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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节

      阵法中央,恰好是他和她。
    白光骤然亮起,充满整个视野,刺得他快睁不开眼来,眼睛一闭一睁过后,环境悄然转换。
    脚下是细软的沙滩,几只破旧的木舟搁置在一旁,萤火虫一丛丛在远方亮起。
    强风呼啸而过,乌云缓缓散开,四下亮了起来。
    月辉洒下来,随之洒下来的还有那一点点冷光。平静下来的湖面,映出一点点白光。
    万千星辰!
    季子野愣在原地,仿佛一瞬之间又回到了那无边夜幕。天魔狰狞的面孔和无可抗争的绝望再次漫上心头。
    他甚至不敢抬头。
    就在这个时候,不亚于天魔的可怕声音再次贴在耳畔响起。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他不敢回头看,越过一望无际的碧湖,只看得见湖心岛隐隐约约的轮廓。
    艮目是故意的!把他们两个扔在这边,隔开了他和贺拔家族的人!
    第363章 363偏执
    ◎住嘴,那不是能透露的事情◎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听到这话,季子野浑身一抖,肩膀不受控制地耸起,等他松口气想把肩膀舒缓下来的时候,肩膀被猛地一按,肩胛骨被紧紧揪住了。
    季子野的心仿佛也被紧紧揪住了。
    他斜眼间瞄去,碧玺色的念珠在那手指间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想要挥开和光的手,刚动了动肩膀,上臂传来剧痛。两只手臂都以奇异的姿势向外扭曲,为了防止他逃跑,双臂都被她扭弯了,以他自己的能力,没法把扭回来。
    季子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脑袋猛地往后一撞,后脑勺像是磕到了什么,身后传来嘶声,肩膀上的手也松了。
    借此机会,季子野拖着两只累赘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逃。
    细软的沙地仿佛沼泽的泥潭一般,冰冷的沙子漫过脚腕,死死拉住他的双腿,拖着他往下坠。
    空荡宽阔的沙滩,一望无际的碧湖,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他不知往哪儿逃好,只能拼命地往前冲,离身后的她越远越好。
    窸窣的脚步声紧贴其后,就像踩在他耳朵上那么清晰,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事实,她就在他身后,稍稍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肩膀。
    这时,余光里瞄到一只木舟,他立时扭头看去。
    涅槃楼集聚的时候,她也曾折了一只手,她也曾陷入这般困境,她是这么做的来着?对了,她甩动胳膊往墙上一撞,硬是把骨头撞直了。
    季子野脚尖一转,冲向木舟面前,双膝跪在地上。脑海里回忆着她当时的动作,用尽全身力气,甩动胳膊,上臂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忍不住疼出声来。胳膊撞到木舟之前,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侵袭全身,他迟疑了。
    撞下去真的能恢复吗?若是不能恢复怎么办?岂不是白疼了?
    “你以为你逃得了?”嘲讽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随着幽暗的影子打下来。
    后脑勺被压住了,季子野想回头,回不了。看着映在沙地的影子,她一脚踩在他的后脑勺。
    紧接着后脑勺一重,他猛地往前扑去,视野里的木舟越来越大,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木舟龙骨的纹路。
    咔嚓——
    脑袋狠狠撞了上去,木舟砰然塌了,尖锐的木渣子刺在脸上,扎入皮肤,视野顿时红了,血液坠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响在耳边。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他咬住后槽牙,挣扎着躲开后脑勺的脚,艰难地转过身去,正面对着她。
    她背对月光,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那一双幽幽发亮的眸子。那双眼里,季子野看见狼狈不堪的自己。
    “大师姐......”季子野咳了咳,吐出一口血水,“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在鬼樊楼对你做的事吗?”
    他扯了扯嘴角,硬是逼自己挤出笑容,至少看起来不用那么可怜。那双眸子里,他一笑,满脸鲜血的脸庞愈加狰狞。
    她脸色没有一点变化,既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看见肮脏东西的厌恶,仿佛就像踩在寻常的沙地一般,她又抬起脚。
    金色的卐字,映着万佛宗纹路的鞋底。
    曾经熟悉无比的纹路在他眼里无限放大,直到紧紧贴在他脸上,带着他往后倒去。
    砰——木块碎裂的咔嚓声贴在耳畔响起,后脑勺传来尖锐的刺痛,头皮甚至能清晰描绘出刺进来的木渣子的形状。
    视野遁入一片黑暗,脸庞感受到了脚底中央的卐字纹路,紧紧贴在一起,亲密无间。
    卐字纹路渐渐脱离皮肤,脸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滚烫的灼烧感。
    清冷的月辉洒下来,越过熟悉的脚底,他终于看清她冷漠疏离的面庞,没有一点情绪的眸子。正如他以往见过的她,可这双毫无情绪的眸子里,有他的脸!有他这个人!
    哪怕是扭曲偏执、阴鸷狠戾,哪怕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哪怕就像是地沟里的臭虫,她眼里终于有了他。
    这么想着,脸上滚烫的灼热仿佛一把火,瞬间点着他的身体,一直燃烧到心底。他好像被扔进梦寐已久的油锅,愉悦并痛苦着。
    季子野浑身使劲儿,作势往前撞,卐字纹路再次放大,他又被一脚踢进木舟里。
    他忍不住痛苦地咳嗽起来,脑海里响起令人不悦的声音。
    【你疯了。】
    虞世南的语气不是恨铁不成钢的质问,而是掷地有声的肯定。
    季子野也觉得自己疯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在这儿,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飞升......
    脸庞突然疼起来,打断季子野的思考。卐字纹路更加清晰了,而且左右扭曲起来,她竟然用脚碾压他的脸!
    还有......这场复仇,可不能单单只是他的独角戏,他得把她拉下水,把他胸膛的火蔓延到她身上才行。
    她重视的一切,他要一一毁去,最后就连她本身,他都要砸个粉碎,在每粒骨灰上刻上他的名字。
    【再拖延一会儿,贺拔家的人快到了。】
    眼前骤亮,她挪开了脚,紧接着一根绳子挥了过来,紧紧系在他脖子上。他被她拖行,越过沙地,不知往哪个地方去。
    喉咙硌得慌,季子野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碧玺海蓝宝念珠。
    他咽了咽喉咙,艰难地出声,“大师姐,你要带我回哪儿?九节竹,还是万佛宗?”
    她头都没回,手里拉着念珠串,念珠串另一头系着他。
    “回去你就知道了。”
    “你要对我搜魂?就像当初搜柳幽幽的魂魄?”
    她顿了一下,话音低了些,就像自言自语一般,“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季子野故意笑道:“你们搜不出来,那家伙对我们下了禁制,离他越近的人,禁制越强。我若是识海爆炸,大师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
    她没回应。
    季子野继续说道:“大师姐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直接问我,兴许我会告诉师姐。”
    她还是没回话,蛟筋倏地紧了,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说起来,蛟六是条汉子啊,明明可以活下去,却还是选择死在地下城。它临死前留下了一句遗言,大师姐不想知道吗?”
    她后背一僵,慢慢转过身来,冷硬的眸子如同一支利箭,直直地射向他。
    “你说得不错,蛟六是条汉子,那样的家伙,才不会留下遗言这样的东西,就算留下了,也绝不会被你这种人看到。”
    她的语气里没有嘲讽,一如她的脸那般冷硬。然而话语中两者的对比,却让季子野觉得异常的讽刺。
    他这样的人,蛟六那样的家伙......
    季子野不禁笑了,话不经脑地说了出来,连虞世南的制止也没用。
    “杨醉蹄是我杀的,他身上的魔气,全是我吸干的。大师姐没吸过,想象不到吧,渡劫期的魔气是多么诱人,不用费尽心力修炼,不用艰难困苦地熬心魔,一下子从金丹突破到元婴。”
    她的脸色变了,眼神里划过一抹不可置信,仿佛在怀疑他就升到了元婴期。
    “大师姐知道杨醉蹄死前的样子么?跪在我脚下,扒着我的衣袍苦苦哀求,求我留点魔气,求我留他一条命。他越这样,形貌越恶心,一点也没有当年万魔峰峰主的风采。可是......”季子野顿了顿,扯起嘴角,笑得越灿烂,“我还是杀了他。”
    她握紧拳头,冷色的面庞染上怒意的红色,因为他的话。
    “大师姐没闻过吧,修士身体腐朽的味道,修道几千年,只要没能飞升,顷刻间沦落到凡人的地步,千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杨醉蹄死前的腐臭味,和地沟里的......”
    砰——
    脸上又挨了一脚。
    腥味的沙子挤入嘴里,和口水混在一起,恶心得很,季子野呸了好久都没吐干净。
    脖颈传来挤压感,他又被拖行起来,这次速度比之前更快。
    “季子野,你那点子小伎俩还嫰了点,若是这么简单就被激怒,我也爬不到今日的位置了。”
    速度越来越快,季子野挣扎起来,却仍然阻止不了她的步伐。
    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被带回坤舆界,那么就前功尽弃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怎么才能引起她的兴趣呢?
    季子野强忍住喉咙的烧灼感,艰难地说道:“贺拔六野......你不想知道贺拔六野和杨醉蹄的关系?贺拔家族的禁地建得和万魔峰一模一样,只是为了让杨醉蹄走火入魔?那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脖颈的蛟筋松了松,季子野快速喘了口气。然而拖行的速度还是没慢,他忍不住说得更大声。
    “残魂一号汝明山和杨醉蹄,你不想知道贺拔六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终于停了,转过身来看他,眼神示意他快说。
    脑海里,虞世南的语气严厉起来,【住嘴,那不是你能透露的事情。】
    季子野没管虞世南,眼下他都快被带回坤舆界了,还哪管的着他们的秘密。
    “在禁地,大师姐见识过贺拔六野的能力吧。道魔双修何其困难,需有极为难得的契机。我靠他人的灵气魔气堆上去,两方不可互通,用魔气,必须封印佛力,用佛力,必须封印魔气,丹田同时运转的话,只会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
    “贺拔六野却不一样,可同时运用,一手冰灵,一手魔气,冰系法术和魔气功法使得出神入化。而且在短短几千年内,道魔两边都修到了渡劫期。”
    “大师姐没想过么,当年的无相魔门开山祖师厉无咎凭借绝无仅有的契机,也只登顶魔修渡劫期,佛力一边则止步化神。贺拔六野到底怎么走到今日的?”
    她的面色沉吟,指间不断拨动念珠,似乎也思考起来。