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99节
刚到了酒楼,还未下车呢,谢慕林掀起一角车帘,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座酒楼既然是镇江府最好的,那应该客似云来、生意兴隆才是,那为什么今日好象有些人员寥落?雅间是在二楼,一楼大堂内统共也就三五桌有人,而且表情都有些不大自然,时不时就往他们这一行客人身上瞄,盯着那些人高马大、衣着统一的男仆们,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谢慕林还听到酒楼有个表情特别谄媚但手头技术很生疏的小二跟谢徽之搭话,打听他们是什么来头。谢徽之那机灵鬼,非常骄傲张扬地表示自家是三品高官,即将往北平去,父亲十分得燕王殿下器重,云云……
听说他们这一行人是要北上去北平与做高官的家人团聚的,大堂里几桌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谢慕林透过帷帽的纱幔看了个分明,心里就有数了。还好宋氏一直都在跟人说,自家这一行人是要去北平的,没有强调过他们要先往京城修整,陶老太太与陶推官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随便跟人乱说。镇江知府要是知道谢家人是要继续北上的,而且背后还有燕王府撑腰,那应该就不敢对谢家人怎样了。至于谢家的船队离了镇江后,是要继续北行还是绕西进京……关他什么事?他还能在长江上拦着别人的船不成?长江航运可不归他管。
谢家人在雅间里落座不久之后,陶家人就到了。谢慕林跟在长辈们身后,与一众姐妹们一起与陶家众人见了礼。
陶老太太是个身材有些娇小的老太太,看起来比宋氏显得苍老些,满头都是白发,但她脸上常常带笑,说话也十分风趣,果然是个令人愉快的性子。她笑眯眯地把谢慕林姐妹几个一一夸了个遍,连脸上没什么好表情的谢映容也得了她一句好话,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可见她有多么会做人了。
陶推官匆匆见过礼后,就与谢家兄弟们以及杨淳坐一块儿去了。隔着屏风,谢慕林只能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诗论文,说些镇江以及沿路各城镇的风土人情。
陶太太是个斯文妇人,话不多,一直坐在婆婆身边,照顾她饮食,十分细心周到,只可惜不大爱说话。谢梅珺有心要与她搭话,她也只是说些诗文或家常,至于陶推官在公事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她是一问三不知,全看婆婆眼色。
陶樱小姑娘同样斯文稳重,抿嘴笑着与谢家姐妹几个说话。杨沅对她很感兴趣,有心拉着她聊天,她也只是聊了诗文与本地风土人情。谢慕林多问些别的,她顶多说说从前在福建时的经历,再不谈其他。
谢慕林正发愁,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第668章 不言
谢慕林迅速给侍立在旁的香桃使了个眼色。久经历练的香桃立刻知机地退出了雅间,到外头看是怎么回事。
谢家今日带了不少男女仆妇过来侍候,雅间里斟茶倒水的都是自家丫头小厮,不用酒楼里的小二侍候,连门外都有谢家的两个婆子守着听候吩咐,楼下大堂还有两桌长随、车夫,专门预备着跑腿办事。香桃出雅间,压根儿就不用担心会被外人欺负为难什么的。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挨到谢慕林耳边禀报:“有个小二送菜过来,却在门外赖着不走。守门的婆子看他不象话,要把他打发掉,推攘间吵出了火气,就闹起来了。刚刚贾大闻声上楼来,把那小二赶跑了,眼下已经无事。”
香桃还挺细心地,详细地说了这个小二,就是先前迎客时缠着三少爷谢徽之说话那一个,虽然一脸巴结讨好的笑容,但做起事来一点儿都不象是名店里的小二,简直就是个外行!
谢慕林心里有数了,瞥见陶樱那边侧耳静听着她主仆二人的对话,一脸的若有所思,秀雅端庄的面上也难得地出现了忧色,也不明言,只吩咐香桃退下,便微笑着对陶樱道:“这家酒楼的小二怎的如此不懂规矩?今儿遇上我们这样过路的官眷也就罢了,难不成本地的达官贵人前来光顾,他们也是这般乱来?”
陶樱微微一笑:“这里的小二虽然不能说个个机灵,但也是懂礼数,知进退的,否则早就被掌柜的辞退了,哪里待得长?这个小二如此不懂礼数,想必是新来的吧?应该只会做一天而已。等我们离开,他也就该走人了。”
这话似乎有些深意呀。
谢慕林就怕陶樱闭紧牙关一字不露,如今眼看着她好象有透露口风的意思了,忙继续追问。然而陶樱好象马上就忘了这回事似的,听着杨沅与谢映芬讨论桌上的菜色,便加入进去,给她们介绍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又说起了镇江的特色美食,以及城中有名的糕点铺什么的。杨沅与谢映芬被她说得大感兴趣,便决定宴席过后,在回船路上绕道过去瞧一瞧,买几样被陶樱大赞的糕点尝尝。
谢慕林在旁听着,几次想要插话,把话题引回到那奇怪的小二,又或是陶家在镇江的处境上,陶樱都能自然而然地把话岔回到美食或本地风土人情上,叫人不由得沮丧万分。
这一次是巧合,次次都是如此,就代表着陶樱知道谢慕林的意思,却不想配合。难道陶家人真的不担心自家处境吗?还是他们真的对自己在镇江的安全有足够的信心?这种底气又是哪里来的?这一家子住在府衙后衙,周围的邻居几乎全都对他们有敌意或戒心,如何能安下心来?
谢慕林心中暗暗叹气,打消了再试探下去的念头。人家既然不配合,她也没办法,只能看谢谨之与谢徽之那边探查的结果了。
这家酒楼的小二虽然不大靠谱,但菜色还是挺好的。两轮菜色上齐,每桌都是八菜一汤,每一种菜肴都十分美味,并没有哪一样是众人吃不惯的。谢家人很满意,自觉今日宴客还算体面;陶家人也很高兴,觉得镇江美食没给自个儿丢脸。酒足饭饱之后,丫头婆子们把杯盘撤下,改上了香茶。谢陶两家人又开始就着茶水聊天。
香桃第二次向谢慕林报告,针对那个不靠谱的小二一事,酒楼掌柜的娘子很快就特地过来赔了不是,后来还在外头侍候着帮忙传菜。家里的婆子赶不走她,又见她安静不多话,手脚也利落,说话还十分得体,只得由得她去了。这掌柜娘子一直带着个丫头在雅间门外侍候,招待得谢陶两家人吃完了宴席,这会子喝茶了,她还在那儿呢。
谢慕林有些疑心那掌柜娘子是想偷听什么的,心中不喜。不过这一屋子的人谁也没大声聊起某些敏感的话题。男宾席那边至今还谈着诗文风景呢。女宾席这边,陶老太太陶于氏不是笑呵呵地说些夸奖谢家晚辈的话,就是拉着宋氏的手说说自己儿媳的孝顺言行;陶连氏几乎不开口,开口也是在自谦;陶樱更不用说了,谢慕林几次想要岔开话题,问些自己想知道的事,她都不接口,只专心跟杨沅、谢映芬讨论镇江的美食。这样的话,就算叫旁人偷听了去,又有什么要紧呢?
谢慕林死了心,也是不想叫外头偷听的人听见她与陶樱讨论些什么敏感的话题,引起镇江知府一派的人对陶家的不满。她索性也加入了妹妹们关于本地美食与糕点的谈话,还十分熟练地谈起了东乡羊肉、水晶肴肉、蟹黄汤包、锅盖面什么的,还提到镇江的香醋很有名。
陶樱很是佩服地说:“谢二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我只知道眼下正是吃蟹的季节,方才的菜色里就有蟹黄汤包,水晶肴肉也是尝过的,但我不知道东乡的羊肉有名。我在镇江住了大半年,知道的还不如谢二姐姐多,实在惭愧。”
谢慕林干笑几声,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在现代下过镇江菜馆子,吃的几样特色菜正不正宗不好说,但名头她是知道的。她很快岔开了话题:“本地美食我们尝过不少了,只可惜没有机会游览本地名胜,不知道都有哪些地方景致特别好?虽然没有时间去了,但陶妹妹跟我们说一说,将来兴许我们还有机会能再度前来此地呢?”
陶樱便笑着给她们姐妹介绍起本地的风景名胜来。大部分是谢慕林在现代时听说过的,但也有一些从来不曾听闻,估计在后世都渐渐消失了。她还真起了几分兴趣,若不是时间实在不足,又有煞风景的人碍事,真想在镇江再多留几天。
老太太们都有睡午觉的习惯。如今宋氏与陶老太太吃饱喝足,又聊过天,慢慢地就感觉到了困境,哪怕有茶水撑着,也没撑多久。谢梅珺与陶连氏很有默契地提议散席,相互告别了。后者还问了谢家人明早启程的时间,打算到时候与丈夫一同到码头来相送。
陶老太太紧紧拉着宋氏的手,在晚辈们的簇拥下,下楼来到酒楼院子里,送谢家人上马车。她低声对宋氏说:“老姐姐的心意,我都是明白的。你放心,我们家不会有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沾染了晦气,高高兴兴地回北平去吧。路过徐州时,若是有时间,就替我去瞧瞧我娘家的老宅……我们老于家人,想必还住在那儿呢。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回去了,老姐姐替我去看一眼,再写信告诉我……我能知道老宅一切安好,就心满意足了。”
宋氏看着她,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放心,我一定会去的。地址我也知道,等到了徐州,看过你家老宅,我就写信给你。你可一定要回信给我才行!”
第669章 暗示
谢家人辞别了陶家人,踏上了返回码头的路。
一直很安静的谢映慧等到马车开动,方才有闲情逸致嘲笑谢慕林两句:“虽然早就知道二妹妹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但是……你竟然连镇江府有什么名菜都知晓,还知道这里的醋有名?我就从来不问家里厨子用哪里的酱油和醋,你还真是有闲心!”
谢慕林干笑两声,眼神有些闪烁:“毕竟镇江府是咱们北上的必经之路嘛,多了解一些总归不会有坏处……三弟还打算把沿路各地的特产都买一些,运到北方去出手,好大赚一笔呢。若不是搬运不便,你以为他不会在镇江买一大批醋,销到北方去吗?”
谢映慧撇嘴道:“我也不知道谢徽之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书香官宦人家子弟,家里也是锦衣玉食的,除了那年家里出事,经历过几个月清贫些的日子以外,谁也没亏待过他,怎的他的眼睛就跟长在钱眼里似的?书也不好好读,整天就爱捣鼓他的生意,难道家里的银子,还不够他使的么?用得着他一个少爷在外头做买卖赚钱?!日后两位哥哥都科举出仕为官,四弟也必定能考得功名,少说也是竹山书院里的名师,外人一看,这行三的兄弟反倒是个一身铜臭的商人,岂不是丢脸死了?!”
谢慕林无奈道:“大姐也不必这么说。咱们家老祖父当年就是行商起家的。爹爹考中进士之前,也是生意场上有名的善财童子,就算如今做了官,也以擅长理财而闻名。这是咱们家的优良传统了,哪里丢人了呢?三弟这也是家学渊源,若不是咱们家的出色子弟,他还没本事把生意做得这么好,十几岁就已经腰缠万贯了呢!”
谢映慧白了她一眼:“你就纵得他吧!父亲本来是希望他也考中秀才的,结果如今只得个童生就算了。等他到了北平,你以为父亲会任由他继续胡闹?肯定会拘着他在家里读书。到时候还有得是苦头给他吃呢!”
谢慕林笑道:“那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反正读书也是好事,三弟多用点功也好嘛。”
谢映芬也在她们这辆车上,倒是杨沅跟她外祖母、母亲凑一处了,谢映容与两位姨娘坐一辆车。见两位姐姐聊了几句,暂时安静下来,谢映芬便凑到谢慕林耳边小声道:“二姐姐,方才陶家姐姐跟我和沅姐儿聊天时,特特多说了几次那家糕点铺子的名字,连怎么去都说得十分详细。方才临行前,她又跟我再提了一回。”
谢慕林与她对视一眼,心下一动。
谢映芬是个有心人。别看她平日里总表现得天真娇憨,其实心计一点儿都不输给大姐谢映慧,在某些手段、技巧上,可能还更优秀一些。方才在席间,谢慕林因为陶樱不肯配合而烦恼,有些心不在焉地,没有留意到她与谢映芬、杨沅在聊美食糕点时,暗示了什么,谢映芬却注意到了。
谢映芬不知道宋氏曾经跟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商量过什么,但陶家是二房宋氏的故交,她当然会更上心一些,也留意到了那座酒楼里举止怪异的小二与掌柜娘子。她担心这里头有什么不能放到台面上的隐秘,只能拿出来跟二姐谢慕林商量了。整个谢家三房,她能放心与之讨论秘密之事的,也就只有这一位姐妹而已。哪怕是大姐谢映慧,她都不敢轻易去打搅的,顶多就是不回避后者。
谢映慧此时也听到了她的话,特地转头多看了她两眼,又看向谢慕林:“有什么不对么?陶家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谢慕林简单地回答:“这里的知府好象跟陶推官过不去,背后是林家人。嗣祖母很担心陶老太太一家的处境,但陶老太太似乎不想连累咱们。”
谢映慧冷笑一声:“区区林家而已。若是今年以前,二皇子风头正盛,咱们还有可能避其锋芒。如今二皇子就是秋后的蚂蚱,林家更是自身难保,我怕他怎的?!真逼急了,我就告上曹家,叫曹文泰出手。反正我还是正儿八经的曹家外孙女儿呢!”
谢慕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只跟谢映芬商量:“一会儿我们绕路去逛一逛那家糕点铺子,就算什么收获也没有,至少也能买到不少想吃的点心。”
谢映芬点头,又迟疑了一下:“这么多人一块儿去,太张扬了吧?”
谢慕林想了想:“那就我和你两个人,再带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叫上三弟带上小厮护送,也就齐全了。”
谢映芬正想应下,谢映慧便在旁翻白眼:“你们去做什么?叫谢徽之带两个人去就好。不就是买几样点心?谁家还特特让小姐出门跑腿?没得引人怀疑!谢徽之一个人去就足够了,多派两个人,是预防有人截他的道!反正家里姐妹们有事,也该叫兄弟服其劳。去的人少些,旁人还能少几分疑心呢!”
她这话倒也有理,谢慕林与谢映芬商量两句,便掀车帘去喊谢徽之。
谢徽之爽快地答应下来,叫上两个有力气的长随就要离队。谢梅珺那边听见动静,忙打发人来问是怎么回事,得知是谢映芬听陶樱说起本地的点心铺子,有些馋了,就央三哥去跑腿买点心,立时笑了:“跑腿的差使,叫淳哥儿去做呀。沅姐儿也念叨着那几样点心呢,淳哥儿怎能偷懒?”于是把杨淳也给派了出去。
谢映芬有些担心地看着杨淳与谢徽之一块儿跑了,谢慕林便在她耳边说:“放心吧,三弟聪明着呢,他知道该怎么办,不会叫杨表哥吃亏的。”谢映芬吃惊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脸顿时涨得通红,再不敢多言了。
谢慕林含笑与谢映慧交换了一个眼色,姐妹俩都意味深长地掩去了脸上的笑意。
等他们回到船上后不久,谢徽之就带着杨淳回来了。他们身后的小厮手里大包小包的,数一数,竟买了有二三十盒点心!全都送到宋氏的船舱里来了。
谢徽之还对谢梅珺嘲笑人家的儿子:“糕点铺里有许多女客,莺莺燕燕的,淳哥儿见到就怕了,连店面都没敢进,一直在马车里等到我买完点心回来,怂得叫人没眼看!”
杨淳强自辩解:“她们个个盯着我瞧,换了谁不慌张?只有三表弟胆量大,脸皮厚,才能言笑如常呢!”
谢梅珺笑着戳儿子脑门:“休要强辞夺理,分明就是你行事不够大方,要历练的还多着呢,何必说你三表弟的不是?”
杨淳面露愧色:“是我错了。”
谢梅珺看得好笑,拉着儿子女儿一块儿去料理那堆点心了。这么多,也不知能保存几日,恐怕进京后要先送一拨礼出去。
谢徽之则走到宋氏面前,冲着她与谢谨之、谢慕林眨了眨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布小包,声音压得极低:“二姐姐与四妹妹猜对了!糕点铺里果然有东西!”
第670章 锦包
这个锦布小包,似乎是陶家人事先寄存在那家糕饼铺子里的。
铺子的老板有个同胞亲弟弟,今年春天摊上了官司,受了冤屈,幸好陶推官明察秋毫,还了他的清白,他才免去了牢狱之灾,因此一家大小全都对陶推官感激涕零。
他家平日里可能跟陶家也没多少往来,顶多就是陶推官的母亲、太太与侄女儿陶樱喜欢吃他家的点心,时常打发人来买一两包回去解馋罢了。这样的客人也多得是,因此眼下并没有什么人前去盯梢。至于陶家人为何会如此信任这家人,将那锦布小包托付给他们,而这家人又缘何如此胆大,敢冒着得罪知府一伙人的风险,替陶家保存东西,那就是他们两家人之间的事了。
谢徽之没有去问,只是多留意了一下,发现陶樱跟谢映芬与杨沅提到的糕点种类是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奥妙的,其中有两种竟然都是糕点铺里尚未推出的新品,其中有一种还是陶樱告诉糕点铺老板娘的,此时根本不为外人所知。因此,当谢徽之到铺子里来问起那几种糕点,其中有两样是外人不可能听说的时候,对方就知道,他是陶家人委托来的了。
他连谢徽之的姓名来历都不问,就借口货物量大,需要时间打包,把人请到后堂用茶。等问过谢徽之,确定他是从陶家那里得到的消息,而他们家又与陶老太太很有交情,家里还有大官之后,那老板夫妻俩就干脆利落地交出了锦布小包。
谢徽之不知道锦布小包里包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陶家能如此隐秘地传递一样物品,这物品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他十分镇定地把锦布小包贴身藏好了,然后言笑如常地跟老板与老板娘搭话,问些点心的保存期,还有在北方可有类似点心卖之类没什么营养的问题。没过多久,便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虽然嘴里声称是要光顾店里的生意,但对方那警惕又诡异的眼神,摆明了另有来意。
谢徽之表现得象是个天真好骗的纨绔少爷,只念叨着家里也有糕饼铺子,觉得自家做的最好,外头的点心除去几家老字号,就没谁家的点心比得上自个儿家里出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姐妹们对外头的点心如此好奇,听说有好吃的就非得喊他来跑腿,害得他刚刚吃过酒菜,就要劳累双腿,辛辛苦苦跑一趟,还未必能摊上一口吃的,云云。
那老板夫妻俩也是个妙人,同样有着好演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个接着谢徽之的话头搭茬,一个热情地给新来的客人端茶倒水,推销自家价高的贵点心,还成功卖了三四斤出去。
等谢徽之领着提满大包小包的小厮回到街边车上的时候,他也不忙着走动,只一边倚着马车打趣嘲笑腼腆的杨淳,一边叫小厮往这家店买两杯茶,往那家店要一篮果子。等看见那几个盯梢到糕饼铺子里的人一脸扫兴地出了铺子,方才嘻笑着叫上杨淳,一块儿坐车出城。
那几个人竟然也跟在他们的车后面跟着往城外去了。谢徽之索性沿路瞧见一家糕点铺就打发人去买几包招牌点心,足足买了四五间,一路到了码头,也没人来拦车。而杨淳除了抱怨两句他买的点心太多以外,竟没察觉到半点不对劲。
谢徽之插科打诨地说了自己的经历,引得宋氏与谢谨之、谢慕林兄妹都忍不住笑了几回。宋氏笑骂道:“可怜淳哥儿,你做了这么多,他竟一无所觉!真真是读书读懵了!回头你多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历练一下人情世故,否则将来真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谢徽之撒娇道:“二叔祖母,您不能这么说,我原也是个纯朴率直的好孩子,不比淳哥儿差什么。他原是对此事一无所知,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不是因为他比我纯良呢!”
谢谨之笑骂:“住口!这话听得我恶心!你也好意思说自己纯朴?心里还有没有点数了?!”
谢慕林则笑问:“三弟,那你回来路上买的那些点心在哪儿?方才你送到舱里来的,分明都是陶樱说的那家铺子的出品,点心匣子上印着店名呢!”
谢徽之哂道:“今儿劳累青柳他们几个做了一回苦力,我做主子的总不能一毛不拔,因此把后来买的点心都赏给他们了,每人又再添了一个赏封。若是有谁尝着哪家的点心好,回头告诉我一声,再打发人去买也使得。不过我是真心觉得,别家的点心未必比咱们自家姐妹店里的强,拿去走走人情,送送礼,也就罢了,自家吃就算了吧!”
说得众人又笑了一轮。
宋氏拿出那个锦布小包,打开来瞧了瞧,发现里头是两封信,一封封了口,上头写了一个人的名字,似乎是个大理寺的官员;另一封是开了口的,她打开来看了,发现是陶樱的亲笔。大约陶樱把东西藏到糕点铺时,也不能确定最终来取东西的是谁,因此信中没有抬头。信中写了事情的详细经过,也提到了陶家认为镇江知府一伙人不敢对他们下手的依仗。只是宋氏把信看完后,深觉陶家的依仗有些不太稳当,怪不得陶樱这个小姑娘会留了一手,以防万一呢。
其实事情说白了,就是镇江知府自打上任以来,手上就一直不太干净,冤案、错案什么的一大堆就不提了,官府的账目上也很有问题。此前他背后有林家撑腰,他自个儿也有官宦背景,再加上舍得花钱收买人心,因此知府衙门里的属官与吏员们大都愿意与他同流合污,不愿意的,或是被他打击迫害得丢官远走,或是直接丢了性命,最终也没人再敢与他做对了。
镇江府里也不是没有人看这位知府大人不顺眼的,但在几家有小官宦背景的富户遭了殃之后,就没人再敢多说什么了。而他做事还顾着分寸,没敢招惹那些家中出了高官的人家,表面上也能粉饰太平,便也没多少人与他认真计较。那时候二皇子势力正如日中天,朝中一直都有易储的传闻。镇江离京城近,听到风声的人不少,都觉得知府大人背靠着未来的新君,何必往死里得罪?反正他有这样的靠山,只是在镇江谋个资历罢了,任满就要高升进京的,大家不如忍上几年,把人送走了干净?若能结个善缘,未来说不定能借力呢?
于是,镇江府里再无人敢捋他虎须。
等到今年春天,镇江府的推官马上风死了,京中局势开始对二皇子不利,林家官员忙着自救,无暇关注镇江知府这个关系户,后者来不及找人接任推官一职。陶炯任满调任,经由吏部正常迁到镇江来接任推官,局面顿时就生出了变数。
第671章 选择权
陶炯是个正人君子。
他并不迂腐,性情也不是非常耿介。毕竟身为一个少年丧父的孩子,与寡母相依为命,倘若没有一点圆滑的性情,很容易会变得不讨喜,从而遭受到周围饶欺压。
但他有自己做饶底线,从从父母师长那里受到的教育,也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来不会越过那条界线。
他也不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在实务上还是颇有才能的,而且在任职县太爷期间,意外地发现自己挺会查案子、判案子。因此,当在吏部任职的同榜友人告诉他,镇江推官一职出缺的消息后,他立刻就接受了任命。哪怕他多等几个月,就有可能找到一个从六品的官缺,顺利升迁,他也不在意。
倒是镇江比先前的任所繁华得多,他心里挺高心。他的老母亲从生活在繁华的城市,嫁人后也生活富足,从来没受过穷,哪怕是在丧夫后,也没吃过多少苦头。可因为他这个儿子出仕后去的是一个穷县,她也二话不跟着去了,着实受了几年罪。如今只要母亲能重新过上富足闲逸的生活,他在七品的官位上多耽搁三年有什么要紧呢?反正他本来就年轻。
可等他到了镇江,就发现事情跟想象中不大一样。镇江知府横行霸道,行事又十分刻薄,令他十分看不惯。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与对方相抗,若是双方闹得太僵,他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连累了母亲与妻子还有侄女儿,他就万万不能接受了。所以,他采取了一种佛系对抗的态度,不去主动招惹知府,但也不愿意与对方同流合污。反正他才从京城过来,深知二皇子与林家麻烦缠身,暂时顾不上镇江知府这种人物了。他什么都不必做,只需暗暗留意对方的罪证,等到朝廷派使下来清查时,把那些罪证往上一送,事情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