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21节
谢映慧听得非常认真,若说她先前对黄岩的认识,仅仅来自父亲信中的描述与两位兄长的浅薄印象的话,如今她知道了黄岩做过的那些事,才算是真真正正了解到了他的本质。
这个人虽然年轻,但真的很聪明。怪不得父亲谢璞会说他极有主见,又对他十分推崇。这样的人,不但学业出色,而且还不是个书呆子,有心机,有谋略,偏又能坚持正道,清楚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谢映慧轻轻咬了咬唇,她又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了。她真能配得上这个人么?就算黄岩愿意娶她,他又凭什么看得上她呢?若是他一时冲动,向她提了亲,将来发现她有种种不足,又嫌弃她了,那该怎么办?
谢映慧又开始患得患失,谢慕林没有多想,继续向谢梅珺打听:“听姑姑这么说,这位黄举人当年刚出孝时,处境应该挺艰难的吧?守孝时他只能困在家里埋头读书,没办法反抗族长,也就算了,出孝以后,也只能通过攀附权贵的法子,才能脱困吗?”
谢梅珺笑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他当时确实不容易,但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心思不正的族长。他那族长是个几十年的老秀才,在昌平还能借着先祖的名望摆一摆架子,到了北平城又算是什么台面上的人?黄子恒只需要带着寡母搬到城中,族人就再也管不得他了。最让他为难的,其实是旁人。这就要从他父亲生前给他说的一门亲事讲起了。”
“亲事?!”谢映慧猛然抬起头来,有些紧张地问,“他说过亲事?!”
谢梅珺笑了:“瞧你说的,他人长得这样俊秀,从小儿也聪慧外露,父亲官位还不低,京城里那么多人家,又不是人人都瞎了眼,怎会看不见?他父亲去世时,他都有十四岁了!有人上门说亲,不是再寻常不过了么?!”
谢映慧又开始揪帕子了:“那……那这门亲事如今……”
宋氏看了女儿一眼:“你就别逗孩子了,看慧姐儿着急成什么样了?!”谢梅珺扑哧一声笑了。谢映慧却是满脸羞红,知道自己失态了,在长辈面前出了丑。她起身就想要往外冲,被谢慕林笑着拉了回来:“大姐害羞了,祖母和姑姑饶了她吧,赶紧让她定定心,那门亲事一定没说成吧?就算说成了,现如今肯定也变卦了!”黄岩的父亲都死了这么多年,他都快二十了,仍旧是单身狗,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谢映慧听到谢慕林这么说,顿时安静了下来,关切地看向宋氏。
宋氏忍了忍笑,柔声道:“确实没说成。他父亲染了时疫,去得很突然,本来说亲都说得差不多了,连庚帖都换了,出了这样的变故,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问题是,女方的父亲原是黄父的同年,官位稍低两阶,对于这门亲事一直很热心积极,算是上赶着想要促成定亲的。黄父刚刚去世的时候,黄母甄氏伤心病倒,黄岩年纪又小,没有经验,一家人在京城没什么亲友,只能依靠父亲在大理寺的同僚与几个朋友帮衬后事。女方的父亲曾经出手相助,帮了不少忙,还曾经说过婚约照旧,绝不会变卦,一定会把好友的妻儿照看好的话。谁知忽然有一日,他就变卦了。不但当众向甄氏与黄岩讨回了女儿的庚帖,还任由家人指责黄岩,往他身上丢了些类似于品行不正、孝中寻欢、与风尘女子纠缠不清的罪名,泼了好大一盆污水,便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黄岩母子面对着种种流言蜚语。
那时候的黄岩,真真是孤立无援,举目无亲。
第752章 同理心
谢映慧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这……怎会如此?这些话都是污蔑吧?!”
谢慕林若有所思:“难道女方家新攀上了什么高门大户,不想继续婚约了,却又怕被人指责,所以故意往黄岩身上泼脏水,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脱身吗?”这种情节很常见呀!
谢映慧怔了怔,随即便露出愤慨的表情,看向宋氏与谢梅珺:“真是如此么?!”
宋氏有些惊讶地看着谢慕林,谢梅珺在旁笑道:“真姐儿真真神猜!你怎么想到的?”
谢慕林当然不能说是看回来的,只能打了个哈哈:“祖母和姑姑以及哥哥们都盛赞黄举人的品行为人,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事,你们不可能这样夸他。既然他没错,那错的肯定就是别人了。想到他那门说了一半的亲事,会有这样的推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谢梅珺道:“可不正是如此么?!其实那门亲事只是交换了庚帖罢了,又还没说定,黄子恒要守孝,借着守孝之名解除婚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那家子先前把话说得太漂亮了,倒不好临时反悔,惹人非议。为了不伤自家的名声,他们就只能伤黄子恒的名声了。这也是因为看到他家办丧事,竟然没多少族人亲友帮衬,欺他孤儿寡母势单力薄的缘故!”
黄父虽然生前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与同僚关系都挺好的,黄岩在国子监也颇认得几个性情相投的同窗,但由于那位前准岳父曾经在人前说过漂亮话,表现得十足忠义君子模样,大部分的人都被他迷惑了,以为他既然是正人君子,那指责黄岩的话就定然不是编造的谎言,不是误会,就是黄岩确实犯了过错。再加上那家人寻了些所谓的人证过来指证黄岩在外干了些不得体的勾当,而黄岩曾经为了父亲的后事出城到寺庙里办过几次事,除了自家人,也没几个能证明他的行踪,一时间有些百口莫辩的意思。就算他事后醒过神来,意识到这是那家人在故意坑他,当时在场的人也早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黄父的朋友大部分都误会了黄岩,少数几个相信他的,又无法取信于人。他在国子监的老师与同窗们倒是相信他,可他决定不与女方家长计较的决定,又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生气了,认为他太过懦弱,没有风骨,争吵过后,又不再往来了。黄岩还要忙活扶灵返乡诸事,既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又要处理京中的房舍、产业,打发仆从,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为自己辩解了。他只来得及在离开京城之前,请那些相信他的亡父故交,法办了做假证陷害他的那几个地痞暗娼,就飘然而去。
谢梅珺叹道:“黄子恒出孝之后,在北平布政使麾下为幕,他的这些往事,几乎都叫打听得一清二楚,连当年曾经做过伪证的几个瘪三,都被重新找出来,问明背后指使者,所以,你们父亲早就听说了,还曾经当面问过黄子恒,为何那时不与那家人计较?黄子恒说,那门婚事他本来就有意退掉的,女方原就比他大一岁,当时年已及笄,若是等他出了孝再完婚,就是老姑娘了。倘若女方坚持婚约,他当然不会违约,可也没必要耽误了人家。他母亲有些不大情愿,怕他在老家守完孝,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了,但最后还是被他说服了。本来是打算等丧事办完,准备离京的时候,他再送回庚帖的,也省得那家人费心劝说他打消主意,没想到……他把人想得太好了!”
黄岩本就无心继续婚约,对方既然要退,他自然没有坚持的理由。至于对方的陷害,他只是觉得,无论对方抱着怎么样的想法,亡父的丧事,确实多亏了对方帮衬,才顺顺利利地办好了。这份恩情,他还是感激的。虽然如今两家又结了怨,但恩怨相抵,谁也不欠谁,就没必要继续纠缠不清了。父亲的好友们都是相信他的,国子监的老师与同窗也明白他的为人,误会他的都是关系不大亲近的,误会就误会了吧,反正时间总会证明一切。更别说他离京前,都已经把做伪证的人送进了监狱。父亲的同僚们多是大理寺官员,看到这个情形,也能想到真相是怎么回事了。
谢映慧默默地听着,久久没有出声。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谢家出事的时候,她与兄长何尝不是被母亲与外家的亲友背叛了呢?为了利益与她结下婚约的表哥曹文衡,同样也有背信弃义之举。只是她比黄岩幸运得多了,她还有父亲与兄弟姐妹们可以依靠,平南伯府也多行不义必自毙,没落得好下场。相比之下,黄岩当初是多么的孤立无援呀!可他却坚持了下来,还克服了一切磨难……
在谢映慧默默地想着黄岩的时候,吃瓜吃得不太满足的谢慕林再次问到了重点:“给黄举人泼污水的那家人后来怎么样了呢?他家的姑娘是攀上了什么高门大户吗?”
谢梅珺道:“还真是个高门大户呢!是一家侯府嫡出的小公子,说是偶然遇上一面,对方就看中他家姑娘了,有意求娶!那家还是皇亲国戚呢,家里的老封君还是大长公主!”
谢映慧连忙问:“是哪一家?”
谢梅珺回答:“好象是乐昌大长公主家里。”
“原来是他家!”谢映慧撇了撇嘴,对谢慕林道,“当年跟太子妃薛氏、蓝氏一同争太子妃之位的,就是乐昌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儿。不过这乐昌大长公主的嫡亲子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仅是面上风光罢了,私底下名声一向不大好听。宗室皇亲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家规矩不成,子孙多是贪花好色之徒。那个栽赃黄子恒的人家,想必是外地来京做官,又没什么根基的小门小户吧?倘若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多少都能听到些传闻。但凡对女儿是真心疼爱,都不会把她嫁到那家子去!”
谢梅珺讶异地道:“原来慧姐儿知道?还真叫你说中了。子恒出孝的时候,那位姑娘已经嫁过去两年了,既无子嗣,又饱受妯娌妾室排挤,日子不好过得很,还有个良妾想要拿她差点儿就跟别人订亲说事,在男人面前中伤她。她娘家人担心她在婆家地位不稳,竟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旁人顶了黄子恒在国子监的名额,害得他无法重新入监学习!这事儿还是他的恩师与同窗们写信告诉他的。在那之后不久,他就给北平布政使做了幕僚。”
黄岩当机立断,给自己找了个可靠的靠山。有北平布政使给他撑腰,那家人就算能弄掉他的国子监名额,也没办法阻碍他的前程。几年过去,他以新科举人的身份顺利地回到了京城,重新联系上过去的老师同窗,即将参加明年的春闱,前程一片光明。曾经妨碍过他的人,已经影响不到他了。
第753章 扭转
黄岩回乡守孝三年,与人为幕两年有余,前后近六年的时间,京城局势变幻,曾经被那户差一点儿与他结亲的人家看中的高门侯府,也不如从前风光了。
乐昌大长公主从前高高在上,尊贵无匹,可她的外孙女儿冯氏参与太子妃择选,败在薛氏与蓝氏手下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不利于她名声的流言传出。联系到蓝氏被人中伤的后续,很难说这些流言会不会也是太子妃薛氏的家人故意传出来的,力求将薛氏曾经的竞争对手全都赶尽杀绝,以免有谁与太子纠缠不清,威胁到她的地位。但蓝氏与太子有染的谣言传得京城上下皆知之余,冯氏身为乐昌大长公主外孙女,被太后厌弃是因为大长公主与太后有旧怨的说法,也同样传遍了京城的官宦勋贵圈。
冯氏嫁得有些艰难,后来是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了,夫家还算体面,但跟京中的达官贵人没法比。
受流言影响,京城上下都知道了太后不喜乐昌大长公主,两人有旧怨,而皇帝自然是要给自己的母亲撑腰的,对乐昌大长公主的恩赏待遇比其他大长公主就薄了。大长公主为此气得在人前抱怨,又惹来宫中不悦,丈夫、儿子一把年纪了还要被皇帝当众训斥,挨训的理由又十分正当,连声冤屈都没法叫,她便彻底气得病倒了。
乐昌大长公主这一病,外人便看清了她这一家子只是纸老虎。有心里不当一回事,仍旧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不肖子弟,转天就被御史参了一本,挨了训斥。瞧见有人得了甜头,便接二连三地有人来捏软柿子,时不时就有官员查出他家子弟曾经的不法行径,一一提告,他家一个不知怎么进了国子监混日子的嫡支子弟被逐,又有旁系子弟以放印子钱、强占田产、强抢民女、私通官眷等种种罪名被法办,办案的正是大理寺,为此大理寺卿左肇知还得了皇帝的奖赏。曾经的风光过往,几乎已烟消云散。如今大长公主的儿孙们个个都老实了,窝在家里专心侍疾,不敢再上外头来惹事,据说连亲友请托办事,都不理会了。
谢映慧曾经从马玉蓉与卢飞云那里听说了乐昌大长公主家里的近况,当时只当是八卦闲谈,没想到原来跟自己还有这一层拐弯抹角的关系。她跟宋氏、谢梅珺与谢慕林谈起自己知道的消息时,心里还有几分暗爽,认为这是因果报应。那家陷害背弃了黄岩的人,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上赶着求来的这门亲事,压根儿就没给他家带来什么好结果。那个舍弃了黄岩这等优秀青年才俊的女子,活该她一辈子困在那种前途晦暗的大宅门里,一辈子不得开心快活!
谢慕林听着谢映慧从马玉蓉与卢飞云处听来的消息,与宋氏和谢梅珺的感叹不同,她总觉得,黄岩这种聪明又隐忍的人,未必跟乐昌大长公主家如今的境况毫无关系。尤其是办了大长公主家那些不法子弟的官方衙门,正是黄岩父亲生前任职的大理寺,他真的没有插手其中吗?
不过……
谢慕林抬头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又看了看谢映慧,觉得这种事跟自家没什么关系。无论黄岩是赤诚君子还是心机boy,只要他对自己人好就行了。乐昌大长公主的儿孙自个儿做错了事,受到法律惩罚是应该的。陷害过黄岩的那一家人未能如愿地飞黄腾达,也是理所应当的,她没必要多管闲事。
于是谢慕林微笑着加入了宋氏、谢梅珺与谢映慧三人的讨论,她们认为乐昌大长公主的几个儿子与曹家人来往密切,有可能是皇帝乐见他家子弟被法办,甚至还夸奖了主审之人左肇知的原因。而如果连宗室皇亲里与曹家关系好的人家,都受到了皇帝的猜忌,那证明曹家的气数真的不长了。谢映慧与谢显之兄妹俩能早点离开京城是好事,今后也最好少与曹家人来往——跟曹淑卿有联系没关系,但除了为人儿女应尽的孝心外,最好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以免牵连自身。
皇帝跟前的心腹焦闻英已经来看过两回宋氏,宋氏兴许从他这里听说了什么内情,也未可知。她的意见,谢慕林与谢映慧都会认真听从的。谢映慧更是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回头见黄岩时,是否该与他说清楚这一点,让他考虑好,是否应该接受她这门亲事。
说话间,谢显之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起来满面是笑,心情很好。
谢慕林微笑着起身迎上去:“大哥回来了?这是见过黄举人了?黄举人现在在哪儿?回去了吗?大哥对他的印象怎么样?还算满意不?”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她分明看见谢映慧已经十分满意了,若是大哥大姐意见相左,那可就麻烦了……
谢显之的回答有些出乎她所料:“这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子恒兄为人清正疏朗,又有出众的才学,没有早些与他相识,真是太可惜了!更可惜的是,我们正要往北平去,他却已经从北平来京赶考,明春要是高中,便要正式入仕为官,我们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他再相见!早知如此,我应该早些前往北平与他结识才是!”
谢慕林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家大哥:“你早上刚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哥当时都快把人当成登徒子了!尽管别人啥也没做,但他一想到妹妹可能要嫁给对方就满心不爽……
谢显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干笑着避而不谈,只去给宋氏与谢梅珺见礼,不好意思地道:“让叔祖母与姑姑见笑了,父亲看中子恒兄,果然是有道理的!倘若妹妹真能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这件事,还得两位长辈帮忙做主……”
谢映慧不得不咳了两声,打断了兄长的话:“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还没见过他,没跟他说过话呢!”
谢显之却道:“你见了他,一定也会这么想的。我不过是提前跟叔祖母与姑姑说一声,免得回头事多忙乱,失礼于人。”
谢慕林忍不住好笑:“黄举人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彻底扭转了你的想法?这时候,我倒真想让大姐去见他一面,好好谈一谈了。”
第754章 耳闻
谢映慧想去见黄岩,这回谢显之没有再反对,反而还劝妹妹:“子恒兄有时候说话直率,但并非无礼冒犯,而是不与我们见外,有话直说的意思。你就算觉得他的话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心里难受,也别冲人发脾气,稍稍收敛些。现如今能不因为曹家而对我们兄妹另眼相看的外人已经不多了,更别说是对我们仍旧抱有善意的。妹妹说话也当委婉一些,别唐突了客人。”
谢映慧微红着脸应下了,然后便在兄长的护送下前往外院的书房。黄岩还没离开呢,仍旧在书房里看书喝茶。谢显之曾经明言请他在那里稍候,也不知道他这个聪明人是否早就猜到了什么。
谢慕林倒是很想陪自家大姐走这一趟,然而大哥自告奋勇做了护花使者,她也不好跟大哥抢了,只得留下来继续陪宋氏、谢梅珺与杨沅说话。
宋氏与谢梅珺问起她这几日在家里的生活,家中成员各人如何?谢老太太是否作了妖,三妹妹谢映容是否有异动……当听说谢映容跟卞家人的种种互动以后,宋氏暗叹一声,没有说什么,谢梅珺直接摇头:“这个容姐儿真是学不乖,就算她本意并不是觊觎卞大姑娘的未婚夫婿,做出那种惹人疑窦的事,就怪不得别人误会了。她怎么总觉得别人会相信自己的辩解呢?难不成那家人从前很容易哄骗,才让容姐儿有了这样的自信?”
杨沅则有些好奇地问谢慕林:“那位卞大姑娘的未来夫婿,家世出身真有那么显赫么?”
谢慕林道:“他是平昌侯府旁支二房的子弟,论家族出身,自然不凡,不过目前只是个秀才而已。他是有心要往科举路上走,跟卞举人是一个路子,再加上卞家大姑太太的嫡亲婆婆就是平昌侯府老夫人的亲姐妹,才促成了这桩亲事吧?卞家非常重视这门姻亲,就算知道他们对三妹妹有可能是误会,估计也不会容许有任何隐患的。”
谢梅珺笑道:“卞家已故的老太爷生前官至六品,如今当家的卞举人连会试都还未考过,能攀上侯府的姻亲,当然会重视了。只是容姐儿也糊涂,她若是羡慕人家姑娘能嫁到公侯门第去,往卞家使心眼,有什么用?你们父亲如今也是三品的高官,未必做不得侯门座上客。若是不求嫡出或是出息的子弟,容姐儿想要嫁进那等人家,也不是很难。她与其做些让卞家人误会的事,还不如多多讨好你们父亲,兴许哪天你们父亲就会给她说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呢?”
谢慕林苦笑道:“说真的,我还真不太希望她嫁到那种人家去。三妹妹其实并不是个聪明人,但她自己不这么想……要是嫁到了人口简单又门风清正的侯门府第,我会觉得她配不上人家;可要是嫁到了人口众多又爱勾心斗角的公侯人家去,我又怕她会活不过三年。为了她自己着想,也为了她将来的夫家着想,她的亲事最好还是简单一些吧。”
宋氏微笑道:“你平日里虽总嫌弃这个妹妹,但心里还是盼着她好的,这脾气倒跟你爹有些象。你爹嘴里固然总说容姐儿不懂事,但给她挑亲事,还是认真考虑过了的。他在信里提过,现如今在他手底下做右参议的,是某个侯府的旁支子弟,就是姓万。这人旁的倒平常,却有个儿子很是聪明能干,只是因常受嫡母排挤,心性有些走歪的倾向。他爱惜人才,不忍见那孩子继续往歪路上走,倒有心提携一二,只苦于没有出面的理由,因此正在考虑,是否要从你的两个妹妹中,挑一个许配过去。倘若最终许配过去的就是三丫头,那她也算是如愿嫁进了公侯府第了。只是万家与宁国侯府既然是姻亲,日后见起面来,兴许会有些尴尬。”
谢慕林十分吃惊:“真的吗?!爹爹给哥哥们的信里,还有我娘给我的信里,没提过这事儿!”姓万……该不会这么巧,恰好就是平昌侯府的人吧?竟然还让谢映容顺心如意了?!
谢梅珺问宋氏:“母亲,三哥几时在信里提过这事儿?我怎么不记得?”
宋氏微笑:“你三哥给我写信,难道你还每一封都看过?我偶尔也会有悄悄话想跟你三哥说的!”那信里还有谢璞对于杨意全与杨大老爷一家的看法,她当然不会拿给女儿看。
谢梅珺也没有多问,笑道:“听起来三哥欣赏的那个姓万的孩子还是庶出?虽然只是四品参议家的庶子,但与容姐儿倒是匹配的。若真的做了亲,只愿容姐儿从此能收了心,别再肖想别人了,老老实实过日子才好,否则三哥一片好意,想要帮衬那万家的孩子,却反而叫他摊上个不如意的妻子,好事也变坏事了。”
谢慕林在旁咂咂嘴,觉得这事儿暂时还是别跟谢映容说比较好。事情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最后结果是怎样,谁都说不准。谢映容会忽然对平昌侯府万家的人产生兴趣,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倘若是哪个姓万的人飞黄腾达了,她想要攀上对方跟着享福,这人却不是父亲谢璞替她挑中的那一个,她提前知道了又要作妖,那怎么办?
聊了一会儿家常,宋氏有些犯困了,谢慕林便跟着谢梅珺与杨沅,服侍她在内室躺下。谢梅珺自去料理些家务琐事,命人准备收拾行囊等等,杨沅缠着谢慕林问起桂园宴席的细节,还有谢映芬这几天的近况,要谢慕林替她捎封信给小姐妹。
聊着聊着,谢映慧回来了。
谢慕林看着她面上犹带两团红晕,整个人容光焕发的脾气,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结果了:“看起来,大姐对黄举人还算满意?你打算应下这门亲事了吗?”
谢映慧嗔了她一眼,继续面带微笑,在椅子上坐下。
杨沅好奇地问:“慧表姐,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呀?”
“不过是些琐碎的往事。”谢映慧似乎不打算说得太详细,“他说了他一些不如意的过往,讲明嫁给他的人,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难处。我也把自己的境况告诉了他,让他知道若娶我为妻,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他不在乎,还跟我说了许多应对的法子,都很有道理……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父亲和哥哥都这么欣赏他了。他真的是个很聪明又很果决的人,我遇到的麻烦不如他多,却远不如他坚毅,还整天垂头丧气的,真是太没出息了!”
她叹息几声,便期期艾艾地看向谢慕林:“二妹妹,倘若我很快就嫁了人,把你丢在家里面对那一摊子烦心事,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谢慕林懵了:“啥?”大姐你发生什么事了?!
第755章 吃醋
谢映慧十分不好意思地向自家妹妹与表妹解释自己的想法。
她与黄岩讨论过了,对于这门婚事,两人都已达成共识,不打算折腾了,就这么接受了彼此。黄岩会请姨外祖母宋氏出面,替他俩定下婚约——反正谢璞事先有托付宋氏,黄岩离开北平前,也跟自己的母亲甄氏沟通过相关事宜,“父母之命”这一条是没问题的。
定亲之后,谢家兄妹继续北上,前往北平,到了那里,谢家人自会安排谢映慧拜见黄岩寡母甄氏,把定婚的后续环节给续上。这一点,有甄氏出面,就算黄岩人不在北平也没问题。而黄岩自然是要继续留在谢家的小庄上备考明年的春闱了,入冬后搬到珍珠桥的谢家大宅也没问题,做了谢家女婿,自然就有了名份。
倘若黄岩明春未能考中进士,那不用多说,他肯定是要返回北平继续读书,顺便给老东家北平布政使做做刑律顾问的工作。他明年就及冠了,婚事拖不得,正好顺便与谢映慧完婚。就算谢映慧婚后会与夫婿、婆婆留在北平城内定居,也肯定不会跟娘家亲人在一起了。
而若是黄岩明春顺利高中,之后就要直接在京城授官。他向谢映慧坦言,自己的长处在地方政务上,不想留在京中蹉跎,所以不打算考庶吉士,入翰林院,而是打算直接授官外放。上任之前,他会有三个月回乡祭祖的假期,到时候肯定就要顺便完婚,然后把谢映慧带到任上去了。他担心谢映慧会不习惯地方上的生活,更喜欢留在京城这个繁华富庶的家乡,所以特特提前向她说明。谢映慧反而觉得离开京城是好事,不愿意继续面对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故人,虽然舍不得几个好友,却还是更乐意去见见外头的世界。两人达成共识,对将来的安排再无任何矛盾了。
谢映慧既然跟黄岩商量好了未来的计划,想到自己本来在家中,是一向以长女的身份,协助二妹谢慕林一起管着家里众人的杂事的,如今她忽然要离开,心里便有些觉得对不住妹妹。
谢慕林面无表情地听她说了半日,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酸溜溜的:“原来大姐是在担心这个……你若是能嫁得如意郎君,从此一生平安喜乐,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埋怨你先离开?你总是要嫁出去的,要是硬留在家里,我还要为你发愁呢!”再说了,她自个儿都不定什么时候出嫁,兴许谢映慧前脚刚出门子,萧瑞就要来娶她了,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只对一件事有些不是滋味:“我这几日一直不停劝你,你去见黄举人前,担心自己配不上他,我还又劝了你一回呢!怎么他说话就这么有用,你才跟他聊了不到一个时辰,回来后口风都变了?原来我这几日苦苦劝说,还不如他几句话管用呢!大姐,你这样很有问题啊,妹妹我都要醋了!”
谢映慧听得满面涨红,羞得伸手来捂她的嘴:“快住口!我拿你当个正经人,才跟你说心里话的,你怎么拿我开起了玩笑?!”
谢慕林躲开她的手,嗔道:“谁拿你开玩笑了,我是真的心里发酸啊!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你才认得黄岩几日?就这么听他的话了,真真把我这个亲妹子都比下去了!”
谢映慧气得直跺脚:“你还说!”扑上来就要捂她的嘴。谢慕林连忙拉过杨沅挡在自己面前,躲过一劫,然后飞快地转身逃开:“大姐这是恼羞成怒了!被我说中了吧?!”谢映慧追着她在屋里绕起了圈子,杨沅早已笑得伏倒在桌面上。
谢显之糊里糊涂地进了门,正好被谢慕林抓住做挡箭牌,避开了谢映慧的张牙舞爪。他一脸懵逼地拉开两个妹妹:“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好的吵起来了?”
谢慕林笑道:“大姐都跟黄岩商量好婚期和婚后的计划了,我打趣两句,她就急了,要来堵我的嘴呢!”
谢映慧脸上红得快要滴血了,嗔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却拿我开玩笑,难道还不许我生气么?!”
谢显之为妹妹跟别的男人商议好婚事的事实震惊了一下,随即就平静地接受了:“虽然有些仓促,但两家本就是亲戚,父亲与太太又已经看了子恒兄两年,清楚他的性情为人,方才决定将妹妹下嫁的,也不算太快。我们兄妹过几日就要启程北上,子恒兄又需要留京备考,能相聚的日子没几天了,确实需要尽快把事情商议定了,也免得明春子恒兄高中之后,生出什么变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