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48节
银杏道:“我去找人打听一下吧。我也是刚来,真的答不上来呢。”
宛琴神色有些不耐,却也知道这是实情,她非要银杏能立刻回答上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银杏又说:“姨娘放心,叶家舅爷行事一向靠谱。他肯定知道您爹有旧疾,自会多照看些。”
宛琴张张嘴,又泄了气。这话倒没错,若是家里人真的被官府发卖,弟弟叶金荣只要人在京城,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哪怕他看不上后母与其所出的弟妹,也不会任由亲生父亲受苦。
宛琴稍稍冷静了一点,但心下还是焦虑不安。她得弄清楚,曹家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倘若这个靠山真的靠不住了,她就得重新考虑,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了。
第861章 访客
然而,说得容易,宛琴想要打听京城曹家的消息,却有些困难。
北平距离京城那么远,在京城发生的事,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短时间内传到北平城,还能传得人尽皆知的。也就是燕王府或是家本就在京城的人,与京城保持着书信联络,又有人手可以快马来往于两地传递信息,才有机会知道京中的新闻。否则,要等到正常的两地客商来往,把京中消息传到北平来,少说也要等到过年前后了。若是因为冬天运河封冻,两地人员往来减少,而曹家的消息又不是寻常商人或百姓能接触到的,那说不定还得等到明年开春后,北平城里的一般人家,才有机会听说曹家遭遇了什么。
因此,宛琴如今出不得门,别说往燕王府打听消息了,就是邻居的万家,她也一个人都不认识,能上哪儿探听消息去?附近街面上的店铺能知道林家倒了霉,还是万太太那边先传出了消息,又有好事者嚼舌头,方才传开的。眼下林家尚且没几个人公开议论,更何况是后来才倒霉的曹家呢?
宛琴又不敢到谢璞面前去询问,只能拼命催着银杏等丫头婆子,想方设法从府中的下人处,打听外头流传的小道消息了。可惜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打听到她想要知道的事。
直到邻居万太太两日后递了封帖子过来,说要上门来找文氏聊天说话。这种官家女眷之间的来往,在北平几个官邸街区里其实是十分常见的。也就是近来天气寒冷,众人都不大乐意出门,文氏那边才清静了许多罢了。
万太太在帖子上明言,要带一个儿子过来。文氏在午饭时,便向所有孩子宣布了这件事。在嘱咐谢显之、谢谨之他们兄弟四个要把万二公子招待好以外,她还特地告诉几个女孩子,到时候千万不要到正院里来,就算是有什么急事,也只需打发婆子来告诉马路遥家的就好。
别的女孩子都没有意见,只有谢映容有些蠢蠢欲动。她老早就有心要跟万家人相识,并探明万家公子中是否有上辈子她所知道的那一位,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万太太带着儿子上门来做客,她怎能错过呢?她知道万太太生了嫡长子,却不清楚这万二公子是嫡出庶出。倘若就是她想找的那一个,她当然要抓住这个珍贵的机会,与对方结识才行!倘若万二公子是嫡出,并非她的目标,那也无妨。只要她能讨得万太太欢心,认为她是适合那“无用庶子”的儿媳人选,那这门亲事就用不着她千方百计去促成了!
于是谢映容柔柔地对文氏说:“太太一个人接待那位万太太,当真不要紧么?早前听得太太讲,那位万太太性情不大好,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恶言相向的!太太这般温柔和气,如何应付得了那样的人?女儿们若在身边,也能帮衬着太太些。”
一番话说得谢慕林与谢映慧、谢映芬都扭头看她,谢徽之更是差点儿直接发出嘲讽的笑声了。没有人相信她真是出于孝心,才开口说这番话的。大家一听她开口,便下意识地觉得:“这丫头难不成是看上了万家的儿子?”
谢慕林还顺便联想到,卞大姑娘的未婚夫正是万家子弟,谢映容就闹出过觊觎闺密未婚夫的“误会”,被卞家婆媳当成贼来防了。难不成谢映容真的对万家子弟有企图,只是不拘哪一个而已?万家上辈子发达了吗?谢映容明知道万太太是什么性子,也依然不怕死地要往上凑?
谢慕林沉思之际,文氏已经微笑着拒绝了谢映容的自告奋勇:“只要我说话没有犯了万太太的忌讳,她还算是个和气爽利的妇人,并不难相处。今日她要带着亲子过来做客,万二公子今年十六岁了,尚未婚配,万太太正要为他相看呢。万二公子上门,总要先到正院里来说话见礼,再与你们的兄弟到书房那边说话去,又或是到园子里玩耍,但总归是要在正院里待一阵子的。你们姐妹们若在,叫万太太误会了,就不好了。我知道她眼界很高,已经有了想要求亲的姑娘,何苦让你们掺和到这些没来由的事情里去?”
虽然文氏知道谢璞挺看重万家庶出的三子,两家是有可能议亲的,但这种误会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长女谢映慧与次女谢映真都已有了人家,只差正式下定了;幼女谢映芬则叫二房的嗣母宋氏看中,很有可能会配给外孙杨淳;四个女孩里只有谢映容是未议亲的,可她是庶女,万太太断不可能为嫡亲的儿子求娶庶女,一旦产生了误会,将来真打算联姻时,岂不是尴尬之极?所以,文氏非常确定,女孩子们都不应该在今日出现在万太太面前。
谢映容被这般果断地拒绝,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的。可文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她还能怎么办?她若真想嫁得好人家,如今是不能再得罪父亲谢璞了,否则,就算她能给自己找到好姻缘,谢璞一声否决,也足以断送她的前程。她需得用尽可能隐秘的手段为自己争取万家庶子的好感,然后由父亲谢璞做主定下婚事,表现得好象她十分清白无辜,只是被动接受的才行。
于是,虽然心中万分不甘,谢映容还是随着姐妹们离开了正院。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便吩咐顺心如意两个,悄悄儿留意正院的动静,看清楚那万二少爷都去了什么地方,是否有空子可供她去钻?至不济,她也可以探听一下万太太的喜好,好讨对方欢心呀!
顺心如意无奈之下,接受了差使。只是离开院子后,顺心声称:“你借口讨教针线,去找表姑娘的丫头说说话,回头跟姑娘说,是隔着院墙观察正院的动静好了。其他事情就交给我。”
如意有些担心:“能行么?若是回头什么都打听不到,交不了差……”
“那样姑娘顶多就是骂我们一顿罢了。”顺心不以为然地道,“她还能打杀了我们不成?闹大了,她要如何向太太解释,向二姑娘解释?”她拍了拍如意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会去找金姨娘说话,顺道隔着窗子盯一盯今日的客人,不会什么都打听不到的。”
如意这才罢了。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拿着一件做了一半的针线,熟门熟路地去了长辈院。
顺心则提了一只篮子,里头装了几样点心,低调地穿过正院回廊,往大金姨娘所住的耳房走去。
半路上,她偷看门口方向有了动静,不意撞上了一个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宛琴姨娘屋里的银杏。两个丫头对望一眼,看了看对方有些鬼祟的形容,忽然间都明白了什么。
第862章 庇护
万太太依时带着次子万二少爷,前来邻居谢家拜访了。
她显然是常来谢家的,连赵丰年之妻都很熟,还能说笑两句。进了正屋后,她就让儿子给文氏行礼问好,又跟谢显之兄弟几个见了礼。她对谢徽之与谢涵之两个庶出的虽然态度淡淡,但对谢显之与谢谨之却还算客气,还准备了得体的见面礼,夸了几句,然后就开始不着痕迹地借口介绍儿子的近况,炫耀了一番儿子的好才学与勤奋好学,提都没再提过谢家的儿子们了。
她那儿子万二少爷,虽然表现得似乎是个翩翩公子,但显然也不是什么情商高的人物。他面对母亲的夸奖,口称过奖,仿佛很谦虚的样子,但眼角眉梢露出来的自命不凡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哪怕是出于客套,他都没夸过谢家兄弟一句话,似乎不认为对方在自己面前,值得一句夸奖。他母亲万太太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倒是比他强一些。
文氏估计也是习惯了他们母子的作派,并没有露出异色,笑着夸了万二少爷两句后,便让男孩子们把他带到北书房去说话了。之后无论他们是继续留在北书房里尬聊,还是把人请到花园里散步,都是男孩子们的事,她是不会干涉的。
谢显之兄弟几个都只是客客气气地跟客人说话,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来。但谢徽之心里就对万家母子的轻视怠慢有些不大爽了,又觉得那万二少爷似乎是个棒槌,很不想跟对方待在一起,出了正屋就打算转身走人。可他一想到两位温厚正派的哥哥还在,也不知是不是这万二棒槌的对手,倘若自己不在场,对方出言不逊,导致两边吵起来怎么办?除了他,其他三个兄弟都是斯文人,谁还能拉得下面子驳斥恶客?他只得捏着鼻子跟了上去,却借口四弟大病初愈,还需要休养,把谢涵之给打发走了。
文氏在屋里招待万太太,习惯性地拿近日的天气变化做了开场白,又说了自家亲眷北上后,家里事多忙乱,再加上天气寒冷,所以已经多日不曾出门了,以此解释自己近日没有去万家看过万太太的原因。
万太太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她近日也没什么闲心招待朋友了,只是顺着文氏的口风,说了一句:“你们家如今来了那么多人,还有两位婆婆与一位小姑子在,事情定然不少,你也不容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然后便开始进入正题,“你们家是不是也光顾过绮罗坊的生意?我记得你从前曾经拿他家的料子做过礼物人情,我还收到过一份呢。正因为觉得他家料子好,后来我才时不时把他家掌柜叫到家里来的!”
文氏顿了一顿,微笑道:“绮罗坊……我自然是有光顾过的。不过日常家里人穿用的料子,我通常都是叫底下商铺的掌柜送来,自家就有商队,又不缺作坊,只要能用,何必再花钱往外头采买去?”
“所以你才不清楚,那绮罗坊的掌柜娘子有多可恶!”万太太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谈论的主题,删删减减、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她对罗掌柜夫妻生出恶感的缘由——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绝对是没错的,也没有吃什么过分的飞醋,而是罗娘子不知羞耻地勾引有妇之夫,而那有妇之夫也是清明正派、不受外界引诱的君子,所以越发显得罗娘子的可恶与罗掌柜的心怀不轨,然后把这件事牵扯到林家去了。
她有些气愤地说:“林家虽然是不成了,怕是连他家的娘娘与皇子殿下,也讨不了好,可这罗家夫妇倒是知机,晓得自家靠山倒了,便迅速找上了另一个靠山!那位徐夫人也是糊涂,这绮罗坊除了几个臭银子,还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她却非要庇护这对不知廉耻又心术不正的夫妻,还特地打发人来给我传话,叫我不要为难他们——我几时为难过他们?!我堂堂四品诰命,还会跟两个小人物一般见识么?!他们逃走是因为知道了林家坏事的消息,才不是因为我打发了人去骂街呢!”
文氏双眼圆睁,愣了一会儿方才醒过神来:“徐夫人?她掺和进这种事里做什么?绮罗坊不过是家绸缎铺子,就算生意做得好些,也才开业没几年,能拿出多少银子来?徐夫人若是有意,这北平城里从前愿意依附她的商户,又何止一两家?哪一家不比绮罗坊强呢?她何必为了这两个小人物,来跟万姐姐过不去?”
“可不是么?!”万太太气愤地道,“我都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样的小事,她还特特地打发人来跟我说!本来,只要那姓罗的贱人过来给我磕个头,赔个礼,我也不会跟她计较什么,往后不再叫她上门就是了。徐夫人特地发了话,我这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不答应,怕她以为我眼里没人,在北平城里到处说我的坏话,引得燕王府的夫人们也误会我的人品;若是答应了,倒象是我真的对那姓罗的贱人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我冤不冤?!这分明是他们夫妻生怕外人知道绮罗坊是林家的产业,才故意拿我做挡箭牒,去哄那徐夫人呢!”
文氏问她:“虽然姐姐心里委屈,但这种事……不答应,就没法对徐夫人交代了,也容易让外人误会姐姐的人品。如今只能先答应着,过后再寻机会向徐夫人解释。”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勉强接了徐夫人的话。”万太太脸上万分不爽,“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所以我当场就跟那传话的人说明了原委!那婆子说会照实回禀徐夫人,但过后却再也没人来跟我赔不是,反倒是有人看见徐夫人带着罗氏那贱人出入别人家的宴席,简直就是明着要包庇她了!”
万太太心里委屈,定要找个人表白表白,才能出了这口气。可近日又没什么人请她去饮宴聚会,她只能先找邻居文氏将就一下了。
文氏更加惊讶了:“这是为什么?那罗娘子何德何能,可受徐夫人看重?”
“谁知道呢?!”万太太冷哼,“做了多年寡妇的人还到处抛头露脸,兴许是她俩相互投了脾气,也未可知。周老大人听说近日情况越发不好了。老太妃已经没了两年,等到周老大人也撑不下去那一日,我倒想知道,她在这北平城里,还有什么靠山,能撑着她这个没名头的人继续踩在我们这些正经品官的女眷头上耀武扬威?!”
第863章 待客
在私下的场合里,万太太真有些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一边嘲讽徐夫人跟罗娘子一般,不是什么正经端庄的妇人,一边又内涵人家大靠山不再,另一个靠山也快要不行了,将来无人可依。
若换了是文氏这种性情厚道的人,哪怕心里有类似的念头,也绝不会说出口,更别说是告诉外人了。
各家官邸里都有外头雇来的仆妇,天知道这些仆妇会不会把听到的雇主家只字片语传出去?
不过万太太娘家厉害,夫家又是老牌勋贵,自身底气十足。而徐夫人却只是一位早已失势的宗室女眷,甚至连曾经的封号、品阶都已作废了。早年还有老太妃庇护,如今只剩下个虚架子,还跟燕王夫妇感情不睦。她女婿家族本来是北平望族,却受了前两年的军中被服案连累,合族官职最高的长辈丢了官,眼下仅是闲赋在家罢了,为此不大买她的账了,连带的她女儿在夫家处境也没从前好过。这样一位夫人,旁人客气就尊称一声“夫人”,事实上又有几个人真正畏惧她?多半是看在已故老太妃、前燕王世子以及和徐家、她女婿家交好的那些官员、宗室、将领面上而已。倘若万太太真的不愿意给面子,旁人也拿万太太没办法。
文氏只能端着个假笑的表情,有些生硬地试图转换话题:“周家人似乎不大乐意跟外人提起周老大人的病情。我原想着,家里孩子到了北平城,要到各家去见礼请安,头一个定是要到周家去的,因此早早递了帖子过去。可周家迟迟不曾有回复,我们也不好贸然上门,这才拖到今日,孩子们依旧窝在家里,不便出门。我曾担心过老大人的病情,打发人去探问了,偏周家两位太太又坚称老大人病情平稳,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周老夫人事多忙乱,有些个不适,因此不方便见外客罢了。我只能送上些药材、补品,慰问老夫人,想要去看望,又被回绝了,实在无奈得很。”
万太太的注意力立刻被转到了周家的八卦上来:“周家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老大人其实早在几天前,就不进粒米了,只能拿些米汤、米糊之类的搪塞。周老夫人确实身体有些不大好,正是为了老大人的病情急的!他们家里生怕消息传开去了,拼命在人前掩饰,私底下却在让人变卖北平城里的各处私产,八成是打算要带着银子回乡守孝吧?就连那些不好拿到台面上来的银子,也是该收就收,该舍就舍,不然老大人一蹬腿,谁还卖他儿子的账?”
文氏忙问:“万姐姐是从何处听说的?”
“我自有我的法子。”万太太有些得意地轻哼一声,本不想多提,但到底按捺不住想要炫耀的心情,“给周老大人诊脉的那位老大夫,从前在太医院供职过,当时就时常到我们万家来,给家里老侯爷、老夫人诊平安脉,因此与我们夫妻还算相熟。他孙子如今刚进了太医院没几年,平日里还是我们万家关照着的。因此,有些不大要紧的消息,他私底下并不会瞒着我们。”她还特地告诉文氏,“府上的老太太要是有什么身体不适,尽可以请这位老大夫来把脉,他最擅长治老人家了。我把我的名帖给你,你拿这个去,他见了一准儿上门来,绝不会有所推托的!”
文氏自然知道那位老大夫,她先前生病时,谢璞还把人请来过,开了一张方子,吃了两副药,果然就没有大碍了。虽然谢家邀请对方,对方也一样会出诊,可万太太一番好意,文氏自然不会推拒,接过了名帖,还郑重谢了几句。
万太太更高兴了,谈兴也更浓,便开始议论周家几个不肖子孙是如何不中用,如何撑不起门楣。而周家唯一一个出息的周三少爷,前不久才考得了举人功名,但性情又如何温软可欺,身体又如何病弱,才学又如何平庸,不但比不上她自个儿的两个儿子,只怕连谢家的两个大儿子都比他强些——万太太倒还算有眼色,知道在人家家里作客,客套话还是要说几句的,不能光是炫耀自家儿子就算了——总之,周老大人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就盼着他将来能撑起全家,可万太太并不认为,这个青年真有足够的本事金榜题名、高官厚禄了。
文氏不过虚应了几句,大部分时候都是任由万太太自由发言,然后从中寻找对自家有用的信息。万太太越说越爽,越说越高兴,若不是她儿子万二少爷与谢家几个儿子转了回来,前者还催着她离开,声称“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她还不想走呢!
不过临走前,万太太也跟文氏约定了,改日再叙。文氏客客气气地带着几个儿子把人送出了正院,方才回转。
她在正堂上首次席上坐下,便抬头看了几个男孩子一眼,然后问谢谨之:“你们方才可是跟万二公子闹得不大愉快?”
谢谨之微笑着回答说:“说不上有什么不愉快,不过是话不投机罢了。他想要我们称赞他的才学,可我们在书院里一向见惯才子,在京城里也见识过天下英才,更识得黄子恒这样的出色举子,并不觉得万二公子有多么出众。当面说几句客套话也就罢了,真的拍他的马屁,说些口不对心的话,我们……实在拉不下脸来。他也大约因此便觉得我们与他不是一路人,不耐烦继续在书房里坐下去了。”
谢徽之也在旁补充道:“我本来还建议大家到园子里走走的,登高望远也好,讨论一下什刹海的景色,好歹不至于尴尬呆坐。可人家万二公子是嫡出的贵人,不把我这个庶子放在眼里,压根儿就不耐烦搭理我的话,我也只好闭嘴了。”才怪,其实他也说了些讽刺的话,就是不知道那万二听不听得出来。
谢显之端正地对文氏说:“太太,这位万二公子与我们兄弟实在不投脾气,勉强相交也没什么意思。他自命不凡,我们还是他父亲的上官之子呢,凭什么要因他出身侯府,便要相让三分?所以他说要走,我们都没有劝止。若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太太见谅。”
文氏微笑道:“你们哪儿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只是要把详情问清楚了,免得万太太回头听了万二公子的说法,误会了你们兄弟,回头找我辩驳罢了。我既然知道你们不曾做错什么,替你们辩解时,就有了底气。你们只管安心回去读书,不必担心万二公子那边,一切都有我呢。”
谢显之与谢徽之面上齐齐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谢谨之微笑着向母亲行了一礼:“是,一切就拜托您了。”
第864章 猛药
等到谢显之、谢谨之、谢徽之三兄弟与谢慕林一起到谢映慧的屋里,讨论今日前来作客的这对母子时,谢徽之说话的语气就没那么客气委婉了。
他非常鄙夷地把万二少爷形容成一个傻子:“那家伙就是个棒槌!分明在京城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到了北平后,就好象觉得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侯门公子了。除了燕王府那一家子,满北平城里谁也不配与他相提并论!他跟大哥二哥闲谈时透露过,到了北平城后只参加过一次那些官员子弟的聚会,压根儿就没结交过什么正经朋友,原本还跟周家的几个少爷有来往,如今布政使大人病重,周家子弟也没闲心来应酬他了,他就越发少见外人。若非如此,他这种讨人厌的性情早就被传开了吧?他老子还在父亲手底下干活呢,他倒有脸面在哥哥们面前摆什么贵人架子,好大的脸呢!”
谢显之默认了弟弟的说法,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在京城时,其实见过他好几回,那时候他……他并不是这样的性情作派。兴许是这几年没再见面,他有了变化,也未可知。但他的兄长万大公子,我记得是个温文君子,应当与兄弟不是同类人。”
谢徽之不以为然地道:“大哥的想法太天真了。从前你与他们相处时,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曹家外孙,平昌侯府一个寻常子弟怎敢在你面前失礼?自然是要多斯文便多斯文。至于私底下真正的性情如何,就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了。倘若那万大公子真是什么君子,早该劝说万太太,别对庶子太过苛刻,至少别把火气撒到外人头上,因为外人帮万三说几句好话,便当场翻脸,口不择言。万太太对自己生的两个儿子如此疼爱,若是万大公子真心劝说,她多少也会有些收敛。可既然她毫无顾忌,那所谓温文君子的万大公子,便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大哥日后再见到他,可千万别被他几句好话就糊弄过去。这种人最可恶了,比那些真小人还要难缠!”
谢显之顿时沉默了。他知道自家三弟的话……是有道理的。而早已失去母族欢心的他,在万家心目中是否还有过去的体面,他自己也拿不准。至少,今日万太太与万二公子待他都不算特别客气,也就是依礼数行事罢了。小时候他还在京里时,偶然见到的万太太与万大公子,待他可不是这般。
谢谨之见长兄如此,便道:“反正只是父亲属下的官员罢了,只因两家是邻居,万太太偶尔也会到我们府里来做客,我们才会有接触万家儿子们的机会。实际上,既然性情不合,日后我们少与他们见面就是。大哥与我都要准备乡试,每日光是用功读书,就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闲心去应酬几个不相干的外人?我们实在不必在这万家兄弟身上操太多的心。”
他又看向两位妹妹:“妹妹们倒是需要提防些,与那位万太太相见时,尽可能少与她纠缠便是。若是她言语间有什么不中听的,你们也不必太过计较。那是个厉害起来,连正经婆婆都能不给面子的妇人。若非如此,万大人只怕还不会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北平来任职呢。他们这一家子闹出来的笑话,你们在京中也早有耳闻了。”
谢映慧点头:“确实,那种没脸没皮的泼妇,我才不要搭理她呢。只要太太别在万家人上门时喊我过去,我都懒得露面!”
谢慕林笑道:“万太太和她的儿子们倒罢了,我倒是听说万家还有几位姑娘,有两位是嫡出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万太太带过来作客。到时候要是大姐不出面,难道要我一个人去应付?”
谢映慧撇嘴道:“你一个人难道还应付不了?若是我出面了,指不定要怎么受她们编排呢。万太太是这样一个爱嚼舌根,还不留口德的人物,她教出来的女儿,难道还懂得说话的分寸?我才不去自寻晦气。你还不如把三丫头叫上,横竖三丫头对万家的儿子也有兴趣,兴许她乐意去挨万家人的白眼,也未可知。”
谢慕林知道她是在说笑,便也笑笑,就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了。
兄妹四人正在闲谈,小妹谢映芬忽然找上门来,单叫了谢慕林到外间说话:“银杏私下告诉我,姨娘打发她去正屋打探万太太带了什么消息来,她在院里碰见了三姐姐屋里的顺心,也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后来顺心去了金姨娘的屋子,客人走后,又与金姨娘一道出门,好象是往三姐姐的院子去了,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诧异文氏都明言拒绝女孩儿们到正院去跟万家母子接触了,谢映容还不死心,难不成真的看上了万家哪个儿子?
她点了点头,对谢映芬道:“我知道了,会吩咐人留意三妹妹的情况的。四妹妹你只管放心。”
谢映芬欲言又止:“姨娘好象十分关心……绮罗坊那对夫妻转投了徐夫人的消息。她十分看不上那位徐夫人,觉得人家比曹家差得远了。可是……若是绮罗坊那对夫妻被逼得连这样的新主人都愿意投靠,那是否意味着,曹家的境况真的十分不妙呢?”
谢慕林问她:“那琴姨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能下决心要离开那条快要沉的船了吗?”
谢映芬抿了抿唇:“姨娘只怕不相信那船会沉,如今还觉得,若不是绮罗坊的罗氏夫妻犯蠢,主动背弃了主家,便是他们转投徐夫人,乃是故意的,是奉命行事……”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谢慕林,“想要姨娘下定决心,只怕还得下一剂猛药。”
谢慕林听得笑了:“四妹妹有什么想法?琴姨娘如今一意孤行,早已钻了牛角尖。你是她亲生的女儿,想必知道……什么样的药才对她的病情最有效用?”
谢映芬叹了口气:“自然是要让姨娘知道,传闻都是真的,曹家确实失势才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对谢慕林继续道,“二姐姐,咱们家的人,虽然入冬后的衣裳,太太都已准备妥当了,但过年时总还需要几件鲜亮些的新衣撑撑场面的。不知太太是否有打算……让相熟的绸缎铺子送些上好的新料子到家里来挑选呢?两位姨娘也辛苦了几年,太太是否愿意……顺道也赏她们一身新衣?”
谢慕林顿时明白了,笑道:“我一会儿就去跟我娘说,她会答应的!”
第865章 钓鱼
文氏不但答应了,还打发人给邻居万太太传了口信,说自己因为好奇她所说过的话,打算找个理由把罗掌柜娘子叫到家里来询问,问她有没有兴趣过来作客?
万太太很有兴趣过来作客,可她只是想知道罗掌柜夫妻到底是凭什么得到了徐夫人的庇护,却不想跟罗娘子碰面。若是真碰了面,徐夫人有警告在先,她要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回头罗娘子向徐夫人告状,后者岂不是又要在外头传她的闲话了?可若是要她在面对那不知廉耻的贱人时,忍气吞声,她又受不了这个委屈。如此,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只拜托好友文氏帮着探听就是。
文氏也只是提前报备一声罢了,免得事后万太太抱怨。两家离得这样近,罗娘子若上门来,断不可能瞒过邻居。因此她特地跟万太太打一声招呼,省得后者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