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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柳暗花明

      不用参与,宁家也参与了。
    州衙向县衙发号施令、要求放人,有心人士煽动人潮在县衙外闹事、散布谣言,刺史长史竭尽所能打压李元卿。相持不下之际,误以为宁觉是被李元卿架空的豪绅自投罗网,有一个算一个,全进了监牢。这下全都安分了。
    没亲眼看到这处好戏的老郭没来得及可惜,转身又跟着李元卿出了门。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足颜面,不开窍的就肉体开窍。老郭跟着李元卿走遍了余县除秀才举人官宦的小康和富裕之家。
    “大人,真的不用拜见刺史大人吗?”
    州衙的位置极好,排场极大,来回总避不开。
    “老郭啊。”李元卿把习惯性走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他拉到与自己并肩的地方,说,“余县民心已定,现在到底是刺史指挥余县,还是余县指挥州衙,你想一想。”
    新法的成果需要时间,雪灾的损失近在咫尺,修建水利工程骂声一片。春日好,宁觉在院子里都种了许多桑树,举着锄头和乡亲一块修坝去了。
    宁高翰一天能收到十封诉苦信,近日最疼爱的小美人老哭唧唧地说自己父老在余县受委屈。虽说总不过是想要宁高翰把她偏门亲戚接到国都来住的小心思。他也不免有些担忧。
    “娘娘,不然把宁觉叫回来吧。余县这么搞,其他各州心乱了。”
    “宁家打条狗,打了就是打了,用得着解释?谁准畜生动心思的。”宁皇后斜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抬眸,“不听话的狗,打;偷懒的狗,打。”
    “连李元卿都绝望到要借宁家的势,让宁觉出手镇场了。这变法,是彻底完蛋了。”宁皇后仰着,看着天花板上的游龙戏凤图,“不够高洁,不够高明,李元卿,也就长了张好脸。”
    “对了娘娘,有个好消息。”宁高翰笑嘻嘻地说,“最近,陈诚老往李府走。”
    前几日,宁府的人、的药没派上用处,反倒蚀把米,叫贺含真不敢出门。
    找李怀远可以去御史台,找李新化得去门下省,找李会卿得去西城。老往李府走,只能是去看一个人。
    贺含真。
    宁皇后轻笑一声。
    宁觉的树种得太密了,一个比一个蔫。李元卿移了些散在县衙四处,犹豫良久,还是将多的全都插到了自己院子里。宁觉娇生惯养的,原也以为做个两三日就顶天了,没想到真能坚持,还学了些俏皮话逗李元卿开心。
    起先,他还会拿着磨出血泡的掌心,和李元卿撒着娇说要喝藕汤。
    “现在春天,秋冬才有藕。”
    “那元卿还会什么吗?”宁觉看着李元卿的眼睛亮亮的。
    “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娘只来得及教会了我爹莲藕排骨汤怎么煮。
    见李元卿的脸色沉了下去,宁觉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刚慌张想找补,却见李元卿笑着、隔着衣袖牵起他的手腕。
    “走,上药去。”
    又开始下雨了,都说这只是小雨,天晴了再继续修也不会碍事,李元卿却坚持一鼓作气。完工宴那天,李元卿一桌一桌地敬酒、致谢,喝得满脸飞霞。慢慢散了场,老郭带着人收拾残局。
    “走啦。”宁觉拍拍仍趴在桌面失神的李元卿。
    “我还没敬你呢,是不是。”李元卿拉着宁觉的衣袖,面若桃花,仰着头看他。
    宁觉发现李元卿说话的速度比以往要慢,眼睛水漉漉的,格外动人。一如往常,宁觉的心跳在李元卿的注视下砰砰作响。
    “宁觉。”李元卿扯着宁觉坐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上,看着他,“谢谢你。”
    “你、你是,你…”
    李元卿说着陷入了沉思,睫毛眨得很慢,蹙着眉,似乎有些不解。好像有些委屈。
    谢谢你愿意从一等一的富贵地陪我到这穷乡僻壤。可本来就不是我让你来的。谢谢你愿意把县令大权交给我。可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真的需要感谢一个把自己腿打断,再给自己一根拐杖的人吗。
    “你。”李元卿深深地看着他,叹口气,“谢谢你。”
    宁觉没有说话,只是试探着,摸了摸对方的头。眸子含着温润的笑意。
    水利完工的第三天,蚕结茧的关键时刻,宁觉的蚕生病了。狂躁不安,却不吃东西,到处乱爬,接着就是,一茬一茬地死。
    “哎呀宁大人。您这蚕得湿症了。”老郭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这天太潮了,就容易这样,赶紧清走吧,不然就要臭了。这些架子筐子布条什么的都得好好洗一洗,在太阳底下晒三天、晒透了才好继续用。在开水里煮一刻钟也行。”
    宁觉又要哭。他从背后抱着李元卿,头埋在其后颈。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气息,与对方在蚕室亦步亦趋。
    “宁觉,宁觉,这一筐好像都没事。”李元卿晃晃宁觉搂住自己脖颈的手。
    真的。
    宁觉用袖口揉了揉眼睛,笑了,眸中还有水光。
    宁觉仅剩的蚕结茧的那夜,山洪暴发了。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房子都在抖动,老郭的心也在颤。好大的雨,打在人身上生疼,伞撑不了一会就会打烂。李元卿带着斗笠,披着雨衣,站在山路上,看着怒吼着翻滚的江水和堤坝。
    宁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李元卿没有看着自己,只是深深地蹙眉看着山间,在电闪雷鸣的间隙,看着被淹没的田地和矮丘。好无助。
    他反手紧紧握住李元卿的手。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李元卿和宁觉组织人加固堤坝、救助灾民,有时吃着饭就睡着了,更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吃饭,边走边随便对付两口干粮。这是余州近二十年来下得最大的雨,这是余州五十年来死亡人数最少的洪灾。
    雨过天晴的那日,李元卿和宁觉都嘲笑着灰头土脸的对方。
    从州衙出来。
    “虹州损失好严重。百姓真可怜。”宁觉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咬着唇谨慎地看着李元卿,“怎么办,我好坏,我又觉得都是他们不听你的,活该,解气。我现在特别幸灾乐祸。活像小人得志。我是不是特无可救药。”
    怎么能期待从未当过受害者的人真正体会到那种十年怕井绳的伤痛呢。宁觉从未成为真的会因官员的失误而丧命的人,虹州百姓的悲喜,对他来说是虚妄的。
    李元卿,没有回话。
    “你的蚕都破茧成蛾了,抽不得丝了。”
    “老郭和我说,要织成一匹布,起码要一千个蚕茧,我那几十个蚕茧的本来也不够用。”
    “现在我有蚕种,衙门还有桑树,未来好着呢。”
    宁觉笑得很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