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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节

      她将狸花猫抱了起来,道:“瞧瞧它,它不舒服了,我给它梳毛,它能觉出来舒服。为什么觉得舒服?因为它先不舒服了!它感觉得到!”
    话有点绕,三人想了一下,才将猫与皇帝联系了起来。三人对望一眼,心道:对哦,是陛下调他来了!
    将诸般心事收起,老老实实办祝缨交待的事。典客署面上还是老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开源之事也不是很急,他们又将与胡商相关的产业重新梳理报给祝缨。祝缨又从中做了调整,整个典客署作为一体,删繁就简、条理清晰。典客署该拿的增加了,胡商付出的反而减少了。
    祝缨以“巡视四夷馆以备使节”的名义,将典客署诸人集中到四夷馆。
    馆门一闭,开始发补贴。这个小金库只发给祝缨及典客署诸官吏,祝缨在上面坐着,典客令三人相陪,丁贵、小柳二人帮同发放。
    唱一个名,发一份,祝缨看着下面吏目们与丁贵、小柳二人的神态动作,似无疏离他二人的意思。凡这样的地方,对这种“上司的心腹”是又恨又怕的,很容易被疏远。祝缨特意让这二人参与了发放好处的活计,便是为了削减这份隔阂。
    待发完了,众人一齐道谢,祝缨道:“先小人后君子,话说明白了,以后才能好好相处。我就说几句,第一,只要我在,接下来的好处只有更多。”
    下面一阵喝彩。
    “第二,拿了好处也别炫耀,闷声发财。揭出去了,对谁都没好处。”
    下面一阵哄笑:“是。”大家看着这位抱着狸花猫的年轻上司,都觉得祝缨真是好极了!这么懂事、为大家着想、又温和不生事还会养猫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第三,要听话。”
    “是。咱们当然听大人的。”
    祝缨道:“咱们都安安静静的,别生出事来。番使来了之后,更不能出事。外松内紧,自己要心里有数。不许吃里扒外,出了这个门,都是外人,不许任何人将手伸到番使身上!也不要让番使、胡商把舌头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将手伸到不该伸的去处。自己的口风也要紧,典客署的事,不许有一个字外泄。”
    祝缨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拿了好处,众官吏也都答应了。天朝上国,自有一番底气在,无论是芝麻绿豆的官儿,又或是升斗小民,于勾连外国兴趣实在不大。
    祝缨最后说:“不生事,一辈子拿着现在的俸禄,细水长流。生事,或有人重金贿赂,抵得你一生所得,有命接也要有命使、能给子孙传得下去。话,我只说一次。犯了我的规矩,上天入地,我也要拿他归案。你们自己应付不了的事,来报给我,我来扛。”
    众人心中一凛,都说:“是。”
    祝缨又笑了道:“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开门,干活吧。”
    典客署也更加安静了。
    …………——
    冬至祭天,祝缨等人又跟着皇帝往郊外去了一趟。
    待从郊外回来,鸿胪寺便到了考评各人一年表现的时候了。典客令拟好了单子先拿给祝缨,祝缨看了一看,见上面的等第都在中等或往上,提笔将等第都抹了,每人原本的考评都再往上提了一提。实在不宜给更高评等的,都将结语再添写几句好话。
    典客令道:“这……大、大人,恐怕不妥吧……”
    照流程,得是二署报给二丞,二丞核准之后再拿给少卿,然后给正卿签字,再交吏部存档。典客令拿这个给祝缨看,也是有私心,将自己置于祝缨之下。阮丞如有异议,就要跟祝缨对上了。
    但是直接拿给阮丞,典客令就理亏了。
    祝缨道:“你再誊一份原稿给他,这一份我留下了。”
    典客令忙指着上面祝缨涂改过的部分,问:“那……”
    祝缨道:“他还能自己定了不成?”
    典客令不由道:“下官等得遇大人,福气不小。”
    “我遇到诸位,福气也不小。拿去给他吧。”
    阮丞只略改动了一两个人,又将这个拿给祝缨去看。祝缨将司仪署的名单退回:“这些人我见得少,不便议论,拿给沈大人看。”
    又将典客署的考评重新改过。阮丞面前便这样的单子,同是鸿胪寺,两署一高一低,两相对比,反显出司仪署的等第低了。知道的说是祝缨护着自己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阮丞在给司仪署小鞋穿。
    阮丞踌躇了。
    第296章 本能
    阮丞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释然了——我操这个心干什么?将实话一说,随你们打架去!
    他将手上的文书考评拢一拢,没做任何的掩饰就去找沈瑛了。
    沈瑛平日也不忙,鸿胪寺是个好地方,上司无为而治,要办的事大多是面子活。之前还要防范一下祝缨,这些日子看祝缨也安静了下来,虽与记忆中那个有些沉默阴郁的少年有所不同,依旧是很安静,也不生事。
    沈瑛的心也就飞到了如何使自家更上一层楼上。这很难。当年一步慢、步步慢,没有马上下手认下祝缨。后又因自家的一些事情与姐夫产生了些分歧,没有得到姐夫的助力,以蹉跎至今。
    眼下倒有一个极好的机会——立储。每逢新旧交替,一批人就能借机起家又有一批人因之倒霉。昔年沈家就在这件事情上吃了个大亏,如今“一饮一啄”。
    明天去庙里算一卦吧。沈瑛想。
    阮丞在门外没有马上进去,书吏进门小声通报了一声,沈瑛才回过神来:“进来吧。”
    阮丞进门之后先是客气几句,便说:“今年本处的考核已出。”说着将那一份草稿递给了沈瑛。
    沈瑛接过之后没有马上打开,先问:“给驸马和祝少卿看过了吗?”
    阮丞一本正经地回道:“先给祝少卿看的,等您看过了,再送给驸马。”
    给上司看公文的顺序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按上司的品级或排序从高到低,另一种是从低到高。如果把骆晟放到最后,就是说沈瑛的排序在祝缨之前。这一点让沈瑛得到了一丝安慰。
    但是打开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沈瑛慢慢地翻看着公文,上面有祝缨更改过的痕迹。从阮丞之前的底搞来看,两署官吏还算均衡。祝缨一改,明眼一看就是抬整个典客署。
    沈瑛问阮丞:“典客署办了什么大事又或是立了什么大功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阮丞也不知道,他说:“都在上面写了。”
    沈瑛道:“随手一改,你就认了?你的职责是什么?”
    阮丞道:“下官已草拟了底稿给上官看,上官要改,下官就接了。这就是下官的职责。”
    沈瑛安静地看着阮丞,阮丞丝毫不惧。沈瑛深吸一口气,提笔也在上面涂涂写写,他心中带气,仍是保持了冷静。如果祝缨只给典客署一两个人改考评他也忍了。祝缨大笔一挥,给典客署集体抬高考评,未免过份!
    沈瑛将司仪署诸人的考评等第也都提了,提完,将底稿往前一推:“送交驸马审阅吧。”
    阮丞丝毫不慌,从容不迫地接了沈瑛也改过的底稿,甚至没有誊抄就拿去给骆晟了。
    骆晟因阮丞的出身对他一向和气,阮氏既是高祖皇后娘家,此后数代免不得与皇室、勋贵联姻,阮丞跟骆晟算关系稍稍复杂一些的姻亲。
    阮丞将公文交给骆晟,不等骆晟发问,便一五一十地将如何给祝缨看、祝缨如何改,如何给沈瑛看、沈瑛又如何说都讲了,然后说:“等您定夺。”
    骆晟是个不爱生事的人,听阮丞说话时觉得这事有趣可笑:“沈少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
    话到一半,他就看到了这份改得乱七八糟的底稿。阮丞道:“委实不知该如何对您讲,您一看,就全明白了。”
    骆晟皱眉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先前不是好好的么?”祝、沈二人关系不见亲密,但祝缨对沈瑛一向有礼,沈瑛也没有找祝缨的麻烦。怎么突然就在人事上面起了冲突?
    骆晟问阮丞:“没见什么起什么冲突吧?”
    “没有。”阮丞说。
    骆晟皱眉,将底搞扣下来了,对阮丞道:“先放在我这里,我与他们谈一谈。”
    阮丞一身轻松地告辞,骆晟命人先将祝缨请了来,要与祝缨聊一聊。
    祝缨将狸花猫往篮子里一放,拿过拂尘将身前上的猫毛拂去,小黄接过拂尘,为她拂后身。收拾妥当,祝缨便只身到骆晟那里。
    跨过门槛就看到骆晟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说:“子璋?来,坐。”
    祝缨与他到一边对坐,问道:“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二字休要再提起,”骆晟说,“确是有事想请教。”
    “不敢,大人请讲。”
    骆晟将一盏茶往祝缨面前推了一推,才说:“阮丞才到我这里来,给我看了一下今年的考评。”
    “哦?”
    “我在鸿胪有些年头了,没想到底下人这么的出类拔萃,能在你这样的能人这里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祝缨笑道:“大人是问原因?”
    骆晟点点头:“你一改,沈光华也与你一样的改,我要拿着这个报上去,就算过了吏部,政事堂想起来多看一眼也是不能够过的。”
    祝缨看骆晟不是个纯傻的纨绔,便也放心地说:“司仪署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说典客署,值得。”
    “愿闻其详。”
    祝缨双掌相对一高一低:“各处各有职司,什么样是‘称职’各人心里称量的标准不一,在最高与最低中间,都不能算渎职。但高与低,还是有区别的。譬如典客署,管待好吃喝,也算称职。将其他都看到眼里,也是称职。”
    “其他?”
    祝缨点一点头:“吃喝之外,他们还有些别的事。”
    “你再说仔细些。”
    祝缨面露犹疑之色,如此明显的表现,骆晟很自然地说:“出君之口、入我之耳。”
    祝缨便将胡商、番客之事说了:“谁好的、谁不好的,说轻一些是犯口舌,说重一些就是离间骨肉。诸王皇子,本不该被人胡乱议论。这只是一些身份含糊的客商。又近正旦,典客署已准备好了接待使节的相关事宜,接下来不令使节生事还要典客署用心。不该给些奖励吗?”
    骆晟恍然,微微张了口:“还有这么个说法?我……”
    祝缨微笑道:“煌煌□□,无惧四夷,即使小邦不安份,也是癣疥之疾。但咱们是鸿胪寺,哪怕对朝廷不算大事,咱们也要上一上心,鸿胪寺就是干这个的。下头的人做了事,也只好有点表示了。”
    骆晟道:“我明白了。每次与子璋议事,都获益匪浅。”
    “大人过奖了。”
    “那可不是!唉……”骆晟想说没什么人教他这个,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没趣,改口道,“这件事就先这样了。”
    “好。”
    骆晟犹豫了一下,又问:“东宫之事……”
    祝缨摇了摇头:“正因看不明白,鸿胪寺才不要参与。您想,番邦的一些个闲言碎语,能撼动陛下与朝廷的决心吗?既不能,又何必让他们给咱们惹事?”
    骆晟喃喃地道:“只怕躲不过。”
    祝缨道:“为何要躲?事情来了再应付就是。”
    骆晟摇了摇头,他说的是他们家,并不是鸿胪寺。祝缨的话说得有理,他总觉得不能照搬到他们家的情况上。
    祝缨猜出来他的意思,却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一个字,只说:“尽人事、听天命。您要不放心,咱们就让典客署多加留意。随时应变。”
    骆晟道:“我也只是个鸿胪,也只好如此了。”
    祝缨道:“您要是‘只是’,叫我怎么接话呢?陛下可是将鸿胪交给了您。”
    骆晟一笑:“你的前途不可限量的。”
    祝缨道:“进了皇城的人都是有前途的。前途就像爬山,越往上,能熬下来的人越少。我只做好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