏的闲话,可分明是他自己喜欢郁氏,不愿意离开郁氏的。
    为了女儿,他们家已经是上了宸王这条船了,难道他切割干净,就能获得别人的谅解不成。
    “王爷您说的是,我们既然已经成为一家人,但凡有事,王爷差遣就是。”罗至正道。
    高玄策没想到罗至正这么果决,看来这是娶了瑶娘的意外所得了,如果岳父不宠爱这个女儿,恐怕也没有今日。
    官场上讲感情的少,利益交换的人。
    高玄策当即又和罗至正说了数句,二人出来时,罗敬熙等人从他们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高玄策在看到罗敬皓时,更加和蔼:“这就是三弟吧,真是龙章凤姿,和王妃生的很是相似。”
    罗敬皓常年被母亲姐姐管着,虽然十三岁了,但还是被看成小孩子,现在见王爷姐夫夸自己,赶紧上前道:“姐夫谬赞了。”
    若论相貌罗敬皓其实非常白皙英俊,但是罗敬渊看起来更有气势些,有一种带着血腥味的感觉,这大概和人的境遇有关,罗敬熙是嫡长子,养尊处优,根本不担心日后如何。罗敬皓是继室嫡子,母亲还挺受宠,从小是女人带大的,性子很温软老实,唯独罗敬渊是庶出,一切都要靠自己。
    这样的人很好用,因为他想往上爬,但是又容易出事。
    另一边,瑶娘正拉着时雨说话:“你看看你,怎么又瘦了?我跟你说,成亲要磕好多的头,也好累的,你还是不要太瘦了。”
    瑶娘这么一说,时雨觉得姐姐还是没变过,因为她以前就常常和自己这般说话。
    “姐姐,不是我变瘦了,是这几日家里都是鱼肉,我实在是吃不下去。平日有你在的时候,反而没人盯着我,现下我姨娘天天盯着我。越盯着我,我就越吃不下去,这两天我都是吃的茶泡饭,结果肚子不舒服。”提起来,时雨也是欲哭无泪。
    平时和姐姐在一起,只要不吃冰的和寒凉之物,想吃什么都成,而且和姐姐说什么都可以接话,偏偏这几日和姨娘一起,大人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
    瑶娘心疼道:“可不能如此了,我同娘说,你过来太太这里用膳,还有啊,我下个月就跟你姐夫娶承德了。你素来畏冷,等你出嫁时,我让宫里做几件毛皮衣裳送给你,好不好?”
    “姐姐,不必想着我。”她很庆幸没有听姨娘的,同姐姐交恶,她不仅多了一个姐妹,也多了一个朋友。
    “哪能不想着你啊,你是我的妹妹嘛!江家人若是欺负你,你要告诉我。”瑶娘搂着她的胳膊道。
    时雨笑道:“我才不怕她们家呢,上次他们家人过来这边,话里话外就是说江宏裴二十好几了,我今年才嫁过去,年纪又小,寻思着让我们这边送人过去服侍呢,仿佛一幅为了我好的样子。”
    时雨的未婚夫江宏裴今年二十六岁,进士及第,是翰林院庶吉士,比时雨年纪大了十一岁,但世族出身,才学颇高。
    瑶娘冷哼一声:“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有本事让江宏裴再娶啊,现下说这个,刚结亲时就知晓你的年纪,今年就要成亲,难不成给下马威。”不过,瑶娘还是劝她:“你也不要和妹婿结怨,嫁过去之后先把妹婿拢在手里,旁的不必管,也不用那么贤惠,谁还能把你如何了?”
    时雨暗自记下姐姐说的,那边郁氏又过来,请瑶娘入席。
    因为不能逾午回去,家中一早就备好酒菜,瑶娘借着换衣服的机会和郁氏说私房话。郁氏听说宸王专门给她准备了猫儿解闷,也是悄悄道:“宸王疼你,你更要体贴他。”
    哪里知道瑶娘没有露出半点娇羞的表情,和外面表现的完全不同:“这些算不得什么,我和殿下说了敬皓和我的关系,我想等再过几年,若是敬皓读书不成,就让王爷到时候替他弄个武职,有个锦衣卫官职,日后传袭给后人也是长久基业啊。”
    当然,若是宸王哪一天真的坐上皇位,自己的弟弟就是国公爷了,这又不同了。
    郁氏本来觉得女婿和女儿是鹣鲽情深,可见女儿一本正经的谈论的是这些,她有些怔愣:“瑶娘,你会不会想的太远?”
    “这怎么算是远呢,娘,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趁着我现下还新婚,虽然不至于那么急色,但若是有机会,又何必欲拒还迎呢。”
    她当然不会那么傻乎乎的提出来,可是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也要想着敬皓才是。
    否则做一处王妃,真的就高风亮节吗?
    郁氏深觉女儿这个性格完全不会被感情驱使,她对宸王肯定有感情,但是并不会被男色所惑,这也难得了。
    多少女人就因为男人偶尔做一些事情,就死心塌地的,是父母也忘记了,亲人也忘记了,眼里心里只有那个男人了。
    要知晓一个没有背景的王妃,可是很难混下去的。
    “瑶娘,你对你弟弟的感情我清楚,但是你要先保证你自己。”
    “那是肯定的,您就放心吧。”
    出嫁的时候,人心里总是心酸,但出嫁之后,不知不觉,在家里就是客人了,反而宫里才像是她的家。
    这次回娘家饭菜还未用几口,就得回宫了,她是能够很快就接受一个新地方和新环境的。
    身边的高玄策闭眼假寐,瑶娘小心问道:“殿下,您是不是累了?”昨儿他们太胡闹了,要了三四次水,瑶娘倒是还好,因为她在房事上颇有些天赋异禀,但是就怕高玄策受不住。
    高玄策今日得了罗至正的应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正在假寐歇一会儿,却听到瑶娘在问他累,高玄策立马睁开双眼:“不累,我怎么可能会累呢。”
    “好吧。”瑶娘见他反应这么大,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
    男人们是不是都这么爱面子呢。
    也许是瑶娘语气有些无奈,高玄策搂住她的肩膀:“今夜我早些回去。”
    “咳咳,王爷,您说什么呢。已经劳累半日了,且好生歇息才是。”瑶娘摇头。
    二人这天晚上倒是真的没有亲近成功,不是因为旁的,是这日皇帝寝宫失火,秋日之际,雷声阵阵,虽然平日有所防范,但是不曾想福宁殿起了火。
    此时二人已经都梳洗完了,高玄策心情不错,拉过瑶娘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还特地和瑶娘聊道:“下个月我们一起去承德,姑母绥德长公主住在那边,她老人家虽然不假辞色,你若是在她那里受气了,只管同我说。”
    “绥德大长公主?”这应该是皇帝的姐姐吧。
    这位在前世地位非同一般,听闻是从宗室过继而来,养在先帝膝下,因此也并未七公主她们一起排行,反而成为超然的存在。
    高玄策解释:“父皇当年受衡王叔欺负时,就是绥德姑母出面替父亲周旋,现下她又对大哥如此,我反而成为和衡王叔一样的人了,她对你当然也会不假辞色了。”
    “我不怕,别人不理我,我就自得其乐好了,何必去大献殷勤呢。”瑶娘倒也是很想的开。
    高玄策扶着她的肩膀:“真是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瑶娘摇头。
    烛光下,瑶娘低垂臻首,高玄策则想一亲芳泽,但听外头太监敲门:“三殿下,不好了,福宁殿起火了。”
    这下高玄策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瑶娘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高玄策似箭一般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连叮嘱都没对她叮嘱半分。
    高玄策迅速跑过去福宁殿,见建章帝无事,才放下心来:“父皇,您无事就好。”
    建章帝为帝仁弱,因此尤其喜欢高玄策少年健气,机敏有决断,尤其是人来人往的时候,高玄策扶着建章帝道:“父皇先找一处歇息,让儿臣伴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