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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只为私情
    看着掌心一捧的泪,鹿原有点慌神,他知道萧年定会把所知全盘托出,即便宫变当夜宫中发生了什么萧年并不清楚,但靖翎是在现场的,她是亲眼看见自己一身是血站在先皇尸首边,他还以为这趟靖翎回来,会对他明明能够不杀却还是杀了先皇一事撒气,却不想她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哭成了泪人。
    「你以前,总说厌恶兵事」靖翎哽咽的说着,指尖摸上那厚硬的茧,上头沾着自己的泪,抬眼去看鹿原,泪眼婆娑间,男人为自己落泪而慌张的脸却清晰可见,她更觉得难受,「值得吗?」她问。
    鹿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竟不知如何答起,半晌才抬手去替她抹泪,道:「国之本为民,值得」,却不想掌心被靖翎狠狠一捏,靖翎的声音带着点怒和怨:「满口大义,你真以为我想不明白?」
    是啊,靖翎不傻,要是萧年把自己是如何参和进宫变之事的原委说了,能猜不出自己是为了她动的心思吗?
    值得吗?怎么会不值得?
    但自己为她参与宫变,更是证明自己配不上她,在知道先皇有意答应送公主和亲,自己的父亲也说「既然一个公主便能换来太平,又何须参与窜权?」时,他多怕会失去她,于是他夜里潜入父亲房内行刺,盗取禁军虎符,下杀手的那一刻,他心里哪有半点家国大义,只有但求一人的私心。
    垂首闭眼,鹿原不愿再说,除了和靖寰还守着的秘密,他在靖翎面前已经赤裸,他是如何为私情弑父叛国,又是如何为了另一个私情,用了三年折磨自己好不容易守下的人,靖翎都已看清了吧?
    下一瞬,他被靖翎拥进了怀里,脸颊触在她柔软的胸脯,片刻,才回过神来抬头去找靖翎的脸,靖翎哭的厉害,脸上脂粉被洗去了大半,不愿让他看见,只把自己埋进他的颈间,也不迫她,鹿原抬手环上靖翎的腰,闭眼放任自己沉醉在靖翎的拥抱之中。
    四十二、还是如初
    靖翎哭了许久,才平復了下来,见她冷静,鹿原便让营兵拿来冷水和面巾,替她收拾哭花的脸,靖翎坐在鹿原的腿上,任他劳碌,鹿原觉得靖翎安静的反常,却又心中有愧,开不了口问,只能格外小心的放轻了动作。
    靖翎的确是心中有事,三年来累积的情绪,都在今日化成泪水哭得乾净了,她现在想的,只有那个鹿原和皇兄尚未松口的隐情,这件事,定要是他们认为自己知晓了会难受非常,所以鹿原才甘愿做恶人,皇兄也情愿协助他去圆谎。
    想着,她把视线落在了鹿原身上,男人已经把她的脸都擦乾净了,现在正小心地拆她头上那些簪了一天已经显出枯色的秋海棠,神色郑重,靖翎心里一软,鹿原这么谨慎的模样,不就是怕自己真的厌弃他吗?
    这三年,鹿原给她筑的地狱,被恶火炙伤的却不只有她,鹿原也是,不能说是释怀,靖翎只是觉得如果能重来一次,那腥风血雨的夜,她不会听劝藏身屋内,她会到屋外,这样或许就能看见些许线索,但时间不能倒流,伤痕一旦留了便会成疤,那与其彆扭着,不如就接受,谁叫即便经历这种种,自己对鹿原的心,还是如初呢?
    手心贴上鹿原的脸,这不意的动作,让鹿原停顿,他看向靖翎的眼神里有不安和试探,「殿下?」语气并不稳,他摸不清靖翎现在想的是什么,靖翎冲他一笑,带着柔情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意会过来靖翎的语意时,鹿原脱口就把那个被许诺过的称呼给了出去,「羽儿」两字带着他所有的歉意和遗憾,泪水不自控的盈满眼眶,他抓住靖翎的手,紧紧的按在了自己脸上。
    靖翎静静的看他落泪,泪水渗入了手和脸的间隙,靖翎赶紧闭上眼,她怕再看鹿原可怜的模样自己要说不出话,将另一隻手也按在了鹿原的另一侧脸上,她把他拉向自己,让彼此前额相抵,努力地用平静的语调开了口:「答应我,等你准备好了,还是要告诉我,我会等你」
    话出口后,她听见了鹿原再也藏不住的呜咽。
    四十三、同榻相依
    晨光洒落,鹿原醒的早,在床榻边看靖翎安详的睡脸,半晌才起身更衣。
    昨夜,两个人是各自剖开了心,那一旦被允许便再也关不住的泪像决堤的洪水,最后就是两个人都哭的精疲力竭,他是送了靖翎回她自己的院落的,但夜半的更声响起时,靖翎还是端着灯盏找了过来。
    于是昨夜的一觉,他们同榻相依而眠,鹿原难得的一夜无梦,醒时,恍然有种陌生感,彷彿过往三年有馀的时间都已被昨日泣出的泪从骨血里洗去,秋日微凉的空气,闻得出一股不同往日的清新,屋里窜进的天光,在他现在的眼里,也像是初见星辰,闪耀非凡。
    更衣时,他从衣箱里,翻出了月白色的宽袖袍,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藏回箱底,拿了件玄色的窄袖衣穿上,还不是时候,鹿原想着,系好腰带,復又徘徊到榻边,许久,才怯怯的伸手到还沉睡着的靖翎额边,以指为梳,替她顺了顺睡乱的长发。
    「等我」他念在心里,不会太久的,等我。
    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鹿原径直去了马场,牵了匹马骑上,往皇城去。
    苍翠宫里,靖寰才刚在桌案前坐下,便迎来不请自来的鹿原,其实鹿原会来,靖寰也是有预料到的,昨日收到鹿原的信,便猜想到了。
    不过,鹿原的神色,倒是跟平时不同,或者该说,和这三年不同,竟有些像是往昔模样,靖寰不禁玩味起这变化。
    「陛下」鹿原行礼后在桌案前站定,靖寰挑眉看他,问道:「你让羽儿去见萧年了?」,鹿原颔首,靖寰又道:「萧年那夜,不在宫里」,鹿原看着靖寰,低沉的应:「臣知道」
    萧年不在的那夜,看见血洗皇家内苑的真相的人,只有他们俩人,当时起义军都留在城口牵制禁军,靖寰在鹿原的护卫下,进了靖能的寝宫,但只看到齐妃的尸首在龙榻上,地上有蜿蜒的血迹,心道不好的两人循着那刺眼的血痕,找到了靖能的贴身宫人的尸首,再循,便发现几乎每个殿阁都是门户大开无人生还,从一宫主位者到随侍宫人,都横尸在地,在确认四弟和五弟的尸首后,靖寰崩溃了。
    「不会的」靖寰轻触着五弟那冰凉的小小身躯,泪水滚落,他举事,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这时惊叫声从翎羽殿的方向传来,鹿原没有多想便拉着靖寰向着声音来处奔去。
    四十四、与你同罪
    刀光闪在月色下,翎羽殿的小庭园,池塘已经染成了血色,失了常性的帝皇散着发,他看向奔赴而来的两个人影,笑的癫狂。
    「寰儿,朕的好儿子,你来的正好,天要负朕,朕不会留你在此绝境,随朕去吧」他说着,朝靖寰走来,那捲了刃口的刀,被他高高举起,但在落于靖寰身上之前,鹿原先一步将手里的长剑刺进靖能的胸口……
    「鹿原,你说,当初我俩是不是错了?」靖寰脑海里满是那夜的回忆,他的皇帝父亲,因为皇城被攻破而失了心性,将自己的后宫屠戮殆尽,靖寰到现在还会在夜梦中被父亲狰狞的脸吓醒。
    「陛下,无论对错,臣答应殿下,终有一日,臣会据实以告」鹿原知道靖寰的心思,因为当年的他也觉得,或许就让靖翎一直误会着,也好过让她知道,她亲爱的父皇成了修罗,而他的确是个弑君叛臣,这是她亲眼所见,杀生之罪,多上几条又有何畏?
    更何况,当时的他已经有了死志,在一切尘埃落定时,便要带着这个谎一起归于尘土,只是,他没算到,靖翎是一切的变数,她居然能在自己做尽恶孽后依旧心意不改,这要人如何能放得下?
    「是臣,反悔了,还望陛下恕罪」说着,鹿原跪了下来,叩首在地,在这场合谋中,他是逃兵,不过靖寰释然的笑了:「何罪之有?有,朕也与你同罪」
    他起身,将鹿原扶起,三年前那一场宫变,改变了太多事情,即便是为了大义,但牺牲的却比他想得多了太多,他拍了拍鹿原的手:「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如果羽儿再来问朕,朕也会据实以告」
    四十五、危机浮现
    那日以泪相告后,靖翎能感到鹿原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虽然他明显的还未准备好对她坦白,但除去这个部分以外,鹿原变得更像是她过去知道的那个人,儘管有时候彆扭,但能觉出几分尽力,毕竟这三年不如行舟过水不留痕,不过这样也好,靖翎觉得心上松快不少,这三年她日夜猜忌,殚精竭虑,现在鹿原也不会再迫她任何事,只是与她同食同寝,日子竟过出了些许寻常滋味。
    因着鹿原的允许,靖翎在萧年启程那日去送了行,终于不再被拘束在肃王府内,靖翎便趁着外出四处走动,这三年来民间的变化,更加深刻的映入眼底,验证了萧年的那句话。
    靖翎心中感慨,这盛世江山,用了太多的血泪才得来,实在不易,如果从一开始,父皇没有走错任何一步,一切都能……想到这里,靖翎不禁笑了,哪有什么如果?
    不再去想,她将心思放在街市里的摊贩上,往日里没机会这么仔细地在市集里走动过,老百姓用的物什虽然不及王公贵冑府里的精细,却也别有一番朴拙风味,她看得起兴,正打算挑拣几样时,身边突然有人靠近。
    靖翎出门是带着女侍和鹿原的亲卫,但那人手脚快,又溷在人群里靠近,在侍卫反应过来前,靖翎的颈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侍卫们在看见匕首时也都亮出了剑,街市上一时乱做一片,人群很快就四散了开来,那持匕首的人在靖翎身后,她无法看见他的动作,只觉得颈子上微疼,刃口似乎陷入皮肉里了。
    「退开」那人对着侍卫们喝道,同时捉住了靖翎的手,迫她随着他移动,随着那人拉扯,靖翎能看见侍卫们紧张的脸,还有迟疑的动作,这时那人把她拉近一辆马车,在迫她上车前对侍卫们道:「让你们王爷到泉山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